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七回頭看向容沖,“她說的話,你相信嗎?” (11)
頭道,“小的真不知道那藥丸去了哪裏,但是,但是那天有個奇怪的事兒。”
“什麽奇怪的事兒,”這句話是孫大夫問的。
矮個少年嗚嗚哭道,“那天徒兒去西山采藥,路過一個茶寮時坐下歇腳,聽到旁邊桌上有兩人在讨論什麽樣的毒藥最陰毒?徒兒忍不住嘴快,就說了師傅正煉淬的荞花丸,原本說過也就罷了,但徒兒當天晚上竟看見他倆坐在藥鋪對面的茶館裏,正緊對着咱們的藥鋪張望,當夜徒兒鬧肚子,師兄陪這徒兒去茅房時,就覺得放藥草的房間有動靜,我和師兄還去看過,除了只窗戶開着,也沒發現什麽動靜。當時徒兒和師兄還說八成是貓,不想第二天,師傅就發現少了一盒荞花丸。徒兒心裏嘀咕着會不會是被那兩個人來偷了去了?但怕被師傅責罰徒兒張揚,就……就沒敢說。”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孫大夫氣得直打顫,上來“啪”就給了一腳,“這麽大的事兒,你居然敢隐瞞。”
“師傅,徒兒不敢了,徒兒再也不敢了,”矮個少年咚咚磕頭,“徒兒真不是有心要招搖,實在是……實在是他們的語氣太猖狂,口口聲聲都是什麽他們王府如何如何,徒兒不忿,這才多了句嘴……”
“王府?”楚桓瞬間從矮個少年的話裏抓到了關鍵,“你是說,他們口中提到的是‘王’府?”
“是的,是王府,”矮個少年慌忙點頭。
“好,很好,”楚桓只覺心裏已有了答案,他突然就覺得有些疲累,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整個身心散發出來的無力,讓他一句話也不想說,他擺擺手,“孫大夫賞五十兩黃金,這兩位每人賞二十兩銀子,記住,出去後管好自己的嘴。”
說完向劉全吩咐,“帶他們出去。”
劉全答應一聲,那兩位少年猶自暈頭轉向哆哆嗦嗦,“王爺,我們……我們……”
劉全瞧着這兩個少年吓得着實可憐,便道,“那就是一碗普通的茶,沒毒。”
“沒……沒毒?”兩個少年只覺渾身力氣瞬間被抽空了,軟癱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重華宮。
“母後,這事兒您看要不要告訴王猛?”楚桓向皇後道。
“桓兒,你封閉消息,并帶着假王妃進宮請安掩人耳目,做的很對,”皇後臉色凝重的搖頭,“你父皇之前一心一意只想将王玥賜婚給老二,若不是我求了你皇祖母以母命壓着你父皇,你父皇哪裏肯答應?如今你納了王玥,麗妃母子哪能甘心,他們這樣做,無非是要破壞分解你和王猛的關系。所以,這個事兒在沒有抓到确鑿證據前,咱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母後說的是,兒臣遵母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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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拂一拂衣袖上的流蘇,長嘆一聲,“要說這不受待見也有不受待見的好處,你父皇心裏眼裏只有老二,你媳婦兒的那杯茶他沒興趣喝,倒成全了你今兒的這場安排,否則那假王妃想瞞過父皇,可是不容易呢!”
楚桓臉色一黯,低聲道,“兒臣給她做的易容術也有八九分像,父皇沒見過她,應該不會起疑。”
皇後沉默了一陣子,再次長嘆,“恒兒,無論如何,你的王妃不能出事兒,你的皇位可是要着落在那王猛身上呢,雖然……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雖然……”楚桓見母後欲言又止,有些不明白。
皇上臉上浮起一絲緋紅,卻擺手,“沒什麽,你回去吧,假的終究是假的,別在宮裏呆太久。”
楚恒忙起身,“兒臣告退。”
看着兒子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外,皇後轉頭對着一棵紫薇花樹呆了許久,貼身伺候的琴姑姑在邊上看了半晌,終于來到皇後身邊,替皇後攏一攏水貂皮大氅,低聲道,“皇後娘娘,您就……別想那些事了,他……他肯定會全心輔佐皇長子的。”
皇後的眼中有水意浮動,許久,才幽幽的道,“琴兒,你說我這些年來殚精竭慮費盡心機,到底有沒有意義?我怎麽就覺得……覺得我這輩子活得很屈?”
“皇後娘娘,”琴姑姑白了臉,她慌忙四下裏張望了下,确定沒人,這才扶着皇後道,“娘娘,您就是想太多了,等明兒皇長子被立為太子繼位登基了,您的苦,就吃到頭了。”
皇後苦笑,“什麽榮華富貴母儀天下,其實有什麽呢?我要的不過就是……就是……,”聲音漸小,後面的話到底沒說出來。
天色陰沉,雪,又開始下了!
十七醒來時,屋子裏燈火通明,房裏彌漫着一股濃郁的奇特的味道,有藥味,有極重的杜若的香味,但這兩種味道都掩蓋不住另外一種味道,那就是,一種仿佛腐爛的死魚的奇臭!
翠蘅和香蓮正紅腫着兩眼守在床前,見十七睜開眼睛,二人這一歡喜非同小可,“王妃,您醒了?王妃您醒了?”說話間,香蓮已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王妃醒了,王妃終于醒了,快去回禀王爺,快去回禀王爺……”
話音還未落,她人又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和翠蘅又哭又笑,“王妃,您終于醒了,您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您終于醒了,嗚嗚嗚……”
十七奇怪的看着這兩個平日裏行為極穩重的丫鬟,“你們……怎麽了?”
“王妃,您中毒了,您被人下了毒,差點……差點就……,嗚嗚嗚,”翠蘅和香蓮哭得兩眼紅腫,王妃新婚暴死,別說是她倆,只怕整個王府的奴才們得死一大半兒。
?晚上19點前有一更】
荞花毒 三(一)
荞花毒 三(一)
“下……下毒?”十七茫然的看着翠蘅,“什麽下毒?”
“王妃,您……,”翠蘅停住淚,吃驚的看着十七,想着難道王妃命雖被救回來,人卻被毒傻了?
十七只覺腦袋炸炸的疼,她動了動,想坐起來,卻覺身子有如千斤重,渾身更如被千萬根針紮般的疼痛,她“啊”的一聲輕叫,翠蘅忙過來抱住她,“王妃,您怎麽了?”
十七喘籲籲的靠在翠蘅的懷裏,身上的疼痛卻讓她的頭腦慢慢清醒,她終于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素錦和巧玉詭異的眼神,陰毒的話語,脖子上那猛烈的一擊……
又是她們!
十七氣得渾身直抖,這兩個丫鬟雖然出爾反爾,但十七萬想不到她們的心思居然如此狠毒!她們竟然還給她下毒!
既然王玥已經走遠,她的存在也就毫無意義,她們又何須對她趕盡殺絕,鐵了心的要她的命!
“王爺到,”屋外有人傳報。
十七擡頭,就見楚桓陰沉着臉進來,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怎麽樣了?”
語氣冰冷,面色陰沉,絲毫沒有前幾日的溫柔體貼。
十七有些怯的朝翠蘅的懷裏縮了縮,她不确定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麽處境?翠蘅等還口口聲聲叫她王妃,是她的身份還沒有被揭穿嗎?
見她畏畏縮縮的蜷在翠蘅的懷裏,受了傷的小兔子般畏怯,楚桓的心微微一抽,她雖然可惡,但到底是個女子,才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也是可憐。
他将語氣放得柔和了些,“你的那兩個陪嫁丫鬟去了哪裏?這些天一直沒有回來。”
素錦,巧玉。
十七擡頭,腦子裏飛快轉動想着要怎麽回答?
楚桓看着她眼珠子咕嚕嚕亂轉,才浮起的一絲憐憫瞬間又被厭棄代替,他不耐煩的道,“說話。”
看着楚桓要吃人的表情,十七半晌小聲的擠出一句,“我……我不知道,難道,難道是……是你殺了她們?”
她們應該是在給她下了毒後,便逃走去找她們家小姐了,否則自己哪能活下來,十七想,但那兩個人既然已經不在王府裏,十七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無奈何,就只能死鴨子嘴硬胡亂推搪了。
“什麽?”楚桓怒了,“你說本王殺了她們?本王為什麽要殺她們?”
“因為你惱怒我刺傷了你,你不能殺我,就殺了她們洩氣,”十七硬着頭皮栽贓,看着楚恒氣得發紅的臉,她朝翠蘅的懷裏又縮了縮,心裏覺得很抱歉。
“本王殺她們洩氣?”楚桓氣極反笑,點頭道,“好,好一個殺了她們洩氣,你也知道本王心裏有氣?”
十七将頭埋在翠蘅懷裏,打死不擡頭。
“你說是本王殺了她們,那便就是本王殺的吧,本王又不是沒殺過人,倒也不在乎多記兩條人命在身上,你既醒過來了,就好生在房裏修養着罷,別明兒再着了別人的道,本王可未必能次次都救得了你。”說完,楚恒一甩袖子,氣咻咻離去。
聽到楚桓的腳步聲去得遠了,十七才從翠蘅的懷裏擡起頭來,只是滿心的委屈和疲累,讓她再沒力氣去面對這滿屋子的人,更沒心情去想自己眼前的處境。她轉過頭,閉上眼,對翠蘅等吩咐,“出去。”
翠蘅和香蓮看看十七,又彼此對視一眼,香蓮鼓起勇氣道,“王妃,您……您錯怪王爺了,王爺沒有殺素錦和巧玉,在王妃中毒的那天夜裏,她們說王妃吩咐她們出去辦事,走後就再沒回來。”
“是啊,再怎麽樣,素錦和巧玉是相爺派來伺候王妃的人,王爺再怎麽樣,也不會殺掉她們倆的,否則,該怎麽向相爺交待呢?”翠蘅道。
十七當然知道楚桓沒有殺素錦和巧玉,她們出府的令牌還是她命管家送來的,但正因如此,她才要把她二人的失蹤推到楚桓身上,否則,自己無論如何都難圓其說呵!
但此時此刻,十七突然厭倦極了眼前的這一切,自己從小到大不偷不搶不坑人不害人,怎麽竟然落得這個腦袋随時落地的地步?
是了,這一切都是因為風四中,自從她認識了風四中後,她的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若不是因為他,青姨不會那麽快的死,自己也早已經成為江誠的妻子,這樣的時候,她該是在自己和江誠的新房裏才是?
想到江誠,十七驚詫的發現,自己在那日親眼見到江誠身穿喜服迎娶柳葉後,這麽多的日日夜夜,自己居然……一次也沒有想起過他!
是因為死心了嗎?所以不痛了,所以,不想了?
還是……還是因為那些日子自己的注意力都被風四中給占滿了?
想到風四中,十七的心又一痛,既然王猛還想着用她為餌去誘他來,就說明那天晚上他沒有死,他逃脫了,那麽,這些天來,他到底怎麽樣了?回到了邺城沒有?
他,可有沒有想起過她?有沒有擔心過她?
那日自己替他擋了那一刀,昏迷的剎那,她耳邊分明是他撕心裂肺的叫聲,他的聲音那麽的痛心那麽的焦急,恍惚中,他抱着她的手在激烈的顫抖,他是很關心她的對吧?
孫大夫的醫術果然不俗,幾帖藥下去,十七雖恢複得慢,但到底還是一天一天慢慢的好了起來。
楚桓自那日怒氣沖沖離開後,就再沒出現過,這讓十七很是松了口氣,沅香苑裏每日裏就那麽幾個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再無他人,雖王府中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背地裏又在議論王妃是不是無寵?但于十七而言,實在是清淨的令她直念阿彌陀佛。
但清淨歸清淨,十七想離開卻是難上加難,她根本就出不了沅香苑一步,就連下個床想去院子裏透透氣,翠蘅和香蓮都是勸了又勸,實在勸不住,就領着一大幫子的小丫鬟老婆子們一步不離的緊跟着,打死不肯離開十七半步。
這樣的嚴密盯守,比在王猛府中時更甚。
十七終于發火了,她扔了茶碗,怒問香蓮,“你們這是在監視軟禁我嗎?”
香蓮撲通跪倒,“王妃息怒,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你們還跟我跟的這麽緊?我想去後園子裏瞧一眼那梅花都不能夠?”十七氣得臉發紅,要麽走,要麽直接就死了算,這樣被人死盯着進退不得整日如在砧板上不知被人何時下刀的感覺,實在是煎熬。
“王爺吩咐了,說王妃中毒未清,身子骨兒薄弱,不能出去吹風,又說給王妃下毒的人還沒查到,恐王妃再着了別人的道兒,嚴命奴婢們守着王妃,不許有一絲兒閃失,”香蓮回道。
十七想了半晌,突然問,“那……宰相府裏有沒有人來說過什麽?”
香蓮一楞,搖頭道,“沒有。”
“哦,”十七怔怔坐着,将這些天的事兒慢慢梳理了一遍,她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受自己控制了。她被王玥逼着上了信王府的花轎,滿心以為這個“王妃”的身份可以讓她容易些逃走,可不想竟這樣的危機重重,先是擔心要洞房,再是擔心進宮請安露餡,若不是進宮前夜被素錦巧玉下毒,陰差陽錯的避開了進宮,那麽,自己沒被毒死,只怕也因露餡被殺了罷?
而如今雖可借着養身子躲過洞房和進宮,但,她出了這麽大的事,宰相府必定是要來探望的了,信王府和宮裏還有可能糊弄過去,宰相府一旦來人,只怕立刻又要把她抓回去的了。
這可如何是好?
十七無比犯愁。
三天後,夜,三更。
沅香苑中蹿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就極熟練的左拐右繞,順着白天偵查好的路線向王府後門而去。
荞花毒 三(二)
荞花毒 三(二)
屋頂上,幾個黑衣人盯着那個身影看了一會,就有一個人低聲道,“先別驚動她,快去報告王爺。”
手下答應一聲,身形一晃便躍下了屋頂,直向梧桐院奔去。
眼見離王府後門越來越近,十七興奮的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
再走幾步,自己就能出去了,只須出了那道小門,從此便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了。
自從存了離開的心思,她從進這信王府的第一天,就開始留意這王府的路徑,怎麽出沅香苑,沅香苑哪條路往後邊園子最近,而園子哪兒又有個小角門是通向下人們住的地方的,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下人們住的地方西側順着牆有條石子小路,可以直通王府後角門,則是素錦告訴她的,在她向翠蘅旁敲側擊知道是真的後,十七對脫身的路線已是了如指掌。
在意識到宰相府随時可能有人來探視她後,十七無論如何不敢再等,她先借口睡覺淺,不喜屋裏人多,将守夜丫鬟攆得只剩一個;又“體恤”的讓廊下守夜的人都去小偏屋子裏睡去,不許在外面呆着。這樣等了幾日後,她将要在今晚上輪值守夜的翠蘅指使的團團轉,晚上睡覺時,又吩咐疲累的翠蘅點上大塊的安眠香,終于讓翠蘅守夜時不負她所望的呼呼大睡。
确定翠蘅睡着後,十七取出早就藏在被子裏的便裝,三下五除二的換好,再輕手輕腳的下床,出屋,屋外早被她清得一個人也看不見,她順利的出了沅香苑;順利的穿過了後面的園子;順利的通過了下人房那邊的石子小路;順利的,來到了後門前……
翠蘅告訴過她,那道後門是供下人出入的,晚上就一個老頭看守,老頭深知王府規矩,只須出示令牌,是一句廢話都不會問的。
令牌自然還是她中毒那日要來的,藏在她收拾好的小包袱裏,一直穩穩的收着。
看着近在咫尺的後門,十七握一握手中的令牌,那種即将逃脫牢籠的歡喜讓十七全身心都洋溢着一股無法言喻的雀躍。
離開長安後,她會直奔邺城,一來為打探風四中的情形;二來,自己的那個包袱還在他那兒呢。沒了那箱子裏的東西,自己該去哪裏找親爹呢?
一步,兩步,三步……
眼看着就要到後門口,十七已瞧見了後門廊下那個抱着被子打瞌睡的老頭,突然,就聽身後有人淡淡問,“王妃,夜半三更,你這是要去哪裏?”
“啊,”十七的頭轟的一響,她急忙轉身看時,就見身後不知何時靜靜的站了十幾個人,楚恒的臉色黑沉如冰,映襯着劉全手中燈籠昏黃的光暈,有種死一般的陰森。
“你……你怎麽在這裏?”十七驚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楚桓背着手,慢慢的踱到她身邊,語氣依舊平淡,“這話應該本王問你?”
十七身子僵硬,手腳冰冷,她知道,自己的行蹤敗露了,那麽下一刻,敗露的就該是她的身份。
到了此時此地,十七倒不說話了,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
她仰頭看看蒼茫的夜空,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心知已脫身無望,當下苦笑一聲,将令牌連同那包袱一起朝地上一扔,掉頭回沅香苑。
是生是死,是命是劫,既躲不過,就随他罷!
沅香苑內。
楚桓的手在袖子裏握緊松開,松開再握緊,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去掐住對面那女人的脖子,他看一眼桌上的包袱和令牌,盡量保持語氣上的平靜,“說吧,你要去哪裏?”
但十七早已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壓制着的憤怒,她既豁出去生死由命,倒也不覺得怕了,甚至,她還很生氣,從頭到尾,她都是不能自主任人擺布的那個,為什麽?憑什麽?
既是命不由我,那我就耍逗耍逗你又如何?
十七就笑了,“自然是回家,回我自己的家,回長安城裏赫赫有名的宰相府。”
這樣說時,十七就想,按眼前情形來看,若能讓宰相府的人知道她在這裏,倒還是件好事,最起碼王猛為了誘引風四中,一時半會的還不會殺她。
“回宰相府?”楚桓的眼慢慢眯起,“怎麽本王這信王府沒你那宰相府住着舒适?還是這只是個借口,你其實是要去找那個讓你傾心惦記的人?”
“傾心惦記的人?”十七想了想,他說的難道就是那晚王玥口中的“他”嗎?
從那晚王玥和兩個丫鬟斷斷續續哀哀怨怨的話裏,同是懷春少女的十七便知道王玥的心裏藏着一個“他,”無論是抗婚還是逼十七替嫁,都是為了讓她可以順利的躲開這樁天下女子都豔慕的婚姻,從而去找她的那個他。
她雖心性狠毒,但就為了自己的愛情,可以抛棄一切的榮華富貴上,這份癡情還是頗為令人感嘆贊賞。
只不知道她的那個“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子?會令這麽個金尊玉貴的女子為他甘願抛棄父母和榮華孤身奔赴!
“王爺若這樣想,”十七笑,“我也無話可說。”
“哼哼,”楚桓再掩不住眼裏的羞辱和憤怒,“你中毒那夜,你陪嫁的那兩個丫鬟口稱奉你之命出府辦事,一去不回,今兒你又行為鬼祟欲悄悄離府,個中端倪本王甚至不屑多想。你既不肯說,本王也不屑再問,但你既已嫁進這信王府,就只能是本王的信王妃,這一生,你都休想再改變的了。”
“是嗎?”十七看着惱羞成怒的楚桓,卻沒有楚桓以為的氣惱暴跳,她端起一碗茶來喝了一口,突然抓起茶碗“砰”的摔在地上,茶碗四散分飛,瓷片飛濺,在楚桓的愕然中,十七撿起一塊瓷片,對着楚桓嫣然一笑,不等楚桓反應過來,她飛快的對着手背用力一劃,就見雪白的手背上瞬間鮮血翻湧,淋淋漓漓的滴了一地……
“你,你幹什麽?”楚桓震驚,怒喝。
十七扔掉碎瓷片,将手背伸到楚桓面前,對他笑道,“你看,這樣的傷口若我願意,我一天可以弄出來十個八個,你有本事這輩子都不讓我見到我的家人,否則,我必定讓他們看看我身上的這累累傷痕,讓我爹知道你平日裏是如何的‘虐待’我的,我爹爹平日如何疼我你不是不知道,那時,且看我爹爹怎麽為我做主罷!”
“你……你……,”楚桓氣得身子發抖,但是他卻發作不得,她說的對,她父親王猛确實是她的盾甲他的軟肋。這些天他之所以壓抑着那些他難以承受的憤怒羞辱,無非就是因為她的父親,因為那個唯一可以幫他成就大業,登基坐殿的人!
看着氣得臉上失了血色的楚桓,十七心裏愈加歉疚。原本,她并不知道這位皇後嫡出的皇長子會忌憚王猛,在她眼裏,王猛再怎麽樣權傾天下,到底是個臣子,而楚桓身為皇家嫡出長子,身份尊貴,哪裏會用去看一個臣子的臉色!即便替嫁那夜她聽見王玥對王夫人說的那番話,知道楚桓不受皇帝待見,卻也沒想到楚桓居然會境遇凄慘到這一步。
還是那一日,她随口誣陷楚桓殺了素錦和巧玉,翠蘅為楚桓開解,說楚桓絕不敢殺那兩個丫鬟,只因無法給王猛交待。
?哈哈,更新了,今天就這麽多了,明天見啊親們】
死豬不怕開水燙
死豬不怕開水燙
還是那一日,她随口誣陷楚桓殺了素錦和巧玉,翠蘅為楚桓開解,說楚桓絕不敢殺那兩個丫鬟,只因無法給王猛交待。十七這才留心,後旁敲側擊,在翠蘅和香蓮眼裏,她們的王妃就是王猛的女兒,哪裏敢不實說,更為了讓王妃安心,便添油加醋的将楚桓和王猛的關系之和諧很是渲染了一番,但十七結合上王玥之前和王夫人的對話,立刻就知道了關鍵。
楚桓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半晌後,他咬牙笑道,“好,很好,要這樣說,本王還真不能讓你見你的家人,因為本王怕你父親,本王怕得很哪!”
他喚進翠蘅和香蓮,也不說讓她們喚大夫給她包紮,只吩咐道,“從這刻時,每天最少兩個人在王妃跟前服侍,一刻不離,再有今兒的事,本王要你們的命,”他又看看翠蘅,從齒縫擠出一句,卻是吩咐香蓮的,“去,将這個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啊,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翠蘅吓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将頭磕得砰砰響,“王爺,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拖出去,”楚桓分明是找到了發洩的地方,咬牙切齒。
“王爺,王爺饒命啊……,”翠蘅哭得撕心裂肺,“奴婢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呢,母親又病着,奴婢死了不打緊,母親和弟弟妹妹就沒的活了王爺,求你了。”
楚桓陰着臉不說話,香蓮看看楚桓,又看看翠蘅,面有不忍,但劉全已聽到動靜進來,上前一把拖起翠蘅,又對着香蓮罵道,“作死的東西,就眼瞧着這賤婢在王爺跟前大呼小叫麽,再不拖她出去,小心連你也算上。”
香蓮一驚,慌忙去拽翠蘅,“住嘴,別叫了,別叫了。”
“住手,”十七再也瞧不下去,她騰的站起,喝道,“放開她。”
劉全一驚松手,翠蘅頓時看到了希望,撲過來抱住十七的腿,“王妃救命,王妃救命……”
十七護住翠蘅,怒瞪楚桓,“你……你要活活打死她?你也太殘忍了,你是個王爺就可以這樣草菅人命嗎?”
“殘忍?”楚桓再忍不住,一把攥住十七受傷的手,冷笑着看十七疼得龇牙咧嘴眼淚汪汪,“你說本王殘忍?好,本王就讓你看看什麽是殘忍?”說完,他将十七狠命一甩,指着翠蘅對劉全吩咐,“今兒個,就讓你家王妃見識見識什麽叫人彘。”
“人彘!”劉全唰的白了臉,“王,王爺?”
楚桓森森的笑,“留她一條命,省得你們王妃指責本王草菅人命。”
“不,王爺,奴婢願意領死,王爺您殺了奴婢吧,奴婢願意被亂棍打死,奴婢願意,”翠蘅唬瘋了,哭嚎着磕頭,眼見楚恒無動于衷,她突然不再哭嚎,大口大口的吸着氣,看着楚桓的眼裏滿滿盡是絕望,陡的,就見她猛轉身,用力直向一邊的柱子上撞去……
“啊,”香蓮已吓得癱軟在地,還是劉全先反應過來,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但翠蘅的額頭已碰到了柱子上,鮮血淋漓……
十七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懂人彘是什麽?只瞧着楚桓說到這兩個字時面目猙獰,就覺不是好事,但他又說要留翠蘅一條命,十七便有些糊塗,可見翠蘅居然寧願被亂棍打死寧願自盡,也不肯讓自己成為人彘,心下便多少有些明白,那人彘,必定是人間最慘烈的刑罰罷?
她撲過去抱住翠蘅,緊張的察看她的額頭,“你……你怎麽樣?你怎麽樣了?”
她轉頭對着楚桓怒諷道,“王爺,您可真是威風呢,一句話就定了別人的生死,她雖是下人,也是爹生娘養的,服侍主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她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兒,你要這麽處置她?”
翠蘅推開十七,跪着磕頭,哭求道,“王妃,奴婢謝您一番好意,可您越是跟王爺争執,王爺就越生氣,奴婢不要成為人彘,求您放過奴婢吧,求您了……”
十七頓時沉默了,翠蘅說的是實話,楚桓确實是在跟她鬥氣。
但,無論如何,翠蘅的禍是由她導致,若此時在這裏的是王玥,自然就随便她去,可十七不是王玥,她絕做不到任由一條無辜的性命因自己而死。
十七看看翠蘅,再看向楚桓,這一次,她的語氣平靜誠懇,“請問,您要怎麽樣才肯饒了翠蘅?”
她态度突然轉變,倒讓楚恒怔了一怔,楚恒眯眼,“你要為她求情?”
“是,”十七低頭,斂袂而拜,“王爺,求您放過翠蘅,是我惹王爺生氣,王爺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你……,”楚恒看着十七,一臉的不可置信,他見過太多女子,有清純的有美豔的,有風情萬種的有楚楚可憐的,當着他的面無不溫柔賢良,可一轉身卻都趾高氣昂咄咄逼人,對下人打罵也是常有的事兒,就上個月,他一位頗為受寵的姬妾就因一碗茶燙了些,将那端茶的丫鬟活生生打死。
他的姬妾是這樣,他宮中的姐妹是這樣,他之前遠遠看到的王玥也是這樣,就連府裏溫婉可人的小丫鬟被他收了房後,也會瞬間變了個人。
于是,他便理所當然的以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這樣。
可是現在,這個他印象中應該嚣張跋扈性情虐戾的王妃,居然,會為了一個小丫鬟對他下跪!
她分明剛剛還在跟他劍拔弩張不屑一顧,她分明剛剛還是态度強硬要跟他豁出命去的不死不休,可就在現在,她要為一個丫鬟,跪下來求他。
她手背上的傷痕極深,剛剛被他使勁一捏,鮮血更是淋漓不止,可是,她看也不看自己的傷口,只在意那個小丫鬟撞破的額頭。
她言辭神色間的急切,沒有半點僞裝。
她也沒有必要僞裝。
“你……你為什麽要幫她求情?”楚桓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不過一個奴才罷了,守不好主子就該被懲罰,這是王府的規矩,也是大秦的規矩。”
十七深吸口氣,擡眼看着楚桓答道,“就因為她是個奴才,即便是做主子的,平日裏也有許多的身不由己無能為力,何況一個做奴才的,主子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主子立心要做什麽,亦不是她個奴才能改變得了,所以,主子的錯,不該讓奴才去承擔。”
即便是做主子的,平日裏也有許多的身不由己無能為力!!!
楚恒心中一震,陡然覺得一股酸楚順着胸腔直沖眼眶,他藏在袖子裏的手指緊緊握住,不肯讓十七看到自己的失态。
“好一句主子的錯,不該讓奴才去承擔,”他慢慢的重複了一遍十七的話,“那就是說,你承認你是錯的了?”
十七頓了一頓,便挺直了身子,“是。”
她居然肯為了救一個丫鬟而認錯,楚桓将身子慢慢靠進椅子裏,“那麽,你願意接受懲罰?”
“是,”十七垂眸,“只要王爺放過翠蘅,我……我任由王爺處置。”
死豬不怕開水燙,左右,她已是鋼刀懸頭朝不保夕随時都有殺身之禍的人,便是再慘一些,又還能慘到哪裏去?
只要不牽累無辜,讓翠蘅躲過這一劫,她也無所謂他怎麽對她了。
“好,那就罰你禁足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但凡你離開這沅香苑半步,”楚桓指着翠蘅,“本王立刻将這賤婢變成人彘,那時,你可就怪不得本王了。”
“好,一言為定,”十七長出一口氣,一口答應,這算什麽懲罰?反正她也跑不了了,別說一個月不出沅香苑,一年不出去也行。
“謝謝王爺,謝謝王爺,”翠蘅一直屏聲吸氣大氣兒不敢出的聽着他二人說話,楚桓這話一出,她頓時喜極而泣,不停給楚桓磕頭。
楚恒一甩袖子,“別謝本王,謝你的王妃去,王妃救了你的命,你以後要好生侍奉你家王妃,再有今夜的事發生,那時就誰都救不了你了。”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侍奉王妃,”翠蘅發誓般的說完後,轉頭又對着十七磕頭,再開口已經帶了嗚咽“奴婢多謝王妃救命之恩,王妃的大恩奴婢無以為報,惟願生生世世為王妃當牛做馬。”
她額頭的傷口還在滴血,磕頭又磕得極重,使得鮮血更是流了滿臉,十七手腕上的血亦浸染得半只袖子都濕了,看在楚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