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舞娘是誰,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精,眼角一瞟,立馬看出金九齡神情不對了,趕緊道:“這位是秦漠秦大師,我請來驅邪的,我如意樓雖然不是什麽正經清白的地方,可也從來奉公守法。可這些天來卻禍事連連,又、又都是那樣的死法,我實在是寝食難安,這才請大師來做個法驅個邪,好讓如意樓日後太平些。”

金九齡的面色并沒有因為這番說辭轉好些,反而多了些嘲諷,“案發重地閑雜人不得進入,況且,做法驅邪能把兇手給找出來?找不出兇手這如意樓就永遠別想太平。”

他向來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更讨厭神神叨叨的人。

“說不定呢?”

說話的是秦漠,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甚至還帶着些笑意。

金九齡微微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他不怒反笑:“我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做法能找出殺人兇手?!來來!我給你個機會,做個法事把兇手抓出來,找出來便罷,找不出來跟我走躺衙門如何?”

他本沒把對方放在眼裏,只是案子遲遲不破,兇手甚至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作案,他今夜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偏偏一個江湖騙子還在他面前挑釁,這讓他動了真怒。

花舞娘見情況不對,剛要安撫一下打個圓場,卻比秦漠慢了一步。

“那就做個法事好了。”秦漠聲音淡淡。

“大、大師?”

“勞煩姑娘給我準備些東西,可好?”

花舞娘今年三十四,就算是在尋常人家也是要祖母的人了,更何況是在憑借年輕吃飯的煙花之地,她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聽到別人喊自己姑娘了。此時此刻,看着對方年輕明亮的眼,她久違的竟有一種羞澀的感覺。

拽着帕子掩飾性的捂了捂臉,對方的要求她一口應下,讓人去準備了。

案桌,朱砂,香爐 ,桃木劍,以及一些貢品,這都是道家做法必備的東西。

“原來還是個道士。”金九齡上下打量了一番,“到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就說要準備一套裝備,要裝神棍也要裝的像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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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備要錢,你出?】

【......】

【差點忘了,你更窮,畢竟連你都是我養着的。】

衆目睽睽之下,青鳥盤旋一圈,然後在他腦袋上狠狠啄了一口。

秦漠吃痛,面色都扭曲了,只是他嘴角天生上揚,所以怎麽看都好像帶着些笑意,“寵物頑皮。”頂着幾雙視線他勉強解釋了一句,然後四下環顧了一圈,目光并沒有在那具死狀凄慘的屍體上多停留片刻,好像那和旁邊的家具差不多。

金九齡眯了眯眼,對這個不讨人喜歡的假道士多留了一份心。

這還真不能怪他,末世裏摸爬滾打了兩年的人什麽樣的屍體沒見過,必要的時候要他摟着屍體來個大被同眠都不是不可能的事,面前這種的,連困難模式都算不上,要他裝作受驚,他實在裝不出來。

只是,他皺了皺眉,視線重新落到那具屍體上,甚至為了看的更清楚,他上前幾步,在屍體旁邊蹲了下來。

“阿青。”他頭都沒回,沖着身後招了招手,“過來。”

青鳥撲騰了幾下翅膀,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秦漠的目光鎖定在屍體的眉宇之間,食指伸出,虛空點在那處,“我想,”他慢吞吞的說道:“我應該沒看錯。”

金九齡心下一凜,剛要問他發現了什麽,就聽一聲清越的鳥鳴聲響起,那只毛茸茸的幼鳥閃電一般向着屍體的眼睛啄了下去,它的動作太快了,也就半個呼吸的功夫,讓金九齡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如意樓的李纖纖姑娘,雖然是個青樓女子,但也是被無數人用千金捧着的,誰知死的凄慘不說,死後還要被一只鳥給啄掉眼珠。

驚呼聲響起,花舞娘和小桃已經閉上眼睛不敢再看,所以她們也就沒能看到下一刻發生的事情。

一條細長的黑影從李纖纖的眼睛裏面疾射而出,它想逃,可它的動作沒有青鳥快,綠豆大小的的眼中滿是興奮,青鳥嘴巴一張,狠狠地咬住了那個黑影——

“不許吃!”秦漠趕緊喝止,可惜已經晚了,細長的黑影毛毛蟲一樣扭曲掙紮了一下,被青鳥吞進了肚子裏。

秦漠唰的一下起身,嘴角抽搐,他摸了摸手背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忍無可忍的說道:“十天,不!半個月,半個月之內不許靠近我!不許落在我身上,也不許上床!”

“啾——”

“撒嬌沒用!”

“啾啾!”

“裝可憐也沒用!”

“啾咪——”

“......”秦漠咬牙,“賣萌也沒用!”

一人一鳥吵架吵得一本正經,旁觀者目瞪口呆,直到西門吹雪輕咦一聲,“血?”

幾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李纖纖的屍體,只見那雙原本無法阖目的眼睛已經閉上了,眼角之處血跡斑斑,就好像流出的血淚一般。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剛剛那東西是什麽?”金九齡盯着秦漠,質問道。

他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不過秦漠也并不是很在意。

“食目蟲。”他回答道:“它們就喜歡吃屍體的眼珠子,活的不吃。”

他聲音淡淡,說出的話卻讓人心下發冷。

金九齡雖不至于被吓到,但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我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

“這世上你沒見過的東西多了。”秦漠的臉上并沒有任何嘲諷,他似乎只是點出了一個事實而已。

金九齡心下郁悶,但還是耐着性子問道:“關于這——食目蟲,你可還知道其他?”

“什麽其他?”

“比如說,這東西是打哪來的?!”

中原地大物博,他雖不是什麽東西都見過,可因為職業關系,加上他本就是個長袖善舞的人,所以無論是江湖廟堂,黑道白道,都吃得開,見識到的也總比一般人多一些,可喜歡吃死人眼珠子的蟲子還真的從沒聽說過,說明這食目蟲絕對是個非常罕見的東西了。

況且,雖然只是一晃而過,但那蟲子的樣子——

他瞟了眼那只圓滾滾的幼鳥,可惜被吃了,連再給他看清楚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線索就這麽沒了,偏偏他還不能和罪魁禍首計較。

他重新看向秦漠,只希望這個江湖騙子能有用些。

江湖騙子秦漠“啊”了一聲,然後摸着下巴說道:“我倒是知道這東西是從哪來的,只怕我說了你不信。”

“你都還沒說,怎知我不信。”金九齡面露狐疑,“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騙我的了。”

“我從不騙人。”秦漠對叽叽喳喳傳來的嘲笑充耳不聞,他眨了眨眼睛說道:“食目蟲,膽小,攻擊弱,或者說沒什麽攻擊性,它喜歡死人的眼睛,卻不敢靠近活人,喜陰暗不喜陽光,剛剛那條,”他頓了頓,笑道:“就算我沒發現,等到明早,太陽一出來,它也會死,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金九齡聽着,排除了人為飼養的可能,這麽沒用,又這麽難養的東西,應該沒人吃飽了撐的,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我從未見過這種東西。”類似的也沒有,說着,他看向西門吹雪。

萬梅山莊的主人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沒見過也不奇怪,相反,見了才叫糟糕。”秦漠挑眉道:“我從沒說過,這是人界的東西。”

室內一片寂靜,只有燭火發出噼啪的聲響。

金九齡短促的一笑,古怪道:“不是人間的,難不成你要和我說鬼嗎?”

秦漠沒有回答他,他擡頭,看向房梁,幾人下意識的,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秦漠卻看得認真,認真到讓人的背脊竄上一抹冷氣。

“啾!”

毛茸茸的,和麻雀一般大小的幼鳥挺着胸脯,像個鬥士一樣沖了上去。

那裏——明明沒什麽東西的,明明什麽都沒看見,可青鳥卻撲騰着翅膀,用嘴啄,用爪子抓,行動靈巧,鳥毛齊飛,和什麽東西鬥得正歡。

“啊——”

驚叫聲響起,青鳥閃身躲開,然後木頭做的房梁上憑空出現了五條抓痕。

饒是冷靜強大如西門吹雪也被這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幕弄得有些發蒙,膽子最小的小桃緊緊的挨着花舞娘,雙手抓着對方的胳膊,抓得死死的,好在花舞娘也處在驚吓中,連胳膊上傳來的痛楚都忘了。

懸挂着的一盞燈受到了波及,掉在了地上,秦漠眼明手快的撲滅了燭火,現場也只有他注意到這個了,其他幾人的目光都牢牢地投在一鳥一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身上。

青鳥目光銳利,身形靈巧,除了身上的鳥毛亂了點,顯然還游刃有餘,他振翅而起,又是一個俯沖——

“嘤——”

這個聲音出現的如此突兀,尖銳,痛苦,帶着沖天的怨氣,卻又委屈,稚嫩,這顯然是孩童的啼哭。

原本就受到驚吓的花舞娘徹底白了一張臉,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她這一倒連帶着身邊的小桃一起倒下,頗為狼狽。

那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顯然是個識時務的,明知不敵也不硬戰,很快就逃了,青鳥啾了一聲,追了上去。

秦漠由着他追了上去,并不制止,他目光直直的落在花舞娘身上,道:“姑娘應該知道那是個設麽東西吧。”

三觀被重塑了一遍,到現在還沒緩過神來的金九齡刷的一下扭頭看向花舞娘,一字一句無比僵硬的問道:“你隐瞞了什麽?!”

花舞娘面色慘白,瞧着比地上的屍體更像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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