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回頭看向容沖,“她說的話,你相信嗎?” (12)
的眼裏無比刺眼,他終于耐不住起身,吩咐劉全道,“去,讓上次那姓孫的大夫來給王妃包紮醫治,”說完,他深深的看了十七一眼,出門而去。
劉全長長送了口氣,邊使眼色命香蓮去扶起十七,邊一溜煙的出去派人去接大夫。
孫大夫行醫多年,什麽樣的人和事沒有見過?他是深谙皇家貴族大戶人家的那些隐晦的,來到後并不多言,麻利的給十七将傷口包紮處理了。
十七又吩咐香蓮,“帶孫先生去瞧瞧翠蘅。”
唇槍舌劍 一
唇槍舌劍 一
翠蘅被劉全拉得快,雖流了很多血,但其實傷得并不深,由孫大夫包紮好傷口後,她扶着香蓮搖搖晃晃的來到十七跟前,鄭重跪下,未語淚先流,“王妃。”
十七正靠着軟榻躺着,一見趕緊坐起,“怎麽了?你怎麽來了這裏?怎不歇着?”
翠蘅伏身在地,“奴婢這條命是王妃救的,奴婢想過了,以後奴婢的這條命就是王妃的,奴婢傷得不重,王妃的手受了傷,奴婢要來伺候王妃。”
十七想了想,倒也不再堅持讓她離開,她讓香蓮扶了翠蘅起來坐着,命香蓮道,“才小燕兒說去廚房瞧當歸補血湯,到現在也不見來,你去瞧瞧。”
香蓮忙答應一聲,去了。
十七又看看四下裏沒人,這才低聲問翠蘅,“我也沒什麽要你報答的,不過有個事兒我不明白,問問你。”
翠蘅忙道,“王妃請說?”
“我聽王爺曾經提起過一個叫沖奴的,”十七沉吟着問,“你可知道那是個什麽人?”
“沖奴?”翠蘅的臉頓時一紅,“他……他……”
“他什麽?”十七見翠蘅神色詭異,頓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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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蘅低下頭,“奴婢聽人傳言說,那個叫沖奴的是皇上的一個寵……寵娈。”
“寵娈?”十七有些糊塗,“寵娈是什麽?”
“王妃,”翠蘅的臉漲得血一般紅,她雖然明白“寵娈”的意思,但到底是個黃花大姑娘,實在不知該怎麽向十七解釋“寵娈”那兩個字的含義。
“怎麽?”
“寵娈就是……就是……就是皇上十分喜歡的男子,”翠蘅憋了半天,到底憋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解釋來。
“皇上十分喜歡的男子?”十七若有所悟,“就是說,沖奴是皇上很喜歡的人,對吧?”
“是。”
十七撥弄着桌上青瓷瓶裏養着的梅花,想着王玥喜歡的那個“他”到底是不是這個叫沖奴的,若是,就難怪楚恒生氣了,他本就不受皇帝待見,妻子心裏又喜歡別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又是皇帝極喜歡的,就算他貴為皇長子也無可奈何,換是誰這心裏也憋屈。
這樣一想,十七便覺一切都有了答案,她覺得世事真是弄人,即便皇權高位又如何?那沖奴便是受皇帝寵愛,到底是個臣子,再怎麽樣還能位高權重過王猛嗎?但王猛即便權重,楚桓即便無寵,可于王猛而言,楚桓依然是他攀附的那個。如此,那沖奴其實與楚桓更不能比,但偏偏在愛情上,楚桓就是輸給了那個叫沖奴的,不服也不行。
“翠蘅,你有喜歡的男子嗎?”十七突然問道。
翠蘅不意十七竟突然問她這個,才褪下的紅暈騰的又是滿臉,頓時扭捏起來,“王妃,奴婢……奴婢……”
十七笑,“我不過一句閑話,你不好意思就不用說了。”
“不,奴婢不敢瞞王妃,”翠蘅急忙搖頭,“前面當差的柳大哥對奴婢……對奴婢……”
“他對你很好,是不是?”看着她害羞的樣子,十七頓時明了,“那,他怎麽不娶你?”
翠蘅的臉更紅,但神情卻有些哀傷起來,“回王妃話,柳大哥對奴婢雖好,可是我們做奴才的哪裏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沒有主子點頭,奴婢和柳大哥是不能自行婚配的。而且,而且現在也……唉……”
看翠蘅一臉傷心欲泣的樣子,十七奇怪,“現在?現在怎麽了?”
翠蘅的眼裏滾下淚來,“去年年下裏,蕊珠夫人已經做主,将奴婢配給了賬房齊先生家的三兒子,奴婢和柳大哥……奴婢和柳大哥沒緣分。”
“蕊珠夫人?”
“王妃不記得了嗎?王妃大婚第二天,府裏衆位夫人來給王妃請安時,領頭的那個圓臉大眼的就是。蕊珠夫人是前些年皇後娘娘賞下來伺候王爺的,因着是皇後娘娘的人,在王府裏頗有體面,在王妃大婚前,王府裏的事務都是蕊珠夫人在處理,”翠蘅說到這兒時,唯恐十七不高興,忙又擠出笑來道“當然了,現在有了王妃,自是王妃為大了。”
那一天十七本是極茫然無果極害怕忐忑的時候,她哪裏有心思去留意那些個姬妾,對于領頭者什麽樣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十七自嘲一笑,還是更關心翠蘅的婚事,“你既喜歡那位柳大哥,怎麽不對那蕊珠夫人說明?”
“下人們私相授受可是重罪,若讓蕊珠夫人知道了,且不說奴婢如何?柳大哥不定被怎麽懲治呢。奴婢哪裏敢說,”說到這裏,翠蘅眼裏的淚水如斷線珠子般不停滾落,她捂了臉哭道,“那齊先生家的三兒子是有名的不務正業吃喝嫖賭,但齊先生是王管家的姑父,有王管家靠着,也在府裏挂了個差事混一份錢糧,之前在外面說了幾次親,全為他的不學好黃了。奴婢命苦,有次去前面幫蕊珠夫人取東西,無意間和他走了個正面,竟就被他瞧上了,他家請了王管家去蕊珠夫人跟前求,蕊珠夫人一口就答應了,奴婢雖不願,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她竟然都不問你是不是願意,就擅自将你許了人?”十七驚詫,在她的印象中,婚姻大事從來只有父母做主,但父母做主之前,多少也會顧及一下兒女的意願,就如同青姨當年,江家提親時,亦是要問一問十七的想法的。
“奴才們的婚事,從來都是主子們做主的,別說是配小厮,便是送給人當妾為婢,也是常有的,哪裏會問奴才的想法呢?”這麽說時,翠蘅有些奇怪的看着十七,“咦,怎麽宰相府上……不是這樣的嗎?”
十七一愣,便知原來皇權王公人家都是這樣的規矩,“呃,我的意思是,你若實在不願意那門親事,就該想辦法求求她,或者,去求求王爺嘛。”
翠蘅苦笑,“主子們有什麽決定,哪容得做奴才的不願,稍露個意思出來,便是棍棒加身的嚴懲,奴婢母親常年病着,弟弟妹妹又小,奴婢不敢讓自己出事兒,奴婢……認命。”
她這一縷苦笑看在十七眼裏,只覺無限凄涼,十七看了她半晌後,也只能輕輕的一拍翠蘅的手背以示安慰,到底不知道說什麽。
經過了那一夜後,翠蘅服侍十七時盡心盡力,巴心巴肺的處處為十七着想,而十七亦歉疚翠蘅那夜的驚吓是因自己而起,待翠蘅亦十分客氣,她讓翠蘅先去養好頭上的傷,翠蘅卻抵死不願,道她的傷無礙,要早早的來服侍王妃。
對于翠蘅的這一番心意,十七十分羞愧,想着若翠蘅知道真相,可還會如此待她?
但糾結歸糾結,日子還是一天天的往下過,楚桓在那夜後,便再也未來過沅香苑。而據香蓮說,宰相府曾幾次有人來探望王妃,但不知為何都未被帶到沅香苑來。
十七聽後,心裏就猜想難道楚桓真在顧忌她之前的威脅,唯恐她讓王猛知道他待她不善?若當真如此,倒真是在幫十七的了,只要宰相府的人見不到自己,那麽,就無人知道她是假王玥。
對于這樣莫名其妙的陰差陽錯,十七頗有些哭笑不得,說她走運吧,她的腦袋盡在刀口劍鋒上晃悠;說她不走運吧,她卻又總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躲過生死大劫。饒是十七已豁出去等死,對這樣的結果,她還是覺得有些好笑無奈。
但這樣的情形讓十七多少松了口氣,十七又在腦子裏醞釀着怎麽要離開這裏,眼前雖暫無生命危險,但總不是長久之計,若不想死就一定要離開這裏,她想。
但此時十七再想走,心裏就有了顧忌。在那夜翠蘅因為她而差點傷了性命後,十七便知道以自己現在“王妃”的身份,一但失蹤只怕這沅香苑的人全就不能活了,她無論如何做不到因自己而讓無辜的人喪命,這讓她頗為猶豫糾結。
這一日,她突然看到翠蘅雙眼紅腫,臉色發青,頓覺驚訝,問,“你怎麽了?你的眼睛怎麽腫成這樣?”
翠蘅卻忙低頭掩飾,“回王妃,奴婢是被沙子迷了眼,并未怎樣。”
“哦,是嗎?”十七又仔細看翠蘅的神色,“翠蘅,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覺得我幫不了你嗎?”
翠蘅尚未回答,邊上香蓮突然嘆了口氣,“回王妃,是……是齊家就要娶親了,蕊珠夫人也已經點了頭批了日子,就在下月十六。”
“下月十六?”十七掐指一算,驚呼,“那豈不是只有半個多月了?怎這麽急?”
香蓮同情的看一眼翠蘅,“說是她未婚夫染了什麽病,算命的說要娶親沖喜。”
“他是得的花柳病,”翠蘅終于悲憤的哭喊出來,“這事兒府中很多人都知道,柳大哥還親眼瞧見過他身上的花瘡,王妃,奴婢不想嫁,奴婢不想嫁啊……”
香蓮抱過翠蘅嘆息,“你不想嫁又能怎樣?蕊珠夫人都已經答應了啊,你幾時見過蕊珠夫人說過的話會更改的?”
唇槍舌劍 二
唇槍舌劍 二
翠蘅哭得更傷心了。
十七卻越聽越來氣,突然,她抓起只茶碗就朝地上狠命一摔,喝道,“那蕊珠夫人是個什麽東西?在本王妃跟前敢這麽嚣張,去,把她給我‘請’來。”
她重重的說了那個請字,香蓮看了十七一眼,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一溜煙的出去了。
十七看着一臉眼淚滿眼震驚的翠蘅,一反常态的面如寒冰,“去,在碎瓷片那兒跪着去。”
她向來待翠蘅親和,從不曾有半句重話過,此時竟無緣無故的讓翠蘅去跪碎瓷片,翠蘅又是意外又是吃驚,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忙挪去碎瓷片上跪下,雖冬天的衣褲厚,但尖利的碎瓷片還是割破了褲子,刺進她的膝蓋,疼得翠蘅直吸涼氣。
只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蕊珠夫人方才娉娉婷婷搖曳生姿的到了,進門後,她先朝滿地的碎瓷片和滿臉淚痕的翠蘅掃了一眼,才看向一臉怒氣的十七,笑道,“給王妃請安。”
說是請安,只是簡單的曲一曲膝而已,她拂一拂手中暖爐上看不見的灰,也不等十七吩咐,便去椅子上坐下,“王妃今兒怎麽了?火氣這麽大?”說到這兒,她朝翠蘅看了一眼,“是這個奴才伺候得不盡心嗎?王妃別生氣,只管跟我說,我幫王妃教訓她。”
十七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眯眼問,“你是誰?”
蕊珠夫人一愣,“不是王妃命香蓮請我來的嗎?”
“哦,”十七恍然大悟,“你就是蕊珠夫人?”
“正是,”蕊珠夫人笑得嫣然。
十七臉色一變,厲聲喝斥道,“那你見了本王妃,怎麽不對本王妃自稱嫔妾磕頭見禮?而且,本王妃都還沒叫你坐,誰讓你坐下的?是誰教的你這樣沒規矩?”
“你……,”蕊珠夫人臉色就變了,她緊抿雙唇身子僵硬,靠在椅子上不動不起,兩眼死死瞪着十七。
“放肆,”見她不動,十七更怒了,她想象着王玥的神情氣勢,啪的一拍桌子,“你一個小小的婢妾,在本王妃跟前居然如此無禮?”
說到這兒,她揚聲喚道,“來人。”
香蓮從未見十七發作過,但她知道十七是連楚桓都不放在眼裏,又是宰相大人的女兒,她哪裏敢怠慢,忙躬身應道,“奴婢在。”
十七吩咐,“婢妾蕊珠不敬主母,給我拖出去打二十鞭子。”
“你敢打我?”蕊珠終于回過神來,她騰的站起身子,氣勢洶洶,“我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你敢打我試試?”
“哦,原來你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十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閑閑道,“那瞧在皇後娘娘的面兒上,少打十鞭子吧,拖出去。”
“是,”香蓮便向屋外的人招了招手,那些下人早都白了臉,進來後對蕊珠要拖不拖的,不太敢真動手。
“哼哼,你們誰敢動我,”蕊珠冷笑,“我是皇後娘娘的人,除了皇後娘娘和王爺,誰也不能動我。”
“嫔妾奉皇後娘娘之命打理王府事務侍奉王爺,自問無功勞也有苦勞,不想今日竟要被王妃無故責罰!”說到這兒,她指着一邊的翠蘅冷笑,“府中都說王妃寬厚,連個奴才都舍不得責罰,原來那寬和憐下都是演給王爺看的戲,王爺不在,王妃就不大雌威,也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王妃得不到王爺的寵愛,因妒折磨王爺的寵妾?”
“無故責罰?因妒折磨?”十七扶着香蓮的手起身,慢慢來到蕊珠的跟前,“蕊珠,你尊卑不分是一罪;你居心叵測是二罪;你持寵生驕是三罪。有這三條罪,就算皇後娘娘和王爺在這裏,也救不了你。
“尊卑不分;居心叵測;持寵生驕,王妃給嫔妾羅列得好罪名,但不知王爺是不是肯信你?”這樣說時,蕊珠笑得無比燦爛,“王妃想見皇後娘娘,也得王爺許您出這沅香苑才行啊。”
“啪,”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十七一揚手唰的就給了蕊珠一個耳光,“我道你是憑了什麽尊卑不分?卻原來是為的這個?你是不是以為我被禁足沅香苑,這信王府就是你蕊珠獨大了?你是不是認為只要沒了我,你就是這信王府的主母了?照這樣看來,我前兒個中的毒就是你下的罷?你見我不死,便又在我和王爺鬧氣被禁足的時候,要将我貼身的奴才弄走?你到底居的什麽心?你弄走她是為了好方便弄死我罷?”
“你……你血口噴人,”十七中毒的消息雖滿府封鎖,但作為掌管王府內務的人,蕊珠卻是知道的,此時見十七竟将這罪名給堆到了自己的頭上,蕊珠捂着臉,到底不敢還手,心裏亦是有點慌了,她趕緊辯解,“翠蘅是和齊家有婚約,定了婚期要成婚而已,王妃不是寬厚仁慈麽?難道要耽擱她的青春不讓她嫁人嗎?”
“翠蘅是我的人,她便是要嫁人,嫁給誰,都該是我做主,哪裏輪得到你一個婢妾說話?”十七眼角餘光向門外廊下掃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回頭看着蕊珠義正詞嚴,“你自己說說,我的丫鬟要成親,你可有來回過我?”
“在王妃大婚前,她就已經許給了齊家,還是我看着她伶俐,才挑了她來伺候王妃,如今她夫婿病重,嫔妾也是想着王妃新婚,聽不得這種不吉利的事兒,這才沒來告訴王妃,”蕊珠道。
十七點頭,感嘆道,“嗯,果然是皇後娘娘派來的人,當真是伶牙俐齒,倒是本王妃無理取鬧了,”這樣說時,她忽然轉頭向外嫣然而笑,“王爺,信王府上一個小小的婢妾居然敢跟王妃強詞奪理咄咄逼人,更嘲笑我這個皇家長媳見不到母後,嗯,這就是您信王府裏的規矩嗎?”
門外廊下,就見楚恒背着手陰沉着臉,竟不知已站了多久?
“王爺,”蕊珠頓時如見到了救星,撲過去一把抱住楚桓的胳膊嗚嗚哭泣,“王爺,您終于來了,您可要給蕊兒做主啊。”
楚桓抽出胳膊,黑着臉進屋坐下,冷冷問,“怎麽回事?”
“回王爺,王妃派人請來蕊兒,卻是當頭就給蕊兒定了一大堆的罪名,還打了蕊兒一巴掌,王爺,蕊兒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求王爺給蕊兒做主,”蕊珠的眼淚說下就下,直哭得如海棠沾露,梨花帶雨。
十七閑閑的靠在軟榻上,對着手指上的一枚纏絲鑲寶翻來覆去的瞧,“我的人莫名其妙的被人弄去給一個病怏怏的人沖喜,我這個做主子的卻一點兒都不知道,就不興我喚了她來問問麽?而她見了我言語不敬禮數不周,我這個當家的王妃教訓教訓姬妾,難道不應該嗎?呃,還是說在王爺的心裏,她才是這王府裏當家的那個?”
“不,王爺,您別聽她說,我沒有……”蕊珠急忙道。
“你聽聽,我跟王爺在說話,她一個婢妾大呼小叫不說,她稱呼本王妃叫什麽來着?‘她’……,王爺,你們信王府的下人婢妾稱呼本王妃就是叫‘她’的麽?”
十七說到這兒,已是赤裸裸的譏諷,楚桓的臉愈發的冷,他瞪一眼還要辯解的蕊珠,喝道,“住嘴,王妃面前你敢這樣放肆?跪下。”
他的話自是要比十七有力,蕊珠撲通一聲跪倒,哭得嗚嗚咽咽梨花帶雨,哀哀凄凄的看着楚桓,“王爺……”
“到底怎麽回事?”楚桓四下裏一打量,最後将目光落在跪在一邊早被這一幕給驚愣了的翠蘅,“你說。”
“王爺不用問她,”十七搶過話來,“她一個奴才要嫁人了,我這做主子的卻要聽別人說才知道,這分明是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裏,我不罰她我罰誰?”
翠蘅結結巴巴的開口,“奴婢不敢,奴婢正是來回王妃的,奴婢……”
“住口,”十七冷着臉喝道,“現在說你是正要來回我的,你倒見風轉的快,難道,也是你的蕊珠夫人教你的?”
翠蘅的膝蓋被碎瓷片刺破早已疼得發麻,腿上濕膩膩的已被鮮血浸透,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十七,想不明白一向溫和可親的王妃怎麽突然變得這樣刻薄?
最後,還是由香蓮向楚桓回明原由,楚桓看看十七,又看看蕊珠,蕊珠替翠蘅做主是在他們大婚之前,如今點頭批了他們成婚的日子,并不算僭越;但翠蘅現在是王妃的人,王妃發怒亦在情理之中。王妃之前為救翠蘅寧願向他低頭伏小,接受禁足,但此時翠蘅居然被她罰跪在碎瓷片上,看出來确實是動了真怒。
想到這兒,楚恒對蕊珠道,“翠蘅的婚事雖是在王妃進府前定下的,但翠蘅如今服侍王妃,王妃又是王府的主母,這樣的事兒你理當來回王妃;再者,在王妃跟前你居然敢大呼小叫強詞奪理,更尊卑不分丢皇後的臉,那十鞭子是輕的,來人。”
劉全上前一步應道,“王爺。”
唇槍舌劍 三
唇槍舌劍 三
劉全上前一步應道,“王爺。”
“就按王妃的吩咐,賞蕊珠夫人十鞭子,并罰禁足兩個月以示懲戒。即日起,王府事務交由瓊夫人暫且處理,”說到這兒,楚恒轉頭看向十七,雖面無表情,語氣倒也平和,“王妃且安心靜養,等王妃的身子好了,這王府的事務就要全交由王妃打理了。”
“啊,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蕊珠大驚,慌忙抱住楚桓的腿哀求,楚桓一腳踢開,喝道,“拉出去。”
劉全答應一聲,命兩個強健的婆子一左一右的将蕊珠架了出去,不多時,沅香苑外響起皮鞭的啪啪聲,以及蕊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十七皺了皺眉,但她極讨厭蕊珠這等不顧人生死随意定人終生的嚣張無禮的人,這十鞭子若能令她認清身份,從此安分,倒也算是在幫她。
她對楚桓道,“王爺,翠蘅是我的侍女,她的事兒該由我說了算,王爺您說呢?”
楚恒眸裏有什麽一閃,他嘴角溢起一絲帶了興味的笑來,“王妃說的是,翠蘅的事兒任由王妃處置。”
“那就好,”十七挺一挺腰身,對劉全吩咐,“本王妃的人斷沒有給個病秧子沖喜的理兒,你去告訴管家王奎,就說是我的話,齊家和她的這門子親事作不得數,封二十兩銀子給齊家重新擇人去罷。”
劉全答應一聲去了,老實的翠蘅欣喜若狂,當下膝蓋也不覺的疼了,咚咚磕頭,“謝王妃,謝王妃……”
十七忍不住撫額,這妮子咋就這麽實心眼兒,便是謝也別當着楚桓的面啊。
她辛辛苦苦忙了這一出,哪裏是要擺什麽王妃威風?不過就是借機尋事,好解除掉翠蘅和那齊家的婚約罷了。
至于讓翠蘅跪在碎瓷片兒上,亦是為的翠蘅打算,她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在幫翠蘅,不管是走還是留,她的身份遲早會被揭穿,那時王妃是假的,跟這個“王妃”親近的人也自然要被牽連,彼時,只怕那蕊珠夫人第一個就要拿翠蘅撒氣了的。
嘆了口氣,十七擺擺手,“罷了罷了,鼓噪的讓人頭疼,出去吧。”
香蓮忙拉起翠蘅出去,又帶小丫鬟将屋內碎片打掃幹淨了,這才帶着人盡數退出,屋子裏,只剩了十七和楚桓。
天色漸暗,屋內寂靜無聲,二人都不說話。
這股沉默讓十七有些心虛,她偷偷去看楚桓,卻見楚恒正目有深意的看着她,她脖子一縮,心裏就打起鼓來,他這樣的眼神是什麽意思?難道,被他識穿了?
果然,楚桓笑了,“看不出,王妃竟有這樣的菩薩心腸,只是你貴為王妃,想要做什麽吩咐一聲就好,滿王府誰敢說個不字,卻還要繞這樣大的彎子,鬧這樣大的動靜。”
十七驚訝,“你……你果然看出來了?”
楚桓笑得意味深長,“王妃肯為了那個奴才對本王下跪服軟,又哪裏會為那麽點子事就大發雷霆?甚至讓那翠蘅跪在碎瓷片上演苦肉計!”
十七頓時心驚,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的目光如此敏銳,她分明已經想的極周全安排得極妥當,可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圖,這讓十七覺得很危險。
若他是如此心思雪亮洞察秋毫的人,自己豈不随時都會暴露?處境就更岌岌可危了。
見十七白着臉張着嘴不說話,一臉震驚意外的樣子,不知為何,楚桓的心理突然就覺得十分解氣。長久以來,他一直被父皇忽視,而王猛雖一力保舉于他,亦同時在處處壓制着他,到了最後,娶個王妃不但心中戀着其他男人,還要被她威脅,楚恒憋屈到了極點,此時見十七居然被他将住,這種發洩的快感實在太過暢意。
但他随即就覺得奇怪,就如同他方才說的,她身為王妃,若想要偏袒維護誰,只是一句話的事,又何須要兜這麽大的圈子,費這麽大的事?
“王妃,本王突然發現……本王根本看不懂你?”楚桓道,“翠蘅不過是個丫鬟,你為了她又是向本王服軟;又是大動幹戈演這一出苦肉計。她和你無親無故,你身為一個王妃,居然對個下人如此用心?”
十七便心虛,“下人……下人也是人啊,你寬厚待她,她自忠心事主,不過……不過是将心比心的事而已。”
“哦,将心比心?”楚桓重複。
“對啊,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你好;你要想別人對你好,你就要先對別人好。無論是與人相處,還是治理天下,莫不如此,”十七這樣說時,不覺有些傷感,這話是幼時青姨說給她的,如今青姨芳魂渺渺,而她卻莫名其妙的被弄到了這裏,莫名其妙的成了什麽王妃,看到的聽到的接觸到的,盡是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人和事。
這時事真真是作弄人!
十七暗嘆。
見十七說這話時,眼裏突然浮上一絲哀傷,楚桓不覺意外,愣了一愣後,才道,“你還懂怎麽治理天下?”
十七就笑了,“我哪裏懂什麽治理天下?我不過想着,皇帝治理國家和老百姓治理家業其實是一樣的,以仁和治家,以誠愛守業,皇帝關愛好人,嚴懲壞人,讓老百姓碗裏有飯吃,身上有衣穿,誰不愛戴你呢。”
十七的這番話讓楚桓聽怔了。
皇帝治理國家和老百姓治理家業一樣,以仁和治家,以誠愛守業;關愛好人,嚴懲壞人!
好像,真的就是這麽簡單!
但他随即就苦笑,确實很簡單,可這簡單的背後,又藏了多少的不簡單,她知道嗎?
“你也知道這世上有好人,也有壞人,有時候壞人比好人還多,皇帝只是一個人,卻要對付那麽多的壞人,有時候顧不過來,該怎麽辦呢?”楚桓将手攏在袖子裏,閑閑靠進椅內問。
十七道,“這種事并非是一對一的打架,對待壞人也不需要講究什麽君子之道,明裏打不過,就去小巷子裏打他悶棍好了。”
“打悶棍?噗哈哈哈哈哈,”楚桓頓時笑噴,“嗯,要這麽說,倒也沒什麽不可以,但是,”說到這兒,楚桓容色突然一正,“有時候很多事并非打悶棍這麽簡單,你打別人悶棍,別人也會打你的悶棍,你打死一個壞人,但其他壞人就會有危機感,就會聯合起來對付你,那時你勢單力孤,無人幫忙,又當如何?”
見楚桓嚴重,十七無端的覺得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她想了想,也正色道,“這也好辦,一般來說,壞人呢都是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利益的人,他們結成同盟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今兒有了共同的好處了,他們就是朋友,明天為了占這利益上的大頭,就又是敵人。所以,大可以利用他們這一點,以利益為誘餌,讓他們互相牽制,就算要争要打要鬥,也是他們自己打自己争自己鬥,皇帝只須平衡這種局面,坐山觀虎鬥就行。”
楚桓不笑了,他默默看着十七良久,才問道,“這些……都是你爹教你的?”
十七沒意會到他口中的“爹”是指王猛,想也不想的搖頭,“不是。”
“不是?”楚桓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緒,“那……你怎麽會懂這麽多?”
十七就奇怪,“這本來就很簡單啊,不是嗎?”
“呵呵,看來這就是世人常說的虎父無犬女了,宰相頗有智慧,王妃也聰慧,”楚桓的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十七這才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是宰相王猛的女兒,不覺大悔,恨自己不該為了掩飾而誇誇其談,她将方才的對話仔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未說出什麽出格的東西來,這才有些放心。
她低下頭,“謝王爺缪贊。”
楚桓眯眼看着十七,只覺自己的這位王妃像個迷,在大婚前,不管是自己當年所見,還是訪查所聞,她給他的都只是王公貴族家小姐特有的嚣張任性的印象;待成了婚,她居然性情溫良淡然無求;可一轉眼她就又為了別的男人要私逃離府,性格變得剛烈無比;他正惱怒,她又竟為一低賤的奴才而服軟甚至下跪;他以為她如其他世家小姐般只知驕奢享受,但不想她言辭行為之間卻又滿是慈悲智慧,非比俗流!
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起身,覺得,應該讓劉全再去仔細打探,看到底哪一面,才是她真正的臉?
皇後關懷楚桓,每個月都要傳蕊珠進宮問話,這也是蕊珠為什麽在王府裏如此得臉的原因,畢竟誰也不敢得罪她這個皇後跟前的紅人。
但這次她在十七跟前栽了大跟頭,挨了一耳光十鞭子不說,還被楚桓禁足兩個月,于蕊珠而言自是面子裏子都傷盡了。
因着禁足,蕊珠當月便自然不能再進宮,她傳來門上的人,命将一封信送進宮中呈交皇後。府中諸人都知道她每月進宮的緣由,自是不敢耽誤。
進宮 一
進宮 一
蕊珠在信中自是要将王妃苛虐她的事大肆誇張哭訴,求皇後為她做主。皇後看完信後,勃然大怒,向琴姑姑道,“蕊珠這個賤婢,不識大體不分尊卑,不說自省,竟還有臉來向本宮告狀?”
琴姑姑忙撿了信去看,看完也很驚訝,“蕊珠竟敢挑釁信王妃?她哪來這麽大的膽子?”
“她定然仗着是本宮所派,往日恒兒未娶正妃,信王府中都以她獨大,天長日久的便真拿自己當了那信王府的女主子了,”皇後恨鐵不成鋼,“往年只瞧她伶俐機變,這才指了她去服侍恒兒,今兒個看來她竟輕狂的早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琴姑姑也搖頭,“那王玥可是皇後娘娘費了心思才給皇長子娶到的,她的父親可是王宰相,看着王宰相的份上,便是皇後娘娘對信王妃也得溫和幾分,蕊珠怎麽敢……”
皇後閉一閉眼,“罷了,這個事兒……你去處理吧。”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皇後靠在貴妃榻上,眼皮都不擡,“既沒用了,何必留着浪費吃食兒。”
琴姑姑神色一凜,低聲道,“奴婢……明白了。”
蕊珠送信的第二天,琴姑姑就親自來了信王府,向十七傳皇後的懿旨,要十七進宮去陪皇後說說話兒。
十七頓覺頭皮發麻手腳發顫,前面才借着中毒躲過了觐見,但躲得了初一,果然躲不過十五。
楚桓來到後堂,看着十七瞬間變得苦兮兮的臉,問道,“怎麽,母後要見你,你不高興?”
“啊,不,沒有,沒有的,”十七有些慌,“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王爺,你可不可以代我進宮去陪母後啊,告訴母後我病了,等身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