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清早, 空氣清爽,陽光明媚, 贏川迎着溫柔的晨風推開房門。
院子裏聚集一夥年輕人, 吵吵嚷嚷。林正義混在其中,頭上是不知道哪裏搞來的牛仔帽,身上穿着從農場主兒子那裏借來的绛色襯衫,正跟着傑西談天說地, 也不管旁人聽不聽得懂, 講完後自己哈哈笑。
贏川把兩只手插在口袋裏, 靠門而立, 擡頭望一眼劃過天空的太陽, 臉上露出懶惰的神情。
“小川!”
林正義喊了一聲, 抛下小夥伴朝贏川跑過來。
“四哥, 早上好。”贏川從對方頭頂拿過牛仔帽, 試着戴一下又還了回去。
林正義看着有些興奮:“場主說有人找你, 讓你去後面的牧場。”
贏川有些意外,看眼腕表, 沒成想邵煜銘來的這麽早。
他坐在門前的小馬紮上, 擡起腿開始換鞋,開口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不去, ”林正義一副本人很忙的樣子, 一雙手不停地比畫,“我今天去葡萄園, 他們要釀葡萄酒, 聽說特別有趣, 我要去看看。”
深知攔不住, 贏川只得同意:“不要亂跑, 注意安全。”
“收到!”
林正義像模像樣地敬個禮,然後轉身跑了。
贏川換好鞋站起來,擡手遮住陽光,看着越走越遠的身影,心裏不禁感慨:到底是四哥陪他散心,還是他陪四哥到處交朋友。
這個疑惑還沒等解開,屋裏的座機鈴聲響起。
贏川把窗戶敞開,身子探進屋裏,趴在窗戶上接電話:“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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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有人找你。”是農場夫人的聲音。
贏川回道:“謝謝,馬上來。”
約莫十幾分鐘後,贏川騎着自行車現身牧場後方的平地。
這裏青草一片,遼闊無邊,空氣裏散發着草和泥土混雜的香味。
離得老遠贏川便看見草地上站着幾道修長的身影,幾人身後是一排簡陋的馬舍,不時有幾匹馬伸出頭來。
他把自行車支在土路,順着小道往前走。
無論在任何場合,邵煜銘總是能第一眼認出他,就好像在他身上安裝了報警器似的,只要離得近就會響鈴。
邵煜銘迎着他走來,張開雙臂笑得親切,身邊跟着農場主和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
贏川多看了年輕男人一眼,距離近些後,他認出對方是一個混血兒,而且是一個長相不錯的混血兒。
“贏川,我給你介紹。”邵煜銘像一個老朋友那樣,熱絡又娴熟地拉起贏川的手,把臉轉向農場主和混血兒,“場主就不用多說,你比我熟悉,這位是查爾斯,”邵煜銘的手移向混血兒,接着道:“他父親是英裔,他是當地賽馬協會的會員,很多比賽都是由他來操辦,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查爾斯立刻看向贏川,主動伸出一只手,說了句中文:“你好。”與此同時,他在暗暗打量贏川,似乎想知道贏川的來龍去脈。
贏川回握住他的手,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
“很高興認識你,邵先生總向我提起你。”話音落,查爾斯的手不動聲色的施加力道。
贏川只覺自己的手骨微緊,不由得擡眸與對方的目光相撞,兩人的手瞬時分開。
查爾斯無疑是個帥哥,一頭棕發像卷曲的絲綢,還有一雙會笑的藍眼睛,臉上挂着友善的笑,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邵煜銘還在熱情地做介紹,完全沒有發現身邊的小動作。
通過他們談話的內容,贏川得知農場主和查爾斯早就認識,那幾匹馬也是查爾斯送來的禮物。
片刻後,農場主和查爾斯離開,偌大的場地只剩贏川和邵煜銘,還有幾匹馬。
“來,看看這幾匹馬合不合你的心意。”說着,邵煜銘握住贏川的手,領着他往馬廄的方向走。
贏川的嘴邊劃過一抹冷笑,把手從男人的手心裏抽出來。
邵煜銘回頭看他一眼,關心道:“怎麽了?”
贏川用那種不鹹不淡的語氣說:“你跟那個查爾斯,是不是有過一段。”
聞言,邵煜銘的眼眸漸漸睜大,随後加深了臉上的笑:“眼睛夠毒,我和他确實認識很久了,算是校友。”
“你們睡過嗎?”贏川問得直白,好像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
邵煜銘眼神變得微妙,緩緩搖頭:“沒有。”
贏川的表情好像科學家在鑽研一項實驗,平靜地說:“為什麽沒有?”
邵煜銘還是那麽坦然自若:“還沒到那一步,我們後來有合作,我來澳洲就會找他賽馬。”
随着尾音的消失,他們走上馬廄的臺階,邵煜銘随手抓起一把麥稭,熟練地喂給從馬舍裏伸出頭的一匹馬。
贏川學着他的樣子也抓起一把麥稭,伸手往前探了探。
邵煜銘怕他傷到自己,捉住他的手腕,一點點的讓馬把麥稭吞進嘴裏。
贏川學的很快,開始自己喂馬,從左到右一個接一個地喂養,似乎在培養感情。
“你和查爾斯現在算什麽關系,好朋友嗎?”說話的時候贏川沒有看邵煜銘,站得筆直,将手裏剩餘的草喂給馬,還讓馬舔了他的手。
邵煜銘無所謂的笑着:“朋友吧,都是成年人,有些事說開就很容易,你懂的。”
贏川心想:我不懂。
“怎麽了?”邵煜銘湊到他身邊,歪着頭打量他的臉色,“我是因為他很懂行才讓你們認識,你不喜歡他嗎?”不等到回應,迅速補一句,“我讓他走。”
“大可不必。”贏川一擡手,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邵總,這幾匹馬是不是你送給我的。”
“這還用說嗎?”
“那就開始吧。”
轉瞬間,贏川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還心情很好地沖邵煜銘笑了一下。
邵煜銘喜歡他的笑容,興致被激起來,感覺周身都飄着粉紅色的泡泡。
兩人來到視野開闊的地方,選了一個好位置,邵煜銘就像馬夫那樣,親自将幾匹馬一個接一個地牽到贏川面前。
邵煜銘摸着馬的鬃毛,将臉貼近馬的脖子,安撫好情緒後讓幾匹馬站穩,轉向贏川道:“怎麽樣,挑選一匹吧。”
三匹馬三種顏色,同樣的年輕、高大,其中有一匹火紅色的駿馬是和邵煜銘一起參賽的夥伴。
贏川原本很中意這匹贏過比賽的馬,不過他很快被另一匹看上去桀骜不馴的純白色駿馬吸引了。
“川,你以前學過嗎?”邵煜銘嚴謹地問。
贏川實話實說:“沒學過,一直很感興趣,小時候羨慕那些有機會策馬奔騰的同學。”
“那這麽說你是第一次騎馬了,”見他點頭,邵煜銘将火紅色的駿馬推薦給他,“選它,這匹馬年輕,受過專業訓練,性格非常溫順。”
“不要,”贏川一口回絕,指向心怡的白色馬,“我喜歡它。”
“真會選,”邵煜銘短促地笑了笑,笑容中夾雜着明晃晃的擔憂,“這匹馬雖然高大俊美,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是它曾經是野馬,脾氣最差。”
贏川帶有挑釁意味的揚起眉毛:“那不正好。”
邵煜銘面帶猶豫,略作思忖,還是點頭同意了。
以贏川的性情,下定決心想做的事,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他比烈馬還要烈。
白馬好像知道自己被選中,優雅地移動結實的身體,沖兩個男人擡了擡下巴,誰也不服的感覺。
野馬不易馴服,邵煜銘憂心忡忡,摟住白馬的脖子悄聲安慰,希望這匹野馬不要傷害他最心愛的人。
“不然我宰了你吃肉。”他幼稚的掰着馬耳朵警告。
白馬點了點蹄子,從鼻孔中噴出一股氣流。
邵煜銘又開始放軟,溫柔地說:“好馬兒,乖一點。”
見他一驚一乍的,贏川有些忍俊不禁。
“它叫什麽名字?”
邵煜銘說:“将軍。”
贏川勾起唇角,從兜裏摸出一個青蘋果,白馬嗅到了味道,用下巴摩擦他的手,弄得他有點癢癢。
“我先給你套上護具。”邵煜銘說完四下裏瞅瞅,很快找到一副護具。
他幫贏川戴好,确定沒問題了繃緊的臉稍微緩和。
贏川說:“我沒問題的。”
邵煜銘卻搖搖頭:“你第一次,我來幫你。”
贏川沒有拒絕,甚至做出了謙恭的表情,只是眼底的征服欲越來越強烈,一只手在白馬結實的背部游走,明顯等不及了。
“它不喜歡沒見過的東西,”邵煜銘拿起一套馬鞍,放在白馬的鼻尖讓其熟悉味道,“先讓他适應,這種事不能急于求成。”
贏川認真聽着,接過那套馬鞍,讓白馬好奇地咬咬鞍頭。
“對它友好一點,把它當做朋友,取得它的信任。”邵煜銘為贏川做示範,輕撫白馬的胸膛和光滑的皮毛,動作溫和,有條不紊。
這份耐心維持将近半個小時,白馬終于被套上馬鞍。
贏川利落地爬上馬背,握住缰繩,這時候白馬只是微微擡起前蹄,很快又放下。
見狀,邵煜銘默默松口氣。
然而他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呼出,這匹桀骜不馴的烈馬忽然弓背躍起,揚起前腿幾乎直立,鼻子裏不斷噴氣。
猛的來這麽一出,贏川毫無防備,直接被甩了下來,身體懸空落地,在草地上滾了兩圈。
“停!”邵煜銘嚴厲的吼一聲,立馬拽住缰繩,近乎驚懼的表情盯住贏川的方向。
贏川站起身來,臉上找不見一絲不快,反而比剛才更興奮了。
“我來!”他一把奪過邵煜銘手裏的缰繩,趁其不備,再次翻身上馬。
白馬開始尥蹶子,往前跳躍,變了花樣的要把身上的人甩下去。
野馬的天性不變,智商要比豢養的馬高,通人性,沒幾下就把贏川從馬背上甩飛。
贏川以多種姿勢躺在地上,每次都立刻爬起來,也不怕這匹馬報複,飛快地拽住馬鞍,較着勁的騎上馬背,而後又被甩飛。
反複多次,他敏感的皮膚開始顯出淤痕,在旁的邵煜銘看得心驚肉跳,喊他下來,他充耳不聞。
“你倆都挺倔!”邵煜銘指着一人一馬,心提到嗓子眼,一秒都不敢松懈。
“我必須馴服它!”贏川撂下狠話,兩條腿夾住馬肚子,興頭更足地笑一聲,“将軍,你這脾氣對我胃口,可惜難逃被騎的命運。”
“下來吧,”邵煜銘急的去拽缰繩,試圖安撫暴躁的白馬,“它今天心情不好,我們換一匹。”
“不行,”贏川毫不讓步的宣稱,“我只要它。”
邵煜銘無奈,只好解開身邊的紅色駿馬,為了以防萬一。
經過長時間的較勁,白馬似乎妥協了,當贏川數不清第幾次爬上它的背部時,它只是僅僅跳了一下,随後放下蹄子,把頭低下。
贏川穩穩按住籠頭,抓起缰繩,滿意地拍了拍馬背。
白馬開始往前走,圍着馬舍轉一圈,贏川穩穩地騎在它身上。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邵煜銘牽着那匹紅色的馬,時刻關注他們的動态,因為擔憂而喋喋不休:“別讓它靠近母馬,也不要踢它的肚子。”
贏川朝邵煜銘望來,點點頭:“我知...”
一聲未落,贏川□□的白馬忽然躍起前蹄,随後猛地加快奔跑的速度,故意從邵煜銘身邊的紅馬越過,就像發狂了似的,撞開圍欄,死命地朝一個方向沖出去。
那匹紅馬被驚了一下,擡起蹄子,霍地張開嘴,一股氣流沖出,發出一聲奇怪的嘶吼。
邵煜銘的心髒驟縮,迅速跨上了馬鞍,朝着那個方向追過去。
“贏川,別讓馬镫絆住腳!”
贏川聽不見邵煜銘的聲音,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這匹瘋狂的白馬身上,他和這匹馬仿佛心連心,他知道白馬在惡意報複,利用速度吓唬他。
他在缰繩上打了個結,牢固地抓住,彎曲大腿,用力夾住馬肚,以防被甩下去磕在岩石一命嗚呼。
日光穿過樹枝映出斑駁影影從贏川眼前掠過,他擡頭向上看,在天空中看到了永恒的深壑,仿佛聽到了不屬于人間的音樂和火焰聲。
他的腳被馬镫緊緊勒住,沒有疼痛,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一種新奇的情緒在贏川心中油然而生,在這種速度下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從他身上脫離,他體會到真正的解脫,這讓他的身心愉悅而輕松。
他想到了邵煜銘在酒店抽煙的畫面,越來越清晰,他不覺得惡心,甚至想去碰一碰對方的臉。
白馬毫不松懈的朝前奔跑,沒有目标,不斷甩動身體,偶爾跳躍。
它的速度太快,沒一會兒就把邵煜銘的坐騎甩沒影,消失在前方的灌木叢中。
當那抹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視野裏時,邵煜銘的大腦發出一聲沉悶的嗡嗡聲,緩慢流淌的血液被激活,他覺得自己要瘋了,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贏川的名字,腦子裏開始拼湊一些不詳的畫面,受驚的馬是沒有理智可言,碰到懸崖直接跳下去的那種。
火紅色的馬匹穿過一片林子,速度慢了下來。
邵煜銘終于找回贏川和那匹白馬的影子。
林子後面是大片大片望不到邊的荒地,寬闊蕭瑟的荒原就像發黃的海洋,贏川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裏,白馬失去束縛并沒有跑遠,而是在旁邊踱着步,悠閑地吃草。
邵煜銘從馬上下來,像一陣風似的沖到贏川跟前。
“贏川,怎麽樣,沒事吧?”他按住贏川的肩膀,十根手指神經質的顫動着。
贏川恍如從夢中醒來,兩頰泛出勞動過後的紅暈,混沌無神的眼睛變得明亮溫和,悠悠地笑起來:“我果然适合這種速度,我能成為一名賽摩手是命中注定。”
邵煜銘驚出一身冷汗,霎時間放松身體癱坐在地上。
贏川仰躺着架起二郎腿,笑得十分灑脫,他對方才的經歷沒有後怕,只有無盡的回味。
“邵煜銘,能不能發揮一下你的實力,想辦法把這匹馬拖回北京。”贏川擡眸看向那匹捉摸不透的白馬,接着說句:“我愛死他了。”
邵煜銘俯身壓住他,掰過他的臉頰吻了下去。
雙方的唇瓣貼在一起摩挲好久,邵煜銘嘆息道:“好,都聽你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