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定情信物

風吹過, 回廊上燈盞搖曳。

光影明滅中,牧白烏發披散着,一襲宮裝華美輕逸, 神色和出鞘的劍一般清冷,似一道月霜落在了廊檐上。

他垂下眼, 手握劍柄轉了兩圈,邊道:“蘇墨, 你過來是要與我說這個?”

劍鋒雪亮, 在空中轉出一片銀光。

雖然牧白的手勢很是游刃有餘,仍看得蘇承心驚膽戰,生怕那劍脫手飛出來,削掉他的腦袋瓜。

蘇墨指節抵着上唇輕咳了聲, 兩步走上前,避也不避,徑直攬住牧白。

那劍削鐵如泥,瞬間就将他的黑衣袍袖削落片縷, 飄然落在地面。

劍鋒驟停,牧白眨了眨眼,聽見蘇墨輕聲說:“我答應過你的事, 不會出爾反爾。”

蘇承盯住落在地面的黑色綢緞, 喉結一滾, 忙道:“嫂嫂別誤會!這是我的主意,與五皇兄無關……”

他原就聽說皇嫂出身江湖,是青蓮谷的少主, 可印象中青蓮谷弟子主攻醫術, 性子都很溫柔, 哪是像這樣動不動就拔劍的。

原以為五皇兄家裏的紅杏出了牆, 哪成想他娶的竟是薔薇,帶刺的。

比他想象的還要水深火熱。

牧白察覺到蘇承打量的目光,這會兒也明白過來,恐怕是這七皇子自作主張搞的事情。

他手腕一翻,将劍插回劍鞘。

蘇墨聽見動靜,低頭一看,牧白仍耷着眼,不是很高興的模樣。

他捧起那張冷冰冰的美人臉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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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一怔,忙推開他,擡手揉着額頭,邊道:“還有旁人看着呢。”

“無妨,蘇承不是外人。”

牧白別過臉:“哦。”

“別氣了。”蘇墨笑起來“這點事也值得你動氣。”

“什麽叫這點事……我也沒動氣。”

“好,好,你沒氣。”

蘇承在一旁瞅着,莫名覺得喉嚨發澀,像吃了顆酸果子似的。

他們倆打小一起在宮裏長大,可從沒見過皇兄對誰說話是這個語氣。

蘇承搖搖頭,忽見皇嫂轉過身來,向自己行過一個江湖禮:“青蓮谷,秦牧白。”

他下意識也跟着抱了個拳:“蘇承。”

牧白便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蘇墨跟我提過,他說宮裏只有你和他交情最好。”

蘇承一怔,莫名感覺這皇嫂也不像他想的那樣兇。

還沒回話,又聽牧白說:“他答應過我不納妾,此事以後莫要再提了。”

蘇承忙道:“是,是。”

哪還敢提啊,即便他不怕被削,也得為皇兄的生命安全着想。

唉,五皇兄,你自求多福吧。

他擡眼瞧了瞧蘇墨,見此人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罷了,一個願打願挨。

三人穿過回廊,在卧房外的庭院中撿了張石桌坐下。

庭院中花樹搖曳,有丫鬟送來新沏的茶水。

蘇承端起茶杯吹了吹,邊道:“說起來,五皇兄和父皇還真像。”

牧白問:“怎麽說?”

“當年父皇也鐘愛江湖女子,後宮佳麗三千,獨寵瓊妃一人,只可惜……”說到這,蘇承住了嘴,看向蘇墨道“對不住,我并非有意提起,只是恰好想到了……”

“無妨。”蘇墨淡淡回了句,擡手給牧白倒茶“小白想聽,你就說吧。”

牧白:“怎麽?莫非這瓊妃是——”

“五皇兄的母親。”蘇承道。

“哦……”

牧白看向蘇墨,蘇墨輕聲說:“我倒無所謂,怕聽見她名字的,是我父皇。”

“對。”蘇承接着說“瓊妃過世後,父皇下了禁令,任何人不準提她的事……因此這許多年過去,宮中已無多少人記得她,只知道當年瓊妃寵冠後宮,卻在誕下皇子後遭人陷害,走上了絕路。”

蘇墨接口道:“屍骨無存,只餘一個衣冠冢。”

“……不聊這個了。”牧白在石桌底下找到蘇墨的手牽住,安撫地捏了兩下。

蘇墨輕笑:“無妨,已經過去多年,我早不覺得如何了。”

蘇承又說:“嫂嫂,皇兄幼時在宮裏吃了不少苦,往後你可要對他好點兒。不是我多嘴,剛成親你就往外跑,也就是五皇兄性子溫和,若換成別的皇子,恐怕……”

“恐怕什麽?”

“恐怕已經拟好休書了。那還算輕的,之前三皇兄的一個側妃也不知犯了什麽事,被他關進刑房裏……出來時半條命都沒了。”

“這麽殘忍。”牧白往後一仰“那姑娘家裏人呢,沒替她讨個公道?”

蘇承搖頭道:“她父親只是個閑官,如今朝裏就屬三皇兄勢力最大,底下人哪敢得罪他。況且嫁過去,便是他府裏的人,三皇兄如何處置,旁人可管不着。”

牧白蹙起眉:“現在呢?人還在他府上?”

“聽說被家裏接回去了。”

牧白松了口氣。

那還好說,起碼不用接着遭罪。

蘇墨忽然輕聲說:“實不相瞞,我原想過把夫人關起來。”

“?”牧白扭頭看他。

“鐐铐都備好了,就在屋裏。”

“??”

蘇承:“……”

原來五皇兄也這麽變态的麽。

牧白扯了扯唇角:“你關得住我再說。”

“若關得住,夫人就讓我關麽?”

“你把我關起來做什麽?”

“你說我想做什麽?”

他們倆到底在說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

蘇承撓了撓頭,咳嗽一聲:“那個,皇兄,嫂嫂,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牧白立刻道:“好,你快走吧。”

蘇墨問:“要送送你麽?”

雖然是問句,可語氣聽起來根本就不像要送的樣子……

蘇承識趣地說:“不用了,我自己出去,皇兄和嫂嫂早些歇息。”

牧白原以為蘇墨只是在開玩笑,沒想到當天晚上真的從枕頭底下翻出來一對鐐铐。

他懵了:“還真有啊?”

蘇墨翻身過來摟他,邊道:“去尋你之前備的。”

“備這個做什麽?”

“你若不跟我回來,就只好用強,把你帶回來,再關在屋裏。”

牧白:“……”

蘇墨在他面前一貫清雅溫柔,讓他險些忘了這人原本是個黑的。

“你這人怎麽這樣?”牧白有點想罵人,剛開口,又摸到枕頭底下還有其他東西,鹌鹑蛋大小的兩枚,質地冰涼,還系着繩結。

他摸索着把它掏出來,發現是一對玉墜。

“這不是上回我送你那塊麽?”

原本巴掌大一塊墨玉,被雕成兩枚小小的扁圓形墜子,上面還有一圈褶兒。

牧白盯着被雕成倆包子的墨黑色玉石,蹙起眉,尋思這比當初那淩雲宮弟子在心形石頭上刻個“白”字也沒有高出多少。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蘇墨哥哥,那樣大一塊墨玉,你就拿來雕這兩個小東西,不覺得浪費麽?”

“還有,為什麽是包子?哪裏有黑色的包子?”

“哪怕雕把劍、雕只鶴,它不比包子強麽?”

他還要接着吐槽,卻見蘇墨摟緊自己蹭進頸窩裏,語氣有些低落:“随手雕的,原以為你會喜歡。”

牧白心裏一軟,立刻改口:“……蘇墨哥哥太棒了叭,愛了愛了!”

蘇墨擡眼看他。

牧白捧住他的臉,彎起眼睛笑:“對不起,我不是不喜歡。”

他還想再說,卻被摁進了被窩裏,耳鬓厮磨。

不知多久,蘇墨放開他,微微喘息着在牧白唇上親了親:“今晚不折騰你了,睡吧。”

“嗯。”

牧白看着蘇墨翻身下床,吹滅了燈罩裏的蠟燭。

房中漆黑一片。

蘇墨躺回去,卻見身邊人在黑暗中睜着眼睛,仍瞧住自己看。

“怎麽,睡不着?”

“蘇墨哥哥。”

“嗯?”

牧白輕聲說:“我突然想起,還沒和你說過。”

“我是喜歡你。”他摸出小小的墨玉墜,從被窩底下塞進蘇墨掌心“這個就當是定情信物。”

“你上回還說只是随手買了,怎麽我雕過又成定情信物了?”

“哦。”牧白說“那把眉心墜送你?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

蘇墨沒有出聲。

牧白等了會兒,仍沒回應,便問:“睡着了?”

“沒。”蘇墨開口時嗓音喑啞“小白……你對我,不要用情太深。”

“啊?”牧白忍不住笑“好哥哥,你也太自戀了,我還沒做什麽呢。”

蘇墨轉過身來摟住他,聲音極輕:“我若倒下了,你便走吧。”

“……你到底在說什麽?”

“現今皇都都在傳,說我們感情不睦。”

“我知道。”

“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啊?”

“奪嫡之争愈演愈烈,我不可能置身事外,只好把你摘出去。”蘇墨低聲說“你與我不和,是他們想看到的,如此他們便不會針對你。”

牧白蹙起眉。

蘇墨接着道:“若哪天東窗事發,我會盡力保全皇子府上下,也不殃及你。”

“我若敗了,你便走,離我越遠越好。”

牧白磨了磨牙。

蘇墨垂下眼:“我也曾想過要你回應,只是現在想來……還是別對我動情的好。”

“你想得美。”

蘇墨怔住了。

牧白咬牙切齒道:“都拜堂成親圓過房了,現在來說這些。”

“你若倒了,我扶你起來。”

“東窗事發,我會去救你。”

“以後再跟我說這種廢話,小心我拔劍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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