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探病

米曜最終放走竹四,臨行前收回縛妖鏈,竹四立馬蹦得老遠,簡直把米曜當做瘟疫看待,與之前黏黏糊糊的态度大相徑庭。

米曜右手持縛妖鏈一端,在左手手心輕輕拍打,威脅的意思不能更明顯:“你,好自為之。”

竹四嘴角抽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記得你的保證。”

米曜微笑:“當然。”

蟒山之行告一段落,待一臉便秘的竹四化作蛇身消失在叢林裏,米曜眼尾立刻垂下,抿唇不語。

此時約下午三點左右,陽光炙熱,在石子路上拖起一道斜長的人影。米曜擡頭望了望西移的太陽,收起縛妖鏈和青無,朝四周環顧一圈。

片刻後,他不甘心地又掃過幾圈,然而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楚澤的确走了。

并不是在暗處保護他,也不是故意置氣,而是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米曜在原地愣住一會兒才掏出傳送符,符篆拍入地下,一陣白光跳躍而起,以米曜為中心繞成一個标準的圓形。

他最後看一眼綠意深深危機四伏的蟒山叢林,消失在傳送陣裏。

米曜回到家中,米越正在忙淘寶店的事情,沒有注意到兒子不對勁。

“今天直播順利麽?”米越背對着米曜問。

米曜:“……還行。”

他随口敷衍幾句,回到自己房間,上了門鎖。珍珠星盤還躺在他的枕頭正上方,與枕頭緊緊貼面,米曜彎腰将它拾起,抱在胸前,随後整個人往床上一砸。

“砰——”一聲,米曜閉上眼睛,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今天蟒山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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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對他說了什麽來着?

——你以為你是誰?還想吊着我?

——滾!不要再來招惹我!

米曜眼睑微不可查地顫動起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終于将星盤從胸前拿開,随手丢到一旁。接着,他睜開眼睛,心道:“傀儡契。”

楚澤當着他的面逼竹七簽下傀儡契,并沒有避諱什麽,是不怕自己知道?

如果那些本來該立即處死的惡妖沒有死,而是被關在炎魔洞這個妖界的監獄裏,楚澤到底想做什麽?

利用傀儡契把這些妖怪化作傀儡,發展自己的爪牙,指使妖怪做事?

令它們将功補過?

還是……

米曜覺得腦仁有點疼,大約今天經歷的轉折太多,心情跌宕起伏跟坐過山車似的,此刻那輛過山車沒有平穩落地,而是遭遇事故,懸在高空,米曜頭一次生出“和楚澤在一起好累”的想法。

為什麽什麽都不肯告訴他,非要他猜來猜去呢?

可是……如果他因為不知道真相而心累。楚澤又該有多累?

米曜有種直覺,就像是楚澤獨自一個人背負太多沉重的東西,那些負擔與隐秘積年累月壓在他心底,化作不可言說的沉疴舊疾——而楚澤早已習慣一個人默默扛着。

“為什麽不能讓我幫忙分擔呢?”米曜想。

但目前他也得不到答案。米曜深呼吸幾次,從腰側取出青無。他眯起眼睛觀察匕首,房間頂端的石英燈散發幽冷的光芒,随着匕首在指間緩緩轉動,鋒利的刀刃上一道道雪線也随之挪移。

米曜手腕忽地用力,青無被擲出,一道青光直釘牆壁,然而在接觸到牆壁的前一瞬,米曜并攏的五指朝裏一揮,空中青無硬生生轉了個彎,聽從诏令飛回米曜掌心。

米曜緊握住青無柄端,翻身而起。拇指指腹輕輕摩挲手柄,感受到上面凹凸不平的九個點,米曜蹙起眉毛,走到書架旁,取出《鬼谷星算》。

上次關于星盤的疑問尚未解決。此時正逢周末,除了操心和思念楚澤,也得幹點正事。

于是米曜花費周五晚上以及一整個周末用來研讀《鬼谷星算》,到周六傍晚,在無數次試驗以至于靈力都快被吸幹後,他終于第一次利用星盤,成功地為自己補充上靈力。

之前米曜對星盤一知半解,改掉錯誤的操作方法後,果然如他所料,運用得當反而有所補益。

米曜“唰”一下拉開窗簾,他的窗口正好面對夜空,彼時恰是月朔,新月與太陽同升同落,深藍色綢幕般的天空中不見月華,而是布滿耀眼的繁星。

滿天星子倒映在米曜眼眸裏,他微微勾起唇角,面對星空盤腿而坐。龍珠星盤被他穩穩拖在左手手心,幽微的光點閃爍其上,仿佛與諸天星宮産生了感應。

米曜擡起右手,五指往盤面一抹,如撫過輕風落英,卷起的氣流伴随星盤啓動,盤面倏而光芒大盛,無數星絲抽出,自成規律缭繞旋轉起來。

頭頂真正永存萬古的星辰與掌間縮小版的星圖交相輝映,似瑩白又似淡金的光芒映在米曜臉頰上,為他面部鍍上一層柔光。劍眉星目,玉雕鼻梁,淺粉色的嘴唇微張,吐露出無人能懂的咒語,那一刻的米曜俊美得不似凡人,倒像是九天神邸落入塵世,也不知是為誰走這一遭。

随着咒語念畢,米曜單手結印,朝星盤投去。極速運轉的星絲驀地停頓,高低錯落,間隔有致,正好與夜色中的天宮對映。米曜眼睫微動,目光穿過透明的窗戶,落在天邊極亮的九星上,同時一股微暖的氣流從丹田騰起,沿任督二脈走到手太陰與手陽明,從拇指少商穴彙入星盤,繼而化作更純粹也更洶湧的靈力,重新歸入另一只手臂。

如此,靈力在身體與星盤間運行一周天,米曜渾身充盈,輕快舒爽。從星辰運轉中汲取的靈力化為己有,他眉目舒展,面色呈現一種奇異的玉白色,竟比之前的面貌更加精致動人。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米越的聲音響起:“兒子,在幹嘛?有事和你商量。”

米曜不慌不忙地一翻手,星盤上光芒熄滅,他關好窗戶,輕舒一口氣。

胸中某種平緩的氣流洗過經脈,米曜有種感覺——離他知道某些真相的那一天不遠了。

他收好星盤,打開房門走出去。米越見到兒子,瞬間一愣,道:“咦?你在房間裏偷偷塗面膜麽?”

米曜憋笑:“怎麽可能。”

米越打量他的臉:“怎麽感覺……變得更神氣了。”

“因為我最近休息的好。還記得麽爸,我說過,好事将近。”

米越恍然大悟。米曜則保持微笑,似乎前天發生過的事情都被抛之腦後,他又恢複了之前信心百倍,準備逐步攻陷楚澤的狀态。

米越道:“是這樣的。還記得李叔叔麽,就是李仁機,負一樓藏書館的捐贈者。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

米曜:“當然記得,感謝李叔,他的那些書幫了我大忙。”

米越:“昨天我聽到阿蘭說,老李野外考察時一不小心受了傷,還挺嚴重。好在最危險的時候已經挺過去,出重症監護室後被轉到普通病房,咱們這些做鄰居的,當然要去探望一番。”

米曜點頭:“嗯,多買一些補品,再包個大點的紅包。”

“你李叔一直在妖界做研究,我算算,”米越很自然地掰起手指頭,“都快十年沒見到這家夥,剛好敘敘舊。明天周日,早上咱們買好東西就去市中心的妖怪醫院探病,兒子今天早點睡。”

米曜眨眨眼:“好的。”

如同米曜所說,他這天晚上睡眠質量非常好。早起後,他與米越出門,先去超市搜刮營養品,再去水果店買上幾袋子時令鮮果,最後包上一個千元紅包,拎着大包小包風風火火地趕往醫院。

妖怪醫院裏各類妖怪穿梭來去,大部分都是人形,因為按照兩界簽署的協議,前往人界混居的妖怪不可以随意化作原型,那樣不利于與人類打交道,還會吓到某些玻璃心的凡人。

好在很多時候,人形也更方便。兩人在咨詢臺詢問一番,确認李仁機的病房號。他們行至住院部三樓311病房,米越站定在房門前,輕輕叩擊三下。

方面裏傳來一個還挺中氣十足的聲音:“請進。”

米越推開門,人還沒完全擠進去就熱絡道:“老李!是我!”

李仁機住的是單人病房,正躺在病床上看書。這兩天陸陸續續有些老朋友得知他生病的消息前來探望,李仁機頗為感動,精神氣兒都好了許多。他乍一聽到米越的聲音還分辨不出來,畢竟太久沒見。等米越走入,李仁機驚喜道:“哎,老米!”

這時,一個小青年也邁入病房,先輕輕關上房門,随後面對李仁機燦然一笑:“李叔好,您看起來恢複得不錯。”

李仁機睜大眼睛,臉上肥肉一顫:“這……這該不會是小米吧?”

米越道:“對啊,就是我兒子。當初你逗他玩的時候,他還是個小豆丁,轉眼就長成個大小夥子了。”

李仁機打量米曜,半晌有些不可思議道:“小夥子長得也太好了,你該不會有妖怪血統吧。”

他揶揄地一掃米越,那眼神的意思是:老米,這孩子不會是你找人類生的混血兒?

米越哈哈一笑:“你想哪兒去了,我的孩子,當然長得最好,像我。”

李仁機:“……”他知道米越是米曜養父好麽。

米曜差點就噗嗤一聲笑場。他對李仁機說:“李叔,老爸和我給您買了些東西,您挑喜歡的嘗嘗。”

李仁機笑道:“好,好。真孝順的孩子。老米有福氣啊。”

米越又掏出紅包,往李仁機肥嘟嘟的手上塞:“知道你有錢,一點心意而已,別不給面子哈。”

李仁機順手收下,眼睛笑成一條縫:“可以的,不愧在人界住久了,別的不說,人類的習俗學得不錯。”

米越:“所以你是怎麽回事?在妖界受的傷?”

李仁機長嘆一聲:“哎——還不是點背。我在懸崖上采一靈芝草,一不小心腳滑,就摔到崖底受傷了呗。”

米越絲毫沒覺得不對,懇切道:“原來如此,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李仁機笑道:“不過我福大命大,肯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米曜心裏卻冒出疑問——靈芝草長在懸崖上?妖怪還會墜崖受傷?

不過他肯定不至于當面質疑,只是與米越一同對病號李胖子噓寒問暖一番。

三人又挑家常聊了聊,李仁機忍不住對米曜感慨:“小米,你五歲的時候還不到你爸大腿高,現在比老米都高出一截啦。”

米曜道:“哈哈,多虧老爸天天給我做飯吃,把我養得好。”

這話說到米越心坎子裏:“嘿你別說,養兒子就是好,我的廚藝都被磨煉得更上一層樓。”

李仁機有些心動:“那等我出院,有空找你去蹭飯?”

米越大言不慚,自我感覺極其良好:“沒問題!你會驚嘆的!”

米曜:“哈哈哈……”

別再吃進醫院就好……

就在三人相談正歡時,門把手忽然“嘎吱”一聲,病房木門漏出一條縫,一抹黑色一閃而過。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米曜應聲擡頭,恰好對上一只沉黑的眼睛!

說時遲那時快,李仁機正要出聲,外面的人卻猛地把門一扣,房間裏兩個大人都沒反應過來,米曜擡腳便追了出去。

幾乎用上最快的速度拉開門,走廊卻空空如也,米曜一顆心髒驟然提起,腳步不頓朝樓梯沖去。

情急之下米曜幹脆使出禁咒,指間豎起符篆,口裏喃喃誦咒,下一刻,他憑空出現在一口樓梯口。

瞬移咒幾乎将他靈力一次性掏空,米曜身體有些軟,剛忍不住搭在扶手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拐角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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