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榮寵

張才人惹下這樣的禍端,斥責已然是晚了,兒子身子骨天生弱症,她做母親的比誰都痛苦自責,玺正看在她拼了命生下皇三子的份上,只是叮囑杜妍多體恤張才人,也就撂開手不管了。

倒是佑樘開蒙的事情,讓玺正一直記挂在心上。幾個月前杜妍想讓崔如海大人做佑樘老師的話,玺正可沒忘記。即便知道杜妍心裏盤算的全然不是他想的樣子,但兒子天資聰穎實在不忍心糟蹋了這個小苗子,也就容下了杜妍的小心思。

回到宮中,玺正特意請了崔如海大人與杜妍母子見面,當面請崔大人做佑樘的師傅。

麟德殿中拉着佑樘小手的杜妍,臉上是難掩的喜悅,自從華清宮九龍殿一夜長談,她和玺正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雍邸的歲月。張才人早産的事情,玺正根本沒有在意,回宮的第一件事就是正式讓崔如海成為佑樘的開蒙師傅。

杜妍為了這件事興奮了好幾天,倒是父親杜仲恒面色平靜,在朝堂上越發的低調,連帶當初支持立佑樘為儲君的大臣也跟着低調起來。

自從佑樘開始在麟德殿偏殿跟随崔如海讀書,玺正也時常前去探望兒子,父子倆比起從前關系親密了許多,偶爾玺正還會讓佑樘在麟德殿正殿旁聽他和近臣商讨國政。

只是今天佑樘從麟德殿偏殿進來的一瞬間,玺正察覺出一絲異常,等到佑樘走近了,玺正才看見佑樘腰間系着一條不同尋常的腰帶。玺正臉色瞬間不悅,但是當着麟德殿正殿幾位朝中重臣的面,玺正還是慣常招呼佑樘坐在自己身旁。

果然,這幫重臣眼神都是極好的,聽說出了宮門之後,對杜仲恒的态度愈加恭敬。

玺正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将佑樘抱在懷中,笑道:“樘兒今天這條腰帶真漂亮啊!父皇怎麽不記得樘兒有這麽一條腰帶啊?”

佑樘坐在玺正懷裏讨好的說道:“這是樘兒的生辰禮物,是舅舅送給樘兒的。母親不讓我戴,兒臣今天偷偷戴出來,就是為了給父皇看看。”佑樘攀住玺正的脖頸道,“父皇,好看麽?”

玺正笑道:“好看!樘兒再有幾日就是生辰了,還有什麽想要的禮物,父皇送給你。”

佑樘小模樣認真地想了想,“兒臣不想和母親分開!”

玺正笑着握住兒子的手,“佑樘現在自然是和母親在一起,但是将來佑樘長大了,成了男子漢,肯定是要出宮去居住的,到時候啊,父皇會送你好多你喜歡的東西。”

“是去顯德殿居住嗎?”佑樘小眼睛裏是孩子般的天真。

玺正愣了一下,繼而笑道:“樘兒想去嗎?”

“兒臣聽見母親悄悄和環英說,讓兒臣去顯德殿。可是兒臣不想去。”佑樘小小的人兒,哪裏知道顯德殿是太子東宮的正殿,是他的母親和外公一直為他在努力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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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樘兒想住在哪裏,就住在哪裏!這件事父皇向你保證,父皇說了算!”玺正面對無邪的兒子笑道。

佑樘高興地抱住父親,撒嬌的樣子還真有些杜妍的影子。

玺正将兒子摟在懷中哄高興了,才放手讓崔忠帶他回去。轉頭對江勝吩咐道:“去查查今天誰是皇長子的更衣太監。”

“奴才明白。”江勝颔首答道。

“皇長子不懂事,這群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奴才心裏可清楚着呢。”玺正冷冷的說道,“你親自去問問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勝在宮裏幾十年,看着玺正長大,方才看見皇長子腰間系着太子才會佩戴的腰帶,心裏就暗道不妙。果然,皇帝對自己兒子終究是縱容,但是對別人就沒有那麽多容忍。尤其是剛才朝廷幾位重臣看着皇長子腰間所系的太子腰帶,多半以為這太子之位早晚都是杜家外孫的囊中之物。唉,杜家要是也這麽認為,怕是成也蕭何敗蕭何!

黃昏時江勝已經審完了給佑樘更衣的小太監,又悄無聲息的回到了玺正的身邊。一般宮中這等隐秘的事情,玺正還是願意江勝出馬,不為別的,單因他誰也信不過。

待到就寝時分,玺正才背過伺候的太監,問江勝道,“問出來是誰的主意了嗎?”

“回皇上,腰帶是皇長子前天剛得的禮物,也是皇長子今早自己非要戴上。”

“哼,”玺正冷笑道,“真是心急啊,現在就把太子的腰帶準備好了!上好的和田玉,玉質比朕的還要潤。”

江勝今天也打量了皇長子身上的腰帶,上面鑲嵌的和田玉确實不輸皇帝禦用的裝身具,真是不枉外面傳聞杜家富甲天下。

玺正冷笑着坐在床榻邊,擡頭望着窗外初冬時節陰沉的夜空。

“看天色,明天估計要下雪了。”玺正看了一眼江勝,接着笑道,“早朝過後,去清思殿請惠妃過來。”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天氣分外的冷,當值的太監都凍的耳鼻通紅。韋蘊看着心有不忍,讓他們各自散去回屋取暖。一時間,偌大的清思殿在冬日尤顯清冷,漫天風雪裏,只見一個小宮女鼻尖通紅的引着崔忠沿着回廊往正殿走來。

麟德殿正殿裏的碳爐燒的正旺,空蕩蕩的大殿卻找不到玺正的身影。韋蘊不敢亂動,只得立在火爐邊取暖。

不一會兒,才見玺正從偏殿走了出來,捧着一摞書,邊走邊說道:“江勝,去看看惠妃來了嗎?”一擡頭看見韋蘊站在火爐邊,不由笑道:“你來了也不說一聲。朕給你留了件好東西。”說着高聲喊道:“江勝,把錦盒拿來。”

那聲音在大殿回蕩,帶着歡喜。韋蘊上前從玺正手裏接過書,沖着他露出笑顏。

江勝急匆匆地從後殿捧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打開一看,原來是件狐肷大氅。

玺正笑道:“統共兩件,一件昨兒獻給了太後,這件朕送給你。”玺正邊說邊拉着韋蘊的手往後殿走。

後殿溫暖如春,玺正将書放在桌幾上,伸手将韋蘊拉至身邊坐下,笑道,“聽說你近日胃口不好?”

韋蘊忙笑道:“臣妾哪裏會有胃口不好的時候!不信叫侍書進來,皇上親自問問。”

“問她和沒問一樣!”玺正笑道,“朕忙了幾日,王進賢回話說你整日足不出戶,朕怕你悶出隐疾來。”

韋蘊聽他這樣講,感動的眼圈竟有些微紅。

“怎麽……怎麽還要哭了不成!一件大氅就把你感動成這樣?還沒告訴你更好的消息呢!雁門郡公夫婦回長安啦,朕恩準你省親!”

雖說雁門郡公夫婦是她的親生父母,可是按照規矩,省親回的應該是韋府,能去林府省親,這是玺正給她的恩寵。

韋蘊心頭一酸,抱着玺正的脖子,淚珠子跌進玺正的脖梗,人趴在玺正耳邊,含含糊糊的說,“臣妾謝皇上恩典!”

玺正撫着韋蘊的脊背,安慰道:“算不得什麽恩典。朕知道你這兩年在宮裏過的不習慣。朕也存着私心,想着你往雁門郡公府上走一趟,回了宮裏,心裏高興,會伺候的越發勤勉。”

韋蘊聽他這麽說,淚珠止住,反倒被逗得笑了出來。從他肩頭爬起來,輕輕搡了搡,吸溜着鼻子,癟着嘴,“皇上念着臣妾,臣妾也念着皇上。不去郡公府,也會好好侍奉皇上的。”

玺正拿出帕子伸手去拭她臉上挂着的淚珠,哂笑道,“瞧瞧你這涕泗橫流的樣子,這樣侍奉朕?”

“還不是被皇上惹的!”韋蘊嬌嗔道。

“以後再不敢對惠妃娘娘太好,否則又成個淚人,倒成了罪過。”玺正揶揄道。

韋蘊故意癟着嘴,一副要哭的架勢,玺正笑着将她重新拉進懷裏。

玺正心中有千言想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抱着韋蘊,任她在懷中撒嬌。從來都是明媚聰穎的惠妃,哭起來也是梨花帶雨別有一番嬌媚模樣,看慣了她總是成竹在胸的樣子,見她這樣沒了章法的在他懷裏撒嬌使性,玺正竟然只想一味縱容,只為換她破涕為笑。

周幽王為得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他玺正雖不至于那等昏聩,可還是為那一天懷中的人兒動情,在韋蘊省親之前,加封林秉義正二品的輔國大将軍。雖然是虛銜,但皇帝能為了惠妃的省親這般破例,也足見對其隆寵正盛。滿朝文武看在眼裏,也記在了心上。看來後宮最得寵的不是貴妃娘娘而是惠妃娘娘。趁着雁門郡公在長安的日子,少不得有親朋故舊前去拜訪,林家一時風頭無二。

臨近年底時節,三皇子滿月禮剛結束,又迎來了二皇子的抓周禮。佑楠一點也不像他那個愛吃好睡的母親,吃食玩意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徑直伸手去抓印玺。

玺正大樂,抱着佑楠直呼“此兒類我!”全然不顧杜妍臉上快要挂不住的僵笑。

玺正不知是真高興,還是早就籌謀好的主意,佑楠抓周禮結束之後,一紙诏書,将餘嫣封為昭容,寧兒封為修儀,張才人封為美人,算是為添丁的喜事錦上添花。

只有杜妍和韋蘊看得明白,玺正不過是借着佑楠、佑棡的喜事為由頭,真心想要升等的是餘嫣。

玺正這般對餘嫣,究竟是愧疚,還是難以割舍的愛戀,韋蘊不敢去細想,怕自己忍不住會嫉妒這份感情。他握住她的手、緊緊擁她在懷的時候,她不斷地告誡自己,他是天下人的君王,他是後宮所有媵禦的男人,絕不能有對他的貪戀之心。

元旦,觐見,賜宴,承歡,二月才消停下來。

轉眼已是明德六年,宮裏的日子從熱鬧又回到了平靜。依舊每天請安、進膳,養花弄草,悶極了再往禦園走走,或是去凝雲閣,聽佑楠那奶聲奶氣的叫娘,看着他蹒蹒跚跚的學步。

聽說裴太傅想将剛及笄的孫女送進宮中侍奉皇帝,被玺正婉言謝絕。

韋蘊聽到這些閑話,不由心中暗笑。

一品大員的孫女,玺正接進宮來,如何冊封呢?總不能把皇後之位送給她吧!放眼玺正的後宮,母家在二品之位的只有她和杜妍。杜妍随侍從潛邸就開始了,何況玺正登基之初也全靠杜家鼎力相助。而她呢,為什麽在長安等了三年才進宮,不就是因為皇帝的顧忌麽!如果不是因為那二十萬邊境大軍,需要一個皇家榮寵的安慰,又哪裏有她的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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