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帥吧
旁邊的人驀地安靜消聲,實在不符合以往人設形象,沙鷗做完了最後一道政治論述題,不經意側眸看了一眼。
他手寫的那本數學知識點合集正攤在課桌上,翻到了中間幾頁的位置,上面除了用熒光筆做的标記,還有一些雜亂的驗算筆跡,而陸惟名正皺眉盯着一道函數求解的方程,手邊的驗算紙已經寫滿了整整一頁,但——
沙鷗看了幾秒,前面的推導過程沒問題,可求解過程中套錯了一個公式,以至于後面的驗算過程,與正确答案漸行漸遠。
沙鷗輕嘆了口氣,伸過手來用筆尖點了一下陸惟名手邊的驗算紙,“這裏,這個公式用錯了。”
陸惟名對于他這種居然主動開口說話的情況有點措手不及,愣了一瞬,腦子還有點遲鈍,“嗯?什麽錯了?”
“這,sin^2(α)=(1-cos(2α))/2=versin(2α)/2,應該套用降幂公式。”
沙鷗說完擡頭,看見陸惟名的表情,下一句“重做試試”莫名就卡在了嘴邊。
少年眉目分明的利落五官被驟然放大在眼前,向來深邃含情的一雙桃花眼中噙着一絲笑痕,因為離的很近,沙鷗甚至能感到旁邊人身上那股常年運動積攢下來的褪不去的熱意,正通過氣流浮動傳導到他身邊。察覺到陸惟名往這邊又傾身一點,沙鷗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移了幾寸,自然反應之下想要與他保持心理安全距離。
陸惟名對于眼前情形絲毫感受不到異樣,眼睛一彎,輕聲笑道:“難得啊小白鴿,你也有主動跟我聊天的時候啊,看樣子也不是很難哄嘛,我一瓶奶茶就把你收買了?”
沙鷗坐直了身體,清寒的聲音從嘴邊溢出來,糾正道:“不是聊天,是輔導,還有——”他頓了下,眸光如生寒璞玉看向湊過來的人,“事不過三,再叫一句小白鴿,你就完了。”
陸惟名顯然對于自己的這個“完了”的結局饒有興致,挑眉問道:“比如?”
離得太近,身邊的人刻意壓低的嗓音幾乎掃過沙鷗耳畔,沙鷗又不動聲色地退了方寸,捏了捏食指指腹,似是警告,“你還記得那把刀嗎?”
靠!說狠還是同桌最狠。要不是沙鷗冷不丁提起,他真的都要把那件奇恥大辱忘幹淨了,關鍵時刻直取命門,這人——好絕一男的。
正巧這時候杜東明捧着卷子轉身問題,看見他倆這姿勢不由一愣,嗫嚅道:“我去......你倆這是幹嘛呢......”
畢竟常言說得好,這個距離,已經在不是打架就是接吻的邊緣瘋狂試探了。
沙鷗語氣冷硬,回答道:“講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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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惟名這才察覺到,自己似乎是靠得太近了,而沙鷗個人領土意識這麽強烈的人,安全範圍猛地被別人侵入,語氣和表情已經流露出了相當不爽的意思,陸惟名有點尴尬,盡量神色自然地擺正了姿勢,又肯定了一遍沙鷗的回答,“就是講題,你以為我倆幹嘛,要打架?”
嘴上是這麽說,但是這種突然闖入沙鷗安全圈之內的這種事,偶爾一次,心裏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
“哦,那倒沒有。”杜東明嘀咕了一句,“我以為你倆玩數睫毛呢。”
“我像你那麽無聊?”旁邊的人一撤,沙鷗心裏逐漸松弛下來,口氣也松動了一點,“哪道題?”
杜東明連忙獻上卷子,虛心請教。
一道英語題,沙鷗只掃了一半的題目,便随手拿起筆,在兩個單詞下面劃了一道,“看時态,用排除法。”
“但是選項裏有兩個相同時态的詞啊。”
“詞性。”
沙鷗講題素來言簡意赅,一貫秉持用最少的話表達最全面的信息量宗旨,和他這個人一樣,從來沒有多餘的情緒表達。
看着旁邊人這樣清淡凜冽的面容,陸惟名心中那點“沒事找點事”的念頭又有點蠢蠢欲動,好像撸貓人士喜愛逗貓一樣,不把喵星人逗出點反應,自己不挨上兩爪子就渾身不舒服。
“同桌,最後一節自習課,你也看我跑步去了吧?
沙鷗筆尖一停,下意識的否認:“沒有。”
“你少來。”陸惟名當面拆穿他,“我都看見了,你站人群最外面,看得還相當認真。”
沙鷗臉上沒有絲毫被拆穿的窘态,是慣用的冷漠神色,“所以呢?”
陸惟名心裏暗藏的那點竊喜藏不住,“所以,帥吧?”
“嗯?”
沙鷗當真沒料到他下面會有此一問,片刻愣怔後反應過來,無奈道:“要是沒長這張嘴的話。”
陸惟名的智商再次撞豬上了:“什麽意思?”
“如果假設成立,就算帥。”
“我靠你這人......”陸惟名頓時哭笑不得,“你這人一定是毒舌界中的天選之子,三言兩語取人性命于無形,這麽不近人情,當心單身一輩子啊同桌。”
沙鷗又想起那封“少女心”的情書,寡淡道:“天生不愛粉紅色,所以祝你幸福。”
沙鷗神色冰冷與平時無異,但心裏卻不自覺的回憶起陸惟名站在起跑線前的樣子,彼時他神色凜冽而專注,身上那點散漫無形的氣質全然消失不見,夕陽下的少年意氣風發,自信驕傲的宛如三九烈陽,無需否認的是,當時的陸惟名......确實,挺帥的。
甚至和下了運動場之後,判若兩人。
場上矚目風光,場下智力硬傷。沙鷗在默默篤定評價,暗自嘆氣,收斂了思緒,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新抽出來的卷子上。
旁邊的人表明不願再多聊,陸惟名也随即收聲。不過,他視線停留在沙鷗玉雪雕琢的側臉線條上,心裏卻忍不住要樂出聲來,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呢,逗同桌,可比逗貓有意思多了。
第二節 晚自習,沙鷗照常缺席,杜東明像接他爸給的生活費一樣,接過沙鷗遞過來的幾張卷子,半是羨慕半是感嘆:“哎!這速度,這正确率,我不多求,霸霸您一樣分給我一半就行!”
沙鷗穿上外套,揚了下嘴角算是回應了。
陸惟名見他要走,在忍了很多天終于忍不住的旺盛好奇心催使下,低聲問了一句:“同桌,你這賺錢的時間有點奇妙啊,有什麽工作是既不耽誤你白天上課,還能只上夜班的?”
他問得甚是小心翼翼,将音量控制在只有彼此兩個人才能聽見的範圍內,以免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沙鷗那根纖細到有些敏感的神經。
沙鷗冷淡克制的瞟他一眼,忽而傾下身來,這突然被拉近的距離讓陸惟名有些措手不及,原以這句話還是觸到了沙鷗的逆鱗,一個“他要是動手我就忍一次”的念頭還沒落地,就聽沙鷗用和他剛才同樣輕飄飄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鋼廠門衛。”
陸惟名:“......”
門你大爺的衛!
沙鷗說完,神色自如的直起身來,看了一眼陸惟名剎那間石化凝固的表情,轉身就往教室門口走去。
陸惟名最後那個被驚雷劈中的德行實在是妙趣橫生,以至于在騎自行車去“Stone”的路上,沙鷗都莫名覺得心情不錯。
夜色缭亂,道路兩旁霓虹閃爍,萬家俗世燈火從兩側飛快的向後掠過。北方的初秋的晚風中帶着一絲涼意,吹亂少年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隐含着笑意的雙眼,映着浮冰似的燈芒,光華璀璨亮過夜空中散落的星子。
酒吧裏是萬年如一日的光影交錯,音浪整天。沙鷗換好了制服,将身上換下來的黑色長褲和深灰色長袖T恤裝進袋子裏,放進更衣室的員工儲物箱中鎖好,把手機裝進西褲口袋,然後走進大廳。
他一進場,就有幾桌客人的目光移了過去。修身的西裝制服穿在清瘦挺拔的少年身上,勾勒出利落完美的線條輪廓,腰窄腿長,氣韻十足。
好歹算是半個風塵場,故而不論男女,能在酒吧裏做服務生的人,大多長了張賞心悅目的臉,而混跡在這群人之中的沙鷗無疑是長相最出挑的那一個。
露在襯衫外的一截脖頸白皙修長,再向上,明明是一張神情桀骜疏離又冷淡的面容,妖嬈妩媚的燈影掃過,卻又平添了幾分生動顏色,像是一簇掩映在茫然皓雪中的嫩紅嬌蕊,格外凜冽,卻別樣鮮活。
有一桌新來的客人喊服務生,沙鷗走過去,微垂下頭,“請問喝點什麽?”
若是老客,便省去了後面的贅述,會直接點自己平日裏常喝的那幾款酒,若是新客,則一般都要問上一句,“有沒有什麽推薦?”
“有。”沙鷗瘦白的手指虛虛一點,推薦了兩種新入庫的葡萄酒,“同一個品牌,幹紅和幹白兩種口味,但是口感都不錯,細膩綿柔,您要不要試試?”
“行,就這個吧,一樣一瓶,先嘗嘗。”點單的客人還算爽快,點頭的時候連酒單後面的價碼都沒看,而後擡頭看了沙鷗一眼,問道:“你是服務生還是推酒員?”
“都可以。”沙鷗聲線平穩,“這要看客人需不需要我介紹酒品。”
旁邊落座的一個客人聞言笑了,說:“那就坐下一起喝兩杯?”
“好。”沙鷗舉止落落大方地看不出一絲扭捏,“稍等,我先去給您醒酒。”
沙鷗走到吧臺前,讓專職服務生從恒溫酒櫃裏取了酒,自己拿了兩個醒酒器,開酒倒酒,等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到剛才的那個卡座。
三位客人,兩男一女,沙鷗詢問了口味後,給兩位男客倒上幹紅,又給那位女士倒了一杯幹白,倒酒的過程中,他停頓了一次,對那位女客說:“倒多少,可以了您告訴我。”
那位女士笑容優雅:“心挺細啊弟弟,放心倒吧,和他們一樣,姐姐海量不怕。”
沙鷗便不多言,倒完酒後在距離客人剛剛好的位置坐下,既不至于生硬疏遠,又不會顯得過分熟絡親密。
介紹新酒的過程中,客人喜歡随口開問,例如“什麽年份”、“全幹半幹”、“天然還是特種”之類,沙鷗一一作答,并在補充的過程的,将這個品牌的歷史、浸提工藝和一些酒客通常會感興趣的點做了完整介紹,他推酒時的嗓音始終清涼平緩,哪怕後來這三位客人又點了同款的兩瓶幹白,他前前後前喝了差不多也有一瓶的時候,神色聲線依舊與最初無異,是自始至終的克己不亂。
最後結賬的時候,埋單的那位客人抻出一疊百元鈔票,笑着遞給他:“你可以啊,酒量不錯,人也挺有意思,下次我們過來,還點你?”
沙鷗聽出了這最後一句話中的玩味之意,揣在口袋裏的左手用力捏了住了一顆冰糖,堅硬刺痛的觸感瞬時從指尖傳來,他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濃密的陰影,回答卻未置可否,只是說“歡迎下次光臨。”
說完這句,沖他們颔首算是致意後,沙鷗轉身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而那人手裏的疊鈔票,別說是接過來,從頭到尾他都吝啬的沒有分給它半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