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糊的睡了過去。
不想天才一亮,她就被人叫醒,來的卻是琴姑姑,她喝出翠蘅,冷着臉對十七道,“皇上龍體微恙,大家都說怕是被你的病給沖撞了,皇後娘娘懿旨,不須你在宮中守靈,命送你回府養病。”
十七眨着眼睛怔了一會兒,方悟出着必定就是玉貴妃想出的“辦法,”她卻不敢露出歡喜的樣子來,捏這被角遲遲疑疑的坐起道,“可是,可是我一出宮,那王夫人豈不就……”
琴姑姑虎着臉,“你只須在王府裏好生待着,王夫人那邊皇後娘娘會處理,但這幾天朝廷裏怕是有異動,你只要有王猛那邊的消息,立刻想法通知我。”
“好,”十七飛快點頭,唯恐點遲了琴姑姑會後悔般的。
“哼哼,”琴姑姑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十七是被人趁着天未亮透就送出宮的,待回到沅香苑時,天才終于亮透。
跟随來的宮中內侍便宣皇後懿旨,道信王妃有風寒,為讓她好好養身子,任何人不得靠近沅香苑。而太後就要出殡,楚桓這些天全在宮裏,是王奎代表楚桓接的旨。
十七并不管這些,她一邊吩咐小丫鬟給她準備水沐浴,一邊就對翠蘅道,“你随我進宮這些天,家裏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回去看看吧。”
翠蘅苦笑不得,“我的好主子,您得的是‘傷寒’,而奴婢是一直跟着您身邊伺候的人,第一個要隔絕開的,哪裏許奴婢出這沅香苑呢。”
十七皺一皺眉,想了想道,“那就讓人喚進柳全忠來,你二人隔着沅香苑的大門說幾句話罷,你伺候我的病這些日子,他總是會擔心的。”
翠蘅也正挂念家裏,覺得十七說的有道理,便點頭出門,十七又叫住她,“對了,我以前常吃一家‘水記糕餅店’的點心,他家的水晶糕我這會子很想念,你讓他親自去幫我買一份來,嗯,別人買我不放心。”
翠蘅知道十七折騰這麽多事都是怕再被人害,便不疑有他,答應着去了。
柳全忠手腳也快,不到一個時辰便将水晶糕送到沅香遠門口,并揚聲道,“水記掌櫃的說了,水記裏各式糕餅都有,上上下下都是極穩妥的,讓主子放心用。”
十七在屋裏聽了,便知容沖一切安好,便松了口氣,翠蘅接進糕來,卻疑惑,“長安城裏幾時開了個水記糕餅店?我竟從來不知道?”
十七拈起一塊糕咬了一口,笑道,“你出過幾次王府啊,外面開什麽店你竟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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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蘅見十七心情好,她倒了杯茶遞到十七手裏,笑道,“王妃,王爺回來了呢。”
“什麽?”十七張了張嘴,那一塊水晶糕都忘了放進口裏。
宮裏正亂,楚桓怎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她沒等多久,楚桓就到了,王奎在門口盡職的攔着他,“王爺,王妃得的是傷寒,您可不能進去,您不能進去啊”
風聲鶴唳 一
風聲鶴唳 一
翠蘅看看楚桓,又看看十七,不知道要不要去幫王奎攔一把,卻見十七飛快的将剩下的最後一塊水晶糕塞入口中,再用手指蘸了放在桌上的藥汁将自己的衣襟上拍了些,讓自己的身上沾染了藥味兒,這才把藥傾入唾盂,飛快的去床上躺下了。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王奎自然是攔不住楚桓的,被楚桓一巴掌拍開,他急得對着楚桓的背影跺腳,“王爺啊,這會子不是任性的時候啊。”
十七看着沖進來的楚桓,将被子拉得蓋住半張臉,“你,你進來幹什麽?”
楚桓懷疑的看着她,“說你……得了傷寒?”
十七垂眸,“是呀。”
“怎麽會這樣?”楚桓皺眉,“你進宮時還好好的。”他說這就來拉十七的被子,十七一個拉不住,就被他扯開了,他看看十七的臉,“你這臉色……不像生病啊。”
十七嘆一口氣,擺手讓翠蘅出去,這才道,“王爺真是老實,您想想這會子太後大薨,前朝後宮哪裏不是亂糟糟的,而我又不熟宮裏的事兒,不定什麽時候就着了誰的手了,母後不過是找借口将我護起來罷了。”
楚桓長出一口氣,卻又不滿,“那……為什麽我去看你的時候,又不讓我進去?”
十七看着眼前這個明明很聰明的榆木疙瘩,連氣都嘆不出來了,“王爺,演戲要演真啊,不讓您以為我真的病了,可怎麽能瞞得住人?”
楚桓一拍腦袋,“我真是糊塗。”
十七卻定定看着他,“皇上病了,你知道嗎?”
楚桓臉色就一沉,點頭道,“我知道,”他冷笑,“老二仗着之前的監國身份,這會子又在上蹿下跳,俨然已是一國儲君,他就等着皇上咽氣了。”
十七一驚,“那朝中大臣們對這現象就沒有異議嗎?王猛……呃,我……我父親他……就沒有什麽話?”
“岳父自然不答應,已經明裏暗裏的壓制了幾次,但一來正是太後大喪;二來,那塊監國玺印到底還在他手裏,他雖出格,但只要那塊監國玺印在,他也算是名正言順,所以,就算是岳父大人,一時也不能明着把他怎麽樣?”楚桓道。
“這可不行,”十七道,“寧王擺出儲君的架勢,難免不是在試探的,一旦大家容忍,他一步一步得寸進尺的,到最後便是大家默認的皇位繼承人了,萬一皇上這次……,他豈不就順理成章的登基為帝!”
楚桓皺眉,“你說的有道理,但父皇現在病着,眼前形勢若近期內不能逆轉的話,那就……”說到這兒,楚桓一咬牙,突然握住十七的手,低聲道,“十七,你怕不怕?”
十七一愣,“怎麽?”
楚桓定定的看着十七的眼睛,目光裏第一次迸發出狠虐,“十七,我和岳父商量過了,若父皇這才真的起不來,我們便……,”楚桓語氣一頓,将手做了個手勢。
“啊,”十七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楚桓道,“所以,你裝病也是好事兒,過兩天我就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事情一結束,我立刻就接你回來。”
“為什麽要送我走?”十七揪着他的袖子,“你是要一個人留下來面對嗎?”
“你在擔心我嗎?”楚桓低頭,看着十七緊張的樣子,不由笑了,“你放心,我這些年也攢了些家底子,再加上你父親的那一份,真跟老二杠起來,他贏不了。”
說到這兒,楚桓冷笑,“老二一直認定他的舅舅執掌了京師的大部分兵權,整個京師都在他的囊中,卻不知皇帝是天下的皇帝,而不是京城裏的皇帝,若天下人都不認他,他也就只是被困在一座孤城裏的囚鳥罷了。”
十七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莫名其妙的就覺松了口氣,她道,“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你說。”
“我總覺得……玉貴妃很可憐,她一個燕國公主孤零零留在秦國,雖然有皇上的萬千寵愛,但是……但是好像其他人都不喜歡她,一但皇上……,那她就一點依仗也沒有了,那時豈不是任人欺淩!我想着,她也算幫過咱們幾次,真等到了那時候,王爺您……能不能放她回燕國去?”十七看着楚桓,小心翼翼道。
楚桓眉頭微擰,“玉貴妃相當于燕國的質虜,輕易送她回去的話……”
“王爺,”十七唯恐楚桓不答應,忙道,“燕國的質虜是她弟弟,現在她弟弟已經逃走了,她其實已經無關緊要,王爺若送她回燕國,還能賣燕國一個人情;若留下她來,除非你能保住她周全,一旦她自盡或者被別人害死,那時燕國便再無掣肘在大秦,反而更令燕國新仇舊恨一起上來,那時秦國內政未定,燕國又來報複,豈不是腹背受敵?”
“十七,你……?”楚桓大吃一驚,他久久的看着十七,半晌才道,“你居然……你居然會有這樣的見識?”
十七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她忙低下頭,掩飾道,“我不過是一女流,這些都是平日裏聽父親所說,哪裏有什麽見識,我只是想着,玉貴妃不過一個女人,大家又何苦多為難她呢。”
楚桓伸手欲環住十七,被十七一躲,楚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的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心裏滿滿湧上一股酸楚,她還是這樣抗拒排斥着他,看她一心要幫玉貴妃,想來沖的無非還是那個人,玉貴妃的弟弟了。
她的心裏,果然還是沒有他楚桓,只有那個他的!
王玥傾慕容沖的風聞,他不是一次兩次聽說,當初母後讓他納娶王玥時,他雖知娶王玥代表的是什麽,但內心到底別扭,他的情緒被母後察覺後,又被母後為他的不顧大局狠狠訓斥。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對自己的這個王妃其實十分滿意,她率真,善良,真誠,勇敢,她的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的東西,除了,她的心!
但在他終于覺得她和他之間已經有了回轉的時候,在他甚至已經開始忘記他和她之間還夾着一個“容沖”的時候,她再次提醒了他那個男人的存在。
他想笑一笑表示自己不在乎的,可是,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半晌,他終于苦笑着收回手來,道,“你放心吧,即便我不送她回燕國,也一定保她周全。”
他看看十七,“這幾日你就多休息吧,我會命人傳出消息,道你病重,然後悄悄送你出長安。否則這樣的時刻,老二為了讓你父親不再幫我,是會不惜一切代價要除掉你的。”
不知為何,十七總覺得他看着她的眼裏有幾分傷心的樣子,她眨一眨眼,再看時,楚桓卻已恢複了常态,十七以為自己眼花了。
但對于楚桓的建議,十七卻不認同,她覺得自己不能離開長安,她之所以還留在信王府,為的就是要協助容沖救出容清漪,若被楚桓送出長安,可還有什麽意義,于是她道,“王爺,不如,你對外就說把我送走了,其實,我還在王府內?”
楚桓想了想,就笑了,“你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十七笑而點頭。
楚桓果然采用了十七的建議,三天後,他就以王妃病勢沉重,要送去四方庵求菩薩保佑為由,找了個替身代替十七坐上馬車出城而去。其一路護衛們嚴加護衛,圍得馬車水洩不通,任誰看了都覺得信王妃定是就在馬車之中。
為徹底掩人耳目,十七搬離了沅香苑,住進了楚桓書房後的暢幽園裏,這暢幽園一向是楚桓在書房處理事務後休憩的地方,從不許閑人進去,如此,十七藏在裏面,倒沒人會懷疑暢幽園為何會把守嚴密?
容沖卻是知道的,柳全忠去了水記買水晶糕的當晚,十七便又在後花園的亭子裏等到了他,但十七卻很頭疼,楚桓為防止她再被楚楓的人所害,派人将沅香苑圍了個水洩不通,她還是用迷香将值夜的丫鬟迷倒後,換上丫鬟的衣服借口給王妃取東西,方才溜出來的。
十七嘆氣道,“今兒我假扮成丫鬟的樣子出來也是僥幸,你給我的那包迷藥我也不能老用,所以,以後要見你倒很難呢。”
容沖想了想,“我可以進你住的屋子,你只須不讓丫鬟在你房內就好。”
“可是,外面把守那麽多?”
“沒事,我會想到辦法的,”容沖卻有把握。
十七便放心了,她是從來都不懷疑容沖的能力的。當下,她便将宮內形勢對容沖說了一遍,又告訴他楚桓答應會保玉貴妃周全,最後道,“你說,如果皇帝這次真的病死,大皇子和二皇子到底能比較有可能當上皇帝呢?”
容沖卻冷笑,“他們誰能當上皇帝我不知道,但我卻能借着這趟渾水摸點魚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十七疑惑的看着他,“你要借機救清漪姐姐?”
風聲鶴唳 二
風聲鶴唳 二
容沖低頭,溫熱的唇在她額頭上一點,“嗯,還可以做點別的。”
“什麽別的?”
“你別問了,你只管好好的保重自己就好,”容沖的唇一路滑下來,最後落在她的唇上,“十七,聽說你得了傷寒,你可知我多擔心你。”
十七溫溫柔柔的靠在容沖的懷裏,“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十七住進暢幽園後,就發現上了當。
暢幽園是楚桓所住的地方,之前在沅香苑,十七晚上可以躲得開他,但來了暢幽園後,楚桓便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賴着不走了。
床上,十七大瞪着眼睛看向楚桓,“你是說,你晚上要在這裏睡?”
楚桓一邊解衣服,一邊很無辜的點頭,“是啊,”其表情完全就是你說的是句廢話。
“這……這怎麽行?”十七急了,“不行,你不可以睡在這裏。”
楚桓的眸子便慢慢的沉了,他忽然正色道,“十七,我們是夫妻!”
十七心虛的低頭,“這……這不是夫妻的事兒。”
“那是為什麽?夫妻成親幾個月卻不同房,知道的是王妃嫌棄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薄待王妃,”楚桓雖眉眼不動,但語氣裏已隐隐有了怒氣。
十七很頭疼,她再次懷疑自己選擇留下來的決定是不是對?搓一搓手,十七嗫喏着道,“王爺,我……我只是還沒做好準備……”
“我已經給了你好幾個月的時間,還不夠多嗎?”楚桓慢慢來到十七跟前,又慢慢的握住十七的肩膀,他咬着牙,“你的心裏一直只有他,對嗎?”
說到最後一句,楚桓的眼裏滿是痛意,他其實有點茫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過,在和她大婚之前,他早聽過那些傳聞,他覺得有些羞惱,對她也很是嫌棄,甚至,在大婚那夜她的丫鬟借口她病乏,不讓他進新房時,他還松了口氣,那時候,他其實并不想面對她。
不想面對也要面對,他想着傳聞着她的跋扈驕橫的性子,硬着頭皮擠出一臉的溫和體貼去見她,她卻全不似他想的那般滿臉戾氣,大大的眼裏居然更多的是倉皇和無助,她那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畏怯,那一瞬間,他第一反應就是人言不實。
王猛權高勢重,得罪的人難免也多,被人在暗地裏诋毀家人也是有的。雖然,他之前在宮裏也曾遠遠的見過她張揚的樣子。
只是後來他連着不在沅香苑歇宿,王府裏就開始有了些風言風語。他唯恐這些話傳去王猛耳裏,亦覺得眼前的這個妻子雖不似大家閨秀那般的溫婉娴雅,卻也到底不是傳說中的任性不堪,他便也就一心要拿她當自己的妻子來待,不想,就在他一心一意要去接納她的那一晚,她卻是毫不猶豫的排斥拒絕,寧死不從,若不是他搶的快,那把匕首早已要了她的命了。
為了那個男人,她居然對自己那麽的狠。
那一刀劃傷他的手臂,更是劃在他的心上,他雖自小不被父皇待見,卻到底是中宮嫡子,金尊玉貴萬人之上,宮中女子朝堂大臣家的閨秀,無不心儀,從小到大他見慣了女子的曲意奉承,卻是第一次有女人為了另一個男人當着他的面不惜揮刀自傷。
他很憤怒,感覺他堂堂信王從裏子到面子全沒了。
但随着時日流長,他一點一滴的看到她的好,不驕縱,不奢靡,不蠻橫,不仗勢欺人,她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大家出身的千金閨秀,卻從沒任何女子能像她這般的真實善良!
他覺得她才是一個真正的女子,他想要的那種女子,不矯揉,不造作,活得率性,活得坦誠。
可是到現在,他分明覺得她已經對他改善緩和了态度,卻原來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她還是不肯接受他!
什麽都沒有變!
他輸給了那個在他眼裏一直活得像狗一樣的男人,他小時候還欺負過他,和老二一起對他啐過口水,他還記得那個男人,啊不,是男孩,當時他的眼神兇狠的像狼,雖并不具備多少攻擊力,卻并不妨礙他對他們龇出一口雪白尖利的牙!
十七成功的捕捉到楚桓眼裏的傷痛,她心上的歉疚更重了一層,忍不住去拉楚桓的袖子,“王……王爺,你還記得我前幾天對你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楚桓的聲音有點啞。
十七低頭,“我說過,無論将來你發現我瞞了你什麽,請你一定記住,我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是她去四方庵被劫回來後說的,他記得。
楚桓挑眉,“那麽,你現在是打算不用等我發現,你自己告訴我了?”
十七嘆氣,她對楚桓搖頭,大大的眼裏滿滿都是歉意,“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更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楚桓,我求你,給我時間,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我到底為什麽這麽對你!”
楚桓默默的看着十七,十七的眼裏除了歉意,更多的是不能自主的無可奈何,就那麽一瞬間,楚桓的心就軟了下來,他問,“你說,我很快就會明白?”
十七用力點頭,“是,很快,我保證。”
她決心一定要盡快救出玉貴妃,盡早離開長安,等到她和容沖,玉貴妃終于可以脫身之時,她會留下一封信給楚桓說明一切,讓他明白,自己不過是被逼替上花轎的無關的人,而他真正的妻子,早已經遠走天涯!
十七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王玥若是去找容沖,那麽,容沖知道嗎?
又或者說,她找到了容沖沒有?
“十七?”楚桓察覺十七在走神,叫了她一聲。
“啊,”十七忙看他,楚桓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的臉色很不好看,你不舒服嗎?”
十七不動聲色的避開他的手,她無法再面對楚桓的關切,不得不轉了話題,“對了,如若皇上這次真的起不來,你和王……你和我父親就真的只有和寧王撕破臉逼宮奪位那一條路走嗎?”
楚桓點頭,“這些年他一直視我為眼中釘,一旦父皇駕崩他登了基,不管是我,還是你父親,全都萬劫不複,更別說我和你父親身後的那些枝枝蔓蔓,那時,大秦國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登基。”
十七在腦海裏想象着那樣的場景,只覺滿眼血紅遍地白骨,頓時渾身寒涼,但她卻看着楚桓反駁,“但若登基的是你,寧王和他背後的人又何嘗不是被你殺光殆盡?一樣的滿地鮮血遍地的屍骨,只不過死的人換了一批而已,但說到底也都是殺戮,一樣會有許多無辜的人要被你們牽連受累。”
十七這樣說時,眼裏有明顯的激憤和鄙夷,楚桓不知為何,心裏竟是一虛,他深知十七心底善良,任何一個無辜人的鮮血都會讓她憤怒,但即便如此,也是別人死好過他死,他不會退縮妥協。
只有他自己好了,他才能保護她,保護琴姑姑,保護母後,保護信王府中的每一個人!
但這樣的話畢竟太過殘忍,他不打算說給十七聽,只道,“那麽,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十七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如果,皇上遺诏立你為太子,又當如何?”
楚桓哧笑,這笑聲裏更帶了幾分激憤的自嘲,“立我為太子?哈哈哈哈,怎麽可能!父皇若有此心,也不會直到今天讓我還是個信王。”
十七點頭,“嗯,對,皇上的心裏只有寧王,他也只想将皇位傳給寧王,但他這麽多年遲遲不動,想來一是因為你到底是皇嫡長子;二來,還忌憚着我父……我父親為首的這一幫老臣,知道我父親為首的這一幫老臣不會心服。而寧王雖然有他的舅舅喬将軍撐腰,但喬将軍的勢力明面上能和我父親抗衡,但真論起實力還是我父親更勝一籌,并且,就如王爺之前所言,他的人都在京城附近,但做皇帝做的是天下人的皇帝,如果我父親為首的這幫老臣心不服,他真的就是這長安城裏的孤家寡人了。”
楚桓的眼裏已沒有了第一次聽十七談論這些朝政之時的驚疑,倒多了幾分贊賞,“十七,你居然懂得這麽多?”
十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哪懂,是貴妃娘娘告訴我的,她說,她曾無意中聽皇上和心腹的大臣說過這些。”
楚恒神色一凝,脫口道,“她居然……會把這些告訴你?”
“貴妃說她在宮裏沒有朋友,她很孤單,難得我跟她能說得上話,就告訴了我這些,她還說,如今……如今我是你的王妃,夫貴妻榮,夫傷妻損,我和你是一個藤上的瓜,所以,她不願意看我将來下場凄慘,這才把這些話告訴了我。”這确實是玉貴妃跟她說起過的,但玉貴妃是讓她把這形勢轉告容沖,但十七覺得皇帝一旦駕崩,朝中便是一場腥風血雨,相比于楚楓,她更希望是楚桓登基的。
以彼之道 一
以彼之道 一
楚桓眼前一亮,道,“她若肯幫忙,就再好不過了。”
十七點頭,“是啊,所以我說讓你将來放她回燕國,也是報了她相助的這份心了。”
楚桓當即點頭,“只要她肯盡心相助,我定送她離開長安。”
“好,”十七大喜,又道,“王爺,其實,我倒是想到一個主意,不知能不能行?”
“你說。”
“既然皇上是因為質疑你的血統方才遲遲不肯立你為太子,我覺得就該對症下藥,只是,這個藥卻不是下在你身上,因為即便證明了你的确是系人誣蔑,寧王也依舊是你的對手。所以我覺得,倒不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那藥下在寧王身上,”十七一對眸子亮閃閃的道。
楚桓聽得心內一動,“你的意思是?”
十七湊到楚桓耳邊,一字一句的道,“既然皇上是因為質疑你不是他所親生,才不肯傳位于你,那麽,如果他知道寧王才不是他的親生子呢?他又當如何?”
楚桓目光灼灼神色不動,“你接着說。”
十七看楚桓顯然是聽進了自己的話了,就又接着道,“我想,如果設個局讓皇上相信寧王才是那個血統有問題的人,他再怎麽樣也不會把皇位傳給他了的吧,那時寧王就根本不能再成為王爺的對手,只要皇上頒旨将王爺立為太子,再有……再有我父親這一幫老臣的擁護,以您中宮嫡子的身份地位,繼承皇位便是順理成章,理直氣壯,天下再無人不服,王爺,您說呢。”
楚桓看着十七,已是怔住。
十七的這個主意,聽起來一點不稀奇,但在她沒說之前,他和母後卻誰都沒想到這一層,小時候,他不明白父皇為什麽不喜歡他?他拼命的努力,想證明給父皇看他并不比楚楓差,可即便他做得比楚楓好再多,父皇也只是淡淡一瞥,最後依在父皇懷裏撒嬌的還是楚楓,直到他十二歲那年,楚楓不小心打碎了麗妃最心愛的玉石屏風,卻誣賴是他所為,他被父皇罰跪在雪地裏整整三個時辰,琴姑姑求母後救他,母後卻恨鐵不成鋼。
他終于挨不住,暈了過去,還是皇祖母知道了心疼,命将他帶去福壽宮宣太醫。昏迷中,他隐隐約約聽到皇祖母在責備母後,“桓兒從不說謊,你個做母後的即便不信自己的兒子,該護也得護着點兒,他這樣小,大雪天裏跪傷了身子可怎麽好?”
母後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剛硬,“總是他自己不争氣,才落了老二的套兒,也該當他自己得點教訓。而且,皇上一直疑心桓兒不是親生,便是只有半點錯,到皇上的眼裏也成了十分,我若再去相求,便是火上澆油雪上加霜,那時更不好收場。”
母後這番話分明如晴天霹靂般炸在他幼小的心上,什麽,父皇竟然疑心自己不是親生?
這怎麽可能?
就聽皇祖母又道,“荒謬,桓兒是堂堂正正的皇嫡長子,有哀家在,誰敢質疑?”
“母後忘了桓兒在襁褓中挨的那一腳了麽?”母後的聲音裏立刻帶了激憤,“若不是桓兒命大,這會子還哪裏來的這皇嫡長子!”
“住口,”皇祖母的聲音陡的嚴厲,頓了一頓後,又慢慢放軟,“玉寧,過去的事兒就別再提了,你放心,只要有哀家在,沒人能掀得了這片天去,就是皇帝也不能!”
母後的語氣也終于和緩,卻是極無奈的嘆息,“有母後壓制着,桓兒的嫡子身份确實能保得住,可母後再怎麽壓制,也壓制不住皇上的心往偏了長,桓兒和楓兒都十二歲了,三五年的就都将成人,皇上總要立太子的,那時……”
太後沉默,半晌後才幽幽的道,“你別急,總能想到辦法的。”
母後和皇祖母後來又說了些什麽,楚桓未再聽清,他滿腦子都被母後那一句父皇懷疑自己不是親生都震懾,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怎麽樣?怎麽會這樣?
那一跪,他到底傷了身子,整整昏迷了三天方才清醒,琴姑姑一雙眼睛已經哭成了桃子,看見他醒來,又驚又喜,抱着他直掉眼淚,“劍……大皇子,您終于醒了,您終于醒了。”
有宮女去回禀皇後,皇後過來看了一眼,又傳了太醫過來問詢一番,得知他已無大礙,便命琴姑姑好生照料,便回了重華宮。
他還記得琴姑姑那兩天一直寸步不離,就連晚上睡覺都要抱着他,有時候以為他睡着了,便邊哭邊低聲喃喃道,“可憐的孩子,若不是你父親不要你,你哪裏要遭這樣的罪……”
他病好後,便像是換了個人,他開始沉默寡言,并盡量減少和楚楓的接觸,每日裏只勤習文苦練武,但再努力成績再好,他都隐藏不發,不再似以前那般稍有點成績就興沖沖的去回禀父皇,眼巴巴的盼着父皇能夠誇贊一兩句。
他的變化父皇沒留意,母後卻看在了眼裏,母後對他終于有了些笑臉,贊道,“桓兒,你居然知道了要韬光養晦,果然是長大了呢,正該如此,唯有讓別人放下對你的警惕,你出手時方能一擊即中,明白嗎?”
母後難得的誇贊,讓他很開心,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沉穩的點頭,“是,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母後很滿意,“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可向王宰相請教,你記住,他是朝堂上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一定不會害你。”
他并不明白母後為什麽會如此篤定的認定王猛會真心幫他,但王猛如母後所言,待他确實盡心竭力,幫他在朝野中慢慢打下基礎,終于,他有了自己的根基。
可是父皇還是不待見他,他本以為清者自清,但眼見他和楚楓都已成年,父皇不但沒有半點立他為太子的意思,更不知道一次流露出要立楚楓為太子的點頭,他終于寒了心。
他主動将那個秘密攤開在母後面前,想知道這個流言到底從何而來。母後萬想不到他竟已全部知道,當場呆住,那是母後在他跟前第一次失态,但母後很快就冷靜下來,問他知道多少?
他将那日病中聽到的太後和母後的對話以及後來他悄悄訪查的各色版本的流言都說了一遍,母後居然有松了口氣的樣子,對他道,“當年我懷了你在肚子裏,長信宮那位費盡了心機想要除掉你,我費盡千辛萬苦方能保得你順利出生,結果你才滿月就傳出你不是你父皇親生的流言蜚語,你父皇暴怒,來到重華宮一腳踢翻你睡的搖籃,你受了傷,大病一場。你皇祖母聞訊趕來,當場要撞死在你父皇跟前,逼得你父皇跪地指天發誓,道今後宮裏再不許有那樣的流言诋毀我母子。你皇祖母這才罷手。”
當年的慘烈又在眼前,那小小嬰兒口中的殷紅仿佛是刀,再次狠狠劃在皇後的心上,她的手指在袖子裏一點一點狠攥成拳,但這些話從嘴裏出來時,卻一點一滴都平靜得仿佛那是別人的事!
“母後!”楚桓撲通跪倒在皇後的面前,抱着皇後的腿哭着發誓,“兒臣從今日起,一定努力上進,保護母後,再不讓任何人再傷得了母後!”
皇後的臉上終于有了絲動容,她将楚桓抱在懷裏,第一次流露出一個母親的溫柔,嘆道,“兒啊,非是母後這些年對你嚴厲,而是你生活的這地方它就是個刀口啊,我若不時刻的盯着你,你稍一松懈,就是萬劫不複啊!”
“母後都是為兒臣好,兒臣知道,是兒臣不争氣,讓母後不能安心,”楚桓一抹眼淚,“母後放心,兒臣以後再不會任性,定當日日謹言慎行,争取……,”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卻握緊了拳頭,皇後将手覆在他的拳上,欣慰點頭。
那日以後,他和母後都知道,當年的那件風言風語讓太後壓下後,卻依舊梗在了父皇的心裏,并且成為他被立太子的最大的障礙,這道障礙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無論他和母後怎麽努力,都跨不過去。
那幾年,為了讓父皇相信他的血統,他和母後費盡了心思。但讓他奇怪的是,他覺得最直接的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