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同學會
晚上七點, 北方十月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沙鷗開車來到每年同學會舉辦的“老地方”,豐玉市一家高級會館,在停車區停好車, 而後按照汪晨發來的微信,在服務生的引領下,來到二層一個包廂門前。
推門入內,包廂裏已經齊聚了二十來號人, 聽見聲響,全部不約而同地轉頭看過來。
沙鷗随意點了下頭,淡聲道:“不好意思,來晚了。”
汪晨原來幾個班委定了一個豪華大包, 用餐區和娛樂區用一排精致的水晶吊簾隔開, 這個時間人還沒來齊,所以有的同學坐在用餐的大圓桌邊聊天, 有的則窩在娛樂區的聯排沙發上, 進行飯前開嗓。
服務生躬身替他們關上門, 沙鷗走進包廂, 好幾個老同學便一股腦的圍了上來。
杜東明用了拍了他肩膀一下, 笑道:“霸霸, 咱們有一年多沒見了吧?我怎麽覺得您老人家一點沒變呢!”
沙鷗随手捶了他胸口一下, 輕笑道:“這一年你倒是變化不小, 又‘沉穩’了不少。”
由原來的“竹竿少年”變成了“圓柱青年”的杜東明哈哈大笑。
汪晨看見沙鷗自己赴會, 不由好奇, 走過來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不是說還有一個人?怎麽,沒約到?”
“嗯。”沙鷗神色無恙,點了下頭,說:“沒約到, 咱們聚。”
“好吧。”汪晨無不遺憾地撇撇嘴,“你別說,這麽多年不見,還怪想他的。”
沙鷗笑了一下,沒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人來的差不多了,三十多個人坐了兩個圓桌,溫世超招呼服務生走菜後,照例拿起桌上的酒瓶,挨個給大家倒酒。
這樣的日子裏,就算是女士都會應情應景地喝兩杯紅酒,男人們就更無需多述,但每年的同學會上,沙鷗卻是那個滴酒不沾的特殊存在。
于是,在溫世超拿着酒瓶繞過他,直接給坐在旁邊的李炎倒酒時,沙鷗将酒杯輕輕往旁邊一推,說了一句“一起”後,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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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汪晨喃喃問道:“我去,今年這是什麽情況?霸霸舉杯,頭一遭啊!”
溫世超握着酒瓶也是驚疑不定:“不是,哥們兒,認識十幾年了我就沒見你喝過酒,今兒是怎麽了?”
就連坐在沙鷗對面,原來的學委湯穎都忍不住問了一句:“沙鷗......會喝啊?”
沙鷗修長白皙的指間夾着高腳杯,極輕地笑了一下:“會一點,喝不多,今天......十年班聚,意義非凡,陪大家少喝點。”
“卧槽!來來來,給霸霸滿上!”
沙鷗開了話口,大家頓時群情高漲,溫世超更是為人實在地給他直接倒了一滿杯。
開席第一杯,照例由老班長汪晨提酒,汪晨站起來,笑道:“十年啦同學們,什麽都不多說了,第一杯,致青春,敬未來!希望下個十年,下下個十年,咱們兄弟姐妹們還能相聚,情義永存!”
衆人端着酒杯,齊齊往桌面上一磕:“致青春,敬未來!”
沙鷗随着大家舉杯,而後一揚手,一整杯四十二度的白酒就入喉。
重新坐到軟椅上,汪晨才看見他手邊已經空了的酒杯,猛地吓了一跳,低聲道:“卧槽你什麽情況啊!這就......幹了?”
沙鷗不勞他人動手,自己又倒滿了一杯,打趣道:“顯得我有誠意。”
汪晨:“......”
誠意滿格,但是沒成想酒量也逆天啊!
席間,大家觥籌交錯,談天說地,不同于工作中不得不出席的酒局應酬,二班同學會上,從來沒有職場上那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更沒有社交場上那些捧高踩低阿谀奉承,今晚坐在這個包廂裏的所有人,曾經在十年前分享彼此的青春,與身邊人為伴,見證過彼此青蔥歲月中最璀璨動人的時光,盡管歲月如流水,但是時間沉澱下來的,卻是最為純淨沒有雜質的年少情懷。
沙鷗不主動敬酒,卻對過來想和他喝一杯的老同學來者不拒。
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七七八八的大概喝了一瓶多白酒了。
這簡直讓一衆男人們嘆為觀止。
喝了這麽了,卻臉不紅氣不喘——哪怕過了十年,你霸霸終歸是你霸霸,深藏不漏啊!
他人只以為他千杯海量,但是沙鷗自己知道,其實自己已經是微醉狀态了。
畢竟十年滴酒不沾,喝到第二杯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覺得頭暈。
只不過,他喝多了也不紅臉,反而臉色越喝越白,一晚上,他幾乎只喝了兩口清湯,加上之前本來就一天沒吃東西,前不久又剛灌過一壺涼茶,此時再不間歇的烈酒入喉,此時胃針紮似的越來越疼。
等到最後散席的時候,沙鷗人已經有了失重感,踩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猶如踩在雲端,軟綿綿地落不到實處。
但是他眸色清亮,雪白的臉色在燈光的映照下也顯得一切如常,除了越來越強烈的胃痛,其餘的,任誰也看不出一絲半點的醉态。
吃完飯,聚會只進行到一半,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幾個女士的老公到會館接人,男人們勾肩搭背地把女士們送到會館門口,并向“先生團”們展現了一下“娘家人”的強大後援力量後,又回到包廂。
偌大的包廂裏,用餐區上方的琉璃吊燈已經熄滅,而水晶簾另一端,娛樂區的霓虹光影瑰麗流轉。
巨大的背景屏幕落下,K歌機啓動,男人們開始了夜間第一輪的鬼哭狼嚎。
服務生又送來了好幾打冰啤,還有幾個果盤,沙鷗坐在沙發一角,手裏握着一瓶冰啤酒,看着老同學們不停地搶麥切歌,身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心裏靜得卻如同一泓毫無波瀾的湖水。
方才席間還剩下幾支紅酒,此時汪晨幹脆也讓服務生開了瓶,準備一網打盡,于是沙鷗拿白酒熱身,用啤酒解渴,以紅酒收尾,偶爾胃痛難忍,就吃上一小塊水果壓壓。
一直等到旁邊的人醉到口齒不清東歪西倒,杜東明坐過來攬着他肩膀,大着舌頭說:“卧槽......我我我我我認識你這麽多年,第一次知知知知道你居然這麽能喝!”
十年的時光沉浮沒有磨平沙鷗性格中的棱角,只是讓他稍顯從容,此刻醉酒,向來敏感的個人領地意識再次覺醒,他皺眉,将杜東明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扯下來,把人往沙發靠背上一推,淡聲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着呢。”
“比、比如呢?”
沙鷗眼中已有醉态,聞言卻笑了笑,搖頭不答了。
下半場的狂歡繼續,沙鷗被劇烈的胃痛折磨,額上已經浸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在尚能控制意識之時,拿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準備提前結束這場深夜裏的自我放縱。
眼光已經有些迷亂,手機屏幕上的字體也模糊不清,沙鷗憑借潛意識把電話打給沙雁還,指望他來接他回家。
一聲,兩聲,三聲,電話接通。
沙鷗開口道:“時光小築203,來接我,順便再買......”買什麽來着?他想了想,才說,“順便在路邊藥店買盒胃疼止痛藥,快點過來。”
而疑惑的是,電話那端始終安靜,沒有回音。
就在沙鷗剛想喊沙雁還名字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道沉穩的男聲傳過聽筒,口氣古井無波:“你喝醉了?”
這聲音......
沙鷗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拿下手機,看向屏幕,而通話保持上赫然顯示通話人名字——二十四。
操。
酒意突沉,塵封在心底的情緒像是被豁然挑開一個缺口,原本清明的神智在一瞬間變成一團漿糊,沙鷗深呼吸,穩着聲音說:“打錯了,不好意思。”
随即挂斷電話。
他靠上沙發軟背,試圖讓雜亂無章的情緒找到一個安靜平衡的支點,但沒用,這樣的深夜裏,這樣的酒醉中,這樣一通打錯的電話後,心裏盤亘萦繞的那個念頭卻尤為清晰。
還是想你。
還是念你。
還是,想見你。
沙鷗長長的呼出一口酒氣,再次抓起電話,這次盯着屏幕,重新打給沙雁還。
沙雁還接電話的速度堪比光速:“哥?這麽晚有事?”
沙鷗聽見電話那端的廣播聲,忍着胃中不适,不由問道:“你在哪?”
“機場啊,你不是讓我滾回南方求婚嗎?我定了晚上的機票,馬上換牌登機了,怎麽了?”
沙鷗只覺得無力,揉着眉心說:“沒事,你路上注意安全,落地發信息。”
“哦,好。”
挂斷電話,沙鷗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心說,老子他媽的不要了!
手機不要了,車也不要了,誰也不要了,我走回去!
心緒難平,情愫拉扯下,什麽都可以抛擲一邊。
就是不肯承認自己難過了。
北郊蘇宅,蘇老爺子書房裏。
蘇康源看着從剛才挂了電話就一直蹙眉不語的外孫,又看了看已經是死局對方卻依舊在苦苦掙紮的棋盤,喝了口茶,不緊不慢說道:“還不認輸呢?老将三路圍死,沒活棋了。”
陸惟名這才回神。
他将手裏的棋子往棋盤一丢,笑道:“您寶刀不老,我還是太嫩,認輸了姥爺。”
蘇康源搖搖頭,說:“你不是嫩,是心思沒在棋局上,剛才步步殺招,棋勢淩厲,接了個電話以後,就全亂了,一步錯,步步錯。”
陸惟名笑了下,沒說話。
蘇老爺子又抿了口茶,嘆息道:“年紀輕輕的,別總皺眉,有什麽事到了我這個歲數再發愁還來得及,年輕的時候,遇見什麽事就辦什麽事,兵來将擋水來土埋,別等老了,想後悔,也有心無力了。”
陸惟名面色微動,忽然站起身來,說:“不早了,您早點歇着,我出去一趟。”
老爺子笑道:“去吧,還回家住嗎?回來給你留大門。”
陸惟名握着車鑰匙的手緊了緊,頃刻,卻說:“不用了,不安全。”
說完,抓起外套,轉身下樓。
作者有話要說:嘤!下章開始真正正面交鋒了——都別慫!
沙雁還:作為一個助攻小能手,該不在的時候我一定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