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那個農家女子後,他心裏便知事情複雜,但他并未打算追根究底,一為事不關己,二來,十七是個女孩兒,無論君子謙謙之道還是男女之別,他都不該對一個女子的身份盤根問底。

但對楚桓的這一聲“王妃,”他卻有些莫名其妙,大秦誰不知道,信王楚桓的王妃娶的是宰相王猛的女兒。他卻怎說這個鄉村女子是他的王妃?

他低頭看向十七,“他說,你是他的王妃?”

此時天光已白,十七的臉色更是煞白,她咬着唇說不出話來,面對慕容越的詢問,她下意識想要搖頭否認,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楚桓身後那一隊氣勢洶洶的人馬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慕容越見她沉默,也不再問,他擡手向楚桓抱拳,微笑道,“信王殿下,別來無恙。”

楚桓卻不理他的寒暄,冷着臉喝道,“把本王的王妃放下。”

慕容越并不以楚桓的無禮為逆,他擺一擺衣袖,“信王殿下口口聲聲只說要本侯放下你的王妃,你的意思是,本侯剛剛救下的這位姑娘,就是你的王妃?”

“你剛剛救下的?”楚桓目光一緊,飛快的掃過十七的臉,眼裏隐隐有着擔憂,“王妃,你……”

十七的目光自楚桓身後彪悍精壯的護衛隊上慢慢掃過,一股絕望自心底順着四肢百骸飛快的蔓延至全身,她真的絕望了,這是她的宿命嗎?無論她怎麽掙脫怎麽努力,可她一次次以為自己終于脫險了終于安全了終于自由了終于可以去找容沖去拿回包袱去尋找自己的生母親父了,老天爺就給她狠狠的一巴掌,讓她知道什麽是樂極生悲,讓她知道什麽是癡心妄想!

她慢慢的低下頭,不讓自己的眼淚被楚桓看見,“王爺,我……我沒事。”

前面是陷阱也好,是刀山火海也好,她……都不能連累自己的恩人,哪怕,他居然是一位侯爺!

但侯爺再尊貴,又哪裏尊貴的過楚桓這個皇家嫡子,全大秦只怕也就王猛以及二皇子楚楓敢跟楚桓叫板了。

更何況,恩人如今只有兩人,楚桓卻是大隊的護衛,便是慕容越有心要帶她走,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她不能叫恩人為難,更不能害了恩人。

她一出聲叫“王爺,”其身份便已明了,慕容越自是沒有再強留別人妻子在自己馬上的道理,他便下了馬,欲攙十七下馬時,手伸了伸又收了回去,于禮不合。

這邊楚桓卻沒讓十七費那個事,他一踢馬镫靠近十七,伸臂一帶便将十七攏入懷中,瞬間帶離慕容越的馬匹,将十七置于自己的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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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視被晾在一邊的慕容越主仆,只低頭上下仔細打量十七,問,“你受傷沒?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剛剛岐陽侯說是他救的你?誰這麽大膽敢對你下手?”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話,十七卻忍不住苦笑,別人不但大膽,別人還大膽的不止一次的對她下手,要置她于死地呢。

她指一指慕容越下屬馬上的那個殺手,“我接到王爺的信,讓我立刻趕去落花亭,沒想到是個陷阱,那信是這個歹人送的,他說……,”說到這兒,十七看了一眼楚桓,“宮裏有人要他殺了我。”

“麗妃!”楚桓面目猙獰,語氣森冷的從齒縫裏擠出這兩個字來。

麗妃是二皇子楚楓的生母,皇帝的寵妃,在玉貴妃未至秦宮前,後宮三千以她風頭最勁!

十七心如死灰默然嘆息,她又看着慕容越對楚桓道,“多虧這位……這位慕容先生到得及時,在千鈞一發之時救了我,否則……,”否則此時的雲十七早就是一縷孤魂了。

楚桓看向慕容越的神色這才和緩了些,他向慕容越一拱手,“原來真是你救了本王的王妃,多謝了。”

慕容越微微垂眸,低笑回禮,目光卻深邃,若有所思的在十七的臉上掠過……

楚桓将十七裹進大氅,又命人将那殺手接過,便向慕容越拱手,“岐陽侯,你救了本王的王妃,所以今日本王還你這個人情,只當未見過你,就此別過。”

“好說,”慕容越依舊淡淡微笑,一襲白衣于魚肚微白中分明不染俗塵,他又看了一眼十七,語有深意,“王妃,多保重了。”

十七眼裏又濕,她可憐兮兮的看着慕容越,強忍喉間哽咽,“恩人,多保重。”

楚桓本已有所回緩的臉色突又猛的一沉,他一拉大氅将十七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便看也不看慕容越,一甩鞭子,揚長而去。

回王府的一路上,十七都在疑惑兩件事?

第一,自己分明已撇開了信王府的人,在遇上慕容越後,他們的馬雖行得慢,卻也不算耽擱,怎麽楚桓居然這麽快就追上了她?

第二,他說恩人救了他的王妃,所以他要還恩人一個人情,今日只當未見過恩人?那語氣分明恩人見不得光般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但直到她被楚桓送進沅香苑,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翠蘅兩只眼睛已經哭得紅腫如桃,遠遠就撲出來抱住十七大哭,“謝天謝地,王妃您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奴婢還以為王妃已經……已經……”

折騰了一夜,十七在經歷了大驚大喜大悲後,已疲累到極點,此刻被翠蘅抱住這一通揉搓,她再也經受不住,兩眼一黑,整個人軟軟倒地……

“王妃,王妃……”

“快,快叫太醫,”楚桓暴怒踢開翠蘅,抱起十七沖進屋裏,小心的将十七放在床上,十七的額頭上沾了點灰,襯着她如白瓷般的肌膚,分外礙眼。楚桓下意識伸手極細心的替她拭去,手指觸及她肌膚上的溫熱時,他揪了一夜的心才終于慢慢慢慢的松緩下來。

昨兒一早進宮後,父皇如他所料的要他出示蕊珠非王妃所毒害的證據,楚桓并未查到毒害蕊珠的幕後主使,但他卻知道,于父皇而言,有沒有證據都不重要,父皇只是要借這個機會,替老二移掉自己這個妨礙他心愛的二兒子被立太子的障礙而已。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要拿出有力的東西來讓父皇無法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找不到證據可以創造證據,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符合邏輯讓人無法反駁,若楚楓駁斥他的證據是假,他就正好可以反追楚楓緣何如此清楚內幕?

但顯然,楚楓不傻,所以對于楚桓例舉呈現出來的“鐵證,”楚楓雖表示質疑,但在楚換的據“理”力争下,到底不敢太過深追。

既有“證據,”楚苻堅當堂也就不能治罪楚桓,但依舊要楚桓在禦書房內罰寫金剛經,美其名曰是讓他洗心滌靈靜思已過。

禦書房內的消息是嚴密封鎖的,皇後派人連着來打探也得不到半點消息,和琴姑姑二人直急得嘴角起泡。琴姑姑端過一碗燕窩湯送到皇後跟前,“娘娘,您一天不曾吃東西了,喝碗燕窩吧,別傷了鳳體。”

皇後搖頭,眼裏再耐不住,滾下淚來,“這麽多年的歷練,本宮的性子還是不夠沉穩,當初只想着那蕊珠不懂事,竟敢在信王府托大欺負玥兒,心裏煩她,就想着打發掉算了。不想今日卻被長信宮那個賤人母子咬住不放做了文章,一口咬定是玥兒所為。豈不是我害的他們。”

琴姑姑忙抱住皇後安慰,“娘娘,您別太過自責了,這事兒不關娘娘的事兒,便是沒有蕊珠死這一出,那對母子又何嘗會放過大皇子?”

皇後無力的靠在琴姑姑的懷裏,“琴兒,本宮真是累了,本宮憋着的這一口氣只等着桓兒立了太子繼了皇位,那時才敢松散了!本宮也不想享他的福當什麽太後,本宮只求我周家地位穩固就好了。”

“娘娘,會的,大皇子一定會有登基的那一天的,”琴姑姑眼裏亦滾下淚來,“他是個實誠的孩子,他……他一定會報皇後娘娘的養育扶持大恩,老爺家的門楣地位一定長長久久的富貴榮華,權傾天下。”

“富貴榮華,權傾天下,呵呵呵呵……,”皇後笑得眼淚直滾,“其實,這些東西有什麽意思呢?本宮其實是極不屑的,可偏偏……偏偏我是周家的女兒,偏偏我是周家的女兒呵!”

“娘娘,娘娘,”琴姑姑哭得更兇,“您別難過,您母儀天下貴為大秦國母,這是您的福氣啊。”

往事不堪回首 一

往事不堪回首 一

“娘娘,娘娘,”琴姑姑哭得更兇,“您別難過,您母儀天下貴為大秦國母,這是您的福氣啊。”

“呵呵呵,這樣的福氣,不要也罷!”皇後閉上眼,齒冷心寒!

“娘娘,”琴姑姑嗚咽得無法自持,卻還是出言提醒皇後,“但現在大皇子在禦書房一天沒出來了,也不知皇上到底要如何處置他,還請娘娘……還請娘娘快想想辦法啊。”

皇後抹去眼淚,看着琴姑姑,“我知道你急,我又何嘗不急,便是……便是不為着恒兒,我也擔心……”

“娘娘……”

皇後站起身子,吩咐,“替我更衣,本宮……要親去禦書房一趟。”

“是。”

禦書房四周如同景清宮一般,種滿了竹子,一年四季翠綠蔥茏,無比安靜清幽,不知道的,還當這兒是哪個主子娘娘幽居的別苑。

皇後扶着琴姑姑的手站在禦書房外,心裏卻有絲難受,她雖身為後宮之主,這個地方她卻并不常來,一來,自是楚苻堅的臉色難看;二來,亦為她十分讨厭這些竹子。

是的,她十分讨厭竹子,特別是這些斑斑滴淚的湘妃竹,哪怕,她少女時代進宮之前,亦無比喜歡它的清雅。

是從哪一年開始讨厭它們的呢,她有些恍惚,好像……就是那年她被先帝下旨賜她為他的太子妃起罷?接旨後,她按規矩要去宗祠家廟祭祀天地禱告祖宗,在家廟的後堂中歇息時,她看見後堂小院中也有一叢清竹,心中歡喜過去瞧看,就在那叢竹子下,她遇見了他!

他當時錦衣玉冠,劍眉朗目,一身玄色長衫襯得他整個人冷硬英武,而在他的身邊,是一個身形嬌小體态婀娜的……少年。

家廟裏是不該有外人的,所以她瞧見那片小竹林時,徑自歡喜而去,連個丫鬟都未帶,等到發現有人時,她已離他們只幾步之遙。

她很尴尬,覺得男女有別不合規矩應該回避;又想着倉皇退避有失端正太過無禮,一時左右為難進退不得,居然就僵住了。

他們已看見了她,他并未說話,而那個少年卻極放肆的盯着她上下打量,最終撲哧輕笑,“若我沒猜錯,你就是那剛剛被冊封為太子妃的周家大小姐罷?”

他問得極無禮,她就有些惱,喝道,“你們是什麽人?這是私家廟院,你們怎麽進來的?”

“喲,到底是要當太子妃的人了,這脾氣還真不小呢,”少年戲谑的笑,卻是看向那玄衣男子,“不是說周家大小姐端莊穩重賢良淑德的嗎?可今兒瞧來那傳言也只是傳言罷了。”

她便被激怒了,後來想想,她當年實在是太年輕了,很輕易的就中了別人的套。她向前一步,怒道,“你們擅闖私人廟院更出言不遜,實在無禮,還不快滾。”

少年臉上浮起譏諷的笑,“你一個大家小姐連着侍女都不帶,獨自在外亂走亂逛,遇見男人還不退讓在這裏言來語往,你哪裏端莊賢良?我又哪裏說錯了?我又哪裏出言不遜?”

她被這少年連着三個的“哪裏”氣得頭遠,顫抖着大喊,“來人,快來人……”

後院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前面的人,不多時呼啦啦沖來一群人,她指着二人氣得直抖,“給我……給我把這兩個無恥之徒拿下。”

“喲,這還沒當上太子妃,就已經要仗勢欺人了嗎?”少年卻絲毫不慌,一臉不屑。

“你,你……,”她氣得直哆嗦,跺腳喝命下人,“給我抓住他們,朝死裏打。”

她其實并不是個狠虐的人,從來都是性情溫柔心性善良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但她到底是個女孩兒,還是個出身大家的女孩兒,自小到大,她從未這樣被人莫名其妙的羞辱過,無論是她身為女孩兒的羞怯,還是大家出身的驕傲,又或者是被封太子妃的尊榮,她都絕不允許有人這樣侮辱她!

下人卻不動。

為首的管家趙和看着玄衣男子直哆嗦,她正不解,趙和已經跪下了,“太……太子殿下。”

她霍然回頭,他……就是太子?

他就是她的未婚夫婿?

這……

她大瞪着眼睛盯着他,震驚得忘了行禮忘了禮數,他終于有了反應,卻是從鼻子裏冷哼一聲,“京城第一閨秀果然徒有虛名。”

說罷,他一甩袖子,拉過少年轉身就走。

竹林清幽,他玄色身影隐在竹後,那少年卻突然回頭,對她露出輕蔑不屑的一笑。

她什麽時候倒在地方的,她一點也不知道。

……

之後,就是聽說他極力抗拒這門親事,一定要先帝另冊太傅家的女兒喬嫣然。他英勇睿智又桀骜不馴,然先帝因他戰功赫赫而甚愛這個兒子,對他難得的固執頗覺頭疼,後來還是做了讓步,答應他以正妃禮納喬氏為側妃,并讓喬氏先入門。

先帝對他說:“只讓你娶周氏,又未讓你一定要和她恩愛,你只和她相敬如賓就可,哪裏又妨礙得了你和喬氏呢。”

這話是先帝身邊的宮人悄悄兒告訴她的嫡親姑姑——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太後的,姑姑知道了家廟竹林中一事,将她叫進宮內大加申饬。她得知他竟是抱着這樣的心才娶的她,心早就已涼了大半。

喬氏雖是側妃之名,卻是以正妃之禮先于自己入太子府,這豈不是告訴世人她先己後,她才是那大的!

她委屈,更屈辱,回家後就欲以死相抗,絲帶方丢至梁上,便被貼身侍女琴兒發現,琴兒大哭着抱住她不放,“小姐,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別的不說,光夫人就沒法活了。”

“母親!”她瞬間沒了力氣,癱倒在琴兒的懷裏。母親聞訊趕來,卻未如往常般溫言安撫,母親喝退房內下人,厲聲指責她太過自私,母親告訴她,無論是被封太子妃,還是将來封後,都是她周家女兒畢生的責任和活着的唯一使命,無論有多屈辱,多艱難,多委屈,都不許哭,更不許尋死,否則,就不配做周家的女兒。

母親道,“你姑姑貴為皇後,你以為她心理就沒有委屈?就沒有傷心沒有痛苦沒有羞辱?我告訴你,在那個步步為營處處殺機的皇宮裏,你姑姑承受的要比你能想象的多的多。可是身為周家女兒,她必須忍,她必須挺過去,因為她不是為自己活着,她是為了整個周家在活着,她身上系的,是整個周家的榮辱!她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她從未見過母親有如此嚴厲的時候,她很吃驚,但眼裏的淚,卻一點一點的幹了!

她是周家的長女,她必須要繼續姑姑的那條路,她沒有選擇,哭也沒用。

那就不哭了罷!

她其實是真的希望先帝能答應他的要求解除他們的婚事的,因為,她真正想嫁的,其實是另外一個人。

在冊立太子妃的聖旨下來之前,那個人就已經去了家裏提了幾次親,都被父親擋了,待到被立太子妃後,那個人半夜潛進周府,在後花園裏牽着她的手發誓,“寧兒,我既然不能娶你,那麽,就讓我護你一世安穩罷!”

她其實是喜歡那個人的,她很想嫁給他,可是她不敢說,一方面是害羞,一方面是不敢。

因為她早就知道,她遲早是要進宮的。

太子大婚,場面空前浩大,空前奢侈威風!

坐在銮轎中的她耳邊不時響着別人的私語,“快看快看,轎子裏那個就是太子妃了,啊呀啊呀,這就是咱大秦未來的皇後啊,啧啧……”

“可惜,隔着轎簾只能看見個影子,也不知生得如何?聽說太子極寵新納的喬側妃,據說啊,太子其實原本想納的太子妃是那喬側妃的,但是皇上和皇後娘娘不允許,太子為安慰喬側妃,就先以太子妃之前以正妃之禮娶了喬側妃呢,其實那天的場面啊……比今兒個還大……”

“我知道我知道,我上次也來瞧了的,唉,那這樣看來,這太子妃豈不是還未進太子府就已受寵了?”

……

……

……,……,……

……

随這那番話,周邊響起一陣陣唏噓之聲,終于有人喝止,“看熱鬧就看熱鬧,亂嚼的什麽?當街議論太子和太子妃,嫌命長嗎?”

議論的聲音都時嘎然,而銮轎內鴛鴦頭蓋下,她已淚流成河,她一個堂堂的太子妃,竟連市井小民都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議論嘲笑她,這樣的奇恥大辱,她卻只能忍!

而更讓她屈辱的,還在後面。

洞房之夜,他根本沒來,案上紅燭的燈光爆了一對又一對,外面的更鼓敲了一遍又一遍,她坐在雕鳳團蟒的黃花梨大床邊,眼裏一滴淚都沒有。

他在喬側妃屋子裏,她知道的。

但再怎麽樣,她也到底還是皇帝聖旨親封的太子妃,便是不受寵,場面上的規矩也不能破,是以第二天一早,府中所有姬妾——包括喬側妃,全都來向她請安。

她才看到喬側妃第一眼,就笑了。

往事不堪回首 二

往事不堪回首 二

原來,她就是那日家廟中那位出言不遜的少年。

想來是她被封太子妃,喬氏心中不忿,偏要拉着他去家廟中瞧她,而她大意,并不知道在自己被封太子妃的旨意下達的那一刻,宮闱後妃之間的鬥争,就已經開始了。

她很大意,她一點經驗也沒有,就這樣……落進了喬氏的圈套。

他本就不想納喬氏以外的女人為太子妃,再當他見到她的“跋扈無禮不端莊”後,厭棄她的心就更重,所以,他抗拒和她的親事,所以,他以正妃之禮先她納進喬氏。

她尚未大婚,就已被他狠狠的打了一耳光,就已經輸給了喬氏!

新婚連着一個月,她都未見到自己的丈夫,但此時的她已不是家廟中全無準備的那個她了,她不吵不鬧,不焦不躁,每天用最安然端莊的笑容接受衆姬妾的請安問候,以最不卑不亢的身姿态度去處理府中事務,完全無視別人因她無寵而或輕視或憐憫的眼神。

就這樣,在她大婚後的第六十三天,她終于見到了她的丈夫,當朝太子——楚苻堅。

對于這麽長時間的冷落,他毫無歉意,安然的接受着她極細致的服侍,她笑容清婉,舉止溫柔,噓寒問暖,善解人意,一句怨言也沒有。

他不知是過意不去,還是另有緣故,總之,那晚他沒走。

……

後來,他一個月就也會有一兩晚是宿在她房裏的,對她卻不體貼,卻也不會再冷言冷語。

在某日他又在她房內歇了後,喬側妃第二日将她堵在太子府後花園的竹林內。

太子府中的竹子都是新植的。

琴兒發現後,曾悄悄的跟她說,“這應該是太子殿下知道小姐喜歡竹子,所以特意為小姐植的。”

她卻苦笑,“他哪有這心思對我?他的心裏只有喬側妃。”

“可是小姐到底是太子妃啊,撇開你們是夫妻不說,他也是小姐的表哥呢,”琴兒明顯很樂觀。

“哼哼,表哥?”她在心裏冷哼。

他算是什麽表哥,他又不是姑母親生,他的生母出身和地位都不高,直到十歲那年生母病逝後,他才被皇上交給只生了兩位公主的姑母帶,并因此一躍成了嫡子,再于十六歲那年被立為太子。他對周家向來表面恭而心不敬,還談什麽表哥不表哥!

但她還是喜歡那個竹林的,心裏煩時就都會去轉轉,喬側妃在竹林中堵住她時,她正折了一枝竹葉在手中把玩着。

竹葉的清香,總能讓她忘記一些煩惱。

喬側妃見了她,只胡亂躬一躬身便算見了禮,笑道,“喲,想不到太子妃也喜歡這竹子?”

她目光平靜的看着喬側妃,“竹葉上有一股花兒果兒上沒有的清香,妹妹不知道嗎?”

喬側妃也拈過一枚竹葉,“我當然知道啊,我從小就愛竹子,苻堅哥哥那時許諾說等我長大了要為我建一片很大的竹園,他果然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這片小竹林是他迎娶我前專門為我種的。”

琴兒的臉就變了,極忐忑的看了她一眼。她臉色不變,手指卻在袖子裏慢慢的緊攥成拳,“哦,太子殿下對妹妹真是情意深重呢。”

“那當然,”喬側妃得意的笑,“太子殿下說,姐姐你到底是皇上禦封的太子妃,雖太子妃言行不穩,卻也不能太拂了皇上和皇後的臉面,在這府裏還是要給姐姐你留點兒餘地的,所以,姐姐放心,太子殿下和我都會善待姐姐,哦對了,姐姐既也喜歡這竹子,這竹林……姐姐也可以常來轉轉。”

這番話是在說她喬側妃才是這太子府真正的當家主母嗎?

她手指微彈,将那片竹葉丟在腳上,下一刻,她已笑着踩了上去,毫不留情的碾踏成泥,傲然道,“竹葉雖有微香,但能登正室大堂的還是花王牡丹;竹子雖瞧着豐姿清奇,亦到底只能做成涼席竹榻,挑不了巍峨建築的大梁,那什麽喜歡啊愛的也就閑暇時的戲耍狎弄而已,本宮從未當過真,妹妹最好也別太認真。”

說完,她扶着琴兒,揚長而去。

這是她對喬側妃的第一次的反擊。

亦從此,再不去那刺眼的竹林,甚至,她不許她的屋子裏出現任何跟竹子有關的東西。

兩年後,先皇駕崩,楚苻堅登基,冊立她為皇後,封喬側妃為麗妃!

她知道,他側立她為皇後,不過是為着自己是先皇禦定,太後亦健在,自己除了無所出,亦未犯七出之條,就算他登基為帝,亦不能無視祖宗家法。

可是他立她為後是那麽的勉強,她知道的。

她更知道的是,楚苻堅一心想立為後的人,是麗妃。

在她被立為後的那一天,已是太後的姑母再次警告申斥她,身為皇後,若兩年內再無所出,她的後位便岌岌可危。

楚苻堅之所以還肯立她為後,一來是為着祖宗家法他無法違逆;二來,亦是其他妃嫔也未生子,他找不到借口廢後,一但其他妃嫔——特別是麗妃生下皇子,她的後位便立刻不保。

姑母話裏的份量她焉能不知,但她心中的委屈卻無從訴說,她怎能告訴姑母說,楚苻堅極少在她房內過夜,她要如何有孕?

從太後的宮裏退出來時,她覺得自己四面楚,一片絕境。

她十分無助,又無比的絕望。

她好累呵!

可幸而,她還有一個人在支持着她!

無論她是太子妃還是皇後,那個人真的遵守諾言,一直在她不遠處默默的守護,對此,她十分感激。

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她只有他可以幫她了。

于是,她在和他悄悄相見時,訴說了自己的困境。

他長久沉思後,告訴她,也許,只能另辟道路铤而走險。

他說了他的主意,讓她自己定奪,他告訴她,一旦她有了決定,後面的事,全都由他來辦。

她很猶豫,更多的是怕,一旦事發,別說後位不保,更是欺君滅門的大罪呵,不但是她的,還有他的!!!

這一猶豫,就是半年,半年後,麗妃突然有了身孕。

這樣的結果讓她大驚,而姑母亦急了,再次給她壓力,警告她無論采用什麽手段,都一定要趕在麗妃的孩子生下來之前産下皇子!

她撫着自己平平的肚皮,淚如雨下……

她終于決定采用那個人給她的建議,于是,宮中很快傳出喜訊,中宮有孕!

這個消息成功的打擊了洋洋得意趾高氣昂愈發不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的麗妃,看着麗妃慘白的臉,她本忐忑的心瞬間定了,她甚至覺得自己早該這樣做。

皇後有孕,自不是一個妃子有孕所能比,楚苻堅雖不喜皇後,但皇後嫡子可是皇家社稷根本,他傳旨舉國祈祝,更命天龍寺四方庵每月初一做法場禱告。太後每日裏親臨看顧,皇帝雖不每日親臨,亦每日三次派人來殷殷詢問。

但她還是怕的,她每天都捂着自己的肚子惶恐,她是那麽的信任那個他的,可是現在她忐忑了,她每天都在想,他靠譜嗎?

萬一這中間出錯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她唯一的心思只能跟琴兒說,琴兒是陪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忠心耿耿貼心貼肺,但奇怪的是,這些天的琴兒雖然依舊每天在她身邊服侍,卻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她忍不住問琴兒怎麽回事?琴兒神色慌張,說,她是擔心小姐,這個局——太大了。

她的心就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連素來沉默的琴兒都怕了,她的心更慌!

她終于病了,躺在床上蔫蔫不起,太後着急,皇帝也擔心,親自帶了太醫院的院首來診脈,眼見診脈之人不是她素日定好的那個,她如五雷轟頂,頓覺刀懸頭頂,死到臨頭。

在楚苻堅的注視下,她逃無可逃,只得眼一閉任人診脈,想着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輕易敗露,她這一世命已至此,來生絕不投生于王侯之家,只希望可以做個普通人。

院首果然驚詫了,他将脈息診了又診,最終納悶回禀,“回皇上,皇後娘娘想是鳳體太過羸弱,胎兒從脈像上看,居然……居然似才只有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她和楚苻堅都驚了,楚苻堅擰眉,“你的意思是……皇後是鳳體太過孱弱的緣故,是以龍裔在胎息上才顯得日子短?”

院首點頭,“以脈息來看,皇後娘娘的身孕确實只有一個多月,但皇後娘娘的身孕上個月便已診出,是以,實際月數該是兩個多月,醫理上确有女子身子孱弱而影響胎息之說,是以,皇後娘娘還須寬心養胎才好。”

她怔怔的看着院首一張一合的嘴,心下疑惑,他是也被那個人安排收買了呢?還是……還是自己真的有了身孕?

因存了要假孕固位的心,是以她前一個月的葵水來時,她并未告之敬事房,太醫來請每日的平安脈時,躲在紗幔後替她接受懸絲診脈的人也是琴兒。她葵水結束後,按着那個人所教的又過了半個月,便由那人安排的太醫診脈,傳出自己有孕。

往事不堪回首 三

往事不堪回首 三

而在這之前,楚苻堅曾來重華宮住過一夜。

皇後有孕的消息一傳出,前朝後宮全部沸騰,她成了弦上的箭,外表再鎮定歡喜,然內心忐忑惶恐無助至極,她白天茶飯不思,晚上整夜睡不好,乃至這個月的葵水未如期而至,她以為是自己焦慮所致,倒想着不來正好,省了就還要費心掩飾。

但院首居然說她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了,算日子,正好是上月楚苻堅在重華宮的那一夜。

太後殷殷叮囑,楚苻堅也安慰了幾句,一時都去了。她驚魂不定,命琴兒喚來那個人安排好的院副重新診斷,院副一搭脈搏,大喜撲地,磕頭道,“皇後娘娘萬千之喜,皇後娘娘是真的……是真的有身孕了。”

“什麽?”她又驚又喜,“本宮……本宮真的有身孕了?”

院副點頭,“正是,老天爺有眼,體恤皇後娘娘艱辛,特賜皇子,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她身子一軟,就癱進了軟枕裏,許久,她才雙手合掌向天禱告,“大慈大悲的菩薩,信女周玉寧……信女周玉寧若能順利誕下一個皇子,定當給菩薩您重塑金身,香油永續。”

消息傳出宮去,那個人也很歡喜,但她依舊擔心生下的不是皇兒,于是跟他商定,若生男便罷,若生女,那麽就……

他說,一切有他,要她放心養胎。

她雖依舊不安心,但她亦想到,她沒把握肚子裏的肯定是皇子,但麗妃肚子裏的,亦未必是個男孩,而就算真的是個皇子,也只是庶出而已。嫡庶尊卑如隔天塹,她依舊做不了皇後。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無比驚險慘烈,其血腥狠虐在多年後她無數個的午夜夢回時,都依舊冷汗淋漓咋然驚醒……

麗妃為了能登上後位,對她肚子裏的孩子耿耿于懷用盡手段,而她亦同樣。

她每天嚴防死守,不肯碰觸任何不放心的食物,有一段時間她精神緊張到了極點,任何東西她都不肯吃,唯一肯入口的就是白水煮雞蛋,水要親眼看着宮人從井裏提上來,再親眼看着宮人喝一碗,再親眼看着宮人用陶罐小爐當她的面煮熟,更由宮人當她的面吃下一個後,自己方才肯吃後面的。

禦膳房送來的吃食全賞給了宮人,安胎藥盡被她倒進了淨桶,就算是太後帶來的東西,她亦不敢碰。這樣的日子讓琴兒傷碎了心,琴兒懇求她不能只吃水煮雞蛋,卻又不敢确定其他的東西到底有無問題?

她終于病倒了,卻嚴命重華宮不得走漏半點風聲,她告訴琴兒,

佳人怨:美男是個掃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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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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