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皇子

第二日, 白河驿站門口。

皇子府派來迎接的馬車一早便等在路邊,兩匹黑鬃馬不停用蹄刨着地,像是已不耐煩了。

三個和尚各自背着行囊, 和牧白、蘇墨一同踏出門檻。

兩邊互相寒暄了幾句“就此別過”,“一路順風”, 蘇墨便上了馬車。

牧白跟着鑽進去,聽見小和尚在後頭笑嘻嘻地說:“踏雪哥哥, 有空來空谷寺找我們玩兒呀。”

他回過頭, 認真道:“好,有空一定去。”

車簾放下,車夫一揚馬鞭,喊了聲:“駕——”

馬車揚長而去。

牧白掀起車廂一側小窗的簾探頭出去, 仍能看見小和尚在原地朝自己揮手,空彥和空圓也注視着這邊。

他彎起眼一笑,縮回車廂裏,笑容消失, 整個人忽地蔫了下來。

蘇墨餘光瞥見牧白神色,輕輕牽住他的手,問:“怎麽了?”

牧白搖搖頭, 只說:“我好長時間沒回青蓮谷了。”

大約身體虛弱不能動, 他又不甘心如死水般癱着, 這兩日情緒便異常活躍。

昨日與白鶴老人道別,便叫他想起自己的師父,看見空谷寺三個師兄弟之間的相處, 又挂念起師姐們。

仔細一想, 竟已離開青蓮谷大半年了。

蘇墨輕聲道:“過陣子得了空, 我陪你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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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便問:“回皇都以後, 有什麽安排麽?”

蘇墨說:“回去以後,先好生歇兩天,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拜訪彭大人,還有七皇子。”

皇都中,在懸賞名單上的大臣已被牧白端了兩個,其他的于他而言潛入也很輕松。

只有彭大人在朝中位高權重,府邸戒備雖沒有伽藍的魏丞相那麽森嚴,但在不熟路的情況下,冒然潛入仍有一定風險。

不過這七皇子,牧白卻沒有聽說過,先前也未曾聽蘇墨提到哪個大臣是他的黨羽。

難不成這個皇子是蘇墨想要扳倒競争對手?

“你在想什麽?”蘇墨輕聲說“在宮中只有七皇子蘇承與我私交不錯,才打算帶你去見一見他,不是叫你半夜闖進別人府裏。”

牧白:“哦……”

蘇墨垂下眼簾,淡淡道:“我母妃過世後,旁的妃子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只有蘇承的生母蘭妃對我處處照拂,若沒有她,我恐怕……幼時我不懂事,常惹父皇發怒,挨罰時蘇承便奉蘭妃之命偷偷過來看我,送點吃的。我倆因此結下交情,總歸比其他皇子熟絡些。”

“如今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室內鬥正是最激烈的時候。蘇承德才兼備,依我看,在諸多皇子中,他是最适合繼承皇位的人選,只可惜蘭妃過世得早,未能替他鋪好路……”

聽到這,牧白咳嗽一聲:“那你呢?你不也是皇子?”

要說當皇帝,原文蘇墨才是最後登基的那個,雖然在位沒多久就殁了。

“我——”蘇墨笑着問“我有夫人了,還要皇位做什麽?”

牧白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險些噎住,嗆了好幾聲。

他躲開蘇墨視線,低着頭找來水壺,灌下一大口,才緩過來,輕聲說:“我信你的邪。”

蘇墨挑眉:“怎麽?你是想叫我去奪了皇位,登基以後日日被那些大臣追着上奏納妃?”

牧白驀地想起,原文中五皇子稱帝後日理萬機,唯獨對擴充後宮、延續血脈這事不上心。

一國之君不耽于美色固然是好,可蘇墨已經到了禁欲的程度。旁的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他是後宮空空,急得大臣們日日遞上奏折,勸他納妃。

牧白猶記得自己看原文時,還曾懷疑過蘇墨是不是不行,不然就是性冷淡。

但事實證明兩種都不是。

就牧白親身體驗,皇子殿下很行,而且天賦異禀,一颦一笑都像在撩撥人心。

牧白擡眼瞧住蘇墨:“好哥哥,你是不是天生就喜歡男人?”

蘇墨搖搖頭道:“那倒沒有,只是恰好遇上你。”

“在我之前,你喜歡過別人麽。”

蘇墨想了想,緩緩道:“我幼時經歷過一些事,險些成了廢人,那以後便很難信任旁人,更遑論動情。行冠禮之後,他們曾讓我從皇都閨秀中選一個合适的娶進門,我也推了。”

“為什麽?”

蘇墨輕聲說:“怕自己半夜醒來,會動手殺了枕邊人。”

“……這麽恐怖?”

蘇墨笑起來:“夫人別怕。”

“不是。”牧白擡手摸了摸發涼的後頸“你這麽一說,我晚上睡不踏實了。”

“抱歉。”蘇墨傾身過來,在他額間輕輕親了一下。

卻沒有多解釋什麽。

牧白垂下眼,顧自想了想,覺得也是。

以蘇墨多疑的性子,若是娶一位門當戶對,沒有感情的作枕邊人,恐怕夜裏睡覺都不敢翻身将後背交給對方。

而他不信任旁人,性子又涼薄,要真心對一個人産生感情也不容易。

不過……

牧白忽然想到,自己早晨起來時,看到的都是蘇墨還睡得很沉,毫無戒備的樣子。

大約對蘇墨而言,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牧白想通了,便擡手環過蘇墨肩膀,将臉埋在他肩頭,合上眼輕聲說:“我眯一會,到了叫我。”

蘇墨垂眸輕笑。

方才還說睡不踏實,現在就趴在自己肩上睡覺。

他調整一下姿勢,讓牧白睡得舒服些,忽然聽見極輕的聲音說:“蘇墨哥哥,我也信你。”

“……”

馬車抵達皇子府時,已近傍晚。

撩開小窗的簾子,便能看見遠處烏啼國的皇宮,巍峨宏大,百餘盞華燈陸續點亮,将天邊紫灰色的雲霞映出一片輝煌。

牧白在馬車上換了身裙裝,略施粉黛。這個時節天氣轉涼,衣裳也嚴絲合縫扣到了下巴,無需多備一條領巾。

他換裝完畢,便鑽出簾子。

車夫已經離開,只有蘇墨一人在底下候着。

跳下車時,牧白腳底一個趔趄,幸好被蘇墨及時扶住。

“小心點。”

牧白擡手揉了揉腰,耷拉下眉眼,模樣看上去很是委屈。

蘇墨笑他:“身子虛成這樣,還整日活蹦亂跳。”

牧白不服氣道:“皇子殿下身子骨硬朗得很,不還整天裝病。”

“咳。”蘇墨咳嗽一聲,扶着他踏過門檻。

夜行和錦衣恭候多時,一見着他倆便迎上來。

錦衣見牧白走路半瘸半拐,忙過來攙着:“夫人這是怎麽了?”

“受了點小傷。”牧白說“沒大礙。”

“夫人,你和殿下剛成親,就連着夜不歸宿三天,還弄得一身傷,是做什麽去了?”錦衣輕聲道“這幾日便在府裏歇着吧,別又讓人說了閑話去。”

牧白挑了挑眉:“誰說閑話了?”

錦衣張嘴要說,被蘇墨瞥了一眼,只得咽下去。

牧白察覺不對勁,扭頭看他。

蘇墨輕聲道:“府裏一個丫鬟多嘴,已經逐出去了。”

“哦。”

牧白松口氣,又聽夜行說:“殿下,七皇子來看您了,聽說您還沒回來,這會兒在茶廳等着呢。”

“蘇承來了?正好,我還打算過兩日去看看他。”蘇墨問“小白,你怎麽樣,還能走麽?”

牧白還未回答,就見夜行貼到蘇墨耳邊,說了句什麽。

蘇墨神色微微變了變,又道:“小白,我先扶你回屋歇息。”

牧白奇怪了:“不是要帶我去見蘇承麽?我還能走。”

他原本倒沒多想見到那七皇子,只是見他們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麽要瞞着自己,總覺不對勁。

蘇墨道:“蘇承找我有些私事要談,晚點再帶他過來見你。”

“哦……那你直接過去吧,讓錦衣扶我回屋就行。”

蘇墨離開後,牧白才小聲問錦衣:“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錦衣張了張嘴,又合上。

牧白:“說吧,我不會出賣你的。”

“夫人。”錦衣皺起眉,小小聲地說“你不知道,現在皇都裏的大臣皇子都在傳,說殿下和你感情不睦。”

“啊?”

“那多嘴的丫鬟被逐出府後,又把這事兒告訴了旁人。可巧殿下找你去了,人不在皇都,也沒能把這消息壓下來。幾天過去鬧得沸沸揚揚,連七皇子都聽說了。”

牧白:“所以他上門來,也是為這事?”

錦衣砸了咂嘴:“七皇子和殿下交情好,聽說他新婚燕爾夫人就跑了,當然想來問問……夫人,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牧白搖搖頭:“是我考慮不周,平白讓你們殿下給人看笑話。”

“這是哪裏話。”錦衣道“夫人是青蓮谷少主,行走江湖自在慣了,自然不願拘在府裏。那些人嘴碎得很,莫要管他們,咱們下回做事謹慎些,別落人口舌便是。”

“嗯。”牧白耷拉下眉眼,讪讪地說:“難怪蘇墨不讓我跟過去。”

“夫人也別多想,殿下是怕七皇子當着你的面說什麽不合适的話,一會兒他們倆聊完了,自然就過來陪你了。”

“……嗯。”

回房後,錦衣燒來熱水,牧白泡過澡,換了身刺繡雲紋的白色宮裝。

這是烏啼國的宮廷裝扮,看上去輕盈飄逸,寬袍廣袖煞是風流。只是穿戴步驟十分繁瑣,他以前嫌麻煩,從沒穿過。

牧白走到銅鏡前轉一圈,發覺這宮裝上身确實漂亮。不過他現在氣色不好,白色顯得素了些,便拿來青蓮劍別在腰間錦帶上,添一點兒顏色。

黑發披散,沾了帶花瓣香的水汽,還微微濕潤着。牧白拿來木梳理順,剛随手束了個發髻,便聽屋外傳來交談聲。

似乎是蘇墨和七皇子過來了。

他放下梳子,整理好宮裝,踏出屋門。

饒是蘇墨與牧白擡頭不見低頭見,在看清回廊盡頭一襲流雲白衣的人影時,也被驚豔到了。

他身旁的七皇子蘇承直接看傻了眼,直愣愣瞅着兩息才收回視線。

方才蘇承還覺得自家皇兄是被鬼迷了心竅,新婚燕爾獨守空房,還替那落跑的夫人說話。現在見着皇嫂本人,他更是篤定了這個想法。

這姑娘生得這樣漂亮,剛成親就夜不歸宿,誰知道幹嘛去了?五皇兄定是讓美色迷昏了眼,竟然一點兒也不起疑。

蘇承摸了摸下巴,想出個主意。

他假裝沒看見對面有人走來,轉過頭問蘇墨:“皇兄,等會兒見着嫂嫂,我幫你問問納妾的事兒,她自個兒剛成親就不着家,還不準你娶兩個側妃入府麽?”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回廊那邊走來的人聽見。

蘇墨:“?”

方才在茶廳中明明已經說好不提這事,怎麽又來了?

他一時沒想好怎麽解釋,卻聽牧白已走到近前,輕聲笑着說:“納妾?可以啊,我準了。”

蘇承眼神一亮。

這下皇兄總該明白了,這白衣美人根本沒把他放心上。

也是,新婚燕爾就不着家,還會在乎自己夫君納不納妾?只可憐五皇兄一片癡心錯付。

做戲做全套,接下來應該轉頭假裝驚訝地來一句:“嫂嫂怎麽在這兒?”

蘇承回過頭,還沒開口,就真的被驚到了。

“嫂,嫂嫂……”

“那個、你、你先把劍收回去,有話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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