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诶，是他們啊。”中也柚木右邊牽着中原中也的手，左邊拉着綁着葎草做牽引繩的九尾，站到了白濑面前。

他打量了白濑兩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三個孩子，然後縮到了中也身後，才輕聲說出了那句話。

兩人見面的第一句話，柚木說得非常有技巧，但在白濑聽來就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樣。

礙着中原中也的面前，白濑沒有表示什麽不滿。

有着小聰明的白濑始終還只是一個孩子，他在情緒的掩飾上完全沒有一點技巧，那強忍着怒氣堆起笑臉的樣子，讓中也皺起了眉頭。

就在剛剛，他回去跟柚木說加入了一個小團體的時候，柚木表現得還興致勃勃，結果見到了同伴真人之後，就變了一個态度。外表還是無懈可擊，只是中也還是感覺到了不一樣。

不僅是白濑不滿，就連中也都隐隐懷疑自己這樣做出決定是好是壞了。

再看看吧。

中也對自己這樣說。

見多了人情世故的九尾懶懶地甩着尾巴蹲坐在柚木的腳邊。他非常自覺地把九條尾巴變成一條。

被柚木折騰了許久，終于學聰明的九喇嘛現在就假裝自己是個可愛的寵物，用在外人面前絕不露出丁點不對的承諾，換來了稍微自由一點的活動範圍，總算脫離了金色毛毛蟲的狀态，可以真·腳踏實地了。

九尾撩起眼簾看了看白濑，又瞄了兩眼他身後的三個同伴，同樣變得興致缺缺的樣子。

白濑被柚木和九尾這副傲氣又帶着些許鄙夷意思的樣子氣得牙癢癢。

明明都是依附在強者身上生存的人，憑什麽瞧不起人，就憑他有一個好哥哥嗎？

不過白濑并沒有當場發火，他咬了咬牙後槽，帶着中原中也和中也柚木前往羊的根據地。

柚木和九喇嘛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總算是提起了一點興致。

這種在惡劣的環境裏，被黑泥填充的孩子柚木見多了。火之國和其他國家開戰，或者是小國覆滅，百姓流離失所的時候，這種孩子出現得特別多。

孩子，有人說是一張純白的紙。

柚木并不認同。孩子就是混沌。

沒有善惡觀念，沒有黑白意識，他們沒有絕對的善良也沒有絕對的邪惡，換句話說，就算是在幹什麽窮兇極惡的事情，只要有人告訴他們是正确的，那麽孩子就會義無反顧、毫無心理障礙地去做。

做得可能比大人還要徹底，幹淨利索。

完全就是人性最本真的表現。

所以柚木一直對孩子的耐心要比對大人多得多，也更樂意觀察和引導他們。

同樣一件事，對不同的孩子來說，完全就是不一樣的概念。

比如柚木剛才的表現，對于中也來說就是小孩子鬧脾氣，不帶什麽好或者不好的意思。對于白濑這種極度自卑又極度自尊，小小年紀就顯露出向上爬的決心，未來的野心家而言，就是瞧不起，就是鄙夷。

不過……還有點意思。

羊來招攬中也的四個孩子裏面，主導者一定是白濑，剩下的三個孩子裏面，有兩個已經沒救了。

柚木在他們身上聞到了DU品的味道。

還不是普通的貨色。

就算不是他們自己吃，也肯定參與了販賣鏈。

孩子最可怕就是在這裏。他們可能知道這樣不好，但是為了生存，什麽不好的、壞的、惡的，他們都能做到無動于衷。

中原中也牽着柚木開始有點猶豫，還是柚木先晃了晃中也的手，小聲說：“走吧。”

中也看了他兩三秒，才說：“好。”

他一個人無所謂，但是柚木也在一起的話……中也開始後悔自己随便答應白濑的事情了。

羊的根據地裏，确實有很多孩子。

男孩子們都奔波在外，送報紙、送牛奶、送外賣，或者到碼頭做苦力，女孩子們就聚集在一起，接一點手工活之類的補貼，還負責照顧羊裏面年紀小的孩子。

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只有十二三歲，年齡更大一點的孩子早就另謀出路了，過于殘酷的環境把所有的孩子都提前催熟了。

“白濑，你們今天怎麽回來那麽早？”留守在基地的女孩子裏面，年紀最大的雛美正準備做晚飯，她好奇地看着白濑身後的中也和柚木，“是新的志願者嗎？”

白濑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是、是啊。”

雛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揚起笑容跟中也和柚木打招呼，“你們好，我是雛美，你們叫什麽名字？”

容貌秀麗的孩子非常自然地蹲下在較矮小的柚木面前，目光友善地在他們之中巡回。“你們是兄弟吧？”

雛美的舉動瞬間就獲得了柚木和中也的好感。

一般人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時候通常都是從高往低的一個俯視的狀态，大人之間覺得很正常，對小孩子來說卻是需要努力仰起頭才能看到對方臉的狀态。雛美比中也要大，女孩子的身高比中也還要高半個頭，她非常自然又內斂地體貼兩個小矮子男生，打招呼的時候特意蹲在了柚木面前。

因為她，白濑他們幾個拉低的觀感，瞬間又回升。

黑泥裏面也有鮮花的存在。

“是兄弟啊。”柚木難得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叫做中也柚木，葛葛叫做中原中也。”

雛美對着他們柔柔一笑，“你們好。”她的目光移向了躲在柚木腳後的橙色毛團子，“你也好啊。”

九喇嘛發現這是對他說的話，豎着耳朵探出頭來看了雛美一眼，又躲在柚木的腳跟後和他挨挨蹭蹭。

“他叫做九喇嘛。”

雛美笑了笑，“好威武的名字。”

好了，九喇嘛的腦袋要塞到柚木兩腳之間了。

中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九喇嘛。

這種平時兇巴巴，老是龇牙咧嘴、飛機耳的狐貍，突然變得有點……奇怪？

其實九喇嘛非常不會面對這種溫婉柔美的女孩子，明明兩代九尾人柱力都是女生，九喇嘛還是學不會怎麽和女孩子相處。通常他呆在漩渦水戶和漩渦玖辛奈肚子裏的時候，就是安安靜靜地蜷縮着睡覺，盡量少出聲，不作妖。

當然，按照九喇嘛的話來講是這樣的：本大爺才不是怕了！是不跟你計較！哼！

雛美領着中也和柚木進根據地。

這裏也不是什麽好房子，到處都是孩子們做起來的劣質補丁，勉勉強強算是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比普通商店門口那一點點露出來的房檐擋雨功能更差，唯一算得上是不錯的地方就是非常通風。

一群孩子住在一起，氣味總是不好聞的。羊裏面還有三四個只有三四歲的孩子，并沒有完全自理的能力，偶爾尿褲子、尿床就會把這個簡陋的房間弄得髒，一股孩子的尿騷味揮之不去。

不過雛美帶領孩子們已經做到了他們能做到的最好，房子裏整體盡力做到了整潔，甚至還有一些破舊的玩具。

中也這才注意到，孩子們穿的都是舊衣服。特別是年紀小的孩子，一身洗得發白的衣服，不知道轉手過多少個孩子。

一時之間，中也心情竟然有點難以言喻。

他和柚木生活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兩個男孩子的生活總是相對粗糙一些，中也自己沒什麽講究，柚木長期出任務習慣了，什麽環境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能好一點的話當然也不會介意。

兩個随意男孩就受到了雛美無微不至地照顧，吃了一頓不太美味但相當健康的晚飯。

晚飯過後，兄弟兩個就坐在了房子邊上聊天，雛美她們一群女孩子忙着照顧更小的孩子，收拾房間。男孩們陸陸續續回來，和柚木他們好好地打了招呼，每一個都或多或少帶了傷，疲憊地吃過飯之後倒頭就睡。

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見識到在亂世之中的孩子是怎麽生存的。

中午想離開的心現在又搖擺不定。

“吶，柚木。”中也猶豫着開口問他，“你想要離開嗎？”

“為什麽？”五歲的小孩又暖又軟，靠在中也身上，拼命往他懷裏鑽。“我們不是才剛來嗎？”

九喇嘛抱着尾巴團成一個團睡在柚木手邊，聞言豎起耳朵聽兩兄弟的商量。羊裏面有許多小孩子，大一些的知道危險不敢靠近，小的卻老是往他身邊湊，妄想摸摸他。

開玩笑，大爺是你們能随便摸的嗎？柚木都沒摸過我，你們這些小屁孩算什麽。

“你不是不喜歡嗎？”

中原中也說完，就看見柚木擡起頭，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幹、幹嘛這樣看着我！”

小柚木想了想，拍了一記中原中也的馬屁，“因為中也尼很厲害啊。”

“少說廢話。”

大概是聽柚木不走心的馬屁聽多了，現在中原中也對柚木随口的贊美一點都不過敏，還反映平平。

想想這個長相可愛的小子天天油嘴滑舌地拉着中也的衣角，每天就吧啦吧啦地吹不走心的馬屁，吹得中原中也面紅耳赤，別人還感覺中也有個絕世好弟弟，兄友弟恭等等等等，中也就忍不住伸手狠狠地揉了揉他腦袋。

被揉成了雞窩頭的柚木眨巴眨巴眼睛望向中也，中也忍了一會兒，還是扛不住柚木的狗狗光波，又擡手給他順回來。

柚木這才回答中也的問題：“沒關系，現在不喜歡，以後也會喜歡的。”

看中原中也的反應，他根本就對這群小孩子放心不下。而且羊內部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