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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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我走了，走向阻隔塵世的河谷，走向岩石陡峭，溪水清澈，走向藥草花香的河谷。
中原中也從芥川龍之介醒來後就發覺了對方的不對勁之處，他自謂不是什麽心思敏銳的能查覺他人細微情緒變化的人，但芥川龍之介的不對勁已經發展到有目共睹了。
諸如總是一個人望着窗外空蕩蕩的景色發愣，有時甚至迎面撞上了門柱。當他經過時一定會愣愣地注視着他半晌後才恍然一般稱他“中原先生。”
之前給他治療的醫生聲稱芥川龍之介被傷害到了大腦神經有很大可能會喪失一定的記憶，不能強迫對方想起否則會容易發生記憶混亂。中原中也勉強還能以對方可能不記得他了來解釋，但僅僅是單純的失憶就會把一個人改變得那麽多嗎？那些隐晦的小習慣，以及之前去見首領時他特意重新囑咐了芥川應該怎麽做時，對方的表情總是露出一種隐約的痛苦的神色，還有得知首領的名字時呆呆地立在原地許久，而後見到首領時那種仿佛要把他全身都籠罩進去的悲哀的情緒，他相信首領一定也感覺到了，所以才會讓芥川這幾天先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中原中也皺着眉盯着那邊不知何時手指夾着一支煙吞雲吐霧的青年，大步走過去。
青年的指尖娴熟地撚着香煙，倚靠在窗邊，像是重複了數千次般一下一下地吞吸着煙霧，伴随着肺部間斷性的幾聲咳嗽，看得中原中也青筋直冒。
不由分說直接擡手奪走了對方的香煙，中原中也看着芥川一幅茫然而疑惑的樣子，額上青筋猛地一跳：“芥川，我說你啊，明明身體不好咳嗽居然還抽煙，是不想要命了嗎？！”
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個子矮小氣勢十足的橘發男人，幾分鐘後慢半拍一般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表示歉意：“抱歉，中原先生。”
“我說芥川你這個抽煙的習慣哪裏來的，之前從沒見你抽過煙怎麽現在天天抽煙，還一支連着一支抽？”中原中也撇了一眼垃圾桶裏散落的一根才剛剛熄滅的煙蒂。
“以前……沒有嗎……”芥川龍之介微微垂下眼，“非常，抱歉。”
“不……”中原中也按了一下帽子，表情變幻了幾下後顯出一副語重心長的長輩模樣，“我知道你很努力，那個混蛋太宰啧……但是你剛剛傷好，首領也允諾了你可以休息幾天，還是要好好注意，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芥川龍之介伸手緊了緊風衣的領子，語調慢慢低下去：“在下知道……了……在下可以……申請休假嗎？”
“嗯？可以，交上申請就可以了。”中原中也并沒有察覺到對方的表情變化，幹脆得答應下來，“你要去哪裏？”
芥川龍之介抿了抿唇，腦海中一個地名慢慢地浮現，但他只是沉默着，踟蹰了許久後，才低不可聞地開口。
“不，只是随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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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那冷寂的宛若黑曜石的眼眸中似乎稍稍閃過了一道細微的光。
稀稀拉拉的行人在大街上行走，芥川龍之介穿着一件黑色的像是學生制服般的衣服，鼻梁上架着眼鏡作為僞裝，他慢慢地在街上走着，涼風吹落的樹葉掉落在那鴉色的發上。
破碎的記憶正在複蘇，芥川龍之介想，但是并不是他的。來自昭和初期的游魂複生在這副軀體中，原以為只有死亡才能帶來的安寧，卻不過是另一個地獄。
他不由得伸手攥緊了領口，像是要把自己勒死一般，嘴唇微張，灰色的凄清的情緒包裹着他的全身，與這個街格格不入。
不，應該是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擡起眼，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裝修頗有幾分氣派的書店。芥川龍之介放在口袋裏的手緊緊地捏着布料，伫立在店門口，而後擡腳一步步走進去。
……
沒有，一本也沒有。芥川龍之介跌跌撞撞地從書店跑出來，腳下步伐不穩被門口的石板臺階絆倒，一個踉跄，膝蓋撞擊在冰冷的石頭上，迅速紅腫。
但這點痛疼怎能比得上芥川龍之介內心的痛苦，雖在汲取了一部分這個和他同名的青年的記憶，也見到了他曾經拜讀過的作家在此世的身份，但現在，他親手把還尚存在心底的一絲微弱的希望徹底粉碎。
沒有那些鼎鼎大名的作品，沒有那些曾伴随着他一生成長的作品，沒有他的友人，沒有他在文壇上思想迥異卻互為朋友的“敵人”，甚至也沒有……
青年的一只膝蓋一直跪在臺階冰涼的石面上，雙手如爪般撐着地面，垂下的發絲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夏目老師……”
青年低低地呢喃，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那雙如同煙灰色的眼眸中徹底地，徹底地沉沒了最後一絲光芒，變為了黑沉沉的空洞，芥川龍之介直直地注視着前方，目光似乎穿越了時空，機械地邁開腳步。
中島敦本來是傷好後帶着泉鏡花一起去買湯豆腐的，順道買了可麗餅的兩人并行走在街上，微涼的風輕輕吹拂過少年柔軟的白發，甜蜜的奶油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太好了呢，鏡花終于逃出來了。他側頭看着一旁認真地咬着可麗餅的和服女孩，眼眸彎起，卻在轉頭的那一霎眼瞳猛縮。
僅僅只有幾米的距離，戴着眼鏡的青年正面對着他們，那标志性的泛着雪白的鬓發讓他瞬時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芥川！中島敦差一點就要大叫出來，一旁的泉鏡花也認了出來，一手握緊胸口的手機另一只手已經從袖子裏抽出了小刀。
可正當中島敦如臨大敵地一邊護着泉鏡花一邊緊盯着對方，手臂蓄勢待發幾乎下一秒變為虎爪時，青年只是維持着那慢慢的步調向他們走來，就在只剩下一米不到的距離時，似乎是瞥了他們一眼，而後就在他們緊張的注視下，慢慢地，擦肩而過。
？？？
中島敦詫異地轉過身，本想着對方是故意想讓他們卸下防備好偷襲他們，結果現在只能愣愣地盯着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發愣。
為什麽？照理來說看到他芥川不應該立刻發瘋般沖上來用羅生門給他來個透心涼嗎，然後兩個人大打出手再度造成一片混亂，這才是符合常理的，也是中島敦在那一刻腦海裏最先預想出來的情形。
衣袖傳來被拉扯的感覺，中島敦低下頭，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擡起頭，一臉認真的說道。
“敦，他的眼睛……”
“眼睛？他的眼睛怎麽了嗎？”中島敦問道。
難道是眼睛壞了？所以才是剛剛那仿佛沒看見他們的樣子？
泉鏡花回憶起那擦身而過的瞬間，她越過那鏡片清晰地看見了青年那雙煙灰色的，不含任何情緒的眼。
還有那纏繞在青年身上龐大而灰敗的悲哀，像是無形的大手，泉鏡花甚至恍惚間覺得自己也有幾分不明所以的難過之情。
她遲疑了一下，小聲地開口：“似乎……在哭……”
中島敦愣住了，他再度轉頭，目光緊緊地凝視着遠處青年挺得筆直的背，注視着那一團純粹的墨色人影，帶着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冷漠與厭倦，慢慢地與斜陽下的陰影融為一體，最終消失在人群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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