第35章 廢棄道觀

第二天牧白險些沒能從床上起來。

他扶着酸痛的後腰, 艱難地翻身下床,半瘸半拐走到屋門前,打開門扇讓晨風吹進來。

聽月恰好送來早飯, 兩個饅頭就鹹菜,還有一碗清粥。

她将托盤交到牧白手裏, 邊說:“少俠你知道麽,空彥找不着了。”

牧白眨了眨眼:“空圓昨夜來問過我, 怎麽, 現在還沒找到他的下落?”

“是啊。”聽月搖搖頭“恐怕是又……唉。少俠,你可千萬多加小心,若不介意,夜裏便去和空圓他們住吧, 一起有個照應。”

“好,多謝提醒。”

牧白端着托盤進屋,聽月也轉身離開。

他将托盤放在桌面上,坐到床頭, 伸手去推還躺在床上的人:“起來吃飯。”

蘇墨鴉羽似的睫毛輕輕一顫,仍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只一下捉住牧白的手腕, 握得死緊。

牧白抽了下, 沒抽出來, 便任他握着,左手去拿了只饅頭來。

蘇墨緩緩睜開眼,盯着他手裏的饅頭, 兩息過後, 啞着嗓音問:“又做了多少只?”

牧白笑起來:“就兩只。”

蘇墨翻了個身, 聽見身下硬木板床喑啞的“嘎吱”聲, 才仿佛意識到這兒不是皇子府,而是道觀。

他坐起來,盯着饅頭鹹菜和粥,連摸出銀針試一下毒的都沒有。

牧白在他身上摸了摸,找到銀針取來一一試過,然後把饅頭掰下雪白細碎的一小片兒,喂給蘇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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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垂下眼,叼過饅頭碎,柔軟的唇輕輕擦過他手指。

牧白指尖輕顫,收回來,像什麽都沒發生似地接着掰他的饅頭碎,掰完便放進碗裏,像攢了一碗碎雪。

蘇墨瞧見他頸側隐約露出或淺或深的紅痕,便問:“還疼嗎?”

“疼,都走不動道了。”

“抱歉,我昨晚……沒忍住。”具體做了多少次,他自己都記不太清。

牧白搖搖頭,輕聲說:“沒事,我也想要。”

“……”

蘇墨扭頭瞧住他:“你說什麽?”

“昨晚是我主動撩撥你。”牧白說。

原本蘇墨已經偃旗息鼓,是牧白咬着他耳朵說了那句話,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起來,牧白沒有生氣,沒有蒸包子,還承認自己主動撩撥……蘇墨擰起眉,擡手去摸他的額頭:“小白,你是不是發燒了?”

牧白低眸瞧着他:“好哥哥,你還不準我開個竅麽?”

他早知道蘇墨是朵罂粟,也曾理智地告誡自己離他遠一點兒。就算成瘾性再強,只要不去嘗便不會有事。

可或許有的人,見到第一眼就注定喜歡。那天夜裏,青蓮谷的樹屋邊上,那人一襲黑衣,披着月色,聲音很輕地問他:“上來坐坐?”

牧白原是打算走的,又鬼使神差地折回去。

一回、兩回,一直如此,昨夜他擡手輕撫身上人眼尾的淚痣,發現自己已經完蛋了。

“開什麽竅?”蘇墨問。

牧白輕輕笑起來,說:“就是突然發現,承認想要你也沒那麽難。”

蘇墨:“……”

他仍然很不放心:“小白,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

牧白把碗塞進他手裏,又将鹹菜往清粥上一扣,攪和兩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邊說:“吃過飯,我們就去山裏轉轉,看哪兒還有廢棄的道觀,得盡快找到空彥。”

蘇墨聽他轉移了話題,瞧住牧白片刻,輕聲道:“如果他還在這山裏,我有個法子能找到。”

烏啼的三大門派皆依山傍水,其中以玄鶴門的位置最為偏僻,比青蓮谷還要深山老林,光是進山門,便要翻過三座險峰,穿越雲霧缭繞的索橋,才能抵達翠松蒼柏掩映的靈山深處。

江湖驿報曾有文章調侃,玄鶴門弟子卓越的輕功都是日複一日在這險境中磨煉而成。

玄鶴門中散養着不少飛禽走獸,其中以鶴的數量居多,其他鳥類也不少,門下弟子有天賦異禀之人,能練就驅使鳥雀的秘術。

蘇墨就是其中佼佼者。

他在山中空曠處吹出三四聲口哨,引出數十只鳥兒從各處飛來。它們落在周圍的樹枝上,歪着腦袋打量他和牧白。

蘇墨攤開手,便有鳥兒飛來啄食掌心的碎粒,他輕輕撫摸鳥羽,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片刻後,其中三只鳥銜住牧白從隔壁屋找來的空彥的腰帶,扇着翅膀朝一個方向飛去。

“跟上它們。”

牧白輕身提氣,和蘇墨一同追随飛鳥躍上林間。

沒多久,牧白便發現它們是在朝着山頂方向飛。大約半刻鐘後,三只鳥銜着腰帶,落在山頂道觀的牆頭上。

牧白挑了挑眉。

難道紅衣女根本就沒換地方,仍把人關在這兒?

他和蘇墨上前推開道觀破敗的門,果然看見空彥被麻繩捆在一側柱子上。

空彥聽見聲響,朝他們這兒望過來。

他瞪大眼,被布塞住的嘴裏發出“嗚嗚”聲。

牧白走上前,将布取出來,便聽空彥大喊:“小心背後!”

話音未落,身後已傳來布帛撕裂的聲音。

牧白回過頭,見蘇墨的折扇頂端刺出黑色扇骨,劃開豔麗的紅绫。

道觀另一側牆頭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紅衣女人坐在那兒,右腿疊在左腿上,衣襟滑落到肩頭,露出大片雪白肌膚。

她眼波盈盈注視着牧白,笑意輕佻:“少俠來晚了,你那朋友前些天已經讓一個糟老頭子救走了。”

牧白一怔,意識到她說的是黎泰和那位老者。

“原本還想等他再過來,好好打上一架,沒想到先讓你找到了。”紅衣女掩面笑道“也不錯,我見少俠第一眼就喜歡,還捎帶一個這樣俊的公子……”

她眼神在蘇墨身上游走,舔了舔嘴唇:“想必味道很不錯。”

牧白扯了扯唇角,反手拔出天雨流芳劍飛身上牆。

紅衣女長袖一擺,紅绫掠過他視野,待看清時,牆頭上已不見人影。

牧白一蹬牆面,翻身落在地上,正看見紅衣女貼到蘇墨身前,伸手去挑他下巴,姿态輕佻。

蘇墨折扇一收,擋回她的手,同時兩步晃到紅衣女背後。

一翻手腕,扇柄點向她頸側穴位。

紅衣女鬼魅般閃躲開,紅绫纏向蘇墨腰間。許是和修煉的功法相關,她不論作出什麽動作,都給人一種暧昧的調戲意味。

牧白看得蹙起眉。

他提劍上前,和紅衣女交手十來招,找到一處破綻,徑直将劍刺向她胸口,不料旁邊橫來一柄折扇,将劍尖生生擋歪了出去。

牧白握劍的手僵在原處,沒有再動。

紅衣女沒想到這兩人看上去年紀輕輕,加在一起卻比上回那老頭還厲害。

方才那一劍雖未刺入胸口,也讓她心驚膽寒,不敢再輕敵。

那黑衣的公子看招式應當出自玄鶴門,但始終只用折扇,并未放出暗器。可他出手狠厲,也沒有手下留情……恐怕是已經知道她血的毒性。

可……沾過她血的人都已經死了。

除了教主,誰還會知道?

紅衣女心下駭然,面上仍笑盈盈道:“公子真是憐香惜玉。”

蘇墨也彎彎眼睛:“不敢當。”

牧白沒再管他們,顧自走到一旁揮劍斬開柱子上的麻繩。

紅衣女心知自己不是蘇墨的對手,餘光瞥見這一幕,立刻用紅绫拖延住他,輕身躍到柱前,想挾持空彥逃走。

麻繩還有一截藕斷絲連,牧白牽住繩端将空彥拽到自己身後,天雨流芳劍破空而去,挽出個漂亮的劍花。

這回蘇墨來不及阻攔,鋒利的銀光徑直穿透紅衣女胸腹,血濺了牧白一身,滲透衣料,竟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僵麻之感迅速蔓延至全身,他手腕脫力,天雨流芳劍掉在地面。

蘇墨疾步上前抱起牧白,将他放進道觀院中的水缸裏。

這道觀廢棄已久,缸裏蓄的全是雨水,但蘇墨管不了那麽多。紅衣女的血毒性極強,若不趕快洗去,等毒完全滲入牧白體內,就算是青蓮谷老谷主在這兒也沒法救了。

牧白沉入冰涼的水中,不知多久,又被撈上來。

蘇墨把他抱進道觀,讓空彥下山去拿身幹淨衣服和清水來,別碰紅衣女的屍體和血,便合上門。

染血的衣服被撕開扔在一旁,牧白渾身冰涼,卻恢複了些知覺,伸手抱住蘇墨,聞他身上檀香的味道。

蘇墨知道他冷,便盡量用黑衣的袖子籠着。

蘇墨是在皇都的玉樹山莊據點向李賢打聽過,猜到牧白接懸賞令來了片羽觀,才過來尋他,并沒有了解這事的全部細節。

直到方才看見牆頭上的人,才認出這是紅蓮教的紅衣護法。

他們之間出手過招都是瞬息萬變,紅衣護法實力不弱,蘇墨也不容松懈,沒找到合适的機會提醒牧白。

單論武功,紅衣女還夠不上護法的資格,只不過她修煉的邪門歪道能将血液煉化成劇毒,打鬥時沾上一點便會中招,此前已有四五個高手因此栽在她手裏……

“嘶。”蘇墨頸側忽然一陣劇痛。

牧白的牙嵌進皮膚,他抱緊懷裏的人,忍着沒動,只輕聲問:“小白,很疼嗎?”

牧白松了口,瞧住那排清晰的牙印,仍覺得不解氣。

他聲音虛弱得如游絲一般,依然能聽得出酸意:“蘇公子真是憐香惜玉。”

蘇墨怔了片刻,啞然失笑:“你這是喝的什麽醋?”

“那紅衣女人的血有毒,我怕她濺到你。”

牧白中了毒,又在冷水裏泡過好一會兒,這下腦袋都不清楚了,根本不聽蘇墨的解釋,只一個勁對着他撒氣:“上回還去軟紅軒找姑娘。”

“……我沒找姑娘。”蘇墨哭笑不得,只得抱着他哄“彭大人找的那花魁我一眼都沒看,菜也讓撤了。”

“錢袋子我拿回來了,本想等回去給你。”

牧白擡起頭,在毒素作用下,眼睛裏蘇墨的腦袋都變成了兩個。

他分不清哪個是真的,便伸手去摸,摸着了,又用力捏住眼前那張臉,說着:“不準納妾。”

蘇墨:“……”

他瞧住牧白,眼裏彎出笑來:“好,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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