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投缳自盡

說罷這話, 陸令容丢開盈袖,疾步走到窗跟前,略微推開些, 仔細查看外邊有沒有人在暗中窺似。

靜等了片刻, 只聽見偏房那邊海月和青枝正吵嘴吵得不可開交,陸令容松了口氣, 冷笑了聲, 把窗子合住,她摸了下被打的發熱發痛的臉,走到盈袖跟前, 哽咽道:

“梅姑娘, 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和小師父一樣, 都是左大人的人。”

“你不配和柔光相提并論。”

盈袖咬牙, 眼淚又掉了下來。

仔細瞧去, 陸令容臉色很難看,左右臉依稀能看見緋紅的掌印兒, 她太瘦了, 不知穿着哪個丫頭的厚寝衣, 有些撐不起來,脖子上有個觸目驚心的掐痕, 這會兒已經變得青紫。

“是,我的确不配。”

陸令容眼圈紅了,聲音有些嘶啞:“梅姑娘, 我不瞞你,左大人安排我進登仙臺,為的就是利用我來挑起高亦雄那畜生和表哥相争鬥, 以便離間陳家和魏王的關系。你那會兒在籠子裏,想來也瞧見了,那個兇惡的童女是左大人派來殺我的啊。”

說到這兒,陸令容泣涕漣漣,微微彎腰,做出謙卑之狀,抓住盈袖的胳膊,言辭相當委屈:“梅姑娘,我不想死,我才十九歲啊。主持雖說是朝廷的暗樁,但她也是最善良不過的人,我佛慈悲,主持這些年一直照看我的身子,不忍我被左大人算計至死,便暗中給我指了條生路。”

盈袖厭惡地甩開陸令容的手。

是啊,她被左良傅帶到了慈雲庵,那是竹燈大師的掌控之地,左良傅這狗賊對她做的種種龌龊事,說的種種惡心話,想來竹燈都知道。所以,陸令容才铤而走險,擄走她,拿她當擋箭牌。

“你失算了。”

盈袖冷笑不已,眼淚止不住地掉。

“左良傅他并未出手救我。”

陸令容眼中閃過抹鄙夷之色,拿捏着分寸,幽幽說了句:“看來,左大人對姑娘和對紅蟬是一樣的,并沒有付出真心。哎,我一開始以為姑娘是他的軟肋,謀算了姑娘,但我對天發誓,我從未有害過小師父的心,我就怕她冒冒失失追來,所以用迷藥弄暈了她,沒想到……哎,也得虧她追來了,否則姑娘你必定香消玉殒在登仙臺。”

這句話如同一根針,狠狠地紮在了盈袖的心上,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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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明白。”

盈袖只感覺有點喘不上氣,連退了幾步,坐在椅子上。

她死盯着陸令容,冷聲道:“你有才有錢,而且美名在外,與你表哥鹣鲽情深不好麽?何必要一門心思往京城爬!”

“這事你知道?”

陸令容一愣,警惕了起來,這樣的隐秘的事都給這丫頭說,看來左良傅還是動心了……

陸令容輕揉了下脖子上的痛楚,她感覺此時通體暢快,人也輕松了不少,左良傅的七寸,她确定找到了。

“梅姑娘,咱倆的想法有些不一樣。”

陸令容淡淡一笑,道:“沒錯,我是鐘意表哥,可這又怎樣,我必須像藤蔓一樣,依附在他身上?然後一輩子看人家臉色過日子,違心給人家納妾?梅姑娘,這世道對女子極不公平,憑什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安分守己地窩在家裏?憑什麽我不能追尋自己的夢?你不喜歡我表哥吧,可你被陳硯松和梅濂逼迫嫁人,你難道就這麽認命麽?”

盈袖低頭,若放在平日裏,這些事都沒發生過,她真的能結交陸令容這個朋友,與之痛飲三百杯,可是……

“陸小姐,認不認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知足常樂。一個人若強求她高攀不到的東西,那她會自損天年。”

盈袖感覺心裏越發憋悶,頭很暈,快要撐不下去了,她緊緊地抓住椅子扶手,冷笑了聲:

“左良傅不是什麽好東西,別太貪心,登高必跌重,和惡鬼做交易,不會有好下場。”

“哦?”

陸令容秀眉一挑,玩味一笑:“我可不這麽認為。”

女孩将掉落的頭發別在耳後,莞爾:“棋子分兩種,有用和沒用,登仙臺一事,左大人會覺得我還是有點心計的,是個有用的人,若沒猜錯,他會給我利益,籠絡我,只有強強聯合,才能雙贏。”

說到這兒,陸令容輕移蓮步,走到盈袖跟前,微微彎腰,湊近了,無比真誠道:

“梅姑娘,比起那些臭男人,我更喜歡你,其實咱們是可以做朋友的。你身世可憐,許多事無法自己做主,這次我欠了你個人情,若等來日我能登高,必百倍報答,為你另尋良配,如何?”

盈袖冷笑數聲:“你想叫我為你做事?你想讓我忘了柔光的死?”

陸令容一驚,這丫頭,還不算蠢嘛。

“梅姑娘,我認為咱倆可以暫時放下恩怨,一起幫左大人把剩下的事情辦好,得罪了表哥沒事,可得罪了左大人,那是要死人的。”

陸令容轉身,行到大立櫃跟前,打開櫃子,從裏頭翻找了半天,找到套男人的輕薄寝衣,她輕輕嗅了下,兩靥生起抹紅暈,随後,她用牙将寝衣咬開個缺口,用力撕扯成若幹條,快速地将布條打結,做成條白绫。

“我問你,表哥方才有沒有逼問你?譬如,左大人是不是将你藏在了慈雲庵?你認不認識竹燈師太?你有沒有在慈雲庵見過我?梅姑娘,這件事很重要,關系到咱倆的生死。”

盈袖垂眸細思片刻,搖搖頭,恨恨道:“他只是問我,左良傅有沒有碰過我,他,他叫那個趙嬷嬷驗我的身子了。”

“只是這?”

陸令容眉頭緊皺:“他真沒問過我?”

“沒有。”

盈袖否認,盡量讓自己別表現出慌張,接着撒謊:“他說這裏暖和安靜,叫咱們先住一晚。”

“這樣啊。”

陸令容松了口氣,看來表哥暫時還沒有疑心她。

驀地,女孩有些失望,偷摸驗梅盈袖是否處子之身,表哥……還是會娶這個女人啊。

就在此時,只聽外頭傳來陣吵吵嚷嚷之聲。

陸令容快走幾步,趴在紗窗上一瞅,是表哥和春娘紅蟬來了,三人面上皆有驚慌傷心,互相交談勸慰着。

“梅姑娘,我要開始做左大人交代下來的事了。”

陸令容搬了張椅子,站了上去,按照前些日子熟練了無數次的手法,将白绫扔過房梁,迅速打了個死結,将脖子套了上去。

她計算着外頭那三人的腳步,看向盈袖,笑道:“梅姑娘,我建議你待會兒佯裝救一救我,不然表哥會遷怒你的。”

說罷這話,陸令容将椅子一踢,整個人吊在了半空。

人的本能下,陸令容使勁兒掙紮,雙腿也亂蹬,可很快就喘不上氣,兩眼開始外翻……

盈袖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場好戲,是,她是該救一下的,可她并不想假裝……如果陸令容就這麽吊死,那該多好。

瞧,陸令容眼睛開始渙散了,掙紮不了了,雙臂無力地垂下,兩腿也直邦邦的,整個人就像秋日裏懸在枝頭的枯葉,随風搖晃,毫無生氣。

就在此時,只聽外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腳步聲紛雜,好像進來了許多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聽,他們還在說話。

“表妹在裏間歇着呢。”

陳南淮聲音悲痛極了,忽而又驚訝:“咦?梅姑娘呢?快進去看看!”

瞧,他們進來了。

盈袖呆呆地窩在椅子上,看着這出人間好戲。

陸家的春娘一進來,尖叫了聲,瞬間癱倒在地,似乎被吓暈了。那俏丫頭紅蟬趕忙哭哭啼啼地掐春娘的人中,同時還着急地看向陸令容,不知所措地喊:

“哎呦,小姐,是小姐,快救救她呀。”

陳家的趙嬷嬷站在門檻兒跟前,面上帶着驚慌之色,可眼裏的歡喜和高興怎麽都遮掩不住,甚至偷偷拉住要上前的海月。

而陳南淮呢,真是好表哥呢,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抱住他表妹的身子,把陸令容解救了下來,也顧不上往床上抱,就地将女孩平放在地上,使勁兒掐人中,同時帶着哭腔喚着:

“令容,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啊。”

這時,醒來的春娘和紅蟬、青枝等人也圍上來,焦急地呼喊小姐,可是小姐就是不轉醒。

“令容,醒醒啊。”

陳南淮失了分寸,朝着哭哭啼啼的青枝喝:“哭!你是死人哪,還不快去請大夫!”

就在此時,只見陸令容微微咳嗽了兩聲,轉醒過來。

她臉色比方才稍微好了些,氣若游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延綿不絕地往下掉,檀口張了幾次,想要說話,卻說不出。

“你吓死我了。”

陳南淮仍心有餘悸,又氣又心疼,嗔怪:“你這是何苦,何苦呢,真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陸令容苦笑了聲,絕望道:“為何要救我,我,我把先祖的臉都丢光了。”

“你說什麽糊塗話。”

陳南淮一把抱起女孩,将她安置在繡床上,他手腳無措,不知道該碰哪兒,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恨道:

“錯的不是你啊。”

悲痛間,陳南淮無意間看向前面,正前方的四方扶手椅上坐着個明豔絕倫的姑娘,是梅盈袖,她頭微擡,面無表情地盯着仍懸在房梁上的白绫,眸中有嘲諷、恨、痛苦……還有一絲絕望。

“梅盈袖,你還是不是人!”

陳南淮大怒,疾走幾步過去,一把抓住盈袖的胳膊,将虛弱的女孩拉起來,抓住女孩的已經使勁兒搖,最後,手掐住女孩的纖細的脖子,喝罵:

“好個冷心冷情的賤人,好歹是一條人命,你怎麽能視若無睹!虧我還念着你受了災,叫你先在我這裏養着,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毒婦,賤貨!”

門檻兒跟前站着的趙嬷嬷瞧見大爺動了火,眼瞅着要将氣撒在梅姑娘身上,趕忙奔過來,手忙腳亂地往開拉,勸道:

“大爺,快撒手,你要掐死姑娘了。”

“桃溪縣沒弄死你,是我心軟了。”

陳南淮手上用力,狠聲詛咒:“早該弄死你這賤婦!”

這時,躺在繡床上的陸令容掙紮着要下床,嘶啞着聲音,哭道:“表哥,你還要害多少人,我尋死,幹人家姑娘什麽事。”

一旁的春娘哭哭啼啼地按住自家姑娘,扭頭看向陳南淮,勸道:“大爺何必讴我們小姐呢,求您了,讓老婆子帶姑娘家去罷,只怕再呆下去,她的小命真沒了。”

“什麽家去?”

陳南淮松開手,朝春娘喝道:“這兒就是你們的家,好好給我待着。青枝,你在外頭看着,別叫其他下人聽到什麽動靜,這事兒傳出去令容還怎麽做人!海月,你趕緊去找胡大夫,讓他現在就來給表小姐瞧病,快去。”

如此吩咐完,陳南淮扭頭,看向盈袖,冷笑了數聲,拉住女孩的腕子,連拖帶拉地往出拽女孩,喝罵:

“原先念着咱們定過親,看你可憐才收容你,不知死活的賤婦,你根本不配站我屋裏,給我滾。”

“放開!”

盈袖頭越發暈。

男女力氣本就懸殊,再加上陳南淮現在瘋了,一心要弄死她啊。

盈袖從髻邊拔下金簪,定了定神,瞅準了陳南淮的脖子,狠狠紮下去,誰料這男人察覺到了危險,側身一躲,下意識用手掌護住脖子,金簪深深紮入了男人手心,透掌而過,血登時冒了出來。

“你還敢殺我?”

陳南淮吃痛,丢開盈袖。

他咬牙将金簪拔.出來,随手扔掉,推開過來幫他瞧傷的趙嬷嬷,一步步走向摔倒在地的盈袖,眼裏含着殺意,一把抓住女孩的頭發,将她的頭用力朝着凳子腿兒一磕……

“大爺,你要做什麽!”

趙嬷嬷登時慌了,連聲勸:“你不能殺人啊。”

“閉嘴!”

陳南淮喝罵了聲,左手在衣裳上蹭了下,抹掉掌心的血,彎腰抱起昏迷的盈袖,悶着頭往出走。

剛出去,迎面就吹來股冷風。

陳南淮打了個寒噤,擡頭瞧去,朗月被抹淡雲遮住,院裏甚是安靜,黑黢黢的,似有森森鬼氣。

他也不顧趙嬷嬷在身後勸,只是抱着盈袖快步往院外走,穿過鵝卵石花蔭小徑和曲折游廊,沒一會兒就走到個僻靜小院。

這院子不甚大,是陳家的藏書之地,平日裏鮮少有人來,一則是小樓裏收着好些孤本善本,萬一失手打翻燭臺,再當幾輩子奴婢都賠不起;二則這裏是先太太袁氏靜養過的地方,老爺下了死命令,除了日常灑掃的仆童,誰都不許進去。

院裏栽了數棵寒梅,此時淩寒綻放,在這幽幽月色下,着實有幾分雅意。

趁着清冷月光,陳南淮垂眸打量懷中的美人,搖頭嗤笑了聲:“你這丫頭,瞧着纖瘦,沒想到還挺沉。真真太記仇了,我當初拿捏着分寸傷你皮肉,你如今可是鐵了心要我的命啊。”

說話間,陳南淮行到了小樓前,他用腳尖輕輕踢開門,抱着盈袖進了屋子,熟悉地左轉,數着步子抹黑走了十來步,找到軟塌,将女孩輕輕放了上去。

剛要尋摸着尋火折子,就瞧見趙嬷嬷端着燭臺從外面走進來了。

陳南淮忍着疼,手按住還在冒血的掌心,頭稍稍往前抻了下,皺眉問:“沒人跟過來吧。”

趙嬷嬷關上門,将燭臺放在案桌上,婦人擔憂地看了眼奶兒子,輕聲道:“放心,百善那小子在院子外頭守着呢。”

陳南淮點點頭,忙問:“嬷嬷,那會兒你躲在暗室,可有聽到她們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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