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等我

天藍色的窗簾被微風吹動, 病房中一時落針可聞。

許久之後,沙鷗才在這曠野一般的沉寂中找回自己的聲音,岑寂而麻木。

“這些話, 您為什麽不直接對陸惟名講?”

陸蘇靖卓平複了一下呼吸,将瀕臨破碎的情緒調整了大半,說:“因為你比他更成熟懂事,惟名他, 還是太沖動幼稚了......”

“不。”沙鷗極輕地搖了下頭,一針見血道:“因為您舍不得。”

陸蘇靖卓啞然。

沙鷗說:“和成熟懂事沒關系,因為您知道,這些話, 字字珠心, 句句要命,您舍不得說給陸惟名聽, 所以只能從我這下手。”

“你......”陸蘇靖卓臉色倏然青白, 有被道破之後的窘瑟和難堪。

而沙鷗卻嘆了口氣, 恍惚中居然還笑了一下, 他輕緩地擡起頭來, 清冷的眼眸中溢出一點讓人心悸的溫柔——

“不過沒關系, 畢竟......我也舍不得。”

夏日的驕陽漸漸隐淡, 窗外是橙夏漫天, 好像一場浩蕩而盛大的青春, 倏然落幕。

沙鷗把視線從窗外收回, 說:“謝謝您來看我,時間不早了,您請回吧。”

陸蘇靖卓起身,沙鷗坐在床邊沒有動。

就在陸母告辭離開前, 沙鷗忽然輕聲說:“如果,陸惟名問起我來,麻煩您告訴他,我挺好的。”

陸蘇靖卓的手停在病房的門把上,頓了頓,說:“他不知道來,我也......對不起。”

沙鷗眨了一下眼睛,不知想到了什麽,過一會兒才回答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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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母走後,病房中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空曠寂寥中。

沙鷗坐在床邊,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許久都沒有變化過。

直到小護士推着藥車來給他消毒換藥,走近了才猛地一聲驚呼——

“哎呀!你這手怎麽了!好端端的攥什麽拳呢!傷口都崩開了!”

這聲怒火猶如平地驚雷,倏然刺進耳膜,沙鷗才像從虛空的世界中被人猛地拽回現實一般,肩膀無聲驟然劇顫了一下。

一低頭才看見,原本包裹着左手的厚重紗布已經完全被鮮血浸染,猩紅刺眼,傷口撕裂的痛感在此時才直傳大腦皮層。

那麽疼,疼到百死不得。

..........

陸惟名在家消沉了整整一周,第八天的時候,終于按捺不住。

兩天前,他沒忍住給沙鷗打了個電話,但是卻始終無人接聽,而後這幾天,他随時打,依舊時時不通,

可是明天就是沙鷗生日,他終于等不下去了。

劃開手機,點進五人聊天群。

陸惟名:在的報個數。

周淩風:1。

趙書遠:1。

李赫:1。

方凱:我靠還報數,你這是要開直播啊——1。

陸惟名深吸一口氣,幾乎沒有猶豫地直接發了條語音:“兄弟們,我遇上點事,方便過來一趟嗎?

趙書遠:!!!你在哪呢?豐玉?

陸惟名:回北津了。

周淩風:出什麽事了?

李赫:又跟陸叔battle了?慘敗?

陸惟名:......沒。

方凱:卧槽到底怎麽了你能不能痛快點!

陸惟名:我出櫃了。

群內霎時一片死寂,許久之後——

趙書遠:那個,是、是我想的那個......出櫃嗎?

周淩風:不、不能吧哥們兒......

陸惟名:別說廢話,我現在自己不好出門,下午你們誰來我家一趟,帶着籃球,把我叫出去,咱們球場見。

李赫:那個......現在去你家,安、安全嗎?會被陸叔一巴掌呼進牆裏,摳都摳不下來嗎?

陸惟名:沒事,他連我都沒打,哪能跟你們動手。

方凱:......那、那會被誤會成......你那個、那個......出櫃對象嗎?

陸惟名簡直無語到了極點,咬牙憤恨回複:想什麽呢你們,老子雖然出了個櫃,但還沒瞎!

周淩風:操,沒空!

趙書遠:操,沒空!

李赫:操,以後都沒空!

方凱:絕交互删吧。

陸惟名:......

雖然衆人對于陸惟名出櫃求救再順便損一波兄弟的做法感到憤怒不齒,但當天下午,趙書遠和李赫還是拿着籃球,懷揣必死的勇氣和決心,來到了陸宅。

恰好陸正庭和陸蘇靖卓都在。

進了門,兩人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若無其事地說之前約好了,來找陸惟名打球。

陸正庭喊來管家,沉思片刻後,讓他上樓喊陸惟名下來。

“你們......怎麽過來了?”

陸惟名走出房間,站在樓梯當中,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錯愕,緊接着又浮現出一絲茫然。

操!趙書遠李赫在心中怒罵:這個王八蛋演技這麽好,考什麽北體啊,怎麽不去考北影呢!

趙書遠向來是幾人之中行事最穩當的那個,當下立刻接話道:“哎?不是上個星期你說的嗎,說過幾天應該就回來了,約了今天下午打球?”

“哦。”陸惟名木讷地點了下頭:“我都忘了。”

操操操!影帝啊!

随即,兩人眼睜睜地看着陸惟名的表情從茫然迅速轉換到拘謹,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地試探,默默望向沙發上坐着的父母,輕聲問道:“那我......”

這欲語還休的,夠了吧!

陸正庭沒有表态,倒是陸蘇靖卓看了看兒子,微微笑道:“去吧,在家裏悶了一個多星期了,去外面打打球,出出汗,有些事可能也就想通了。”

陸惟名垂首,沉默片刻,才重新擡起頭來,極輕的“嗯”了一聲。

順利出門。

剛走出院子,趙書遠和李赫把籃球一甩,竄上來就要打死他,陸惟名雪亮的眼光一掃,沉聲說:“別亂,保持狀态,到了球場随便你們捶。”

“你他媽......”

入戲能到這個程度的,也是服氣了!

到了公共球場,周淩風和方凱已經坐在籃球架下等了半天了。

看見他們過來,登時從地上蹦起來,喊了“卧槽”就沖了過來。

陸惟名長嘆一聲,就地抱頭蹲下,說:“來吧,只要不打臉和頭,其餘你們随便。”

他這副哀大莫于心死的慷慨就義模樣,倒是讓四人愣了一瞬。

“啧,陸哥,不至于啊,幹嘛啊你?”周淩風伸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指了指旁邊的看臺,說:“過去坐坐?有什麽事不是還有兄弟們呢,沒讓你一個人扛。”

看臺上,陸惟名靠上身後高一層的臺階,長手長腳地完全舒展,仰頭癱坐,望着頭頂的夏日晴空。

趙書遠踢踢他的腳:“哎,別玩深沉了,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啊,你這好端端的熱血直男,怎麽就......”

“是啊,之前也沒發現你有這方面的傾向啊,你他媽突然說出櫃,我跟做夢一樣,現在還有點緩不過來,陸哥......你別是跟你爸賭氣,鬧着玩呢吧!”

“滾蛋。”陸惟名哂笑:“我他媽拿這事賭氣,瘋了?”

李赫心有餘悸地看他一眼:“我操......那就是真的了?”

陸惟名從鼻腔裏“嗯”了一聲。

方凱看向他的眼神逐漸枯槁,半晌喃喃道:“就像做了一場夢,醒來還是很驚恐......你這剛走了一年不到,好好的熱血直男,說出櫃就出櫃......豐玉地邪啊。”

“......別說你們,連我自己也他媽沒成想,啧,真跟場夢似的。”

周淩風輕咳一聲,試探道:“那個陸哥......能冒昧問一句,誰啊這麽牛逼,連你這種鋼鐵直男都能掰彎?我怎麽這麽不信呢!”

“......”陸惟名沉思兩秒,回答說:“你們見過。”

“......操!”片刻之後,四人同時低罵一聲,随後湧入腦海中的,就是去年的那個秋天,陸惟名在酒吧裏跟那位帥哥拼酒以及最後大着舌頭嚷嚷喊爹的場景。

趙書遠目光複雜的看向陸惟名:“你真行啊哥們兒,本來以為你就是跌個份兒的事,沒想到啊,你連自己的身家清白都搭進去了,啧......”

方凱也是一言難盡:“不是,那你倆這......這關系怎麽論啊?你管他叫爸,他管你叫媳婦兒?卧槽......貴圈夠亂的啊!”

“滾蛋!”陸惟名直接擡腳踹過去,“神他媽媳婦兒,我......”

李赫接茬逼問:“你怎麽?”

陸惟名一時語塞,幾秒鐘之後不知想到什麽,臉上居然罕見的出現了一種名為“不好意思”的神态,他清了清嗓子,低聲說了一句:“這個......屬性什麽的,就別多問了吧?畢竟,咳......屬于個人**哈?”

“卧槽?”周淩風直接讓他整懵逼了,拍拍陸惟名肩膀,欽佩道:“陸哥挺牛逼啊,這他媽才彎了多長時間,連自己型號屬性啥的都搞清楚了?你跟哥們兒說句實話,是不是一早你就發現自己喜歡男人了,這麽多年強忍着不說,是怕咱們友誼破碎吧?”

陸惟名哼笑一聲,反手将周淩風的手從肩上扒拉下去:“你一個純直男,連我們gay的型號都門清,你也很牛逼啊,深藏不漏啊老周。”

周淩風:“......”

“不過你既然提到友誼破裂......”陸惟名“嘶”了一聲,郁悶問道:“我這事,介意嗎你們?”

問完自己又覺得好笑,這件事,之前紀峰問過他,沒想到現在問這話的人居然成了自己。

風水輪流轉。

四個人沒成想他會有此一問,頃刻間愣了幾秒,随後集體爆發出一陣大笑。

李赫平時笑點最低,此時已是笑到雙目飙淚,“哎呦”了好幾聲才把氣喘勻:“陸哥,多心了啊,咱們哥們兒是什麽情分,一個訓練場上流血流汗過來的,別說你只是喜歡男的了,你特麽就是哪天想不開突然不做男的了,兄弟也一準兒給你湊機票錢,讓你順順當當地直飛泰國!”

趙書遠笑着接腔道:“沒毛病,大不了以後不做兄弟做兄妹,呃......或者姐弟?哈哈哈哈哈......”

方凱擦着眼淚說:“姐弟好,我做夢都想有個姐姐,這麽說吧陸哥,只要你發誓不打我們幾個的主意,等你過幾年心血來潮國外結婚時,哥們兒的份子錢肯定還是最多的那個,絕對錯不了!”

陸惟名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笑意,但是源源不斷的暖流卻一股一股地從四肢百骸向胸口湧來,看着這幾個人笑得四仰八叉的德性,他忽然覺得自己是無比幸運,似乎這十八年來他始終在受到命運的眷顧與庇護,親情,友情,都是他所擁有的珍貴寶藏,無論他是躊躇滿志還是絕望困惑,身後總有這樣一群人,源源不斷地向他輸送着能量。

陸惟名捏了捏眉心,笑道:“行了,說點正事吧。”

周淩風疑惑道:“喲,感情說了半天,分享你的戀愛喜悅還不是正事啊?”

“啊......”陸惟名有點赧然:“話說的早了點,這還沒戀愛呢......”

“我操?”趙書遠聲調直接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不是吧哥們兒,你這什麽情況啊?都視死如歸地跟家裏出櫃了,結果弄半天就是個單戀?之前怎麽沒看出你還有這情聖的潛質呢?”

陸惟名難得腼腆:“哥們兒這......正準備表白呢......”

“......”幾個人心累地沉默半晌,方凱問:“所以,你說找哥幾個幫忙,是......要幫你吹氣球點蠟燭,弄個什麽表白儀式嗎?”

陸惟名:“這......”

他驚恐地設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玫瑰、蠟燭、粉色氣球......估計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大概率會被沙鷗直接弄死在表白現場。

陸惟名猛地一搖頭,瞬間無比清醒。

“不用不用!”陸惟名說:“就幫我打個掩護,再......再幫我弄輛車就行。”

“車?”李赫非常不解:“你說這話的時候,是不是忘了你家車庫裏停着的那一排限量級超跑了?”

“不行。”陸惟名說:“不能讓我爸媽知道我回去,而且我駕照還沒過科四,家裏的車肯定開不出去。”

他思考片刻,對四個人中唯一已經拿了駕照的趙書遠說:“明天晚上,能把趙叔的車開出來嗎?我連夜去再連夜回,趕在第二天前給你開回來。”

趙書遠說:“這個沒問題,不過到豐玉高速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你行嗎?別他媽拿自己開玩笑啊!”

陸惟名雖然實操上路不成問題,但畢竟駕照還有最後一門沒考,不過這時候他卻管不了那麽多了,只說沒問題,大不了他開國道,不走高速。

緊接着,陸惟名掏出手機,點開旅游軟件,直接預定了一個周邊游的溫泉酒店兩日體驗套餐,付款成功後,将訂單詳情發到了群裏。

“老套路,明天下午,老趙開車過來找我,從家出來後我單獨行動,你們去酒店愉快的玩耍兩天,等我愛的凱旋!”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今日份的更新依舊很粗長~快來表揚我~

小陸:我不僅是影帝,還心思細膩~(叉腰)

小沙:......影帝明天別哭。感謝在2020-07-10 16:15:29~2020-07-13 16:29: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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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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