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曹六是逃難來的虞家莊,因為長得俊俏,被虞家的姑娘看上了,之後便做了虞家的女婿,入贅的那種。
身為男兒,這種名聲或許不太好聽,可在肚子都吃不飽的情況下,誰還會在乎呢?
虞家排外,就算他是上門的女婿,也不可能對他親切坦誠,他不知道地宮是什麽,也不知道虞家到底做了什麽,遭此劫難,可他知道,他要死了。
頻死是什麽滋味,他曾經無數次嘗到過,倒是不怎麽害怕,就是有點遺憾,掙紮了這麽久,本以為已經安定下來的日子,原來這麽的不堪一擊,他到底還是要死了啊。
親眼看着黑色的蟲子咬上手背,他有些疼也有些癢,那東西扭了一下身子,分散成了一團,然後滲進了他的皮膚。
他意識模糊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人聲。
“死了這麽多人?不會整個莊子的人都死了吧?!”
“有活的。”青鳥的聲音沒有幼态時的軟萌,而是低沉而又華麗,“我聞到了。”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他趴在地上,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喊了一聲“救命!”
他以為自己已經喊的很大聲了,但其實很小,比剛出生的貓崽還要小。
好在對方聽到了。
“那邊!”
腳步聲越來越近,模糊的視線中,兩個修長的身影撥開所有的暗色,往這邊跑來。
曹六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秦漠擡手,一點青色的光芒在他指尖萦繞,綠芽一樣充滿生機,而後他輕輕點在曹六的眉宇,那點綠色很快就順着指尖鑽入對方體內。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秦漠皺眉,“等到這裏的活物都被吞噬幹淨,它們遲早會傳播開,到時候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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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怎麽辦?”青鳥皺眉。
秦漠垂眸,很冷靜的說了一句,“燒吧。”
一旦燒起來,毀滅的不僅是這些死氣,還有這個村莊。
但這也是無奈之舉,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秦漠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把活着的人救出來再說。
“剩下的活人在哪?”
青鳥揚了揚下巴,指向一個方向,離那越近,屍體也越多。
秦漠剛要走,忽然想起什麽似得又停了下來,“咱們把他也帶上吧。”救人救到底,總不能救到一半就撒手不管了。
“好呀。”青鳥答應的痛快,身體卻一動不動。
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不想動。
“你不抱?”
“是你要救的人,你不抱?”
秦漠有點——嫌棄,如果這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的話,他還不算太排斥,可一個男人,他低頭又看了一眼,嗯,勉強算是一個俊俏的少年,可他依舊不想親近。
他想了想,提議道:“要不你變成鳥,把他放你背上?”
青鳥炸毛,“我是那麽随便的鳥嗎?!看在你是我契約者的份上,我才會讓你騎在我背上,其他人,休想!”
青鳥拒不合作,秦漠一時間倒也拿他沒辦法,他蹲下身,表情隐忍的将人背到自己的背上。
經歷過末世的人,總會有些或大或小的毛病,比如他,晚上失眠,習慣性的随身帶一些吃的,也不喜歡與人靠的太近。
青鳥敏銳,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總是以鳥類的形态跟在他身邊。
當然,如果去問青鳥的話,對方肯定會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然後很傲嬌的說“誰為他了,我只是喜歡變成鳥!”
想到這兒,秦漠眼中浮上一層笑意,被迫與另一個人的身體貼在一起,倒也不那麽難以忍耐了。
忽然,他的背上一輕,青鳥提麻袋一樣把人提在手中,邊走邊哼道:“五碗湯圓,我要芝麻餡兒的。”
秦漠笑着跟上,“三碗,不能再多了。”
“小氣鬼,吝啬鬼,吃完燒餅沒有水!”
“呵呵,兩碗。”
“......滾!”
他們靠近祠堂的時候,就聽到了巨大的轟鳴之聲。
黑色的人形怪物,提着一把巨錘在用力地砸門。
四周黑浪翻湧,渺小的祠堂就如同一葉小舟,随時都有被覆滅的可能。
金色的光芒驟然亮起,周圍的死氣避之如蛇蠍,黑色的浪潮中竟硬生生的讓出一條道來。
那道金芒利箭一般射出,精準的落在黑色的怪物身上,碰的一聲,黑影驟然炸開,與周圍的那些黑氣融為一體。
秦漠二人走到大門前,那些黑影再次聚攏過來,不會靠近,但也沒有離開,就像是海水一樣将這方天地緊緊的籠罩着。
這才是讓秦漠頭疼的地方,死氣這種無形之物并不會讓他害怕,它們追逐活人,吞噬活人的生氣,卻會主動避開他,并不會給他造成什麽傷害,可他反過來要消滅它們也很難,就比如說,人能打敗一團霧氣嗎?
力氣再大,身手再靈活,可你連摸都摸不到它們,又如何打敗。
秦漠又想嘆氣了,究竟是誰将這些東西帶出來的,他想問候他全家。
雖然很生氣,但還是要保持禮貌。
秦漠理了理衣袖,非常禮貌的敲了敲門。
祠堂裏的人已經成了一群驚弓之鳥。
虞老先生會挾持糖糖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事情,好在有花滿樓和老實和尚在,兩個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對外面那些怪物束手無策,但對付一些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花滿樓袍袖一揮,身形極快的靠近了對方,挾持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雙手一麻,懷裏的孩子掉了下去,被花滿樓穩穩的接在手中。
“別怕。”花滿樓拍着他的後背安慰。
這些都只是一眨眼就發生的事情,等到他将孩子遞還給他姥姥,衆人才回過神來。
虞老先生怒極,剛要喝問,就被人止住了。
“阿彌陀佛。”他的背後冒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和尚的佛珠纏在他的脖子上,一臉愧疚的說道:“老先生莫動,貧僧不想殺生。”
他說的是不想,而不是不會,這其中的區別,是人都能聽出來。
虞老先生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脅,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卻依他所言,不敢再動。
“老師!”
他的學生們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對此雖然怒極,卻也無可奈何。
只能怒視着其他人道:“你們就這麽任由外人對老師不敬嗎?!”
其他人有所動搖,封閉的地方就是這樣,容易盲聽盲從,而一旦有外人插足進來的話,無論誰對誰錯,一致對外。
族長見狀,立刻說道:“是他們先抓我孫兒的,他二人不過是好心幫忙。”
虞老先生冷笑:“你舍不得你孫兒,覺得于事無補,那你将老七家的閨女,趙寡婦家的孩子交給我的時候,怎麽就那麽利索呢?那時候你可沒覺得那是無用功,現在輪到你孫兒了,便起了私心,你不配做我虞氏一族的族長!”
“......”
老族長後背冒出了冷汗,他面對着幾十雙向他望過來的充滿質疑的目光,聲音沙啞的說道:“是老夫的錯,禍事剛發生的時候,就該掐掉源頭,而非心存僥幸,害了那些孩子的性命......”
“呵!”就算被人挾持着,虞老先生也沒堕了自身的氣勢,他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一聲巨響打斷了。
整個祠堂都在震動,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那扇被砸的轟隆作響的大門。
有人害怕的失聲尖叫,被虞老先生的一聲閉嘴硬生生的掐斷在喉嚨裏。
再鎮定的人都忍不住面露絕望,一旦這門被砸開,等待他們的是什麽不用想都知道。
“怎麽辦......”
虞老先生雙目通紅,他也顧不上脖子上的威脅了,身子前傾,牢牢的盯着族長,喝道:“虞世宗!一個孫兒拯救這裏所有的人,把他獻出去,她們才會放過我們,你要讓這裏的人都給你孫兒陪葬嗎?!”
老族長看了看周圍那些絕望的族人,又看了看孫兒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這個精明能幹了一輩子的老人再也經受不住,彎下了背脊,“就算能逃過這一次,那也是一時的,她們的怨恨一直在,我們到底是逃不過的......”
“能逃一時是一時!虞家只要還活一人,就決不會認輸!”
花滿樓看不見,可他比別人更快的察覺到了老族長聲音中的遲疑,他不動聲色的往糖糖那邊靠了靠。
而就在這個時候,巨大的砸門聲忽然就沒了,祠堂內安靜的能夠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怎麽回事?”
有人小聲翼翼的問,聲音裏滿是惶恐。
這個問題誰也不能回答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注視着那扇門。
現在只要是一點點的動靜,都能讓這群人惶恐害怕到極點。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了起來,規律,有力,一聲又一聲,連續響了三下。
三下之後,對方停頓了一下,再裏面沒有應答的情況下,再次非常禮貌的響了三下。
冷汗從額角落了下來。
怪物當然是不會敲門的,更不會這麽禮貌的敲門,會敲門的只有人。
雖然知道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但絕望已久的心裏還是生出一絲希望來。
然後一個很禮貌,很親切,含着淡淡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請問,花滿樓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