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七回到王府時,就見楚桓正在沅香苑裏等着自己
血認親之法,不但母後堅決不允許他在這方面着手,就連一向支持他的王猛也強烈反對。
他們一致的理由是,“滴血認親需得在皇上龍體上取血,但皇上龍體茲事體大,關系國運,絕不能有絲毫損傷!”
這話撂出來冠冕堂皇,楚桓竟無言以對,雖然他并不覺得取父皇的一滴血大秦就會亡國,但在母後和王猛的一次次警告下,到底不敢動心思。
畢竟,即便母後和王猛都支持也未必有用,父皇在對皇祖母指天發誓後,根本不許再有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而這件事亦過去許久,無論是誰,都沒膽子在此時貿然提起!
這件事就這麽一直一直的拖了下來,一直拖到了十七現在對他說出這樣的一個主意。
以彼之道 二
以彼之道 二
他突然想起少年時,慕容越曾經問過他的一句話,“若你被人追到一處懸崖上,後有追兵,前有無底深淵,你該怎麽辦?”
他當時一揚頭,無比傲然的回答,“我情願躍下懸崖,也絕不做別人的俘虜。”
“你錯了,”慕容越卻笑着搖頭,“後有追兵,前有懸崖,你還可以朝兩邊看看嘛,未必兩邊就沒路!”
他當時怔住,許久才大笑出聲,“哈哈哈,對啊,是我愚鈍了。”
慕容越将指間一枚玲珑剔透白子悠然落下,眉眼間盡是淡泊從容,“能不能成事,有時候并不在事上,而在人的心上!”
慕容越這句話讓楚桓大為受教,他每每遇到困境的時候就會念一念這句話,告訴自己不要困在固有的思維裏思考問題,但就算如此,在這個最困擾他的問題上,他卻依舊沒有做得到這一點。
這麽些年,他和母後一直都想着怎麽才能打消父皇對他的質疑和成見,卻再沒想到其實還可以有另外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把麗妃對他母子的招兒,還回去!
就是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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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桓一把抱住十七,許多不動,十七驚得呆住,半晌忙使勁兒推他,“王爺,王爺……”
楚桓松了手,有些尴尬的笑一笑,他看着十七真誠的道,“十七,你真是我的福星!”
讓父皇質疑楚楓的血統很難,卻難不過讓父皇打消對他的成見,楚桓的眼前頓時泛起一片光明,他對十七叮囑了幾句,便去了書房,連夜召見心腹商議去了。
楚桓走後,十七才慢慢的松了口氣,她忙将屋內的丫鬟全打發走,把門關緊,便坐在床上等。
今天是容沖約定來看她的日子,為防止她暴露行蹤,容沖讓她不要再出門。
不出門怎麽相見?十七有些疑惑,但她對容沖卻有股莫名的信任,但凡容沖所言,她全都毫不懷疑,他讓她在屋子裏等,她便在屋子裏等。
桌上水漏眼瞧着到了子時,十七靠着床欄就有些昏昏欲睡,正不停點頭時,忽覺鼻尖上一涼,随即,一縷淡淡的芍藥香氣沁入心肺,十七瞬間清醒,猛擡頭時,就見容沖正手拈一朵白色芍藥花,笑着低頭逗弄着她。
十七忽的站起,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進來的?”
容沖笑嘻嘻坐下來,卻道,“我大老遠來,也不說先給我倒碗茶。”
十七忙沖去桌邊,将桌上小暖爐上頓着的茶水給容沖滿滿倒了一碗,待容沖一口氣喝幹了,才又問,“你是怎麽進來的啊?這暢幽園外面守着那麽多人?”
她之前一直忐忑這個問題,現在見到容沖,她到底問了出來。
容沖依舊笑嘻嘻的,從懷裏掏出一個令牌,在十七跟前一晃,“你瞧。”
那塊令牌十七并不陌生,正是信王府內的行走令牌,十七之前為了跑路,也弄來過。
不用說,這個是柳全忠給他的。
容沖将令牌收好,道,“我只須找個偏僻的牆角溜進府,便可以憑這塊牌子大搖大擺的進來了,只是想進你的房間卻要費點心思,讓人引開了你後窗附近的守衛,我才得翻窗而進。”
十七就笑了,她點一點容沖的額頭,“堂堂風王殿下,居然也幹這半夜翻牆跳窗的雞鳴狗盜的勾當,說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容沖雙手托在腦後,悠悠閑閑的朝後一倒,舒服的躺在那張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大丈夫不拘小節,再者說了,我翻的是美人的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便是傳出去了,世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兒,誰會笑我呢。”
十七看他居然說得這樣理直氣壯,很是苦笑不得,她拍一拍容沖,“少貧嘴,快起來說正事兒。”
容沖卻伸手一拉十七,将她拽進懷裏抱住,對着她的脖子蹭啊蹭,嘴裏含糊不清的嘀咕,“誰貧嘴了,這就是正事兒。”
“別鬧了,”十七癢得受不住,容沖的親近和楚桓的不同,不知是容沖之前的撒潑打滾無賴慣了,她竟然已習慣了他的靠近,不排斥,不反感,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些許甜絲絲的感覺!
她忙斂起心神,邊掙紮坐起邊問,“你想到什麽辦法救清漪姐姐了嗎?”
容沖手一緊,制止她起身,“不要起來,就這樣。”
“為什麽?”
容沖指一指窗戶,“影子會映在窗紙上,不管是你一個人的,還是我們兩個人的,外面的人見你這時候還不睡,會來問的。”
十七這才知道容沖躺倒在床上并非是為了打鬧,她朝屋角的燭火看了看,大戶人家的規矩上,主子們晚上睡覺時,屋子裏都要留燈,以方便做主子的半夜要喝茶、起夜,亦防備下人進房伺候。
若是燈滅了,外面值守的下人也是要進來續上的,是以也滅不得。
如此,倒真是得躺在床上才穩妥。
好在容沖之前強賴着她睡慣了的,她倒也坦然,她推開容沖的爪子,側躺在他不遠的地方,道,“楚桓答應說,若清漪姐姐肯幫他奪得太子之位,他就有能力送清漪姐姐離開長安了,只是,這個事兒比較急,皇上病了,說不定這次就好不了。”
容沖頓了一頓,道,“他嘛?”
他語氣裏有着股語焉不詳的意味,十七一愣,“他怎麽了?”
“他心地上比楚楓仁厚,為人也比楚楓講信義,但這個性子能讓他成事,也能讓他敗事兒,生在帝王家,有時候就不能憑靠‘本心’二字去行事,‘狠毒’二字若修煉的不到火候,便是白白韬光養晦這麽些年,”容沖淡淡道。
“你是說,他平日裏行事不果斷?”
容沖輕輕搖頭,“我其實看不清他,他的城府不淺,但又有些重情,我總覺得他其實是在逼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兒。”
“這……,”十七想不到容沖對楚桓竟會是這樣的評價,有些愣。
“他少年時,曾要去游歷天下,做個閑散王爺,被楚苻堅那老賊大加責罰,皇後也惱怒他,當時滿宮裏人都在看笑話,從那件事後,他就有些變了,當時我還跟皇姐說,可惜了一個幹淨的人,生生被拖進了權利争鬥的染缸,”容沖說到這兒時,居然有些惋惜,他又道,“他後來做了不少令我刮目相看的事兒,可是,他卻從來沒有開心過。”
十七想像着楚桓那樣子,便覺得有些不忍,她擡手揉一揉額頭,“我聽清漪姐姐說了些他的事兒,着實壓抑的很。即便他肯放下一切,那楚楓一旦得到皇位,也不會饒過他的吧。”
“嗯,這就是他的無奈了。但相比于楚楓,他确實更能成事些,”容沖說到這兒,便有些冷笑,“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他成為秦國太子。”
“什麽?”十七一驚,“你要阻止他當太子?為什麽?”
“為什麽?”容沖輕輕的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他伸手輕撫十七的面頰,“十七,若你的兩個從小就疼你愛你的兄長都被人殺死,你的姐姐被人玷污,你要不要報仇?”
他的眼睛看起來很平靜,卻平靜的讓人覺得害怕,那是一種風雨爆發前的沉默,在這種沉默裏,滿滿的全是他積蓄着的要複仇的力量!
“要,”十七下意識的點一點頭。
“所以,秦國不能讓楚桓為帝,”容沖的眼裏慢慢溢起一絲笑意,他要讓楚楓為秦國的王,以楚楓的性子,他一登基便必定是大肆鏟除異己,首當其沖的便是王猛等這一幹老臣,而王猛等人又勢必不會坐以待斃,那時秦國內亂,他才好坐收漁人之利!
見十七臉色不對,容沖摸一摸她的臉,“你……不願意?”
說這話時,他的臉色就有些沉,回到長安這些天,他早從柳全忠口裏知道楚桓和十七之間的相處,他雖高興于十七對楚桓的不卑不亢,但楚桓待十七的态度亦讓他深覺不爽。那夜後花園中,他本是堅持要帶走十七的,奈何十七固執,為救皇姐她堅決不走。他深知十七的脾氣,亦知道她說的是實情,只得咬碎牙忍而又忍的答應留她在信王府繼續周旋,其實于他而言,這分明是自己明知道那頭大灰狼在對着他的小綿羊流口水,卻還要咬碎鋼牙的将他的寶貝小羊羔放在大灰狼的嘴邊。
他十分害怕哪天狼終于下了口,或者他的小羊羔被大灰狼騙走心,那自己就是竹籃打水,賠了夫人又擇兵了!
眼見着十七居然有偏向那大灰狼的意思,容沖的心裏越來越酸,臉色黑得像鍋底,但屋內只留了一盞朦胧的小燈,十七并未看到他的臉色,只憤憤道,“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你要報仇就不能讓楚桓為帝,但就算要報仇,也不能不管無辜的老百姓,楚楓為人跋扈暴戾,若是讓他當了皇帝,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她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卻讓容沖黑下去的臉唰的又恢複了原樣,容沖狠狠的松了口氣,原來她只是擔心秦國的老百姓,嗯,只要她不是偏心楚桓就好!
未來王妃
未來王妃
他撫一撫十七的發絲,“我答應你,不管如何,我都盡我可能的不讓無辜的老百姓受累,好嗎?”
十七便滿意的點頭,向容沖道,“那麽,我們到底要怎麽救清漪姐姐?”
“方法已經想好了,你要這樣這樣……,”容沖湊到十七的耳邊細細的告知,說完後趁十七不注意,在十七的耳珠上輕輕一咬。
十七正聚精會神的記着容沖的話,一時不妨,頓時渾身一麻,再看容沖已低笑着滾開,她捂着耳朵,嗔怒的瞪着容沖,恨聲道,“你正經點兒。”
容沖一聽,一咕嚕又滾了回來,笑嘻嘻道,“正點兒?你嫌我剛剛咬偏了嗎?那我這次一定找正了位置。”
“風四中,”十七依舊只習慣叫他這個名字,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脯,小臉漲得通紅,“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容沖笑着點一點她的鼻子,便也就收了手,嘴裏卻突然冒出一句,“你頂着王玥的名兒來當這個信王妃,她卻哪裏及得上你半點?”
十七一愣,“你認識她?”
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便問,“阿沖,那個王小姐,她……是不是去找你了?”
她不會提“沖奴”二字,雖然她已經确定那個“沖奴”就是他,對此,十七覺得很憤怒!
容沖眉頭微微一跳,“你怎麽知道?”
他這話一出來,便等于承認了。
十七心裏一沉,“她真的去找你?她……她找到你了嗎?”
容沖看了她一會兒,就點點頭,“嗯,她一路追到了邺城。”
十七的心裏瞬間像是堵上了一團棉花,這團棉花像是并不重,卻塞堵得她喘不上氣來,她臉上的笑意也一點一點的散了去,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麽好?
她的變化全看在容沖眼裏,容沖的心像是被只貓的爪子給不停劃拉着,有着絲絲拉拉的心疼,他擁過十七,在她耳邊低聲道,“她追到了邺城,告訴我她抛家棄國只為了我,但,十七你想,我如何能娶一個禍害了我家國天下之人的女兒,何況,我的玉牌已經送給了你,那是世上絕無僅有的一塊,我容沖再無第二塊玉牌送給別的女人!”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變成了吻落在十七的如薔薇花瓣般的唇上,十七卻睜大了眼,瞪着近在咫尺的這個男人,她推開正忙得歡的容沖,喘籲籲問,“怎麽那玉牌……那玉牌真的是……真的是……”
“對,”容沖帶着奸計得逞的狡詐微笑着點頭,“王猛和李泰都沒說錯,那塊玉牌确實只能送給我的王妃,所以,在你接受玉牌的那天起,你就已經是我未來的王妃了。”
“可是,可是你當初不是這麽說的,你分明說那是信物,讓我以後拿着它去找你幫忙,”十七急了,“而且,這也不是我要接受的,是你死皮賴臉非要塞給我。”
容沖的眸子一暗,“怎麽,你不願意嫁給我?”
“啊,”十七臉一紅,“這……”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的心裏,自己只是個普通的鄉野女子,無論遭遇了什麽?經歷認識了何人?一切都有結束的時候,那時就橋歸橋,路歸路,彼此統統回到原點,再無幹系。
所以當她聽到王玥真的是去找容沖,并且已經找到他的時候,她心裏狠狠的抽了一下,但卻沒有任何吃醋或不甘的感覺,在她看來,王玥出身大家,和容沖又是早就相識,王玥為容沖能抛下一切奮不顧身,她嫁給他是應該的。
可是容沖現在卻問她,“你不願意嫁給我?”
他這樣問時,眼裏再無半點戲谑無賴,竟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
十七很意外,一個聲音在她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他居然是想要娶我的!他居然是想要娶我的!他居然是想要娶我!”
“十七,”容沖等了許久,十七竟一言不發,他想到這丫頭之前的倔強,心裏便有些打鼓,小心翼翼的問,“你……你是願意的,對吧?”
他的語氣裏滿是緊張,十七看着他緩不過神,“我……”
“十七,你別吓我,”容沖一把将十七抱在懷裏,“我可警告你,你已經拿了我的玉牌了,想耍賴不嫁是不可能的。”這樣說時,他突然又扳過十七的肩膀,無比的嚴重嚴肅,“你……你不是喜歡上了那個楚桓了吧?”
“你說什麽呢?”十七終于回神,她一把推開容沖,沒好氣的揉一揉被他晃得發暈的頭,道,“我身份低微,你卻是大燕的堂堂……”
“十七,你這是要氣死我,”容沖懊惱的吻住她,成功的将她後面的話堵住……
容沖直呆到五更天,方才發信號讓下屬掩護他離去。
十七撫着被他啃咬得紅腫的唇,懊惱的看着容沖消失的方向,她發現容沖這來了一晚上,盡是在跟她歪纏的,正經話竟沒說得了幾句。
比如,那個王玥找到邺城後,他到底是把她怎麽安置的?
他雖說已明裏暗裏的表示她就是他将來的風王妃,再無第二塊玉牌給別人!可王玥任性剛烈,更帶着一股破釜沉舟斷絕回頭路的狠絕去找他,即便他不想要,也不是能說不要,就不要的吧!
她還讓容沖以後不要再夜進王府,一來,王府守衛森嚴,而容沖的身份卻無論如何不能暴露,一旦被楚桓特別是王猛發現他居然又回到了長安,那時便定是天羅地網絕逃不掉。這一點,她一開始沒有想到,待想到時,瞬間便已是一身冷汗。
而第二點,便是他們現在見面的地點改在了她的房內,顯得太過暧昧,燈火微黃,紗幔輕垂,案上青銅鶴嘴裏的安息香袅袅生煙,映襯那張花梨大床上的暖枕錦被分外危險!容沖這一晚上親吻她的次數多過以往的任何一次,更有幾次,他的手還極不老實的亂放。
十七想,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大男人總夜闖她一個女兒家的房間總是不妥,若稍有個不慎顯露了痕跡再傳了出去,她怎麽見人?
便是那楚桓,堂堂“信王妃”半夜在房中私會男人,這樣的消息他也是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的吧?
容沖卻是唧唧歪歪的很是不滿,他很直接的說,“不行,我怕我一日不來,我的寶貝被別人惦記走了。”
見容沖無理取鬧胡說八道,十七冷下臉,容沖忙笑道,“好,好好,不說,不說,”他嘴裏不說不說的,外面已經傳來信號,他對着十七的唇上一點,便推開後窗,一躍而出。
卻并未說他後面是來,還是不來?
楚桓在書房也是一夜未睡,待到天色微亮時,他才命重心腹散了,自己拿棉巾子擦了把臉,出門來到內園,想要陪十七用過早膳再進宮。
太後大薨,皇帝病倒,早朝早已經停了的,他身為皇家的嫡長子,在這樣的時候自然不得清閑,雖說父皇防備的嚴實,朝廷大事不肯讓他碰觸,但皇家喪禮這重事兒,他和楚楓都得義不容辭。
不但如此,亦是二人再次緊張角逐的時候,他比楚楓做得好,他身為皇嫡長子,做得好是應該的;他比楚楓做得差,那麽楚楓便是天縱英才睿智英明有勇有謀當機立斷果敢擔當,而他便是上敘褒義詞的反義詞!
他苦笑,卻咬牙,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回王爺,王妃還在睡着,”守夜的小丫鬟低聲回道。
楚桓看看天色,天尚算不得大亮,确實尚早,他便吩咐小丫鬟,“不要驚醒王妃,好生伺候着。”
說完便回到前廳,命人端進早膳來,草草用了兩口,就起身進宮。
他要去和母後商議。
皇後因着太後的喪禮和皇上的病,一頭是累,一頭是急,一覺起來便也覺得頭痛欲裂,正在軟榻上歪着,小宮女傳進話來時,皇後和琴姑姑對視一眼,他這麽早趕來重華宮是要做什麽?
擺手命讓楚桓進來,皇後命琴姑姑取了件披風來裹上,蔫蔫的靠在椅子上,楚桓進來後,她也不讓兒子行禮,問,“怎麽了?”
楚桓就将十七的那個建議對皇後說了一遍,皇後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她如同楚桓一樣,也默然了許久,方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問題還可以這樣解決!
她靜靜的聽完楚桓的計劃後,點頭道,“這個事兒得需要人幫忙。”
“兒臣也是這樣的想法,只是,現在缺個合适的人選,”楚桓道。
他心中其實早已經想到一個,但他還想聽聽母後的想法?
母後卻一笑,道,“這個不難找,眼前即是現成的人。”
“母後的意思是?”
“玉貴妃,”母子二人齊聲道。
皇後點頭笑道,“必須是一個與我們和麗妃母子都無利益關系的人來演這場戲,你父皇才會相信。”
“正是,”楚桓點頭,“只是,如何才能讓玉貴妃肯幫我們呢?她從來都是誰的事兒都不肯沾邊的。”
三七出殡 一
三七出殡 一
皇後看他一眼,“你先去吧,這件事兒……母後來想法子。”
“是,兒臣告退,”楚桓見母後雙目微閉,一臉疲色,便忙喚來宮人好生伺候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告退。
随着楚苻堅的病重,楚楓愈發張狂,他不但堅持以黃花梨為太後棺椁。更将太後在宮中停靈的七七四十九天硬生生改成三七二十一天,理由是棺椁停在宮中不吉,皇帝生病正是為之所沖撞。
這道旨令被他持監國玺印發了出去,瞬間前朝後宮全部大驚失色,堂堂大秦母儀天下的太後居然只停靈三七就下葬,實在是駭人聽聞。一身孝服的朝臣白花花的跪了一地,請求楚楓收回成命,這邊皇後已帶了後宮衆妃嫔呼啦啦過來,皇後一見楚楓,當頭怒斥,“寧王,你居然敢亵渎太後于九泉之下,你好大的膽子!”
楚楓淡淡掃了一眼皇後,他從小到大,就從沒覺得這位正宮娘娘有什麽震懾力,更別說此時此地,父皇病重,他監國大印在手,分明就是一國儲君,他哪裏還将那位皇後放在眼裏?
但到底當着滿朝群臣的面,國禮所在,表面文章還是免不了,他便向皇後行了一禮,有語氣禮卻生硬,“回母後,兒臣不敢對皇祖母不敬,但父皇在太後大薨後即病倒這是事實,兒臣憂心父皇龍體,命欽天監夜觀星象,欽天監察出乃是宮中白事所沖,如此,兒臣方不得不盡早将皇祖母靈柩下葬。皇祖母乃是父皇生母,相信她老人家天上有知,也定不會怪責兒臣的,”說到這兒,他言辭激昂,“只要父皇龍體能夠早日痊愈,兒臣便是受盡天下人的唾罵也心甘情願!”
他這一番話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只把楚苻堅擡在皇後面前,他是為了父皇病愈而忍辱負重的天大的孝子,而反對太後早日下葬的人則是不想讓楚苻堅病好,其心可誅!
皇後被他氣得發抖,奈何他的話無懈可擊,一時氣得直打噎,她看看楚楓,再看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就問,“欽天監在哪裏?”
一個幹瘦黃臉的官員從一邊過來行禮,“皇後娘娘,微臣文行在。”
皇後看着文行冷笑,“你說,皇上的病是被太後的喪事給沖了?”
文行小心翼翼的點頭,“是。”
“哼哼,且不說皇上乃是九五至尊,身邊有神佛相随護佑,陰魂鬼祟根本近身不了。就說太後乃是皇上的生母,這世上又哪裏有母親的陰靈會沖撞自己的兒子的?”皇後指着文行,語氣森冷,“皇上大病初愈不久,身子本就薄弱,太後薨逝,皇上悲傷過度才病倒,你如今卻說皇上的病是讓太後的陰靈給沖撞的,這是要告訴世人,太後薨故,皇上其實并不傷心,是個不孝之子嗎?”
“這……,”文行額頭冷汗津津而下,他咚的以頭磕地,連聲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的很呢,我看你這是想要造反!”皇後說到“造反”二字時,眼神凜冽,卻是掃向了楚楓。
“姐姐這是說的什麽話?”忽見衆妃嫔中閃出一個鵝蛋臉,丹鳳眼的中年女子,就見她越步上前,也不對皇後行禮,語氣尖銳的道,“欽天監不過是司己職,盡己責,将他所觀察到的星象如實回禀而已,姐姐這就要将一頂‘造反’的大帽子扣在他頭上,未必有失公允!”
皇後的眼裏閃過一絲寒意,嘴角卻溢起一絲諷刺來,“麗妃,你難道不知太後的喪禮乃是秦國舉足輕重的大事,三七即出殡不但讓大秦百姓議論,更讓鄰邦笑話我大秦不忠不孝,沒有倫常法度,這樣的事都是由他這小小的欽天監一句胡話引起,這還不是居心叵測要造反?”
“胡話,”麗妃哧笑,“敢問姐姐是憑了什麽認定這欽天監說的是胡話?難道皇後娘娘也會看星象?”
“那妹妹又是如何認定這欽天監說的不是胡話,難道麗妃你會看星像?”皇後咄咄反駁,一步不讓!
“母後,”一邊的寧王卻開了口,他語調涼涼的道,“再大的事也大不過父皇的龍體,不管欽天監說的有沒有道理,兒臣也寧信其有!絕不敢輕心。”
“你敢!”皇後指着寧王,“你想讓太後三七就出殡,除非從本宮的身上踩出宮去!”
“兒臣擔心父皇龍體,甘冒天下之大不諱,還請母後不要逼兒臣,”楚楓看向皇後,緩緩拱手。
“你……,”皇後氣得身子一晃,向後便倒,琴姑姑尖叫一聲,撲過去一把抱住皇後,“快來人哪,傳太醫,快傳太醫。”
麗妃冷睨了皇後一眼,擺手示意宮人将皇後送回重華宮,就轉頭對衆大臣妃嫔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上病重不起,實非我大秦之福,兩害相較取其輕,只得委屈太後尊靈三七下葬,也請衆位大人為大局着想,為皇上的龍體考慮,為大秦的江山社稷考慮!”
皇後離開後,玉貴妃又因燕國公主的特俗身份,這樣的場合不能來,是以在場的衆妃嫔便以麗妃為最尊,更加上麗妃的哥哥喬長天執掌京機周圍的重兵,所生的兒子又是執掌監國玺印深受皇上寵愛的二皇子,是以她的身份亦非他人可比,這一番話出來,就陸陸續續開始有人贊同。
楚楓滿意的看着眼前一切,父皇病後,王猛居然也稱病不出,無論他在宮中怎麽鬧騰,宰相府都毫無動靜,而更奇怪的是,王猛稱病,身為女婿的楚桓去探望時,竟被擋在了宰相府外。
得到這個消息,楚楓滿意的笑,他覺得,他費的那些心思,終于有了作用。
他亮出監國玺印,揚聲道,“太後滿三七出殡,任何人不得有任何異議,違令者,斬!”
“遵旨!”
這一幕發生時,楚桓正在城西的皇陵處監看太後陵寝的建造,早在幾年前太後鳳體欠佳時,楚苻堅便下旨命給太後建陵,但皇家陵寝工程浩大,幾年下來尚未完工,到太後出殡時,棺椁其實只是先放在地面上的大殿內,等到陵寝全部完工,方才再次隆重送入地宮!
楚桓一邊看着手裏的文卷,一邊聽着貼身的小厮鹿白回禀着宮內發生的事,他輕蔑一笑,三七出殡,老二這既是試探,也是在為他後面的路做鋪墊了。
“王爺,”鹿白看了看楚桓的臉色,低聲不解的問,“王爺不要回宮去阻止嗎?”
“阻止?”楚桓吃驚的看着鹿白,“開什麽玩笑,他是以監國的身份下的旨,等同于聖旨,滿朝文武都勸阻不了,何況本王!”
他“啪”的将文卷丢開,取出一封信吩咐,“把這封信送去給寧先生。”
鹿白忙答應一聲,“是。”
信裏只有一句話,“風雨欲來,花滿樓!”
信王府暢幽園內。
十七坐在窗前邊逗着鹦鹉,邊看着翠蘅拿着一小碗魚食兒喂着玉缸裏的魚,無論的直打哈欠,這些日子以來,她深覺裝病實在是件太過痛苦的事!
翠蘅卻笑,“奴婢看王妃其實是想王爺了,就這一會子功夫,那眼睛都朝園子口瞄上幾十次了呢?”
十七詫異,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有嗎?”
“當然有,”翠蘅覺得自己很聰明,“太後大喪,眼瞧着就要出殡,王爺去了西山皇陵上安排,估計不到出殡前一天,是不會回來的。”
楚桓已經去了西山好幾天,這樣的話翠蘅也就給她念了好幾天,十七不由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她翠蘅想念跟随楚桓去西山的柳全忠了,倒推到她的身上來。
但不知道是不是聽進了十七的話,至那夜離開後,容沖也一直不曾再來,十七有點擔心,有心想讓柳全忠去打聽打聽,偏柳全忠又去了西山。
将手裏的一顆櫻桃丢進鹦鹉架上的小銀碗內,十七起身在屋子裏來回的轉着圈子,忽然,她幾步來到翠蘅跟前,拉着翠蘅的手道,“咱們喬裝出府吧。”
“啥?”翠蘅一驚,啪的就扔了手裏的小碗。
十七皺眉看她,“你這是怕的還是吓的?”
翠蘅的臉就垮了下來,“主子,這有什麽不一樣?”
她知道這些天把王妃給憋壞了,卻沒想到給憋成了這樣?喬裝出府,何其吓人!
十七也不管她,拉一拉她身上的衣服,“咱倆身材差不多,把你的衣服找一套來我穿。”
“不行,”翠蘅撲通跪倒,“王爺嚴命,要奴婢等保護好王妃,不能離開暢幽園一步,以防被人發現王妃還在王府中。”
“我們喬裝的嘛,”十七沒好氣,“要麽,你把你家柳大哥的衣服取兩套來,咱們女扮男裝,這樣就保險了。”
“主子,”翠蘅更頭大,“堂堂信王妃女扮男裝,這更不像話了,您……您要出府去幹什麽呀?”
十七想到那水記糕點鋪,兩眼亮了一亮,卻正色道,“如今太後居然要三七出殡,宮內形勢明顯不對,可王爺又不在府裏,咱們窩在這暢幽園內什麽都不知道,再不出去打聽打聽,明兒刀砍到頭上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三七出殡 二
三七出殡 二
翠蘅是多少知道點這其中的厲害的,糾結猶豫了半天,方狠了心一咬牙,“好吧。”
既然決定了,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翠蘅換個她信任的小丫頭子取了套丫鬟的衣服進來,服侍十七換了,就放下床帷,命小丫頭假扮十七躲在裏面裝睡。她帶着十七來到門外,大聲道,“咱們快去快回,主子還等着要用呢。”
十七垂頭低聲答應一聲,二人就往外走,守暢幽園的人自然是認得翠蘅這位王妃跟前最得臉的人,領頭的只笑問了一句,“柳姐姐這是去哪裏?”
翠蘅已嫁給柳全忠,是以被随夫家姓柳。翠蘅擡頭看一看太陽,腳下不停,“主子胃口不好,要吃點外頭的東西,我唯恐派別人出去不會買,便自己帶人去走一趟了。”
王妃已讓柳全忠買過幾次外面的點心,是以大家都不懷疑,寒暄幾句後,翠蘅帶着十七順利的出了王府。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十七沒想到出來的竟然這麽容易,想着往日千辛萬苦都脫身不得,心裏倒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