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們陸家村靠山吃山,日子也算過得紅火。”
“但就在十日之前,大郎上山時天降異火,在烈火中央有一男子,大郎連滾帶爬地回來,哭喪着連說那男子自稱仙人,要我們村子每月獻祭一對童男童女。”
“那怎麽能行!”村長胡須都氣得顫抖起來:“村子的孩子都是我這個老頭子看着長大的,怎麽能說送就送。大郎召集村裏強壯的男子上山讨個說法,但剛打一照面......”
村長說到動情處,老淚縱橫,嘶啞着聲音:“整整二十五條性命——就在眼前被燒成了黑灰!”
“咳咳咳!”村長道:“三日後就是那仙人要求獻祭童男童女的日子。人間都說一劍宗嫉惡如仇最不能容忍這些邪魔歪道,所以才托人去貴宗傳了信。”
江虞坐在下方,一臉可惜地把胭脂收起來,他還以為梨花大姐一定會喜歡呢。
一時神游,回過神來就見身邊的同伴雙眉微蹙,一副凝重的樣子。
發生了什麽事!?
江虞大慌,就像上課開了一會小差,一個知識點沒聽到,而旁邊的人都懂了的樣子。
其實聽不聽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參與感。
江虞壓下心底的慌亂,故作鎮定地問旁邊的人:“聽出什麽了嗎?”
旁邊的人面露不耐,因為村長還在繼續講述。
“哦,那沒事了。”江虞看出了他眼底的不耐煩,乖巧懂事地繼續當個學渣。
那人沒想到江虞那麽好打發,同門裏見多了因為一點利益而相互算計的龌蹉,江虞如此乖巧的樣子反而讓他陡生愧疚。
“回去再同你說。”
江虞雙眼一亮,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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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心底更加不忍心了,恨不得現在就給江虞開小竈。
最後反而是江虞催促他認真聽:“沒事的,師兄,我等你。”
說着話時,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晶晶,一心一意地映出自己的身影,讓人恨不得直接把心掏出來給他。
好不容易打發完師兄,江虞開始努力地跟上課程。
村長感情飽滿的聲音響徹整個祠堂。感染得不少弟子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同那妖魔決一死戰。
只是江虞越聽越不對勁。
他拉了一下師兄的袖子,壓低聲音:“我怎麽覺得村長他老是在說一件事。”
從發現異火到二十五人身亡,他聽了不下三回。
師兄:“非也,雖聽起來大同小異,但我們注重的正是其中的‘小異’,凡人易被表象所迷惑,正需要我們抽絲剝繭。”
是嗎?
江虞秀氣的眉皺成一團,可是,他還聽過一種說法——說謊的人在重複一件事情的時候會不斷完善細節,以加深自己的話的可信度。
耳聽村長說到:“那仙人身穿月白的長袍,左邊衣角繡着墨色雲紋,腰間吊墜着紅繩,袖口用淡藍的帶子束起......”
江虞動了動腳,踢到右邊衣角的劍紋,換了個姿勢,金色的香囊晃動,最後默默地束起的袖口解開,散出寬大的衣袖。
還真是......現學現賣。
待村長說了個盡興後已到日暮時分。
村長面前的茶壺也已經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後,才叫人帶他們下去休息。
當晚,十五個年輕的弟子排排站好,挨着鄧玲兒一個個審問。
“有什麽發現?”
“三日後就是獻祭的日子,可有辦法?”
“如何保證村民的安全?”
一個個被訓得如同鹌鹑似的。
鄧玲兒停在江虞面前,用鼓勵的目光看着他。
江虞憋紅了一張臉,支支吾吾:“師姐,昨日我去了青樓......”
鄧玲兒:......?
勃然大怒:“你同我說這些幹什麽!”
......
“他去青樓了?”
手中的茶杯放下,扣在桌面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季雲戈面色很淡,似乎只是随口問道:“找了姑娘?”
李大哥雙股顫顫,忍不住噗通一聲跪下:“......找了。”
他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貪那一錠白銀,這回倒好,說不定連命的丢了。
“帶路。”
季雲戈招來小二結賬,丢下一顆金珠後便離去。
小二拿着金珠喜笑顏開,想着要不要自己填上這包間錢把金珠昧下。
卻不想下一秒,變故橫生!
小二目瞪口地看着連桌子帶椅子在眼見化作齑粉!
小兒欲哭無淚,總算明白這位客官為何出手如此大方。
李大哥帶着季雲戈拐進一條小巷,四周景色頓時一變。從街頭至街尾,鱗次栉比,朱臺高閣,惑人的暗香浮動,春光恰好。
“現在日頭尚早,還未開門......”
“哪處?”
李大哥把話頭一咽,領着來到最富貴的那棟。
季雲戈輕笑:“倒是會享受。”
李大哥咽了咽口水,怎麽也不覺得這是誇人的意思。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忍痛把那富貴的小公子給出賣得一幹二淨。
“昨日小公子點的是秋夕姑娘,在房裏過了夜。其餘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秋夕姑娘是這春風度的頭牌,梳妝打扮必不可少,待季雲戈見到人時已經燃完了兩柱香。
秋夕身穿豔麗的芙蓉色齊胸雲錦襦裙,白嫩的雙肩披着火紅的薄紗,露出一雙皓腕晃到季雲戈眼前,酒水打在玉杯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公子——”這一聲喚得甜膩。
見季雲戈不動,秋夕也不惱,反倒妩媚一笑,往自己口中含上一口,勾起他的下巴就要喂上去。
來往的客人多了,她知道怎樣最能挑逗男人。
季雲戈端詳秋夕半晌,想不通盜走自己身份腰牌的人在歷練途中竟然來喝了花酒。還是說,借着上青樓在掩飾些什麽?
想到這,季雲戈眸光一暗,伸手捏住秋夕就要靠過來的下巴。
下颚突出傳來劇痛,秋夕想不通為何這個男人下一刻就翻了臉。臉龐被酒水逼得通紅,只能硬逼着自己咽下去,刺激的酒水流過咽喉,傳來火辣辣的燒灼感。
生怕有半滴落到季雲戈身上,平白惹來皮肉之苦。
季雲戈捏着下颚甩開,指尖凝出水球,慢條斯理地把指尖洗幹淨,眼神淡漠,仿佛剛處理完一個什麽髒東西。
秋夕早已經習慣這樣的目光,識趣地跪趴在讨饒:“是奴家逾距了,公子恕罪。”
末了,補上一句:“奴家有何事可供公子差遣?”
季雲戈:“昨日留宿的那人......幹了什麽?”
“呵,公子說笑了,流連花叢還能幹什麽?”
季雲戈眼神掃過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你身上并無痕跡。”
除非......那人還大方地用靈丹讨人歡心。
若真是這樣,那人當真稱得上一句風流。
想到昨天的那位小公子,秋夕心跳亂了幾分,強行忍住被戳破的慌亂,露出暧昧一笑:“公子呀,這花樓不留痕跡的玩法可多着。”
說罷,抛來鈎子般的眼神。
季雲戈擡眼,面前的女人在撒謊。
想騙過一個修道之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既然如此,”季雲戈擡手,濃郁的魔氣蔓延開,“那本尊便自行查探。”
魔尊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直接用上了搜魂之術,也不顧這凡人女子會在之後會變成癡兒。
代入秋夕的視角,季雲戈看見鸨母引着客人打開了門。
首先入眼的是一抹白,是一劍宗常見的法衣樣式,繡着祥雲花紋的襟口往上,是張矜貴的小臉。
“啪”一聲,劍穗上吊着的碧綠玉環裂開幾條細紋。
胸中冒出無名的怒氣,原來是為了他的腰牌!
被季雲戈的情緒所控,秋夕突然爆發出尖銳的叫聲,幸好季雲戈一早布置了結界。
季雲戈被叫聲拉回神來,強忍着怒氣繼續。
秋夕如同對待每一個客人一般溫聲細語地為江虞斟酒。
江虞不同于季雲戈,歡歡喜喜地受着,眼睛看着秋夕閃閃發亮。
如此毫不遮掩的注視秋夕不知受過多少回,但這回,秋夕卻失了态。手下的動作一歪,大片的酒漬打濕了江虞的長袍。
江虞看也不看,拉起秋夕要跪下的動作:“這位姐姐,無事。”
秋夕定了定神,心裏有了較量。
“這位公子找奴家有何事?”
她一早就發現,江虞看她的眼神雖灼熱,卻不染塵埃,似乎只是簡簡單單地欣賞一副美人畫般。
有如此純淨眼神的人,上青樓自然不是來玩樂的。只是不知自己一個風塵女子又有什麽值得這般皎皎明月的人值得觊觎。
江虞開門見山:“我想向姐姐你打聽些事情,關于陸家村的。”
從那兩個漢子的口中,江虞打聽到陸家村曾經迷戀一名妓子,是春風閣的頭牌秋夕。
沒錯,是陸家村,而不是某個人。
秋夕臉色瞬間失了血色,仿佛陷入什麽不堪的回憶。
江虞心底憐憫,但還是問出口:“姐姐抱歉了,若你實在說不出口,只需要點頭或是搖頭就夠了。”
幾經糾結,秋夕臉色蒼白地點下頭。
“那好,我只問三個問題。”
“第一,無論男童女嬰,他們都抱走了?”
秋夕點點頭。
“第二,這......四個孩子的生父都不同”
秋夕的下唇被咬出血色,呆滞地點下頭。
最後的問題,就連江虞自己都覺得殘忍。
“他們可有把你當成長期孕母的打算。”
“不要再問了!”
秋夕奔潰地把桌上的東西掃開,瓷器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之聲,如同她最後的臉面。
直到遇見陸家村人之前,秋夕不能想象這世上還有比一雙玉臂千人枕更加作踐人的事。
他們怎麽能這般折辱!竟然把人當成配種的畜生!
幸好鸨母還有幾分良心,第四個孩子被抱走後,對幾欲崩潰的她發了善心,不做陸家村的生意。
“沒事了姐姐。”江虞蹲下,一字一句地許下承諾:“他們不會再來了。”
“絕對。”
秋夕聳動的肩膀一頓,她竟然從如玉少年郎的話裏聽出幾分涼意。
仿佛真的,那些畜生不會再出現一般。
臨走時,江虞幾乎掏空了整個荷包,又找出一顆凡人也能受得住的靈丹,留在桌面上。
帶着幾分做錯事的愧疚:“生育對女子身體虧損極大,姐姐好生安養。”
從陸家村的禽獸行徑來看,四年懷四,秋夕的身體已經是強弓之弩了。
可惜江虞不是丹修或是醫修,能做的只有幫她鏟除罪魁禍首。
至此,四周場景逐漸褪色,秋夕對江虞的記憶只有那麽多。
季雲戈嗤笑,也不知江虞使了什麽手段讓一個妓子如此護着,非要動上手段才肯說實話。
被搜完魂,秋夕躺在地上,一身衣物被冷汗浸濕,眼睛中的光芒逐漸消失,顯然神智被傷地不輕。
季雲戈一揮衣袖,空氣被攪動幾番,淡淡的波紋湧動,指尖凝聚一點黑芒,飛快地竄入秋夕的額間。
既然那個小家夥這麽護着,那本尊護你周全也不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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