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烈沙洲
制定完針對洛忘川的戰術, 衆師姐蹲下身,圍在洛子逸旁邊檢查他的情況。
畫眉把過脈,掀開他衣袖、又解開襟口在身上四處按了按, “嘶”一聲:“這紅蓮教夠厲害的啊……也就是習武之人耐揍,若普通人挨上這一掌,恐怕已成血篩了。”
牧白道:“他方才硬撐有半刻鐘,還使劍了,恐怕傷勢更要加重。”
聽見他們讨論自己的傷勢,洛子逸眼皮動了動, 緩緩睜開,入目便是三四個漂亮姐姐的臉圍在上方。
他趕緊又将眼睛閉上:“諸位姑娘,我這傷……武林大會前能醫得好麽?”
畫眉一聽他開口,“啪”地一掌打在洛子逸身上:“不錯啊,傷成這樣還說得出話呢。”
洛子逸:你再打一下我就真要昏過去了。
不過畢竟有一車子青蓮谷師姐在, 陣容之豪華堪比皇宮太醫院, 只要還有一口氣都能救回來,要擔心的只是時間問題。
“治麽是治得好, 但你武林大會最好別上場, 否則牽動舊傷就不好說了。”
洛子逸:“……”
實話說, 這傷能在十天內治好已算是奇跡,他也只得認了,老老實實躺着,閉上眼不再吭聲。
牧白的醫術比師姐們差得遠, 只坐在一旁看,出聲問:“子逸兄, 你是怎麽跟紅蓮教的人起沖突的?”
洛子逸眼皮微動, 皺了皺眉:“我沒和他們起沖突……馬車進城, 我下車去通報身份,哪知一聽我說打淩雲宮來的,那女子和旁邊的男人對了個眼神,接着就一掌劈來——他們不出手,我還真沒認出是紅蓮教的人。”
這就奇怪了。
牧白又問:“你見着更早進城那輛馬車沒?上面都是潮生閣的人,他們倒沒打起來。”
“是嗎?師父不準我們下車亂逛,我也沒注意其他馬車。說來,到現在我還想不通,紅蓮教怎麽會在這,真邪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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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白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他,洛子逸一聽,險些咳出血來。
“國教?這烏啼的皇帝莫不是瘋了?這次武林大會我們各大門派聚首,本就為了商議讨伐紅蓮教的事兒,他這時候擁紅蓮教為國教,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不知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兒嗎……”
“你先別激動,少說點話。”
牧白能理解洛子逸的心情,若不是他對烏啼皇室有所了解,乍一聽見這種事,也會覺得世界玄幻了。
“我此前聽說烏啼皇帝納了個後妃,是紅蓮教中人。還聽說,這皇帝原本惡疾纏身沒兩年好活了,卻在那女子入宮後容光煥發宛如回光返照……怕是被用了什麽蠱術。”
洛子逸更奇怪了:“紅蓮教的人,是怎麽混進皇宮裏去的?”
牧白道:“有朝中人為他們牽線搭橋。”
三皇子替紅蓮教鋪路時恐怕未曾想到,他們還沒扶自己登位,就已控制皇帝将紅蓮教奉為國教了……不過那皇帝本就快油盡燈枯,被這麽一折騰估計更撐不了多久,想來他們還是需要籠絡三皇子,以穩固将來的地位。
洛子逸已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又開口說:“這樣說來,他們派人守在關口,恐怕是為了對付我們這些參加武林大會的……可潮生閣怎麽沒事?”
牧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話說,潮生閣原本與你們平分秋色,這幾年忽然強得不像話,你們都不覺得奇怪麽?”
洛子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姑娘是說,潮生閣或許練了什麽偏門歪道?”
“只是一種猜測。”牧白道“能大幅提升功力的法門,紅蓮教知道的最多,不是麽?”
原本他沒往這層想,畢竟潮生閣在伽藍,紅蓮教遠在鬼都。只是這些事連在一起,難免令人生疑。
洛子逸沒有應聲,過了會兒才說:“秦姑娘所說也不無道理,只是同為伽藍三大派,也不好憑白給他們潑這髒水,這趟武林大會,大家都小心謹慎些罷,別讓紅蓮教鑽了空子。”
牧白點點頭:“你先靜下心來養傷。”
“唉,頭一回随師父來武林大會,卻不能上場比試……回去又要挨罵。”
說完這句,洛子逸就閉上眼,不再言語。
三大門派的馬車先後在白河驿站落腳,歇過一晚,該吃吃該玩玩,第二天接着上路,趕往召開武林大會的地點。
烈沙洲毗鄰夜羅古國遺跡,離紅蓮教藏身的鬼都不到十裏遠。
各大門派在此聚首,意圖已很明顯,就是為了讨伐紅蓮教。
馬車進入黃沙地帶後,便已見不到人煙,狂風卷起漫天砂塵,連視野也受到阻礙。
烈沙洲不同時節溫差極大,夏日酷暑,冬日嚴寒,旁的地方只是天氣轉涼,這兒一入夜,卻冷得像是墜進了冰窖。
衆人失去初入烏啼國的新鮮勁兒,一個個縮在馬車裏,裹着絨毯蜷成一團。
牧白悶得慌,将簾掀開一條小縫往外看,寒風便“嗚嗚”地灌進來。
“小白!”
“對不住,師姐。”
他剛把簾合上,忽聽外頭有什麽東西大力扇動着翅膀拍打車廂。
“哇——”師姐們蜷到一起“動靜這麽大,可別是蝙蝠吧,這什麽鬼地方啊。”
“小白,快把簾子都捂嚴實,別讓那東西進來了。”
“好。”牧白應一聲,将門簾下兩角牢牢摁住。
其他師姐也來幫忙。
外頭那東西撲騰一陣,又開始“篤篤篤”地啄着車廂,誓不擺休。
“不是蝙蝠,聽這動靜像是鳥。”
牧白說着,忽然想到什麽,雖然覺得不大可能,還是将簾掀開了一小角,趴下來往外看。
那鳥找到空子,立刻飛下來,往車廂裏探進個腦袋。
牧白用簾子将它卡住,其他師姐把提燈拿來仔細端詳片刻,得出結論:“是送信鳥。”
不過這只體型比一般送信鳥要大得多,羽翼豐厚,否則在烈沙洲這嚴酷的環境中飛不了半天就栽了,堪稱鴿子中的戰鬥鴿子。
衆人一致決定将它放進來。
送信鳥腳上果然拴着小紙條,畫眉把它拆下來,邊念:“小白親啓。”
“哦——”衆師姐立刻明白了,把燈盞推到牧白旁邊。
牧白接過紙條,邊小心拆開,邊瞄着旁邊:“你們都看我做什麽?”
他掀起絨毯,将燈光、送信鳥和自己籠進去,縮在小角落裏。
紙條拆着拆着,掉出來一枚墨色的玉墜。
牧白忙撿起來揣進兜裏,再看紙上的內容。
-小白,紅蓮教可能在武林大會設伏,務必小心。
牧白捋直了紙條,左看右看,就這麽一句話,再多沒有了。
他又把紙條對着光翻了三四個角度,也沒有任何發現。
牧白盯着那毫無感情的十八個字兒瞅了半晌,莫名來氣。
大老遠派鳥過來送信,就算不提自己的近況,說兩句酸話也是好的麽,居然就寫一行。
他從絨毯底下探出頭,對上師姐們八卦的目光,又縮回去。
“欸小白,紙條上寫了什麽?”
“去去去,就你多事,人小兩口千裏傳書,肯定自己藏着看啊,哪會讓旁人知道。”
“話說回來,這報信鳥能大老遠飛進烈沙洲來,倒是厲害了。”
秦玖歌出聲說:“小白與我說過,皇子殿下師從玄鶴門,會驅使鳥雀倒不奇怪。”
有師姐催促道:“小白,你不趕緊寫個回信,讓這鳥兒帶回去,它認路的。”
說完,便遞過來紙筆,居然還帶了墨。
牧白将紙鋪在車廂底部,提起筆,想到什麽寫什麽。
-蘇墨哥哥,那邊戰事如何?
-天氣冷不冷?
-你有多穿衣服麽?穿了幾件?
-吃的可還習慣?
……
-我已經到烈沙洲了。
-今天啃了兩只包子。
-豆沙餡兒的。
……
沒一會兒工夫,便寫滿了整張紙。
牧白仔細讀過一遍,發現紙上通篇廢話,前半張是噓寒探暖三千問,後半張是“小白流水賬日記”。
“……”
他再轉頭一瞅蘇墨那言簡意赅的小紙條,愈發覺得自己話太多。
難道好哥哥就沒什麽想對自己說的?
牧白忽然有點氣悶,又提筆把紙上的字兒全塗得烏漆抹黑,一個也認不出來。
然後卷起紙,在最外頭寫上“壞胚子親啓”。
他把紙條拴在送信鳥腳上,拍拍羽毛,又把它放了出去。
送信鳥扇着翅膀飛走了。
牧白合上簾,又縮回絨毯裏,摸出那枚墨玉的墜子。
他們倆原本一人一只,但牧白離開驿站時沒留神把自己那枚落在屋裏,估摸是蘇墨撿着了,所以寄過來給他。
牧白捏着繩結把墜子吊在半空打轉,小角落暖融融的燈光中,墨玉包子底端映出一排小字。
-小白,我很想你。
牧白:“……”
他趕緊吹滅燈盞中的火,裹着絨毯翻身躺下,把墨玉捂在掌心。
噫,真肉麻,可不能讓師姐看見。
翌日,烏啼邊境營帳中。
蘇墨捏着枚黑子,坐在棋盤前與自己下棋,還沒想好這一步如何走,便捕捉到報信鳥振翅的聲音。
他随手将棋子扔回甕中,走出營帳,接住落下的報信鳥。
細細的腿上捆着紙條,一眼就能看見上頭的字:壞胚子親啓。
蘇墨忍不住笑。
他掐指一算,估摸這個點武林大會也快開始了。
邊将紙條拆下來,打開一看——
……
這什麽?天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