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除非麗妃肚子裏的孩子順利被除掉,她才敢正常的吃東西,因為只要麗妃沒了孩子,即便她的也保不住,其皇後之位也不會被動搖。
琴兒白着臉抱着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看這琴兒的臉,這才發現琴兒臉色浮腫眼有黑黛,憔悴得不成樣子。
在她的心裏,琴兒是她在這宮中最親的人了,琴兒于她的意義,連她那嫡親的姑母都不如!
姑母的心裏永遠只有周家的榮耀,姑母和她之間的對話也永遠都圍繞在如何鞏固後位上,姑母從來沒有問過她,“你好嗎?你累不累?”
她其實是恨的,姑母讓先帝下旨封自己為太子妃,與其說是姑母的意思,不如說是整個家族的意思。她明明可以做個普通人,嫁個真正喜歡自己的男子,過自己想要的那種夫唱婦随舉案齊眉的日子。
是姑母毀了她的一切,是周家毀了她的一切!
真正在意她痛不痛?苦不苦的除了那個他,就只有琴兒了!
琴兒,琴兒,她靠在琴兒的懷裏,輕輕撫摸琴兒的臉,“琴兒,你怎麽瘦成這樣?咦,你……你這是……”她猛然坐起,伸手去摸琴兒的小腹,“你這是怎麽回事兒?”
琴兒刷的白了臉,“小姐,我……我……”
“說,到底怎麽回事兒?”她冷聲厲喝。
“小姐,”琴兒撲通跪倒,眼淚嘩的流了一臉,嗚咽道,“小姐救我……”
“……”
……
眨眼間,七個月過去,這七個月裏,她和麗妃無論是自保還是對付彼此上,都半斤八兩,你沒能動得了我,我也未能害得了你!
只是個中慘烈,不但是她,便是麗妃亦不敢回想。
飲食中稍檢查出不妥,便是一大批人的血流成河,她雖有身孕,但楚苻堅心裏眼裏真正疼惜的只有麗妃,每每有事端出來,無不覺得是她或想害麗妃,或自害以嫁禍麗妃的把戲,但礙着她肚子裏懷有嫡系正統的皇裔,上面又有太後撐腰,便只能将一窩子的火盡都發洩在奴才身上,殺雞給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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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樣的委屈,卻咬緊了牙關,她對琴兒說,“這是我的命,我再不甘心也只能朝前走,但有一樣是我可以努力的,那就是,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誰能笑到最後。”
她的後半輩子所有的努力,都是為這句話而活。
麗妃所住的錦琉宮裏,終于有了動靜,
安插在錦琉宮的眼線傳出信來,麗妃要生了,太醫前去診脈時,她已隐隐有腹沉宮墜的跡象。
她咬牙,耐心的等,她知道,這個消息傳到她跟前時,亦已經傳到宮外了,後面的一切,他會安排。
接下來的兩天,錦琉宮雖太醫穩婆不停的進進出出,腹痛卻并不強烈。而重華宮中,她眼望錦琉宮,一手撫着肚子,一手将一碗碗的催生藥毫不猶豫的倒入口中,面容決絕,毫不猶豫。
祖宗的規矩裏,太子雖主張立嫡,但亦可立長,楚苻堅一心要扶麗妃上位,若她倆生的都是皇子,難保他不會費她後位,那時嫡子不嫡,自是長子為尊。
而她,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她要絕了麗妃一切幻想。
她輕撫着并不大的肚子,語氣溫柔,“好孩子,別怪母後,母後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
藥性終于發作,她疼得身子直抽搐,卻咬緊牙關死不出聲兒,宮女阿秋邊死命抱着她的身子,卻喝命重華宮的奴才們,“慌什麽?娘娘未必就是要生,如今錦琉宮麗妃娘娘那兒正忙着,敢在這時候去驚動太後和皇上,是要找死嗎?”
前面幾個月兩宮争鬥死了那麽多人,誰人不怕,宮人們一縮脖子,依着阿秋的話将重華宮門緊閉,阿秋喚進早就安排好的兩個穩婆,為她接生,她是那樣的疼,她痛到幾次暈厥,但終于,孩子生下來了,母子平安。
孩子出生後,卻将消息捂得嚴嚴實實,直到當天半夜,宮中才炸開一個消息,皇後誕下一子,母子平安!
錦琉宮中,還在床上掙紮的麗妃頹然軟癱在厚厚的被墊裏,那個女人居然生下了一個皇子,還是……還是在自己之前!
她恨得十根手指盡都掐進手心,周玉寧,周玉寧,就算你生下嫡長子,我也一樣要奪回那本屬于我的後位,黃泉路,你不過是多了一個陰魂相陪!
皇後誕下嫡皇長子,大秦國舉國歡慶,太後自然歡喜,便是楚苻堅亦龍心歡喜,他抱着孩子笑對床上的她道,“想不到皇後的肚子看着不大,生下的皇兒分量卻不小,壓得朕的手沉甸甸的,哈哈哈……”
她臉色微微一變,忙強笑,“臣妾……臣妾也是沒想到。”
楚苻堅看看四周,突然覺得奇怪,“咦,琴兒呢?”
“琴兒病了,臣妾為防她在宮中過了病氣,将她挪去西偏宮養病去了,”西偏宮就在冷宮隔壁,雖非冷宮亦如同冷宮般荒涼,以她皇後家生丫頭的身份,若不是病得嚴重,絕不會被挪去那裏的。
楚苻堅點點頭,“既是如此,重華宮就別讓她再過來了,皇兒初生體弱,別再侵染了皇兒。”
她點頭,“是。”
皇後誕生皇長子的第三天,錦琉宮傳出喜訊,麗妃順利誕下二皇子。
膝下空虛的楚苻堅一舉得了兩個皇子,龍心大悅,降旨大赦天下。
但就在孩子剛滿月時,宮中忽有傳言,皇長子并非龍裔,乃人皇後與人私通所生,有人道他曾親眼看見皇後跟一男子在竹林中相會私合。
這樣的消息一傳出來,雖明面上沒人敢說什麽,背地裏卻炸開了鍋,一時說什麽的都有。消息自然被有心人有意無意的送進楚苻堅的耳裏,楚苻堅大怒,沖進重華宮二話不說就給了皇後一耳光,并一腳踹翻床邊的搖籃,正熟睡的孩子被踢得飛起直撞在牆上又摔落在地,她唬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抱起已口吐鮮血的孩子,聲嘶力竭的大叫……
不知是孩子嬌嫩的臉上那一抹殷紅的血跡太過刺眼,還是聞訊趕來的太後的怒火太過雷霆,亦或到底沒有什麽明顯的證據,這件事終究不了了之,但至那以後,楚苻堅對她更是冷淡,就連這個皇長子,亦從頭到尾都是淡淡的……
竹林,又是竹林,她再看到那片竹林時,突然惱恨非常,她第一次失控,逼命宮人将那片竹林砍伐殆盡,但麗妃豈肯幹休,借機在楚苻堅跟前哭鬧,如此,等待她的,又是一頓叱責。
往事不堪回首 四
往事不堪回首 四
這唯一一次的任性,在她挨了姑母的一記耳光後瞬間清醒,她抱着恒兒,向長信宮方向森森冷笑,“皇上的心裏沒有我母子又如何,只要祖宗的家法還在,只要本宮的恒兒還在,他就不能廢我的後位,你也就永遠當不了皇後。麗妃啊麗妃,你最好祈禱你死在本宮的前面,否則等恒兒登基為帝,本宮立刻将你變成第二個戚夫人!”
後面的日子裏,她再不和麗妃争長短,每日裏除了防備麗妃的陷害外,便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撫育楚恒身上,而至有了楚桓這個嫡皇長子,朝中以王猛為首的一幫大臣便開始給麗妃一黨隐隐施壓,而他們的旗號冠冕堂皇,那就是——祖宗家法!
楚桓是皇後嫡出,亦是長子,無論是立嫡還是立長,都輪不到麗妃的兒子楚楓!
這幫大臣都是楚苻堅極器重的,楚苻堅雖冷硬無情,卻不是昏君,在江山大臣和祖宗家法跟前,他雖極偏寵二兒子,但皇後無過,嫡子無錯,他除了拖着不立太子,也不敢任性妄為。
麗妃的好日子結束于楚苻堅禦駕親征燕國後,帶回了燕國公主容清漪。
以大秦後宮的後妃制,皇後以下便是二妃,二妃下面是四夫人,在夫人下面則是八貴嫔,貴嫔下面便是不計數字的美人良娣。楚苻堅登基後,迫于祖宗規矩只好将太子妃立為皇後,為安撫喬側妃,他毫不猶豫的将她封了皇後位下最尊的妃位,其他雖良娣美人無數,但有品級的也只得兩個貴嫔,一個夫人。皇後無勢,麗妃有寵,她便成了後宮中無名有實的後宮之主。
許是被容清漪的楚楚可憐觸動了楚苻堅的男兒鐵骨,亦或者是楚苻堅厭倦了嚣張任性的麗妃,容清漪的聰明懂事又小鹿般的膽小隐忍,看在楚苻堅的眼裏都是那麽的又憐又愛,他不等回到秦都,便将容清漪封為玉妃,和麗妃平起平坐。
這讓麗妃如何能忍?
在麗妃的眼裏,容清漪雖是燕國公主,但落水的鳳凰不如雞,她不過是戰敗國送來求和的下賤女子,如何能跟自己并肩而立?
麗妃無比憤恨,認定這是對自己的羞辱,她先去太後跟前哭訴容氏是個狐媚子,楚苻堅殺了容氏的兩個哥哥,容氏焉能真心服侍皇上?必定是居心不良,想要色媚君王以亂秦國朝綱。
按理她的話不無道理,但她常年壓制皇後,身為皇後姑母的太後焉能瞧得上她,雖心裏亦擔心此理,卻板下臉來訓斥麗妃,“你是拿皇上當那昏庸的商纣王嗎?”
麗妃委屈卻不敢言,出了太後的福祥宮後,她第一次放低了姿态進了重華宮,甚至還以妃禮給皇後請安,皇後正瞧着楚桓寫字,麗妃去福祥宮的事早有宮人來報過,她穩穩坐在鳳椅上,笑問,“妹妹真是稀客呀,怎麽突然有閑興來本宮這重華宮?”
麗妃假裝聽不出皇後話裏的譏諷,将在太後跟前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臨了,她言辭懇切道,“皇後娘娘乃是後宮之首,皇上擅封敵國之妃,皇後娘娘是有權勸谏阻止,再者,這冊封妃嫔亦該有皇後金印加封方才算數,皇後娘娘……”
“妹妹,”皇後淺淺笑着打斷麗妃的話,“皇上向來睿智勇武,焉能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弊。皇上這樣做必定是有皇上的道理的,妹妹還是等皇上回宮後,問明皇上聖意的好。”
“皇後娘娘,”麗妃不死心,“那不過是敵國的俘虜,燕國又是我大秦的戰敗之國,這哪裏還需要什麽道理,皇上必定是被那狐媚給迷惑了。”
“住口,”皇後笑容一斂,正色道,“皇上是何等英明的聖君,妹妹你在這兒胡言亂語些什麽?”
“你……,”麗妃被皇後這一喝斥,一張臉頓時漲得血紅。皇後看她這樣,卻又笑了起來,柔聲道,“妹妹也忒性急了些,你說的這些本宮焉能沒想過?但皇上行事向來有分寸,若不問清緣由就勸谏阻止皇上封她為妃,皇上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那時雷霆震怒起來,誰擔當的起?”
麗妃本瞪着皇後就要惱羞成怒了的,一聽皇後話裏有餘地,便也緩了臉色,問道,“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皇後端起茶來輕抿了一口,這才笑道,“妹妹急什麽呢?咱們這裏可不是她燕國的皇宮,若她當真狐媚君王居心不良,還怕收拾不了她?”
麗妃看着皇後,目光閃爍發亮,“皇後的意思是……”
“天兒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歇着罷,養好精神,好好兒的等着皇上回宮,”皇後卻已放下茶碗,吩咐,“琴兒,替本宮送送麗妃。”
麗妃卻覺心知肚明,忙起身,第一次恭恭敬敬告退,“嫔妾告退。”
眼看着麗妃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外,皇後嘴角的笑卻越來越濃,麗妃,你這般前倨後恭想拿本宮當刀子使,做夢!
皇帝的銮駕和玉妃的鸾轎前後腳進宮,正清門外楚苻堅下轎,竟一眼不看等在這裏的皇後麗妃等後宮三千,轉頭去瞧身後的玉妃,他挽着玉妃來到皇後等人跟前,待皇後率衆妃嫔見駕後,指着皇後等人笑吟吟一一給玉妃介紹,又體恤玉妃路途疲累,只讓她給皇後一人見了禮,就命人送她去臨時安排好的靜儀軒歇息。
這一來,邊上的麗妃就變了臉色,宮妃之間除了位份,還要講究個先來後到年紀長幼,玉妃和她雖同是妃位,但她為先年歲又長,按規矩,玉妃還得向她請安行禮才是。
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下馬威,要在玉妃向她見禮時施展,不想楚苻堅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任性慣了的,當場就撂了臉子,若在以往,楚苻堅自是要安撫一般,可楚苻堅在玉妃走後,他只對皇後交代了幾句,便前往福壽宮觐見太後去了。
衆妃從來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精兒,察言觀色慣了的,對楚苻堅這一态度立時都看進了眼裏,頓時就交頭接耳起來,麗妃臉若火燒,心裏一鼓氣更是騰騰燃燒。
她回到長信宮後,氣哼哼等候楚苻堅如往常般當晚來她這裏,可夜到三更也不見楚苻堅的影子,差人一問,才知楚苻堅因怕玉妃初來乍到不适應,早去了靜儀軒陪玉妃了。
這無疑是給了麗妃狠狠一耳光,她不敢再去找太後,便又去重華宮找皇後,皇後依舊三言兩句的打發了她。回長信宮經過禦花園時,她就見楚苻堅遠遠的正牽着玉妃的手,站在那片他為她種植的竹林下說笑着什麽?玉妃顏如朝露,目光純淨,笑得仿佛清晨薄霧中輕舞的蝴蝶!
而楚苻堅小心翼翼呵護備至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這才真正的有了危機感!
這個玉妃,一定要除掉!
她咬牙!
就在當天傍晚,玉妃帶着貼身侍女秋兒送給楚苻堅的蓮子羹裏居然被檢出了砒霜,但中毒的人,卻是玉妃自己。
那碗蓮子羹雖是玉妃親手所做,但她每每給楚苻堅吃自己做的吃食前,都要自己先當着楚苻堅的面嘗一口,說是替楚苻堅嘗嘗冷熱,其實彼此卻心知肚明,不過是要證明給他看,自己沒在吃食中動手腳而已。
羹中的是砒霜,毒性極烈,玉妃只喝了一口便口吐鮮血撲倒在地,索性太醫搶救及時,到第二天一早她才悠悠醒轉。
玉妃進宮第二天便中毒,楚苻堅自然大怒,他心智超常,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下毒之人的心思,這碗蓮子羹中的毒其實只是個引子,皇帝的膳食在入口前都會有太監試嘗,這碗毒羹根本到不了他的口裏,但只要試膳太監一倒,玉妃立刻就會被以試圖弑殺君王的罪名而千刀萬剮。
只是下手的人根本就未想到,但凡是玉妃送過來的東西,玉妃都是自己嘗吃的。
有誰會在自己吃的東西裏下那麽厲害的毒?
所以他篤定這毒和玉妃無關。
但就算如此,下毒之人亦算是歪打正着,若不是玉妃命大,下手之人已得了手。
楚苻堅一臉陰霾,眼內除了刀子般的殺意外,更有一股隐痛,他的目光從皇後、麗妃等人的臉上慢慢掃過,最後又着重的在麗妃的臉上停了許久,這才語氣森然的道,“朕知道玉妃這毒是誰下的,只是夫妻一場,朕心不忍将其治罪,但若再有下次,朕絕不輕饒。”
皇後忙帶衆妃呼啦啦跪下,“皇上息怒。”
楚苻堅又看了一眼麗妃,嘴角溢起一絲冷笑,他不再看衆妃,甩袖轉人,喝道,“來人。”
“皇上。”
“傳朕旨意,今兒起在妃位之上另設貴妃一位,封靜儀軒玉妃容清漪為玉貴妃,”話音未落,身影已遠,徒留下滿殿驚呆了的妃嫔們。
貴……貴妃!
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麗妃,麗妃的臉已紫漲得茄子一般。楚苻堅說不懲戒她,其實已是在懲戒和警告了,她雖還是妃位,但在妃位之上另設貴妃之位封了容清漪,分明,就是将她降了一級!
往事不堪回首 五
往事不堪回首 五
奇恥大辱,這真是奇恥大辱!
麗妃直氣得渾身發抖,容清漪,我絕不會放過你!
對于玉貴妃受寵,皇後是喜聞樂見的,左右皇帝的心裏沒有她,那麽她情願他去寵愛一個對她沒有威脅的人。玉貴妃只是秦朝攻打燕朝的勝利果實而已,就算楚苻堅給她如此高的冊封,但以他的為人脾性,無論他有多麽寵愛那個女人,他都絕不會讓她生下皇子,更不會讓她有禍亂大秦朝綱的機會。
否則,以他和喬氏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早就在登基之時就直接立喬氏為後了,又哪裏還要費後面那許多的心機!
皇後一面極爽快的在玉貴妃受封的诏書上蓋上金印;一方面又假惺惺的對氣急敗壞的麗妃嘆氣,“妹妹的顧慮本宮不是不知道,但……但皇上向來……只聽妹妹你的話,就算本宮想勸谏,又哪裏有本宮開口的餘地呢。”
相比麗妃前所未有的恭謙,她倒是放低姿态示弱慣了的,這樣的不符合她皇後身份的話說出來,她并不覺得別扭,反倒是麗妃啞了口,往日她嚣張霸道,處處要壓皇後一頭,楚苻堅的确是偏護于她,不屑皇後的。
她當日的得意,成了今日皇後推脫的借口,她雖心知肚明,卻無言應對。
後來的日子,麗妃除了要對付皇後想奪後位,更多的便是想除去玉貴妃,但楚苻堅在玉貴妃中毒後,對她的把戲深為戒備,将玉貴妃照顧保護得仿佛銅牆鐵壁無比妥帖;而玉貴妃亦是極聰明的人,不争,不搶,不鬥,不問,除将一顆心全撲在服侍楚苻堅和照顧幼弟外,其他事一概不聞不問不參與。
麗妃愈無懈可擊便愈不甘心,下毒、誣陷、诽謗,無所不用其極,卻無一得手,反讓楚苻堅煩了她,若不為她是二皇子的生母,楚苻堅哪裏還會給她好臉色。
麗妃失寵,最高興的自然是皇後,雖說楚苻堅并未因此多寬帶她,但她皇後的地位卻是穩固多了。
但諷刺的是,這新來的玉貴妃,也喜歡竹子。
她喜歡的是湘妃染淚的湘妃竹。
楚苻堅為了讓她歡喜,開始在禦花園中大肆種植湘妃竹,到了最後,他甚至為了她專門擴大宮闱,專門為她建了遍植湘妃竹的景清宮,并打破外男不得留住宮中的規矩,讓玉貴妃姐弟居住其中。
又是竹子!
皇後對月凄笑,同是愛竹之人,怎麽待遇卻天差天遠,命運竟如此不公。
她一腔怨怒無從發洩,盡數傾在了那青竹之上,她從愛竹子到讨厭竹子,到恨竹子,她的重華宮中絕不允許出現任何和竹有關的東西,便是那雞毛撣子,亦不許用竹竿制作。
“皇後娘娘,”琴兒扶着皇後的手,低聲提醒。
皇後恍然回神,她用帕子點了點眼角,道,“走吧。”
然而才到禦書房門口,皇後便被楚苻堅的貼身內侍擋住,“皇後娘娘,皇上說了,任何人不得進禦書房。”
皇後腳一頓,有點尴尬的,“怎麽,就連本宮也不能進去?”
“回皇後娘娘,是。”
“皇上在裏面嗎?”
“皇上不在,”那內侍小心的看了下四周,便壓低了聲兒的道,“皇上才動了怒,這會子将信王殿下禁在裏邊兒思過候旨呢,皇上才去了寝宮,奴才聽說……皇上連貴妃娘娘都訓斥了。”
“什麽,連玉貴妃也矮了訓斥?”皇後和琴姑姑對視一眼,心內俱都一驚。
玉貴妃進宮這十年,楚苻堅捧在手上怕吓了她,含在嘴裏怕化了她,其寵愛遠勝對麗妃當年,從未聽過他有對玉貴妃大聲兒說話的時候,此時……居然連她都訓斥,這……
皇後想了想,就轉身出來,對琴姑姑吩咐,“我在這兒等着,你悄悄兒的去找人通知宰相。”
琴姑姑早急得嘴角起泡,聞聽忙點頭退出,皇後便一個人進了禦書房邊上的偏殿,讓跟進來的內侍去傳玉貴妃。
等了大約半盞茶時分,玉貴妃便盈盈而至,她極恭敬的向皇後行禮,“嫔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擺手,語氣溫和,“妹妹不用多禮,坐吧。”
玉貴妃命內侍全退出去了,她才在皇後下手坐下,當頭就道,“娘娘,皇上信了寧王的話,惱極了信王夫婦,我在邊上不過提了一句信王妃乃是宰相之女,這未必不是有心人存心挑撥?皇上就發了好大的火兒,怒斥嫔妾後宮幹政,我……”
皇後的臉就又白了一些,半晌,她才道,“看來,麗妃母子花的功夫不小。”
玉貴妃點頭,“前兒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悄悄兒來回我,說寧王跟皇上說,信王之所以一心要娶宰相之女,為的就是要借宰相的勢力好奪太子之位,又将在皇上病時宰相私下裏做的幾件事兒捅開了,皇上當時就氣得不清,說……說宰相已不是當年的宰相了。”
“什麽?”皇後這一驚非小,“皇上……皇上連宰相的疑心都起了?”
“何止今兒才起啊,這些年來皇上每每欲立二皇子為太子,都被以宰相為首的那一幫老臣頂了回來,皇上早就惱宰相的很呢,”玉貴妃邊說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又道,“皇上如今認定信王妃是個暴虐跋扈的人,雖瞧着宰相的面子不至于就貶黜了她,但……責罰只怕還是有的。”
皇後頓時咬牙,“無憑無據怎麽就認定那蕊珠就是信王妃所殺?分明是欲加之罪。”
玉貴妃點頭,“信王殿下據理力争,卻禁不住寧王在邊上煽風點火,惹惱了皇上,現被禁在禦書房內思過,嫔妾好容易好勸得皇上歇下了,娘娘這會子最好別去禦前,否則……只怕會火上澆油啊。”
“桓兒如今只是在思過?”皇後半信半疑。
玉貴妃點頭,“皇上到底會如何懲處信王夫婦,嫔妾也不能知,但……但如今皇後娘娘和宰相大人一定不能求情是肯定的,否則,就正應了寧王的挑撥了。”
皇後怔了半晌,“那……那該怎麽辦?難道就這麽聽天由命?”她看一看玉貴妃,突然冷笑,“貴妃在皇上跟前向來得臉兒,怎的今兒倒被皇上訓斥?別是貴妃故意抓着皇上的痛筋在挑吧?”
她話裏之意十分明顯,就是說玉貴妃根本沒有幫她的意思,明裏相勸,實也是挑撥的。
玉貴妃忙起身跪倒,“嫔妾不敢,嫔妾……嫔妾還要求娘娘和宰相大人照拂弟弟,娘娘好,信王殿下好,嫔妾和嫔妾的弟弟便好,嫔妾怎能拎不清這裏面的輕重!”
“哼哼,”皇後毫不掩飾唇角的冷意,“你知道就好,你我本是各取所需,但如果你敢搞鬼,就別怪本宮不客氣。”
玉貴妃愈發謙卑,“嫔妾不敢。”
皇後站起身,“不管如何,今兒這件事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我去福祥宮一趟,你回去伺候皇上,一有動靜立刻派人回本宮。”
“是。”
福祥宮中。
“這事兒哀家知道了,”太後臉色鐵青。
“母後,那……怎麽辦?”皇後不怕楚苻堅,卻怕這個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姑母,但又因為在這寂寂深宮中,姑母是唯一站在她這邊不會害她的人,在她跟前,心裏又覺得放松和親近,這種複雜的感覺讓她有一瞬間想落淚。
太後冷冷的瞟了一眼皇後,“皇帝這是鐵了心要立楓兒為太子,卻被那‘嫡長子’三字壓着,今兒才說終于有借口可以發作一番,卻又被恒兒擋了回去,這明眼裏瞧着恒兒是針對楓兒,但其實針對的是皇帝,皇帝自然惱怒。”
“那……依母後看,該怎麽辦呢?”皇後心中有氣,嘴上卻不敢露出半點,小心翼翼問。
太後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看着皇後,“罷了,左右指望你個沒腳蟹是不成的,到下傍晚的時候派人去景清宮,就說哀家病了。”
“是,”皇後大喜,知道太後這是要出馬了,楚苻堅事母頗孝,只要有太後在,楚苻堅總是要顧忌幾分的。
太後将一朵海棠花簪在皇後鬓邊上,道,“你看這暖房中催生出來的海棠,本該是陽春三四月才開的花兒,被費了心思生生在這尚有冰雪的時候就綻放,這一分驚豔就遠比三四月百花盛開之時更甚,女人之色亦是如此,不管是麗妃、還是玉貴妃,都各有她們自己的特點,而皇後你卻從不肯在這上面用心,總認為身為皇後講的是溫良賢惠,以色事人乃是下作行徑,唉,卻不知如不能用你的美貌引得皇帝注意,又有誰會去管你是否賢良恭謙?皇後啊,你長點兒心吧。”
“母後,”皇後跪在太後的腳下,只覺羞憤難當。
“起來吧,”太後又是一聲嘆息,擺手命皇後出去,自己扶了老嬷嬷進內殿歇息。
皇後出福祥宮時,遠遠就見琴姑姑正急急趕來,她問琴姑姑,“消息傳出去了?”
意寒
意寒
皇後出福祥宮時,遠遠就見琴姑姑正急急趕來,她問琴姑姑,“消息傳出去了?”
琴姑姑點頭,“奴婢直等到了宰相大人的回話方才回來的,宰相大人說讓娘娘放心,若皇上真貶黜了信王殿下和信王妃,他便要連做幾件颠覆朝綱的大事兒出來,那時信王殿下已被貶黜,無權無勢,就只能落在寧王頭上了,所以,信王若真被貶黜也不是壞事兒。”
“他……真的是這樣說的?”皇後擰眉,“可是就算恒兒被貶,世人都知道宰相是他的岳父,說是無權無勢未免牽強。”
琴姑姑頓了一頓,就點頭,“奴婢當時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
“所以什麽?”
“呵……沒什麽,”琴姑姑忙搖頭,“所以也問了一句,但宰相大人那邊傳過來的話就是——他有他的辦法,定不讓人想到這一點。”
“是這樣?”皇帝這才覺得心裏有些定。
到了傍晚,福祥宮突然喧鬧起來,太後突然暈倒。
消息急報到景清宮時,楚苻堅顧不得禦書房中正在思過的楚恒,急忙趕往福祥宮,進到內殿時,太後已經醒轉,一見兒子便呼的轉過身子,不睬不理。
楚苻堅一見此情景,心裏便有了點數,他小心的叫了一聲,“母後。”
太後不聲不響不理不睬,皇後跪在床邊小聲啜泣着,楚苻堅皺了皺眉,低聲問皇後,“母後到底怎麽樣了?太醫怎麽說?”
皇後拿絹子點一點眼角,輕聲道,“母後是下午晌兒突然咯血,等太醫趕到時人已暈厥,是太醫用銀針針灸了許久方才蘇醒,”說到這兒,皇後頓了一頓,語氣似有些猶豫,“臣妾聽說,母後是……是知道了恒兒的事了。”
“放肆,皇後,你怎麽執掌的後宮,居然讓人将這事兒怎麽會傳到這裏來?”楚苻堅大怒,“你是故意的吧?”
皇後頓時淚如雨下,“皇上,臣妾冤枉……”
“好了,”太後轉過身來,喘籲籲的瞪着楚苻堅,“你生生是要把哀家變成聾子瞎子麽?這麽大的事兒存心不讓哀家知道,還遷怒皇後!皇帝,你若瞧哀家礙眼,大可将哀家打發到四方庵去眼不見你心不煩,何必在這會子拿皇後撒氣。”
太後這話說得極重,楚苻堅忙垂眉斂手,放柔了語氣謙恭的道,“母後,兒子不敢。”
“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太後顫顫的指着他,“哀家見過偏心的,沒見過你這樣偏心的!信王妃是宰相之女,大家出身,就算性子驕縱了點兒,大體還是會識的,那蕊珠是個什麽東西?需要信王妃費那樣的心?那信王府裏多少姬妾,她若不能容人,豈不是個個兒都要毒死?這麽明顯的事兒,可皇帝卻偏不聽不看不問不辯,皇帝,你這是存心要打發了恒兒啊,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
楚苻堅不意太後把話說得這樣清楚明白,一張臉漲得通紅,看着太後紅潤的臉色,他只覺心中雪亮,當太後面他不敢發作,恨恨的瞪了皇後一眼後,向太後辯道,“那蕊珠不比別人,她是皇後指過去的,比別的姬妾得臉,信王妃嫉恨也是有的。”
“得臉?她再得臉也是沖的皇後的臉面,她再得臉她也是個奴才,她再得臉信王妃也不會在新婚時就對她下手!”太後冷笑,“皇帝,有些話哀家本不想說得太明白,當初恒兒納王猛的女兒為妃,皇帝是不願意的,因為麗妃也想讓楓兒納她,為的是好借宰相的威望将來好讓楓兒當太子!哀家就是為了斷絕她這個念頭,這才讓皇帝下旨将那王玥賜婚給了恒兒。皇帝,你別忘了祖宗的規矩,無論立長還是立嫡,太子之位都輪不到楓兒。皇帝,太子之位久懸不定,可不是什麽好事兒,皇帝應該早日冊立太子,如此方能穩定朝綱,杜絕不軌。”
“母後!”楚苻堅叫道。
他臉色通紅,額頭青筋直跳,看着太後一字一句,“母後,祖宗的家法規矩裏還有一條,後宮……後宮不得幹政。”
楚苻堅向來不曾如此頂撞過太後,太後頓時大怒,“哀家何時幹涉過前堂朝政?哀家只是在以一個太後的身份告訴你祖宗家法中太子之位要麽立長、要麽立嫡;哀家更是以一個祖母的身份告訴你,做父親的不能太偏心,不管是恒兒還是楓兒,他們都是你的兒子。”
一番話說完,太後“噗”的一張嘴,噴出了一口血沫子,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這次,是真暈。
皇後吓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