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谷

聽到這番話, 蘇墨微微一怔,片刻後極輕地笑了聲,伸手捏牧白臉頰。

牧白覺得他這動作可疑地像在揉搓某種小動物, 立刻拍掉那只手:“我是說認真的。”

“好,認真的。”蘇墨彎下身把人圈入懷裏, 臉埋進頸窩。

牧白察覺他在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帶着某種眷戀和溫存, 氣息流連在皮膚之上。

“小白,我不想放你走了。”這人向來理智, 此刻卻在他耳邊說着不切實際的話“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

牧白沒有應聲。

他驀然想起很久前,在前往淩雲渡的馬車上, 這個人曾經垂着漂亮的眼, 輕聲說:“累了。”

大約那時他是真的想躲開這一切紛争,可現實推波助瀾, 又将他送到風口浪尖上, 不鬥,就會被巨浪吞沒。

“小白?”

牧白回過神,像親吻一只蝴蝶般碰了碰蘇墨的睫毛:“武林大會一結束, 我就去找你。”

“好。”

瞧着牧白吃完糕點回到床上,蘇墨輕輕吹滅了燈罩中的蠟燭。

黑暗中, 只聽得見均勻的呼吸聲。

兩人面對面躺在床上,牧白盯着蘇墨光澤如玉的眼瞧了一陣, 忽然笑出聲來:“蘇墨哥哥,你在彭府那雲淡風輕的模樣,我還當你根本沒往心裏去。”

蘇墨想了想, 問:“我那時什麽模樣?”

“就和平常一樣, 還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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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蘇墨輕聲道“當時我在琢磨如何卸了他的眼睛, 好叫他別一直盯着你看。”

牧白:“……完全看不出來。”

他擡手一下一下撥弄蘇墨睫毛:“藏得太好,我都沒發現好哥哥還有這麽多心思。”

蘇墨說:“我也不知道,我會有這些心思。”

牧白摟住眼前人溫存片刻,懶洋洋打個呵欠,便靠在蘇墨肩頭閉上眼佯裝睡着了。

蘇墨也不拆穿,手指輕輕戳了下他頰邊的軟肉,替他掖好被子,一同睡下。

第二日一早,牧白洗漱過,換了身簡單的白衣短打。

他今日只淡淡覆了些粉,讓五官柔化一些,連口脂也沒塗,卻并不顯得沒精打采,反倒像早春舒展的新葉一般清爽。

蘇墨送牧白出驿站,扶他上了馬車。

牧白同他道過別,手仍被牽着,抽了兩下也沒抽出來:“蘇墨哥哥,撒手。”

蘇墨“嗯”了聲,笑吟吟瞧着他,手也沒松。

牧白甩兩下手,帶着他的黑袍衣袖一塊兒在半空晃蕩:“你快放了我吧,別讓車夫大哥看笑話。”

原本面帶笑意瞧着他們的車夫大哥立即轉過頭,擺擺手道:“俺沒看,俺啥也沒瞅着。”

牧白便笑起來,晨曦落在他彎起的卧蠶上,顯得笑容澄澈柔軟。

蘇墨晃了晃神,手牽得更緊,張開衣袖想把馬車上的人整個抱下來。

牧白彎下腰,湊到他耳邊,輕輕喊一聲:“夫君。”

趁好哥哥愣神的功夫,牧白親了親他側臉,迅速把手抽出來,鑽進車廂裏。

車簾放下,輕快的聲音從後方飄出來:“走吧大哥,去青蓮谷。”

“好嘞。”車夫大哥應一聲,還轉頭朝站在馬車邊的蘇墨保證“公子放心,俺一定穩穩當當把你媳婦兒送到,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蘇墨也彎彎眼笑起來:“有勞大哥了。”

“駕——”

馬揚蹄前奔,車廂一側小窗中忽地探出張幹淨的笑臉:“好哥哥,等我去找你。”

蘇墨張了張口,卻沒出聲,只瞧住那馬車漸行漸遠。

藏在驿站周圍的一個暗衛打了身旁同伴一下:“專心點,幹活呢!”

同伴打個呵欠,懶懶道:“殿下用不着我們保護,別整天神經兮兮的,放松哈。”

“平時是不用,可你瞅瞅殿下現在那樣兒,魂兒都跟着馬車飛走了,這時候萬一殺出個刺客可咋整。”

就在他們說話的空當,蘇墨已收回視線,轉身進了驿站。

牧白坐在車廂裏,望着小窗口飛速掠過的風景,放空了會兒,便摸出青蓮劍譜來看。

近來他練功的時長比從前要少,雖不至于退步,但也只是穩固在原本的境界,沒有多少長進。

武林大會将近,屆時要與其他門派、各路高手一較高下,得抓緊時間惡補。

傍晚時分,馬車穿過烏啼邊境,進入伽藍地界。

在沿途城鎮的客棧歇了一晚,第二天繼續趕路,到達青蓮谷山腳下,已是晌午。

牧白拎着包袱,謝過車夫大哥,便慢慢悠悠往山上去。

青蓮谷還是老樣子,清風陣陣,樹影搖曳,林間路斑駁。

看守山門的兩個弟子瞧見他,起先沒認出來,等人走近了,俱是眼前一亮:“小白師妹!”

一個弟子上來幫他拿包袱,另一個跑上山路,隔着大老遠便沖裏喊:“小白師妹回來啦!你們快出來呀——”

牧白跟着她們進谷,見樹屋裏探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裏微微發熱。

師姐們圍上來,叽叽喳喳問起他的近況。

“小白師妹,烏啼國好玩兒嘛?”

“皇子殿下待你好不好?那邊沒人欺負你吧?”

“誰敢欺負我們小白?砍死他!”

畫眉笑道:“你們呀淨瞎操心,小白一看就過得不錯,瞧瞧這臉都圓了一圈。”

牧白:“?”

他趕緊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圓了?”

衆師姐仔細端詳片刻,齊刷刷點頭:“圓了!”

牧白墜崖那陣子餐風飲露,天天在崖底跟着師父吃些野果、草葉,偶爾能撿只野兔野鳥回來已是撞了大運。回到青蓮谷後整個瘦了一圈,而谷中飲食清淡,自然也沒法把人喂胖,直到離谷時他都是一副瘦模樣。

嫁到烏啼後,皇子府日日山珍海味補湯供着,臉上自然長了不少肉,但仍是勻稱的。

師姐們笑道:“看來皇子府夥食不錯,把我們小白喂得圓滾滾的。”

牧白:“圓滾滾?”

那不是形容熊貓的嗎?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圓而不自知,用力捏了捏手臂,又揉搓着臉頰:“有那麽圓麽?”

“沒事兒小白,圓點好,多有福氣呀。”

牧白:“……”

家裏長輩的審美不可信,還是到時候去問好哥哥吧。

他決定換個話題聊,便問:“怎麽你們今日都在屋裏?”

往常這個時辰,谷中弟子是在樹海學醫的。

“哦,大師姐說,後天便要動身去烏啼參加武林大會了。叫我們這兩日收拾行頭養好精神,不能讓其他門派看了笑話去。”

牧白點點頭,又問:“大師姐在哪?”

“大師姐這會兒應該在祠堂,我們帶你過去。”

走到祠堂門口時,秦玖歌正跪在老谷主的牌位前,衆師姐紛紛噤了聲,等她祭拜完,才出聲:“大師姐,小白回來啦。”

秦玖歌回過頭,見着牧白,點了點頭說:“小白你留下,我有些話要單獨與你說。”

其他師姐便先行離開,去給牧白張羅晚飯。

祠堂簡陋,牧白拖了只蒲團就地盤腿坐下。

秦玖歌問:“小白,你劍法練得如何了?”

牧白想了想,把自己這段時間行走江湖學到的武藝,包括和夢長老交手時學的步法、蘇墨教的玄鶴門輕功身法之類一五一十告訴大師姐,青蓮劍法自然也沒落下。

秦玖歌沉吟片刻說:“你行走江湖,多幾樣功夫傍身自然是好,不過此次大會畢竟是代表青蓮谷出戰,屆時比試還是盡量只用青蓮劍法,其他門派的功夫能藏則藏。”

牧白點頭:“明白。”

秦玖歌接着道:“你也別有壓力,江湖上都知道我們青蓮谷專精醫術,你的劍法只要能在武林大會上讓他們眼前一亮就夠了。”

她斟酌着說:“特別是潮生閣的人。”

牧白挑了挑眉。

“畫眉同你說過你父親的事兒吧。南風意此人薄情寡義,老谷主走後沒來祭拜過一回,但我們青蓮谷從未對外說過他一句不是。”

“那時南風意已有新歡,我便沒帶你去認親,可後來你與夢長老一戰出了名,他也沒問過一句……怕是早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流落在外。”

牧白覺得南風意還是把這事兒忘了好,最好永遠別想起來。

秦玖歌又道:“如今他們潮生閣可是厲害了,這回出面號召武林各派提前舉行大會,出盡風頭……那夢長老心眼兒比針尖還小,點名叫我們青蓮谷少主出戰,恐怕已暗地裏做足準備,牟着勁要贏你。”

“武林大會以抽簽決定對手,若屆時你真遇上夢長老,贏不了也不打緊,只要輸得漂亮就不丢人。”

牧白點點頭:“師姐放心,我一定把那死老頭打得落花流水。”

秦玖歌:“……”

當初得知牧白在崖底撿到青蓮劍譜已是意外之喜,對自家少主她寄有厚望,可也不認為牧白在兩三年內劍法能練到完勝老前輩的地步。

在江湖驿報上看見消息後,秦玖歌曾仔細詢問過那場比試的細節,得知夢長老是臨時借用弟子的琴,且大意輕敵,若真正論實力,勝負尤未可知。

但她也不想打擊牧白,只好語重心長道:“小白,此次武林大會夢長老是有備而來,沒那麽好對付。他作為老前輩公然挑釁你,是他氣量小,你不要意氣用事……”

牧白認真道:“師姐放心,樹大有枯枝,人多有憨批,我不怪他。”

秦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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