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十年後(兩章合一)
像是做了一場冗長繁沉的夢, 醒來之後,似乎連透過紗簾偷偷傾瀉進房中的陽光,都還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房間的中央空調恒溫在二十五度上, 不冷不熱體感舒适,沙鷗窩在空調被裏發了一會兒呆,而後起身下床。
他穿着深藍色的睡衣走出卧室,下樓到一層客廳, 從飲水機裏接了一杯制冷一夜的冰水,灌下喉嚨,整個人才從恍惚中逐漸清醒過來。
現在房子已經不是十年前他們住的那個老社區了,而是豐玉市新開發的一片商業樓盤, 複式躍層, 上下樓的空間很大,二層附贈一個超大的露天平臺, 當年裝修的時候, 沙鷗請工人将平臺空間改造成了一個陽光玻璃房, 吊頂的兩扇巨型玻璃安裝了電動拉伸, 天氣好的時候, 沙鷗喜歡坐在玻璃房裏, 和沙雁還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共處一室, 将頭頂巨大的玻璃天窗打開, 坐在暗香浮動的環境中寫稿子, 或者仰躺在沙老爺子生前常坐的那把仰椅上, 看着漫天繁星璀璨。
漫長的十年時間,真的改變了太多的人和事。
生命中的意外,卻永遠不期而遇,有好有壞。
譬如大二那年, 沙老爺子突發腦梗,盡管發現的及時,并且在第一時間進行了竭力搶救,卻依舊由于主動脈血管破裂而意外離世。
那時候,家裏的生活剛有了一點起色,可曾經笑眯眯地說以後就靠兩個孫子享清福的人,卻沒能等到真正苦盡甘來的那天。
那年正逢沙雁還高考在即,沙鷗不敢讓他分心,關于爺爺的後事,全市由他一手操辦的,等老爺子頭七一過,沙雁還高考結束後,他終于由于嚴重的勞累和低血糖引發了貧血,從而大病一場。
病好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是将那套住了将近二十年的老房子挂到了房産中介。
那幾年豐玉市的房價暴漲,由于老社區的位置是能夠輻射附中一中這兩所名校的學區房,所以房價也水漲船高,售房信息挂了不到三天,就以全款順利出手。
而後沙鷗和沙雁還商量了一下後,就買下了這處地理位置稍偏,但是周圍環境清幽的複式。
複式設計非常人性化,樓上一個主卧兩間客房,沙鷗将其中一間客房改成了書房,樓下中央客廳寬敞明亮,除了兩間睡房外,南北各有一處小陽臺,沙鷗請師傅将其中的一處陽臺改成了一間半開放式的廚房,而在詢問沙雁還住樓上還是樓下時,對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沙雁還給出的理由是:我都十八啦,也該重視一下個人**和獨立性的問題了!
沙鷗失笑,也都随他。
新房裝修好後,放了小半年,這期間沙雁還剛好去外地上大學,等一個學期回來後,沙鷗已經請鐘點工保潔将房子裏外打掃幹淨,兄弟倆正式拎包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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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淨利落地,徹底與過去的生活告別。
早上七點半,沙鷗喝完了一杯冷水,回到卧室的小浴室刷牙洗澡。
在這間隙中,他似乎聽見樓下有開關門的聲音,等他沖完澡出來,站在二樓樓梯間向下看去,就見沙雁還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口客廳的沙發上,腳邊還放着一個小小的拉杆箱。
聽見動靜,沙雁還擡頭向上望了一眼,含糊地喊了一聲“哥”。
沙鷗手裏拿着毛巾,擦着頭發從樓梯走下來,問:“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沙雁還大學念得是工科,研究生畢業後,選擇了留校,進了研導的研究室,現在正在南方一家企業,跟進一個校企合作的關于電子科技與光學工程的科研工作站項目,沙鷗在電話中了解過,這個項目已經到了最後立項的尾期,按道理,此時沙雁還應該正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沒理由突然回家。
沙鷗走到沙雁還面前,用腳尖勾過茶幾旁邊的軟凳坐下,沙雁還長長的哀嘆了一聲,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啊——我心煩,跟導師請了兩天假,回來靜靜。”
沙鷗擦着頭發,眼皮都沒擡一下:“又跟女朋友吵架了?”
沙雁還本科的時候交了一個同校的女朋友,畢業後,女朋友選擇入職社會,沙雁還繼續讀研,雖然一人工作一人讀書,但好在還身處同一個城市,不算異地,不過沙雁還研究生快畢業的時候,兩個人感情上好像出了點小問題,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每次吵完,沙雁還都會回家來躲兩天,等女朋友過了氣頭,再颠颠跑回去哄人。
沙雁還知道,雖然大哥平時沉默寡言,也從不過問他的感情生活,但心裏卻對他的情感動向了如指掌,明鏡一樣,于是也不隐瞞,低聲“嗯”了一句。
“出息。”沙鷗說:“每次鬧別扭都跑回家,過兩天再跑回去哄人,有這折騰功夫,不如想一想,怎麽少惹人家生氣。”
“靠!這回真不怨我!”
沙鷗一腳踹在沙雁還小腿上:“靠誰呢,目無兄長。”
沙雁還一時嘴快,挨了踹也只敢龇牙咧嘴地自己揉揉,不敢還嘴,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你還別說哥,這次我倆吵架,主要是因為你。”
“我?”沙鷗樂了:“怎麽着,我是不同意你倆交往了,還是暗中給你安排相親了?關我什麽事?”
沙雁還頓了一下,說:“晨曦想結婚。”
晨曦是沙雁還女朋友的名字,早在兩年前,過年前夕沙雁還就帶人回過一次家,那姑娘沙鷗見過,清爽大方又溫文有禮,這麽好的一顆翡翠白菜,配自己家的豬,綽綽有餘。
“那就結啊。”沙鷗說:“人家等你兩年讀研,現在畢業了,你工作也穩定了,應該給人家一個說法了。”想了想又覺得好笑,“不過這和我有什麽關系?你結婚,我出錢給你買婚房,咱們雖然長輩不在了,但該遵的禮數必須要有,該給人家的聘禮和禮金,一樣都不能差,我做大哥的親自上門給你提親,你......”
沙雁還輕聲打斷他:“我說了,我哥不結婚,我當弟弟的不能先結。”
“......”沙鷗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嗤笑道:“你這都是什麽封建思想殘餘,上了這麽多年學,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還沒了解透徹呢?”
“所以......”沙雁還慢慢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神情也難得正經起來:“哥,你為什麽不結婚?”
沙鷗說:“我連個對象都沒有,我跟誰結?”
“那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不交女朋友也不談戀愛?光我看見過的,追你的人都能從咱家門口排到市中心,拐個彎就上輕軌站了,這麽多人就沒一個合适的?”
這麽多年,沙雁還從來沒過問過沙鷗感情上的事,今天看來是實在憋不住了。
沙鷗拿下擦頭發的毛巾,目光平靜地看了沙雁還幾秒,而後忽然輕笑一聲:“我為什麽,你不是知道麽?”
果然!
這麽多年,沙鷗一直孤身一人,原來的時候,沙雁還還想着是因為哥哥自負,覺得家裏條件不好,不想讓女孩子跟自己吃苦,可是後來,沙鷗慢慢占據時評界金字塔的頂端,這些年陸續投資的幾個文化産業項目也盈餘頗豐,而且他手上購入的基金股票和期貨,加起來更是一比不小的資産,自身條件早已不能和曾經同日而語,但是對于那些莺莺燕燕的追求,沙鷗卻始終婉拒,那個時候,沙雁還就想,或許,自家哥哥不是不想談戀愛,而是......壓根就不喜歡女人。
沙雁還心裏雖然早有猜測,但是如今聽沙鷗親口承認,心理還是受到了不小沖擊。
沙鷗瞥了獨自愣神的弟弟一眼,站起來往樓梯方向走:“所以,趕緊清除你腦子裏那些封建糟粕,滾回南方去求婚,成功了我給你上門提親,不成功......過年前你也不用回來了。”
“哥!”沙雁還蹭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那怎麽也不見你找男、男朋友?你......”
沙鷗煩了,回身直接一揚手,把半濕的毛巾穩準狠地砸在沙雁還頭上:“願意單着!自己還亂七八糟的,操心起我來了......”
“......是因為惟名哥嗎?”
沙鷗腳步猛地頓住,回身,臉上神情已經冷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沙雁還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沙鷗冷臉了,印象中,除了高三二模的頭一天,他晚上跟同學去電玩城打電動太晚,以至于第二天考試睡過頭,被沙鷗狠狠收拾了一頓外,其餘時候,沙鷗對他始終不可謂不溫和,甚至有些縱容,而今下,看來是觸到了哥哥的逆鱗。
沙雁還此時倒是豁出去了,他做弟弟的,大不了再讓大哥打一頓,反正也不能真把他打死:“......那年你過生日,半夜下樓,我......我看見了......”
當時年紀小,突然看見向來桀骜淡漠的哥哥哭得崩潰,只覺得詫異驚愕,但如今再回想當時的情形,以及之前哥哥和陸惟名之間要好到親密無間的關系,再加上從那之後,陸惟名突然轉學消失,這所有的片段連起來,真實情況似乎有跡可循。
沙鷗抿了下嘴角,霎時繃緊的脊背慢慢放松下來:“你想說什麽,直接說。”
沙雁還聲如蚊吶:“哥,你是不是喜歡......”
“喜歡。”
沙鷗回答得幹脆利落,一點不拖泥帶水:“原來喜歡,現在還喜歡,十八歲喜歡,如今二十八了,依舊喜歡——還有什麽別的問題嗎?”
沙雁還倒吸一口涼氣,腦袋立刻搖地像失靈不受控的電風扇:“沒了沒了沒了!”
“沒了就收拾行李,去廚房自己弄點吃的,我去趟傳媒學院。”
沙鷗神色平淡,轉身上樓換衣服,沙雁還此時反應堪稱迅速,追在他身後,又開始作死:“不是,哥,你喜歡,那為什麽當時沒在一起啊!沒、沒追上?卧槽不能吧,現在想想,當初惟名哥對你不像是沒那個意思啊......”
沙鷗上樓梯進卧室,打開衣櫃:“不是,他表白,我拒絕了。”
“卧槽?”沙雁還今天精神遭受重創,一時間口吐芬芳破例無數:“什麽情況?人家表白你拒絕,結果人家走了才發現是真愛?你這反射弧有點長啊老哥!”
“不長。”沙鷗從衣櫃中摘下一套衣服,簡單的黑色休閑褲,搭配一件駝色開司米V領羊絨衫,而後說:“一直喜歡。”
“......”沙雁還僵硬石化在衣櫥邊,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那你還......啧,所以人惟名哥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顆稚嫩的赤子初心,就被你打擊得體無完膚,最後幹脆心傷遠走,留你一個人黯然魂斷十年整......這麽說來,你還真是......”
關鍵時刻,沙雁還的求生本能阻止了他,立刻閉嘴。
沙鷗把衣服放在床上,關上衣櫃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接道:“活該?”
沙雁還嘴巴抿得死緊,不敢點頭。
沙鷗輕笑一聲,心道,誰說不是呢。
“那為什麽啊?而且這都十年了,你這拿得起又放不下的,總不能......”
“——上星期遇見了,巧合。”
“卧槽!”沙雁還沒忍住直接喊了出來,嗓音都拐了個山路十八彎,“這是什麽命中注定的緣分!那你追啊你!直接表白啊!十八他來,二十八你來,你倆一人一次剛好扯平!這時候你矜持個什麽勁兒啊!過了這村就真沒這店了懂不懂!”
沙鷗聽他聒噪,有一瞬間的愣神。
上星期專場講座,能和陸惟名再遇見完全是意料之外,那個情形下,他表面淡定,其實內心已經慌亂不堪,尤其是陸惟名最後在禮堂和他說的那幾句話,沙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似乎......陸惟名是怨他的,甚至,是恨他。
而等他從久別重逢的措手不及中回過神來時,陸惟名早已經拂袖而去,連個要聯系方式的機會都沒留給他。
命中注定的緣分嗎?
或許是天意難違的錯過。
沙雁還還在旁邊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叽叽喳喳個沒完:“找他找他找他!約吃飯,約敘舊,一回生二回熟,見機行事适時表白!實在不行你就給他壓牆上強吻!哦對了——強吻你會嗎哥?”
“你他媽——”沙鷗終于讓他嘚啵煩了,不堪其擾,直接一腳把人踹出卧室:“我換衣服了,滾蛋!”
換好衣服後,沙鷗出卧室下樓,沙雁還依舊坐在沙發上,抱着個靠枕,見他出來,立刻起立:“去傳媒學院幹嘛啊?中午回來吃飯嗎?晚上呢?辦完正事有約一下惟名哥的打算嗎?我跟你說啊哥,這事你得趁早啊,這都耽誤十年了,再晚我嫂子就真飛了,你——”
“砰!”
沙鷗換好鞋,直接甩上大門,終于隔絕了耳邊的噪音。
開車去傳院的路上,沙鷗心裏又不免好笑。
其實也不怪沙雁還沒完沒了,任誰知道了這件事,估計都是同一個反應,換了趙河那個傻貨,估計會更誇張,能在他耳邊不眠不休地嘚啵一個星期。
沙鷗暗自嘆息,怎麽就沒忍住,直接招認了呢?
可能這些話,自己真的是壓抑太久了。
清晨時分,豐玉市早高峰擁堵得厲害,還好沙鷗提前出門,等到了傳院停車場,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沙鷗停好車,拿出手機給自己在校期間的研導教授打了個電話。
“林教授,我到了。”
電話那頭,林楚芝有些意外,笑道:“這麽早?畢業這麽多年了,你這守時的好習慣倒是一點沒變。”
沙鷗笑了笑,說:“應該的。”
“來行政樓三層小會議室吧,我現在過去,院長他們可能還要等一會兒到,咱們先聊聊。”
“好。”沙鷗說:“那您稍等。”
挂了電話,沙鷗往行政樓走去。
他在傳媒學院上學六年,對這裏的一草一花,甚至是假山下的一顆小石頭都熟悉的不得了,每次返院,不管是開講座還是交流會,都會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熟悉的歸屬感。
行政樓三樓小會議室,進門前,沙鷗敲了敲門,聽到“請進”的應答後,才推門入內。
“林教授,久等了。”
林楚芝見他進門,笑盈盈地從會議圓桌邊站起來:“哪裏就久等了,我辦公室就在樓下,上樓一分鐘都不用了,剛坐下你就進來了,跟老師就別這麽見外了吧?”
面對當年的得意門生,哪怕是個人作風嚴謹如林楚芝這樣的知名教授,也難掩臉上的欣慰笑意。
沙鷗也笑笑,沒說話。
他擡頭向正前方的牆面看了一眼,一條深紅色金絲絨的橫幅挂在牆中央,上面印刻着“傳媒學院與知名校友沙鷗先生簽約儀式。”幾個燙金大字。
林楚芝順着他的眼光看去,笑問道:“怎麽樣,知名校友,要簽約了,緊張嗎?”
沙鷗抿了下嘴唇,答道:“能夠回歸校園,回報母校,榮幸至極,怎麽會緊張呢。”
實際上,上周的個人講座不過是一次試水,傳媒學院從上年度就有在本科學制開設一門新聞時事評論研判與撰寫專項課程的意思,那時候校方就向沙鷗抛出了橄榄枝,希望能請他回校做時評課程特聘教授,只不過彼時,新課程的上報和審批結果還沒下來,應用教材采購也沒到位,整個計劃還屬于概念性設想階段,所以當時沙鷗并沒有給出确切答複。
而今年新學期,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傳院這邊考慮到沙鷗如今在界內的聲望地位,特意打了一張人情牌,讓當初他的研導教授林楚芝親自和他接觸洽談,沙鷗在研究生階段學習文化産業管理,而後開始做項目投資,初期林楚芝給了他很大程度上的指導和幫助,因此面對老恩師的推心置腹,以及校方的誠摯邀約,他終于答應了下來。
小會議室裏,沙鷗和林楚芝九點鐘坐着交談,敘敘舊,也聊一聊專業的未來發展方向。
九點鐘整,傳媒學院一把院長帶着幾個系部負責人,連同校方法務步入會議室,簡單寒暄過後,簽約儀式正式開始。
簽約合同書一式四份,沙鷗簡單翻看後,分別在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實,學院這邊開出的條件非常人性化,甚至可以說是優渥至極,評聘結合,雖然是人才特邀,但沙鷗薪酬按照正教授在校職稱付給,每周只有三節專業授課,不需要坐班不需要記錄考勤,若是參與校方舉辦的專業個人講座,則單獨按照單場行價付講座費用,并明确寫進合同,類似于上周那樣規模的講座,每季度不超過五次,單月不超過兩次,除了國家硬性要求的正教授職級專業論文發表數量外,其餘的條款,完全是為沙鷗個人量身定做。
簽約完成,院長主動伸出手來:“沙教授,歡迎回校!”
沙鷗禮數周正地與院長以及随行人員握手示意:“謝謝各位領導,一定不負母校衆望。”
整個簽約儀式不過半個小時,結束時剛剛過了九點半,院方有意中午操辦一桌歡迎宴,但沙鷗婉拒了:“不敢麻煩各位,而且今天我确實還有點私事,改天吧,我做東請各位領導和老師,各位好多都是我在校期間直接教導過我的恩師,也讓我表達一下隆師之情。”
他主動放低姿态,這邊的院長一行人當然不好強求,只說沒問題,等他下周正式入職,再給他接風。
衆人散去,小會議室裏最終只留下了林楚芝,沙鷗問道:“老師,您去哪?我送您。”
林楚芝笑着擺擺手說:“不用啦,我回家,不過有人接我,已經在停車場等了,你要是開車來的,就和我一起下樓吧。”
“好。”沙鷗颔首,上前兩步,主動為她推開會議室的木門。
林楚芝和他沒乘電梯,走的樓梯,邊走邊聊:“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下次再見面可別這麽客氣了,再說了,和老師也不需要這麽見外。”
沙鷗依舊笑笑,點頭說好。
到了停車場,沙鷗沒有回自己的停車區,想着先把林楚芝送上車。
兩個人站在車場外側,林楚芝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接自己的人,于是直接打了一通電話。
“喂——怎麽是你接的電話?你哥呢?我到了。”
電話那端是個女生,聲音清脆嗓門卻不小,沙鷗站在她旁邊,能清楚地聽見手機外音,于是禮貌地向旁邊走遠了兩步。
挂了電話,不待片刻,停車場深處就有腳步聲傳來。
沙鷗擡頭看去,先看見的是頭發剪得很短的姑娘,一聲朋克裝扮走在前面,看臉......似乎有點熟悉,但是沙鷗對人相處寡淡,一時也想不起再哪見過。
蘇可晴看見了前面的人,一聲“媽”還沒叫出來,深吸一口氣,出口就成了——“媽呀!”
沙鷗見這姑娘兩三步沖到自己眼前,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偶像,男神!不記得我啦?”蘇可晴指着自己,激動道:“我啊!上周還聽了您的講座,坐第三排!我還提問來着,您還誇我可愛來着!忘啦?”
“你......”沙鷗似乎有點印象了,不過當時那個女學生,明明是一身名媛小香風套裝,長發柔順,和眼前的這個個性飛揚的重金屬風少女,實在天差地別。
蘇可晴見他蹙眉,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嗐,那天我帶的假發,為了給男神留個好印象,特意穿的裙子,怎麽着師兄,吓着啦?”
沙鷗失笑,搖了下頭,輕聲說:“你好小師妹,原來你是......”
林楚芝上前,把自己的丫頭拎過來,說:“這是我女兒,也是傳院的,跟你那幫迷妹迷弟們一樣,天天在家念叨他們新聞時評界心中的日月,還總想假公濟私,從我這要你簽名,不過都讓我攔下了,別理她!”說完又瞪着自家閨女,低聲道:“冒冒失失,沒規矩!”
沙鷗笑道:“沒關系。”
“對了,你哥呢?”林楚芝問。
蘇可晴指了指後面,說:“打電話呢——哎來了,哥!”
沙鷗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下一秒,臉上淡然的笑意霎時凝固在嘴角。
不是不想笑,而是怕笑得不夠好看得體。
更不知道此時,自己臉上最應該出現的是個什麽表情。
陸惟名穿一條簡單的休閑長褲,一件黑色內搭外面,是同色的長款風衣,腳上踩着一雙男款短靴,整個人的氣質猶如一支鞘內利箭,看似鋒芒沉默,實則隐忍卻鋒利。
正當時,陸惟名挂了電話,不經意間擡眼望過來。
而後也頓住腳步。
前方與他五步之遙的位置上,站了三個人,而他此時的目光,卻不受控地彙集在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