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姜婳

這話說出口,連米曜都愣了愣。

他本意不是想進行這麽直白的挽留,但不知怎麽地,沒有任何技巧與粉飾,“還想見到你”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完完全全地暴露他內心的想法。

可是在現下這種情況,似乎說什麽錯什麽。

從米曜的角度,可以看見楚澤渾身僵硬得仿佛一尊蠟像,他慢慢地轉過身,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米曜,随即冷哼一聲:“米主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楚澤的狀态似乎有點不對——他的面色非常不好,似蒼白又似灰敗,眼神也很不對勁,仿佛壓抑着極深的情緒,讓米曜回憶起他醉酒那一次,不由有些發怵。

他本身就緊張地不行,舌頭都快打結。可此刻,米曜不僅沒有從楚澤那裏得到一絲鼓勵,反而被楚澤的态度打擊,想要退縮的念頭很快占據上風。

方才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如同被戳破洞的氣球,混亂的大腦令他蹦出一句蠢話:“我……因為不能耽誤工作。因為大家都習慣你在,他們都想見到你。”

見楚澤勾起嘴角,眼尾卻垂下,米曜心底不詳的預感更甚,磕磕巴巴地補充:“還、還有,我也習慣你在……就是這樣。”

話音剛落,楚澤忽地動了!

他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猛獸,終于亮出獠牙撲向獵物的咽喉。米曜只感覺一陣勁風呼嘯而過,自己的領子勒住脖頸,整個身體被提起來,接着重重摔了出去!

米曜壓根沒料到楚澤會動手,他狼狽地跌坐在地,徹底呆住。

雖然楚澤提起他的衣領将他掼在地上,但米耀的身體并不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楚澤故意為之,他剛好摔在一片柔軟的草叢裏,幾乎沒有受傷。

可是毫無疑問,楚澤的動作、神情仿佛一把細密的毒針紮進米曜心髒,多次險境中歷練出的直覺讓米曜搶先開口,語無倫次的解釋:“楚、楚澤。那個竹四,我今天才遇見他,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楚澤的面龐冷淡如石雕,明明在初夏正午,說出的話卻令人如入寒冬:“米主播,你以為你是誰?”

他一步步朝米曜走進,喉頭上下滾動,冰冷的眼神仿若無機質:“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反悔?還是想繼續吊着我?”

他緩緩蹲下,右手驟然拎起米曜皺巴巴的領口,将張口結舌的米曜往前一拽,兩人距離瞬間縮短到三寸:“米曜,不喜歡男人還吊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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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

米曜臉頰血色一層層褪去,根本來不及辯解,就見楚澤狠狠将他一推,“砰——”一聲,米曜上半身再一次與草地進行親密接觸。

“楚澤!”倉惶與不可置信中,米曜只來得及喊出他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楚澤眉梢挑起,眸子裏風暴掃過,聲音冰如寒鐵:

“滾!別再招惹我!”

甩下這句話,楚澤直接化作龍身,一眼都沒有留給米曜,龍尾一擺朝天空飛去,很快不見蹤影。

米曜瞪大眼睛,脖頸上青筋突起,胸悶到喘不過氣。良久,他終于低下頭,雙手緊緊扣在身旁的泥土裏,肩膀顫抖起來。

很快周圍雜草都被他拔了個精光,米曜正打算搖搖晃晃站起身,上方驀地傳來一陣沙沙聲。

米曜眼裏寒光一閃,青無如電刺入樹叢,只聽“噗”一聲輕響,一個欠扁的聲音嘶嘶道:“不過半天,匕首已經認你為主,不愧是米主播。”

他化作人身從樹枝上一躍而下,手掌上全是血,青無仿佛一根釘子釘入竹四掌心,暗紅色蛇血還在滴滴答答落下。

竹四皺着眉頭将青無一抽,随手一抛,青無劃過一道血色弧光,直接飛回米曜手中。

竹四居然還笑得起來:“在我身上留下這麽多道傷痕,你打算怎麽負責?”

米曜站起,眼眸下垂:“滾!你再出現我會殺了你!”

随即米曜一擡頭,竹四正對上他微紅的眼眶,他倏地一愣,道:“不是吧,發生了什麽?”他上前幾步,臉上浮現出玩味的笑容:“那位楚大人和你是什麽關系?”

米曜心中一凜——難道是因為楚澤之前看了蟒山的直播?

不,可能性不大。不說妖界信號問題,就算是平常,楚澤也從不看直播,好像……還因為直播吃過好幾次醋。

可是再怎麽樣,楚澤也不至于對他動手啊!

他之前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滾”這種重話,甚至連自己手指頭都舍不得碰。而就在自己好不容易表明心中所想,說希望下次直播還能見到他那句話後,楚澤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幾天究竟發生過什麽?

楚澤以為自己在玩弄他的感情?

此時米曜已經到達蟒山邊緣,再走幾步出山後便可回人界。竹四再怎樣也罪不至死,按照妖怪司律法,米曜不能真的殺死他,而且青無穿掌數月都未必痊愈,米曜幹脆把竹四當空氣,邊走邊回憶起胡眉說的話——楚澤最近很不對勁。

米曜心道:“的确……很不對勁。”

明明又在他遭遇危險時出現,明明不忍心看自己髒兮兮窘迫的樣子……

他所作所為如此矛盾?到底是為什麽?

米曜邊走,竹四就亦步亦趨跟着,一路上某種惡意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

米曜在前方,忽然開口道:“其實我在追他。”

他轉過身,面對瞬間懵逼的竹四與他身後的蟒山叢林:“但由于你今天做的事,楚澤誤會我,你想好怎麽死了麽?”

竹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啥?!”

米曜:“作為人類我沒法直接弄死你,但楚澤可以。”

那一剎那竹四覺得自己的眼睛耳朵全都出了毛病,他後退一步,不可思議道:“你?追他?!”

米曜微笑着點點頭。

竹四見鬼似的連連後退,臉色忽青忽白,寫滿後悔不疊——早說啊!他還以為楚澤為抓小七恰好碰上米曜……誰會想到他們之間有關系?還是這麽一層匪夷所思的關系?!

但凡和楚澤扯上關系,甭管什麽關系,他再調戲米曜那不就是找死麽?

米曜很欣賞竹四此刻的表現。他上前一步,縛妖鏈出手,金色鎖鏈纏上竹四手腕,将不斷退縮的竹四往前一拽:“我問你……楚澤用的,剛才讓你弟活命的東西叫什麽?”

竹四再也不想靠近米曜,幾乎是秒慫道:“你說傀儡契?”

另一邊,話說楚澤與米曜走遠後,竹三娘怒容頓顯,柳眉倒豎,牙齒都咬得咯咯響。

她顫抖的指尖朝地上半死不活的森蚺一點,森蚺原地化作一個奄奄一息的綠衣少年。

少年面部全部被血糊住,是典型的七竅流血症狀,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他現在這副樣子,若被關進炎魔洞,只怕撐不過幾天就會衰竭而死。

竹三娘輕輕抱起竹七,頭也不回地對竹四吩咐道:“跟着他們。”

竹四:“三姐……”

竹三娘:“閉嘴。這次我絕不會讓楚澤得逞。”

竹四眉毛一挑,心裏卻揣有別的想法——可能是他冷血,妖蛇一族本就自我封閉太久,之前二叔和小七又在風口上惹事,為一己私利拖累整個蛇族,如今一個二個被抓入炎魔洞,說實話真有點咎由自取的意思。

他不似三姐那麽護短,作為父母第四個孩子,從小就屬于中間段最不受關注的。不論長輩還是哥哥姐姐,都最疼愛甚至溺愛小七,把他養成如今的樣子,難道不是害了他?

最終這些“大逆不道”的思緒化作一聲嘆息,竹四追尋米曜的氣息,消失在叢林裏。

竹三娘支走四弟後,一路抱着昏迷的竹七回到山頂府邸。

她遣散所有下人,将竹七抱到偏殿的卧房裏。放下竹七的那一瞬,竹三娘背後驀然騰起一片雲煙,半空中落下一個人影——一身深紅宮裝在冷色調的寝殿裏過分刺目,鋪在青磚上的寬擺如流淌的鮮血。多褶斜裙高腰束胸,腰間挂有一蜜桔般大小的純金鈴铛。再往上,露出的胸脯雪白柔軟一片,那女子唇如血點,嘴角噙笑,一雙妩媚的眼睛裏光華流轉,似乎能攝人魂魄——正是前不久破封印而出的女魔,號稱“天魔女”的姜婳!

竹三娘轉過身,冷冷道:“姜婳,你是故意的!”

姜婳眼尾一挑,嬌笑道:“三娘,你在說什麽?”

“小七一直藏在後山,以各類動物為食!若不是你故意将那個降妖師引去,他怎會按耐不住,再次襲擊凡人?!”

竹三娘言語咄咄逼人,姜婳卻好整以暇地撫過塗有朱紅蔻丹的手指,嫣然一笑:“小七是你最寵愛的弟弟,難道你想他一輩子躲躲藏藏?”

“作為妖怪卻不能吃人,你忍心麽?”

一道冷光從眼眸閃過,竹三娘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姜婳施施然走到床邊,裙擺一蕩,腰間鈴铛發出清脆的叮叮聲,居然就這麽坐下了。她對竹三娘視而不見,只是慢慢拾起竹七的手,柔荑包裹住竹四蒼白幹裂的手掌,嘆息道:“可憐的孩子,居然被楚澤逼着簽下傀儡契。”

她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另有所指道:“我聽說你那雙頭的二叔也因為吃人被楚澤一黨關進炎魔洞,你這身子怎麽挨得過炎魔洞的酷刑?”她的聲音悠悠蕩蕩,極具魅惑,“不如姐姐來幫你——”

話音未落,竹三娘猛然一掌送出,姜婳背對她輕輕一揮,竹三娘便連退數十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姜婳巧笑嫣然,一陣詭異的紅光沿與竹七相扣的手掌沒入,竹七額心旋即出現一抹紅色印記,伴随一絲飄搖的黑煙被逼出,垂死的竹七驟然睜開眼睛——

姜婳笑道:“三娘,來看看小七。”

竹三娘驚疑不定地上前,只見竹七瞳孔微張,臉頰比之前紅潤,呼吸有力且平緩。片刻後,他動了動嘴唇,喃喃道:“三姐……”

竹三娘立刻上前:“小七。”

姜婳放開竹七的手,姿态優雅地站起,道:“三娘,現在你該清楚,是誰要你家人死,又是誰救了你的弟弟……可惜楚澤的傀儡契無法消除,只能易主。”

“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往後咱們是合作夥伴,我自然會把小七當自己的親弟弟一般照料,”她微微俯身,血紅的指甲刮過竹七的下巴,“炎魔洞那裏不用擔心,我也只需要小七按照傀儡契做一件事。契約達成後,他便可重獲自由。”

竹三娘咬唇不語,竹七卻癡癡愣愣地望向姜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連忙點頭應許。

天魔女素白的掌心從竹七臉側滑過,竹七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血,變得通紅……

見此,姜婳滿意地笑了:“你的仇人楚澤,看似強大,無堅不摧……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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