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發現自己的心底深處居然還有絲甜滋滋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惶恐,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如果他真的就只是送她的一個紀念一個憑證,他真的并沒有李泰和王猛所說的那種想法,那她該當如何?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那高高在上的王妃之位她更是從來未想過,但是,即便如此,她心底深處突然開始有那麽一絲絲的小小的期望,期望他對她,真的是有點不同的!
在這之前,她迫切要去尋找他的理由是,青姨留下的包袱還在他那裏,直到這一剎,在他将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熱切的以親吻宣洩他對她的思念的時候,她才知道,她想去找他,只是因為她想去找他!
其他的一切的一切,全部統統只是借口!
容沖的唇終于離開十七的眼睛,他将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低低的道,“十七,對不起!”
十七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唯一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她怕一睜眼他就不見了,她也低低的咕哝,“怎麽了?”
“我不該騙你,我之所以告訴你假名字,是因為……”
“是因為你怕走漏風聲暴露身份,也怕身份暴露後連累我,”十七打斷他的話,臉頰在他有着刺刺的胡茬子的下巴上蹭了一蹭,“其實,你叫什麽都沒有關系,不管你是容沖,還是風四中,你……你……你都是你!”
她其實想說不管你叫什麽名字,只要你是你,我就都喜歡,但女孩兒家的矜持讓她到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便是出口的這一句,也讓她的臉羞到滾燙。
容沖抱着她的雙臂又緊了一緊,他知道,很多事無論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她的心意他全部知道,對于這個結果,他很歡喜!
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将手松了一松,卻是擁着十七到亭子裏的美人靠上坐下,他将她的身子扳轉過來并以大氅遮住,便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十七一愣,下意識要掙紮時,就聽他低低的一聲,“別動,”十七的動作瞬間停止,容沖将十七的衣襟拉下,露出那日他眼睜睜看着黑衣人長劍刺入的地方,就見微弱的月光下,赫然只見十七潔瑩如雪的肩胛下方,一道清晰的劍痕猙獰刺目!
容沖的手指緩緩自那道劍痕上撫過,那夜觸目驚心的一幕仿佛又在眼前,他的手指微微顫抖,順着她的肩膀滑到她的後背,在相應的地方摸到同樣的疤痕,他的手指落在那道疤痕上久久不動,月光下,他的臉一點一點的變得猙獰,終于,他将十七的衣服理好,将她再次緊緊抱入懷中,啞聲咬牙道,“十七,你信我,我要讓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全部統統的付出代價!”
十七靠在容沖的懷裏,仿佛失散的孩子終于找到了親人,她閉着眼,幾近貪戀的聞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叫了一聲,“風四中。”
“嗯,叫我阿沖,”容沖應道。
十七的唇角溢起一絲笑,她輕輕搖一搖頭,又叫,“風四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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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四中。”
“嗯。”
“風四中風四中風四中……”
“嗯,我在,我在這裏。”
十七終于睜開眼,笑着主動的在容沖的唇上一點,“我知道你在這裏,風四中,你在這裏,真好!”
容沖抱緊她,對月長籲一聲,也道,“十七,有你在懷裏,真好!”
十七的眼裏滾出淚來,花兒一般一點一點的洇在容沖的衣襟上,她想着,這個懷抱如果能讓自己靠一輩子,那就好了!
因着十七的堅持,容沖只好讓她繼續留在信王府,他告訴十七,他曾經救過柳全忠,而十七又對他們夫婦有大恩,是以他讓柳全忠傳信時,柳全忠一口答應。
“十七,我每隔三天就會來這裏見你,你若有急事找我,就讓柳全忠去水記糕餅店找我,如果不方便給他紙條,就以糕點為信,讓他買水晶糕,我當晚便來見你;若是茯苓糕,便是你有了危險,我會立刻安排救你;而若是你有了緊急的事情不能等到晚上,就讓他要栗子粉糕,我就跟他一起來。”
“一起來?那怎麽可以,你太危險了。”
容沖笑,“我必然不會以真面目出現,所以你放心。”
十七想了想,也沒有其他辦法,就只好點頭,“不過,再添一塊紅豆糕吧,若是我讓他買的是紅豆糕,便是你那邊有了危險,你就趕緊離開,知道嗎?”
容沖親一親她的額頭,“還是十七聰慧。”
二人又溫存了一番,因怕被人發現,這才依依不舍的告別。
十七回到房內,守夜的小丫鬟正睡得沉,她蹑手蹑腳脫了衣服才睡下,就聽沅香苑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十七才挺起身子,楚桓已急如旋風的沖了進來,“快,皇祖母殁薨了,快随我進宮。”
“什麽?”十七這一驚非小,連聲音都是抖的,“太……太後怎麽薨了。”
她每次進宮,都按規矩去給太後請安,但太後一心誦經禮佛誰也不見,每次都只讓她在宮外磕個頭盡了禮數就罷,是以十七成為“信王妃”這些日子來,竟一次也未見過太後。
太後薨逝 一
太後薨逝 一
太後薨逝非同小可,上到皇帝皇後,下到全國百姓,無不要披麻戴孝,十七做為皇長子妃,是每日都要跟在皇後身邊守靈的,如何能躲得過?十七腦子裏麻嗖嗖的總覺得不好,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哪裏不對,那邊衆丫鬟們早已經驚起,取了素淨的衣服來替十七更衣。
楚桓也是被窩裏起來的,他一邊更換着衣服一邊道,“母後這些天身子不太好,今兒這樣大的事兒,你不免要幫襯些,那些公主命婦們每日都要進宮憑吊,你要幫忙打點了。”
十七的手一頓,人就僵住了,她終于明白是哪裏不對了。
太後薨逝,朝廷中有品級的诰命全部要進宮吊喪,王玥的母親身為宰相夫人,更是首當其沖,那麽……
楚桓見她臉色突然白了,忙過來問,“你這是……怎麽了?”
十七的身子朝後一縮,磕磕巴巴的問,“我……我能不進宮嗎?”
這一刻,她無比後悔沒有跟着容沖走。
楚桓皺眉,“皇祖母薨逝,何等大的事兒,你身為我的王妃,怎麽能不去?”
“可是,可是……,”十七哆哆嗦嗦,“我有點緊張。”
楚桓突然就明白了,他拉着十七的手,柔聲道,“你是害怕麗妃母子,對嗎?”
十七也沒他話可解釋,只得點頭,“太後薨逝,宮內人人手忙腳亂,那時人多手雜,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麽事兒來?我……我害怕。”
“別怕,我會讓人保護好你的,你記住,在宮中跟緊母後和琴姑姑,不和陌生不熟悉的人多說話,除了母後宮裏的茶水吃食,其他的一概不碰,應該就沒事了。”
十七張了張口,卻終究再無借口,只得咬牙點頭,“好。”
出了王府,雖是夜裏,往皇宮方向的長街上卻是馬蹄翻飛,馬車碌碌,都在往皇宮方向而去,不多時到得宮門口,就見宮外已亂做一團,盡是壓抑不住的嗚嗚哭聲,卻偏又不敢大聲,寂夜陰冷的春夜裏,無比滲人。
十七被楚桓扶下馬車,只覺腿腳發軟,她左右看了看,就推了推楚桓,“王爺,宮內正是要人主事兒的時候,你別管我了,趕快進去,若寧王先到,皇上又得斥責你不上心了。”
楚桓一聽,果然是這個理兒,他看看十七,“那你呢?”
十七将頭上的紗帽往下拉了拉,“我先去找母後。”
楚桓點頭,“也罷,你自己多加小心,”說完,便急步去了。
十七蒙着面紗,扶着翠蘅慢慢的往宮內去。太後靈棚設在宮中長寧殿,長寧殿分內外二殿,外殿是百官外男行祭哭靈的地方,內殿便是妃嫔命婦守靈之所了。宮內人人盡是孝衣缟素,慘白一片,十七才到內殿門口,就先被宮人引進小偏殿換上孝服,十七拉着面紗不肯取下,宮人奇怪,“信王妃,您這是……”
十七情急之中搖頭,“我這兩日感了風寒,唯恐傳給了人。”
宮人臉色微變,驚訝的看着十七,十七嘆息,“按理,我既有風寒,便不該進宮,但太後大薨非比其他,我身為太後娘娘的嫡長孫妃,如何能不來守靈,唉。”
她這一番話無懈可擊,宮人便點頭,“王妃說的是,只是,王妃這樣的情況,奴婢還是要先去回給皇後娘娘。”
風寒雖小,卻極容易轉成如瘟疫般的傷寒,是以宮中向來對此病看得無比其重,十七明白此理,便點點頭,“你去吧。”
待那宮人去後,翠蘅奇怪的低聲問道,“王妃,您可是凍着了,得了風寒嗎?”
十七皺眉,低喝一聲,“閉嘴。”
翠蘅是個冰雪聰明的人,立時明白了什麽,她替十七将發上的白色絲帶系得緊了些,不再說話。
那宮人很快回來,跟随她來的是琴姑姑,琴姑姑看看十七,就擺手讓翠蘅和那宮人都退下,這才低聲問,“怎麽回事?”
十七無比恭謙的躬身見禮,壓低聲道,“琴姑姑,我有個為難之處,不得不以紗遮面,風寒只是托詞。”
琴姑姑慢慢來到她面前坐下,這才問,“什麽事為難?”
十七低頭,“當日王猛唯恐王小姐的失蹤讓夫人傷心,更怕夫人因傷心而鬧出什麽動靜來,洩露了小姐失蹤的消息,所以,他讓我替王小姐大婚的事兒,是瞞着王夫人的。”
琴姑姑擰眉,眉眼間盡是疑惑,“是真的?”
十七嘆息,“自然,否則我嫁進信王府多時,宰相府為什麽一直不曾有人去探望過我?”
皇後既然知道了玉貴妃要救她,自然會早早兒的将她在王府的動向查問個清楚,宰相府一直不曾有人去探望過她,皇後當然知道。
琴姑姑點點頭,她看了看十七的面紗,“所以,你才戴着面紗進宮,是唯恐讓王夫人看到你的臉?”
十七嘆氣,“其實,我知道這樣根本沒用,她是我的‘母親’呢,一會兒出去守靈遇上了,只一開口就要露陷,我生還是死倒也就罷了,但是太後大薨的靈堂中,卻陡然發生信王的王妃是假冒的,這對信王殿下是不是……”
十七欲言又止,語氣焦急。琴姑姑眉間便是一跳,語氣裏卻聽不出喜怒來,問道,“你難道不是只該顧自己的命就好?如何還擔心大皇子的安危?”
十七看着琴姑姑,目光灼灼,“姑姑,王爺待我……極好!”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有如蚊吶,琴姑姑眼內的戒備卻一點一點的柔和,“大皇子他……确實是個極好的男人,我也看出他待你極好,你動了心思,也是正常。”
十七的眼內浮起一絲水汽,她咬一咬唇,低聲道,“姑姑,我不會有非分之想的。”
琴姑姑居然伸手撫了一撫她的頭發,嘆了口氣,道,“只要你好好聽皇後娘娘的話,他日大皇子登基,你也算是有功之人,那時皇後娘娘必定憐你一片癡心,就算貴嫔夫人的得不上,美人總能封一個的,若你命好再生個一男半女,封貴嫔也不是沒可能的事兒。”
十七一臉驚喜,“這……真的嗎?可以嗎?”
琴姑姑一臉篤定的微笑點頭,“相信我。”
皇後正在靈堂中帶着衆妃嫔命婦守靈,聽琴姑姑悄悄兒回了十七的顧慮後,她眉頭皺得死緊,“這倒有些不好辦?”
琴姑姑看看周圍,就見王猛夫人正一身缟素排在命婦的第一位,要想讓她避開十七萬萬沒有理由,頓時也急道,“信王妃是太後的嫡長孫媳婦兒,其身份又非其他皇子妃可比,斷沒個不來守靈的道理,這可如何是好?”
說到這兒,她看了看皇後,“難道……要在這時候丢卒?”
說着話,她悄悄的做了個手勢,皇後眉頭更緊,搖頭道,“不行,她若在這時候死了,亦不是個小事情,而且她‘母親’在此,女兒橫死,萬沒個不讓‘母親’瞧一眼的道理,那時一樣認出不是玥兒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如何是好?”琴姑姑是真急了。
皇後想了想,“也罷,既是她‘得了風寒,’便成全她吧,你去傳劉太醫來。”
琴姑姑頓時心領神會,忙親自去了。
有了皇後的這一番安排,十七的風寒之名便就落實了,劉太醫當衆回皇後的話是,“信王妃的風寒有轉傷寒之勢,不能留在宮裏。”
邊上衆人聞聽齊齊變色,王夫人一聽女兒竟病得如此重,頓時急了,她顧不得宮中規矩,急急上前問,“太醫,信王妃的身子竟這樣嚴重了嗎?可礙事不礙?”
劉太醫早得了琴姑姑的吩咐,他頭也不擡的回,“王妃鳳體薄弱,寒氣浸骨,外咳內傷,實在……實在不好說的很。”
“什麽叫不好說的很?”王夫人頓時怒了,“你乃是太醫,難道信王妃到底要不要緊你都看不出來?”
她的丈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朝權臣,雖是皇後在這裏,她也比旁人盛氣淩人些。
太醫惶恐不敢開口,皇後就擺了擺手,“王夫人不用着急,玥兒練過武功,身子骨不比旁人嬌弱,想來只是稍重點的風寒,傷寒必定萬萬不能的,就讓她修養幾天吧,倒身子清爽些了再來。”
王夫人向皇後行了一禮,“那……臣婦去瞧瞧王妃。”
“不可,”皇後皺眉,“本宮這些天身上也不好,太後大薨事務繁多,本宮有些支撐不住,正想着要夫人幫本宮将命婦們那一堆兒打理打理,夫人切不可冒險去瞧信王妃,若真沾染了些什麽,便是大禍了。”
說到這兒,皇後不容分說的吩咐琴姑姑,“信王妃雖病了,但太後跟前的孝道也是要守,西宮的慶怡宮正好空着,你送信王妃去那裏歇着去,讓她不必再來長寧殿,每日裏對着這邊磕頭也是一樣的。”說到這兒,皇後的語氣一沉,“記住,在王妃的病情尚未明确穩定前,命人嚴守慶怡宮,除了太醫,誰都不許進入,明白了嗎?”
太後薨逝 二
太後薨逝 二
後宮和前朝都在為太後大薨忙得暈頭轉向,十七在慶怡宮裏卻極自在,她将才送進來的一碗藥倒進了牆角的唾盂裏,對翠蘅笑,“怎麽?宮裏如今說我已轉成傷寒了?”
翠蘅哭笑不得,“真不知王妃為的什麽要鬧這一出,平白的将自己困在這兒不見天日的,如今這宮外還不知怎麽傳這事兒呢。”
十七笑着以額頭抵向翠蘅的額頭,“你是急着回家見你的柳大哥了吧?”
“王妃,”翠蘅的臉兒一紅,“奴婢是擔心王妃。”
十七見老實的翠蘅真的急了,便也不逗她,但她也不能對翠蘅說真話,便顏色一正,問道,“你忘了我大婚以來遭的那些事兒了嗎?先是被人下毒,再是被人騙去落花亭欲劫殺,後面又是去四方庵被劫,這些事兒你就沒有想過是為什麽?”
“這,王妃人這麽好,不該跟人結仇,奴婢尋思着不該是被人來尋仇的,”翠蘅神色一凜,皺了眉,“所以,這件事八成兒是有其他的原因,但到底是什麽奴婢不敢胡亂揣測。”
十七看看翠蘅,她在王府浸淫多年,争權奪利的事兒上她該是見過些的,所以她覺得不該是來尋仇,果然聰明。
“你說對了,不是尋仇,”十七嘆息,“而是,有人不願意你家王爺娶我。”
“什麽?”翠蘅奇怪了,“王爺和王妃乃是天作之合,又是皇上欽點的,誰會不願意?是……是誰心儀王爺自己想做信王妃?”
“噗,哈哈哈,”十七笑得拍桌子,翠蘅雖在王府多年,但到底所見薄淺,看不到時事殘酷的根底裏去。她指着翠蘅笑道,“你家王爺确實是香饽饽,但是又有哪家的閨秀有這樣的手段,為了自己嫁給你家王爺而來殺我?”
“那是……,”翠蘅臉一紅。
十七的笑聲一斂,“你說得恰恰相反,不是有人要嫁你家王爺,而是,有人想做王宰相的女婿卻不得,所以,就幹脆對我下手,只要我死了,你家王爺就做不成宰相的女婿,明白嗎?”
翠蘅眯着眼想了半晌,搖頭,“不懂,做相爺的女婿……怎麽了?除了我家王爺,還有誰配做相爺的女婿!”
看着翠蘅憤慨的小臉,十七嘆息,“不管配不配,都不妨礙別人惦記,所以,這次太後大薨,宮中人多手雜防不勝防,我不想再被人下手,便只好裝病不出。”
“可是,王妃可以留在王府中啊,為什麽要被禁在這慶怡宮?”翠蘅依舊不解。
十七卻已懶得再說,她擺擺手,“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皇後娘娘這樣做定有她的深意,天兒不早,咱們睡吧。”
“王妃,”翠蘅還想問,被十七一臉嚴肅的止住,十七正色道,“翠兒,有些事不該你知道,想要和你的柳大哥長長久久,就要記住不該問的絕對不問,不該知道的,知道也是不知道。”
“奴婢……明白,”因着十七性子極随和,翠蘅在十七面前沒不似主仆間的拘束,但此時見十七臉色凝重,翠蘅心下一震,便點了頭。
十七被禁在慶怡宮的事,傳到楚桓耳裏,楚桓十分不解,急去見皇後,“母後,王妃在家中時還好好兒的,怎麽就得了風寒呢?”
皇後在長寧殿忙了一天,此時正一臉疲累的靠在軟榻上,由琴姑姑給她捶着背,聞聽淡淡道,“風寒也分個急和緩的,如今她在慶怡宮裏有人伺候,你就不要擔心了,安心把太後的喪事安排好,皇上雖悲痛,眼裏卻也瞧着你和老二呢。”
楚桓就冷笑了,“父皇前陣子病時,是老二監國,此時太後的喪禮上,他俨然一副太子模樣,對禮官和大臣們指手畫腳,太後的棺椁更不問過父皇,徑直被由楠木換成了黃花梨,母後,您有聽過誰用黃花梨當棺椁的嗎?就算是民間也不曾見過,更別說咱是天子之家。”
皇後眯一眯眼,“這事兒本宮也聽說了,你可想好怎麽應對沒有?”
楚桓道,“兒子本是要将這事兒回給父皇的,但又一想,便是讓他這樣做了也好,到出靈那天,父皇作為孝子,總是要扶靈的,那時看見是黃花梨,必定龍顏大怒,老二吃不了兜着走。”
“糊塗,”皇後咣的一聲将手裏的茶碗砸到了楚桓的腳下,“你就不想想,這些年來,有好事兒你父皇從來只認在老二的頭上,但有了禍事兒幾時不是你的錯的?如今你父皇将喪禮的事全交你和老二經手,一但出了錯兒,他不是太子,你卻是太後的嫡長孫,無論身份地位說話都該在他之上,他犯下的錯不過是年輕不知事兒,卻要定你一個渎職,”皇後說到這兒已是氣得手抖,她指着楚桓道,“你個蠢貨,不想想他老二那樣奸猾讨巧的人,為什麽偏在這時候非要将楠木換成黃花梨?倒還想着看他的笑話麽?”
她恨恨的罵,“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不成用的東西,”氣恨之餘,她眼角餘光卻對着琴姑姑狠狠的瞪了一眼。
這一眼清楚的落在楚桓的眼裏,楚桓正被母後罵得惱火,母後說的他何曾沒有想到過,但他已就此事故意在衆人面前大發雷霆,并嚴令換回楠木,是楚桓取出之前監國的玺印壓制,楚桓這才知道,父皇病愈後,壓根兒就沒将楚桓的那塊監國玺印收回。
這件事,他已和王猛私下裏有商議,是王猛叮囑他說,皇後身子不好,這件事還是先別告訴她。所以他這才輕描淡寫的提了一提,不想母後還是動怒了,而讓他最莫名的是,母後在斥責他時為什麽會瞪一眼琴姑姑?
他突然想起,從小到大每次母後責罰他時,好像都是要連帶着琴姑姑一起訓斥,而琴姑姑總是小心翼翼的替他求情,又在背後偷偷的來哄他安慰他,使得這許多年來,在楚桓的心裏,琴姑姑更像是他的母親!
想來,正是因為琴姑姑對自己太過疼愛,母後才責怪她寵壞了他吧!
琴姑姑果然又替他求情,“娘娘不要生氣,大皇子到底年輕,哪裏有娘娘的聰慧呢,”說到這兒,琴姑姑忙向楚桓使眼色,“大皇子快去安排吧,讓皇後娘娘歇一歇,娘娘累了這幾天了呢。”
楚桓感激的看了眼琴姑姑,便向皇後告退。
“哼哼,”皇後冷冷一哼,“太後大喪,你務必不能出錯,有事多跟你岳父多商議,他是不會害你的。”
“是,”楚桓點頭。
他出了重華宮後,便直奔慶怡宮,慶怡宮外的奴才卻死死的擋住不讓進,道,“大皇子,皇後娘娘頒下懿旨,命除了太醫,誰都不許進呢。”
“瞎眼的東西,連本王都不許進嗎?”楚桓怒了。
“奴才不敢,但皇後娘娘懿旨奴才不敢違背,”領頭的對楚桓看了一眼,接着道,“皇後娘娘這也是為着大皇子好。”
楚桓雖惱怒,卻也知皇後的話向來說一不二,他無奈之下,只得命喚出翠蘅叮囑幾句,方依依不舍的去了。
十七縮在廊下見楚桓去遠了,放才來到門口,問那兩個奴才,“公公,替我穿話給貴妃娘娘了嗎?”
那奴才笑嘻嘻回答,“回王妃話,奴才們已遞過信去,貴妃娘娘身邊的贏兒說白天要守靈不方便,娘娘晚上來瞧王妃。”
“那就好,”十七長呼出一口氣,取出一塊銀子賞了他二人,便回屋睡覺。
進了慶怡宮這幾天,她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清醒,總想着容沖會不會哪天半夜從天而降,出現在她的眼前。雖知自己是在宮中,他進來不易,她也不願讓他冒險,可想是想,盼是盼,十七還是很想有驚喜的。
而至于容沖安然無恙的回到長安這件事,她卻不知道玉貴妃有沒有得到消息?玉貴妃跟宮外聯系的環節出了岔子,她又沒查出問題出在哪裏,便索性這條線上的人全都不信,如此,宮外的消息她應該不會知道,十七想。
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十七如何忍得住不告訴玉貴妃,可她在慶怡宮許多天,玉貴妃那邊全沒一點動靜,她不知道是玉貴妃不知道她被關在這裏?還是真當自己得了傷寒,不敢來?
不可能,十七想了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那個猜疑,玉貴妃絕不是那樣的人,她不來,必定有她的原因。
可十七越是等不來玉貴妃,心裏就越急,她小心的試探慶怡空內外伺候的人,半是威脅半是懷柔,更将随身帶的首飾銀錢全拿了出來,倒把個慶怡宮上下打點得通透。不讓楚桓進去,正是她的意思。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特別不想見到楚桓,一來她不能讓楚桓見到得“傷寒”的自己其實活蹦亂跳;二來,楚桓的款款深情讓她十七煎熬。
十七是個善良孩子,她給不了別人的東西,卻要欺騙別人敷衍別人,給着別人無盡其實無望的希望,這樣的事,讓十七太難受。
夜會玉貴妃
夜會玉貴妃
到半夜時,玉貴妃喬裝成小宮女模樣,終于來了。
“清漪姐姐,”十七驚喜的迎上去,玉貴妃看着她的精神氣不像是有病,也松了口氣,撫着胸道,“早就聽說你得了傷寒,被隔在這裏,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擔心這又是皇後設的陷阱,又不敢來,加上皇上這幾天又病了,白天黑夜的只盯着我伺候,我也實在脫不開身……,”說到這兒,她握一握十七的手,“皇後借口你有病,把你關在這裏,難道是怕你碰上那王夫人,露了餡?”
“清漪姐姐真聰明,正是如此,”十七點頭,她拉着清漪坐下,急道,“姐姐,我有事兒要告訴你,”說完,她湊到玉貴妃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
“真的,”玉貴妃又驚又喜,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十七,“他真的沒事兒,他真的來了?”
十七點頭,“是,他沒事兒,他真的沒事兒,那個小山村的雪夜裏,千鈞一發之際,他的下屬按着他留下的記號及時趕到救了他,并被帶回邺城養傷,傷一好,他就帶人潛回秦國,為的是要救回姐姐你。”
玉貴妃聽了這句話後,臉上的歡喜卻一點一點的散去,繼而臉上湧起怒色,低聲道,“胡鬧,他好容易才能離了長安回到燕國,居然……居然還回來,他也太不知輕重了。”
十七嘆氣,“我也是這麽說他的,可是他說,姐姐您在秦宮,一是擔心你的安危;二來,也是秦國肘制燕國的棋,不能接清漪姐姐你回到燕國,大燕就永遠受秦國的脅迫,根本談不上報仇雪恨,強國健民。”
玉貴妃怔了半晌,突然咬牙,“你回去告訴他,讓他趕緊回燕國,并讓他告訴父皇母後,無論如何,我……我絕不會讓自己成為秦國要挾燕國的棋子。”
說這話時,她的臉上浮起一絲悲嗆,更多的是一股不管不顧的決絕,十七心內一驚,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忙抱住她的肩膀驚叫,“姐姐不可。”
玉貴妃凄然而笑,“早在十年前,我便該撞死在邺城之下,寧做家鄉鬼,不做他國魂,奈何國難家危,僅剩的幼弟又被困入虎狼之穴,我強撐着這口氣,只願能護得幼弟周全,如今心願已了,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再無顏面拖着這髒污之身踏進大燕國土,唯願弟弟能夠順利登基為王,為家為國報仇雪恨,我九泉之下,也會笑着去見兩位皇兄。”
十七見玉貴妃臉色蒼白,身子激烈顫抖,心下大恸,她緊緊抱住玉貴妃的身子,搖頭道,“清漪姐姐萬不可枉自菲薄,您是這世上最美最潔淨的女子,再無人可跟你比,你若有個萬一,阿沖該有多傷心?你的父皇和母後該有多傷心?”
玉貴妃咬着唇,反而拍一拍十七的手,“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事麽?”
十七點頭,便将她和容沖之間的對話又對玉貴妃說了一遍,臨了才道,“因着這件事非同小可,是以阿沖讓姐姐不要相信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有什麽事兒,我會當面來和姐姐說。”
玉貴妃沉默一番,終于點頭,道,“皇上為太後的薨逝很是傷心,前兒又病倒了,他的身子其實已被前一場病掏空,現在這一病,很可能就……,”她看着十七,“皇上病了的事兒如今瞞得極緊,若果然龍馭賓天,無論後宮還是前朝都必定大亂,你要告訴阿沖,無論如何當以他自身為重,一旦情形不對,立刻走。”
見玉貴妃神色凝重,十七下意識點頭,卻又很快懊惱,她抓了抓頭道,“可是,我這被困在宮裏沒法出去,這……”
“我會想辦法的,”玉貴妃拍一拍她的手,“但如果讓你出宮,很可能就避不開那王夫人,所以你要想好應對之策。”
“明白,”十七點頭。
她雖還沒想到要怎麽對付那王夫人,可是這楚苻堅病了的事太過重要,她一定要提早告訴容沖。
想了想,十七猶豫着問,“皇後許諾,若能助楚桓登基,她便放我們走,這……”
玉貴妃沉吟一下,才慢慢道,“這件事,只能見機行事了,主要是……我看不透皇後。”
“看不懂?”
“是的,”玉貴妃點頭,“進秦宮十年,皇後無寵,皇上又那樣的嫌棄她猜忌她,可是她中宮鳳位卻坐得穩穩的,更能令那王猛死心塌地的站在她這一邊,麗妃這麽多年都無可奈何,她的手段實在不可小窺。”
“姐姐說的對,那就等我先把皇上發病的消息傳給阿沖再說,”十七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皇後的所作所為,果然不敢小看。
玉貴妃握一握十七的手,“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姐姐你也是。”
二人都為對方擔心,卻又不得不依依惜別。
玉貴妃走後,被十七支到門外去放風的翠蘅進來伺候十七洗漱睡覺,她雖好奇來的人是誰?但她到底是王府中歷練調教過的人,知道有人半夜來找自家主子,必定是有極重要的事兒,這樣的事兒不該她問。
十七躺在床上,卻睜着眼睡不着,她想了想,問翠蘅道,“你說,男人要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才會一邊懷疑兒子不是親生的,一邊又不去驗證?”
翠蘅正抱了被子在床邊的小榻上準備值夜,聞聽愣了一愣,想了想道,“是為面子吧?怕如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受不起鄰裏的嘲諷。”
十七卻不認同,“可以背地裏悄悄的驗證啊。”
翠蘅看着十七,“王妃,誰懷疑自己兒子不是親生的啊?”
十七看看翠蘅,笑了笑道,“我就說說,沒事兒。”
此時已是後半夜,翠蘅困極,便過來給十七攏了攏被角,道,“天兒不早了,王妃睡吧。”
十七眼皮下沉,腦子裏卻嗡嗡的響着玉貴妃當日告訴她的,皇帝楚苻堅一直猜疑楚桓不是他親生……,她在床上翻來滾去直到遠遠的響起五更天的更鼓,她才迷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