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挑事
補習和被補習的關系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如果非要比喻的話,大概與踩在頭上的腳和摩擦在地板上的臉沒區別。
還好我臉大。
陸惟名自我安慰。
第二節 課語文,上課的果然是之前在年級組辦公室逗沙鷗的那個女老師。
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目光先從底下五十多個腦袋上打了個轉,看見陸惟名的座位之後,先是有點訝異,而後便沖他略一點頭,一笑帶過了。
陸惟名微笑裝乖三秒鐘。
所有課本和練習冊豎起直立,像一排多米諾骨牌似的碼放在課桌前方,這可能是全世界高中生的統一配置。
等語文老師開始講課之後,陸惟名想了想,還是從一排書裏抽出一個筆記本,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然後往旁邊的課桌上推了過去。
沙鷗的眼睛一直盯着黑板板書,所以課桌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筆記本他毫無察覺。
“我就日了。”陸惟名等了将近一分鐘,見沙鷗絲毫沒有低頭看一眼的意思,心說我這同桌是不是頸椎有什麽毛病,做個低頭的動作是不是腦袋就得“咔嚓”一聲和脖子告別啊。
然後他動了動,用胳膊肘頂了頂沙鷗放在桌面上的胳膊。
一下,沙鷗沒搭理他。
兩下——沙鷗不僅沒搭理他,還順帶把胳膊放下去了。
陸惟名:“......”
能在悄無聲息之間就輕易把陸惟名的火氣勾起來的人其實不多,所以他覺得沙鷗可真是個小天才。
哪裏不着點哪裏。
Advertisement
沙鷗眼睛看着黑板,腦子裏跟着板書記知識點,心裏卻在計算着對方胳膊第三次怼過來的時間。
不過他顯然沒想到自己這次計算失誤了。
一本簇新的硬皮筆記本“刷”的一下扔到了他桌面上,扔筆記本的那個貨力道控制的剛剛好,從中間部分敞開的筆記本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書桌正當中一垂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嶄新的內頁上是一行筆鋒遒勁的連筆字——
“提問:小白鴿,能解釋一下課程表上的字母含義不!”
再牛逼的字也掩蓋不住寫字人的傻逼氣息。
還有,小白鴿是個他媽的什麽鬼?
沙鷗皺了下眉,用一根手指就合上了那個筆記本,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就聽見旁邊突然逼近的聲音:“你要再裝瞎,我現在就拿瓶礦泉水給你洗洗眼睛,洗到你重見光明再次看見這個美麗新世界為止!”
這個威脅又赤.裸又白癡,幼稚到沙鷗都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什麽毛病?”
“看不懂課程表的毛病。”陸惟名也放低了聲音,稍稍偏過身來:“而且發病時特別恐怖,你要不要感受一下?”
“你要敢在語文課上作妖。”沙鷗微微偏頭對他說:“虹姐敢把你挂在門口校風展示牆上亮一個禮拜的相,到時候你不僅能火遍一中,更能成為豐玉市高中界的一個栉風沐雨永垂不朽的神話,不信,你也可以感受一下。”
陸惟名愣了愣,“喲”了一聲說道:“我靠敢情你會說十個字以上成句的話啊,我一直以為超過十個字就是你語言能力的極限了呢,句子再長點就得靠打手語或者手寫交流,反正是指望不上嘴了。”
沙鷗用一種“我從未見過如此智障之人”的眼神看他幾秒,嘆了口氣,終于無奈,然後重新打開筆記本,在上面寫了幾筆,把筆記本往旁邊推了推:“別再煩我聽講。”
陸惟名把本子拿回來,渾不在意地嘀咕了一句:“學霸不都是那種不聽講不做題每次還能玩兒似的考第一的存在嗎?你這種類型的學霸,可有點人設幻滅啊。”
沙鷗:“你這種連課程表都看不懂的智商,倒是符合學渣本色。”
陸惟名:“客氣客氣。”
沙鷗:“......”
這種帶着幾分謙虛的得意勁兒到底是怎麽油然而生的?
陸惟名心滿意足地拿回來筆記本,又把那張課程表翻出來,一邊一份,宛如一手捧着《新華詞典》,另一手捧着工具書《如何查字典》,兩者對照之下,總算弄清楚了一中文科班的課程套路。
原來那些YSESDZ的字母,代表的就是相對應的學科縮寫,也就是說,從下午三點五十開始,一直到晚上八點四十放學,全、部、都、是、自、習、課!
而最後兩節晚自習中,“自理”的意思就是說讓同學們自行消化白天所講的知識點,可以自由結組讨論,可以做題加以鞏固,甚至可以自己預習明天要講的課程,總之是“把課堂還給學生”的典型代表。
最後一節“講解”自習時,白天的任課老師會不定時的到班裏轉悠一圈,若是有學生自己消化解決不了的問題,老師就進行查缺補漏的二次輔導,幫助個別學生梳理白天課堂上的症結所在,又是一次“師生共同探讨”的升華時刻。
陸惟名看懂了沙鷗的注釋之後,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全是自習課,這也,太、爽、了、吧!
然而那股野馬脫缰的興奮之情還沒過去,就聽講臺上語文老師孟虹輕飄飄地吐出來一句:“來,這句古詩我們請新同學翻譯一下。”
陸惟名:“???”
完了。
陸惟名看着桌上剛翻到目錄頁的語文書,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低咳一聲,冷靜的說:“老師,這句話......難度有點大,我第一天上課,還沒完全領會它的深意,所以......”
孟虹:“......所以?”
陸惟名:“不會。”
這個回答孟虹似乎是萬萬沒想到,凝眉注視這位新同學三秒鐘之後,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這句詩還沒有難到這個程度吧?嗯,有困難找學霸,沙鷗你幫助同桌來回答一下。”
沙鷗站起來,吐字清晰地說:“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颠。這句話的字面意思就是,深巷中傳來了幾聲狗吠,桑樹頂有雄雞不停啼喚。”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特別吵。”
陸惟名:“......”
就那麽一剎那,陸惟名覺得自己突然就福至心靈了。
——罵、誰、呢!
于是直到第二節 語文課下課,陸惟名別說開口和沙鷗說一個字,就連眼神都沒有再往旁邊瞟一下。
揮斥方遒地在筆記本上把那首詩默寫了十遍。
下課鈴一響,教室的同學們出門放風的放風,接水的接水,還有一部分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奔向了廁所。
沙鷗坐在裏桌,沒有要出去的意思,陸惟名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準備去學校超市買瓶礦泉水。
鑒于今天第一天上課,還和同學們處于一個教室的陌生人狀态,所以同伴是沒有了。
啧,來日方長,不急一時。
陸惟名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從樓梯口晃上了二樓,他眼風一掃,有五個人,一個個繃着臉,嘴角倒是帶了點不懷好意的笑。
這是,找事兒的。
打架鬥毆什麽的,其實是屬于每個高中的保留節目,一中也不能免俗,不管是普高私立還是省重點,有學生的地方就會有小團體,有小團體的地方,就會有這種“老師不在場他班闖一闖”的**少年。
陸惟名“啧”了一聲,和那幾個人錯身而過。
開學第一天,不惹閑事,這是對**少年們最後的尊重。
而等他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那幾個人卻忽然在一間教室門口站住了腳,有人喊了一句:“同學,麻煩叫一下你們班沙鷗,哥幾個有道題不會做,想請教請教他!”
語氣是至極的嚣張。
陸惟名收住了即将邁下樓梯的那只腳。
沙鷗從這幾個人剛在門口一露頭的時候,就已經起身往教室外面走過去了。
這幾個大高個都是體育特長班的學生,之前已經有了兩次尋釁上門的黑歷史,不過都是撩撥幾句就走,但是按照事不過三的原則,和此次找事的人數,眼見這次應該是奔着動手來的。
要說和這幾個人的過節也非常簡單,不過他弟弟沙雁還有一次晚上在校外被同學要錢,剛巧被提前下班沙鷗撞見,幾個初中生而已,三兩下就打發走了,沙雁還沒吃虧,他也沒再追究,男孩子最好能自己想辦法解決成長道路中必不可少的各種問題。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僅只有沙雁還是有親哥的人。
直到沙鷗第一次在學校食堂被找麻煩的時候他才知道,那晚有一個初中生的哥哥也在一中上學,還是體特班的,弟弟校園霸.淩慘遭滑鐵盧,哥哥就順手拿過了接力棒,說是要給弟弟出口惡氣,實則無非是一群荷爾蒙分泌旺盛到無處宣洩的傻兒子們找事的由頭而已。
沙鷗的個人原則一向很清楚,校外的事校外解決,在學校裏除了讀書上課以外,他不想給自己惹一點麻煩,但是架不住對方三番兩次的堵上門來,大有糾纏到他鞠躬認錯為止的架勢。
算了,早解決早完事,拖一天煩一天。
沙鷗走到門口,擡起眼皮,對領頭的那個“哥”說:“找我?這次又遇到什麽連你們常教練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了?”
衆所周知,體特班的這幫混小子們,不服管不服教,三天兩頭地上房揭瓦弄鬼掉猴,讓各科老師都頭疼的很,但這群人唯一怵的就是他們班主任,也就是體特校隊的教練老常,畢竟和普通老師的不讓上課相比,老常的停訓才是戳中他們命門的開關。
“操,你他媽少拿教練壓我們,哥幾個不吃這套!”
帶頭找事的那個“哥”人高馬大的,最明顯的面部特征就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沙鷗這聲“常教練”明顯就是點着□□桶的那顆火星,“大小眼”和幾個體特一聽就炸了,手一伸就沖着沙鷗襯衫領子揪過去了。
然而沙鷗剛擡起手來,正要擋開,另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就從那人身後探了出來,截住了對方那只手的走向。
沙鷗一偏頭,就看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陸惟名,此時正如同被剔了脊骨一樣,半個身子都挂在了“大小眼”背上,手上一攔一推,一個巧勁兒就把“大小眼”伸着的那只手扣回了胸前。
手回來了,人卻依舊沒從“大小眼”背上起來。
“我操?你誰啊,哪兒冒出來的,跟這裝什麽強出頭的呂布呢!”體特班的那幾個被這半路殺出的陸.程咬.惟名.金弄得一愣,反應過來之後立刻調轉矛頭一致對外。
沙鷗同樣一愣,不僅是沒想到陸惟名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更沒成想這群赳赳武夫裏居然還有知道“布雖無勇無出頭者”的人。
當然,更多的可能是個操蛋的巧合。
“大小眼”發現挂在自己背上的這個男生身量極高,而且力量也大,就這麽壓在自己背上一會兒,他已經有了呼吸不暢的憋悶感,而且這個人的手始終勒着他自己的胳膊,他用力掙了幾下,卻沒能掙開。
“操!你他媽到底誰啊!先從我身上下來!”
旁邊的幾個體特一看陸惟名這架勢,很明顯就是要給沙鷗出頭,有人小聲說了一句:“這好像就是二班今天新轉過來的那個,據說也要入隊訓練。”
這時,沙鷗終于皺了皺眉,沖陸惟名淡聲說:“他們找我的,這沒你的事,你該幹嘛就幹嘛去。”
陸惟名臉上依舊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地笑意,他沒搭理沙鷗的話茬,倒是饒有興致地往前湊了湊頭,問另外一個人:“哎,你們真是找我同桌的?幹嘛呀,補課啊?”
“你他媽!”大小眼終于受不住從背上傳來的持續不斷的負重力量,攥着陸惟名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一使勁,把人推開了。
“你有病吧!不想跟着他一塊倒黴就他媽的離遠點,省着一會兒濺你一身血!”
“哎呦我操?”陸惟名臉上莫名出現點驚喜:“這麽看不是補課啊,是來找事兒打架的啊!
沙鷗皺眉往前上了一步:“陸惟名!”
陸惟名伸出一只手指打斷他,又轉身對着那幾個杵在門口兇神惡煞的門神眨了眨眼:“要是找我同桌的麻煩......”
“大小眼”:“怎麽着,還得先過你這關呗?!”
陸惟名:“......就他媽不能帶我一個麽!”
沙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