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沙雕
在沙鷗的印象中,自己很久沒有像今夜這樣豪飲過了。
還真是托了陸惟名的福,混酒入喉,原來心裏那點糾葛浮動的煩亂,倒是消了大半。
半個小時前,兩人喝完最後一瓶幹紅,陸惟名自覺還能再戰,擡手又要了一□□啤,于是當紅酒遇上啤酒,注定掀起了一場冒着泡的血雨腥風。
最後休戰的時候,陸惟名已經到了眼神恍惚,整個人像個木樁子似的坐在沙發上,任周淩風他們幾個人左呼右喚,始終低着頭不發一言的半仙狀态。
沙鷗面上看不出來,但是心裏清楚,不間歇地喝了這麽多,自己也早已是微醺,只不過尚能控制思維和自主行為,不至于當衆失态而已。
沙鷗揉了揉眉心,伸手推了陸惟名肩膀一下:“喂,沒事吧?”
誰知這一聲過後,陸惟名整個人如遭雷擊,雙肩一顫,然後緩緩擡頭朝他看了過來。
沙鷗心中一突,還未來得及有所防備,陸惟名就像一只巨大的脫了線的風筝,筆直地飛身沖他撲了過來!
沙鷗下意識地伸手防禦:“你別......”
陸.大風筝.惟名卻猛地往他懷裏一紮,開口一聲哀嚎——“爹!您賜個名吧!”
沙鷗:“......”
四個小夥伴:“......”
言出必行,陸兄實乃真.君子也。
沙鷗看着扒在自己身上不撒手的章魚風筝,愣怔半秒,而後終于“撲哧”笑出聲來。
他邊笑邊試圖将箍在自己肩上的兩條胳膊扯下去,可誰知陸惟名抱得死緊,拽了兩下無果後,幹脆就聽之任之的随他去了。
好一會兒,沙鷗堪堪止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偏頭鄭重問道:“我、給你、再取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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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惟名的腦袋抵在他下颚脖頸處,鼻子悶在沙鷗瘦白突出的鎖骨上,甕聲甕氣地用他的原話回答他:“嗯,願賭服輸。”
說話間,帶着醇厚酒香的呼吸零星噴灑在沙鷗鎖骨上,像是柔軟細膩的羽毛尾端輕輕掃過,又燙又癢,沙鷗忽然覺得自己半個肩膀都被灼得有些微微發顫,神經反射弧延遲幾秒後,他才意識到,這樣的觸碰和距離,親密的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心理安全範圍。
他不動聲色的移動了一下肩頸,卻借着酒勁,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跟我姓了?”
陸惟名此時已經徹底陷入了暈天黑地的爛醉裏,開啓了醉酒模式的究極體:“跟你姓,沒毛病!”要不當初他出生時,姥爺也不願意他姓陸,這回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換個姓再換個爹!
沒了他這麽個兒子,讓陸正庭當孤家寡人去吧!
沙鷗買忍住又開始笑,思索片刻,輕聲在陸惟名耳邊問——
“沙雕,你喜歡嗎?”
陸惟名:“......”
偷聽了一耳朵的四個木頭人:“......”
這哥們兒,是個狠人。
沙鷗單方面地将“沙雕”的沉默不語視為欣然接受,頗為愉快地招手喊來服務生:“給他一杯蜂蜜水,順便結賬。”
說完順手在陸惟名的頭頂捋了一把,十分欣慰。
不一會兒,服務生送來了水和賬單,沙鷗終于費力把粘在身上的人靠上沙發,拍了拍他緊閉雙眼的側臉:“哎,睜眼,把水喝了,然後結賬去。”
“你他媽......”陸惟名此時已經完全醉到人事不知,煩躁地将臉邊的那只手拔下來,反手握在掌心,“你不是我老子麽,有當爹的讓兒子結賬的道理嗎?你是爸爸,你有錢你給我結賬!”
沙鷗一個巧勁兒抽回自己的手,捏起賬單直接拍在陸惟名腦門上:“聽話,爸爸不許你啃老,快去!”
“操。”陸惟名恍惚中低罵一聲,這種命令式的口吻,果然和他爹分毫不差,模糊中,意識已經錯亂不堪,他胡亂地在身上摸索錢包,半天卻一無所獲。
旁邊的幾個人看不下去了,趙書遠站起來說:“我來吧,陸哥這......”
“不用。”沙鷗伸手,直接從陸惟名上衣內裏的口袋中拿出他的錢包,放在他手中,沒什麽感情地說道:“讓他花錢買個教訓。”
幾個人連攙帶扶地拖着陸惟名去吧臺埋單,沙鷗去了趟洗手間,用冷水洗了半天臉,剛才混沌雜亂的意識終于恢複了幾分清明。
他從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一出門就看見那幫人靠在吧臺上,四個人站着,把坐在高腳椅上正垂頭喪氣的陸惟名圍在中央,應該是怕他一個不留神摔下來。
沙鷗走過去,問:“你們還不走?”
“是要走來着,可是......”周淩風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陸惟名一眼,“可是這哥們兒說,他爸說了,不讓他跟陌生人回家,非得等你!我真是要給他跪下了!”
話說完,陸惟名忽然聞聲擡頭,随後一個健步跨下高腳椅,再次往沙鷗身上一撲,整個人嚴絲合縫地挂在他身上,綴着不撒手:“爸,你來接我了!”
接你?你爸知道了恐怕得打死你!
陸惟名人高腿長的一個大小夥子,喝了酒之後像條自動發熱的貂絨圍巾一樣纏着沙鷗,還時不時地往下出溜一截,沙鷗只得既是好笑又是無奈地攬着他半個身子,以防他猝不及防地滑到地上,當衆表演一個跪地認親。
他們這邊圍着一群人,已經吸引了大廳裏不少客人的目光,洪哥也發現了異狀,從休息間走過來,皺眉詫異問道:“怎麽回事啊這?”
陸惟名在朦胧的光影中擡眼看了看來人,大着舌頭沖沙鷗嚷嚷:“這人誰啊!”
沙鷗沒閑心搭理他,只得嘆口氣,對老板說:“洪哥,這是......”
哥?陸惟名迷迷糊糊就聽了這麽一個字,立刻不幹了,一條胳膊挂着沙鷗脖子,一條胳膊伸出來奮力一指:“這他媽怎麽就你哥了,我就沒這麽個大爺!”
沙鷗:“......”
洪哥:“......”
周淩風四個人連同吧臺裏的調酒師已經笑得天花亂顫幾欲昏厥。
“你閉嘴!”沙鷗額角青筋抽得一蹦三尺高,忍不住低呵他一聲。
身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後居然真的撇撇嘴,不吭聲了,那低眉順眼的德行,居然還自帶着委屈萬分的濾鏡。
“沒事,這是我朋友。”沙鷗刻意保留,沒說是同學,但是朋友兩個字說出口,卻也帶着不甚熟悉的生澀,“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正好送他們回去。”
洪大爺在巨大的懵逼中久久無法回神,半天,才僵硬了點了下頭。
夜闌深沉,出了酒吧的門,微寒的夜風一吹,剛才折騰出來的薄汗霎時變冷,沙鷗沉緩地吐出一口氣來,人算是徹底清醒了。
只不過,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這個已經進入到半昏迷狀态的人形挂件,一臉菜色地問另外幾個人:“這沙雕.....怎麽辦?”
周淩風:“聽你的,畢竟你冠名了。”
沙鷗:“......”
他擡頭戳了戳陸惟名額頭:“喂,醒醒,還能自己走嗎?”
陸惟名半眯着眼睛,胡亂而堅定的搖了搖頭。
沙鷗:“......”
行吧,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喝多的兒子有爹扶。
沙鷗問:“你們今晚住哪?”
趙書遠掏出手機查了一下,報出了提前預定好的酒店名字。
那家酒店是個挂四星的連鎖,就在商業街附近,離“Stone”剛好不遠,步行也不過七八分鐘的路程。
蒼天有眼,沙鷗拽了拽身上又開始往下出溜的人,心神俱疲,“走吧,我知道位置。”
這一路,陸惟名從原先的半昏迷漸漸轉入無意識狀态,整個人越來越沉,深沉的醉意中,他居然還固執認準了沙鷗一個人,三番兩次的扯開趙書遠他們幾個想要幫忙攙扶的手,最後可能是煩了,十分心氣不順地在沙鷗耳邊嚷嚷:“就你抱着我怎麽了!就你抱!你自己說,五歲以後你是不是就沒抱過我了!整天就會兇我,給我提要求,天天冷着張臉,就這樣還想當我爸?你以為我爸那麽好當的麽!”
他思維昏亂不堪,幾乎語無倫次,但是另外幾個人卻聽得明白,這是将兒時與現實記憶淩亂雜沓的纏繞在一起,只能借着沉醉的酒意說出的心裏話。
沙鷗腳下微頓,看了看旁邊幾個人不太自然的面部表情,終是什麽也沒說,抿了下唇,手上用力又把人往上提了提。
“好好扶着,摔了抽你。”
一路磕磕絆絆,狀況百出,原本不到十分鐘的路程,愣是走了将近半個小時,等終于到了酒店旋轉門的臺階前時,之前褪去的汗意已經重新覆上沙鷗脊背,外套下的T恤衫都浸濕了小半截。
等李赫他們幾個人在前臺核對完預定信息,拿了房卡,連拖帶拽的把人攜進電梯,沙鷗才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電梯在五樓停下,三間連號的客房,方凱伸手刷卡,替沙鷗推開一間客房門,沙鷗差不多是以半抱的姿勢将人拖進房中,而後一松手,終于吧在身上挂了半宿的人掀翻在床上。
陸惟名無知無覺地打了個滾兒,然後終于安靜挺屍不再鬧騰。
沙鷗總算明白何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的,午飯都不免費,何況是平白無故地給人家當回爹,他揉了揉酸脹不已的肩膀,看了床上的傻兒子一眼,說:“我回去了。”
結果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子,身後忽然一股大力襲來,一個千鈞重物攜着風勢直接竄上他後背,沙鷗猝不及防,腳下一絆,直接讓他壓在了地板上。
陸惟名趴在沙鷗背上,兩手拽着他外套:“你哪去啊!不許走!”
沙鷗兩個膝蓋磕得生疼,背上的人更是重如泰山似的壓在他這根“鴻毛”身上,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我不走,難道還得留下,哄、你、睡、覺、麽!”
“廢、話!”陸惟名醉時無賴,根本是胡攪蠻纏,“你還得給我講睡前故事呢!”
沙鷗:“......”
我、講、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