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身體崩壞程度95%”

“生命特征:瀕死。”

“回收馬甲。”

......

江虞覺得眼皮有千金之重,眼珠子緩緩在眼眶內轉動,長長的睫羽像破繭的蝶翼,在顫抖中掙紮開來。

腦內傳來系統喜極而泣的電子音。

“宿主你終于醒了!”

“差點就可以宣告任務失敗了!”

江虞眨眨眼睛,下一刻就摸上了肚子:“孩子他......”

“放心吧宿主,孩子還在。”

江虞松了一口氣,分出心思來詢問這些天系統的失聯。

說到這,系統簡直要當場炸開。

“男主那個掃把星,差點害死你!”

“宿主因為他已經毀了兩個馬甲了!”

系統小嘴叭叭叭,倒豆子般噼裏啪啦地說了一頓,尤其着重在“宿主差點魂飛魄散”上。

“差點我就要成為本屆第一個死過宿主的系統了!”

“什麽評優評級都和我無關了。”

江虞:“......”

今天也是為塑料友情感概的一天。

江虞把雙手伸到眼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心白嫩無比:“現在我是......‘江虞’那個馬甲?”

“是的,宿主。”

“現在的時間線三百年前,為了避免遇上南星洲,所以用的是你的本體。”

根據系統之前的交代,江虞已經明白了什麽回事。

“要多久才能回去。”

“很快,等我定位好坐标就可以了。”

說完,系統就匿了。

江虞閑着無聊,起身打量四周。這時,種種不對勁才恍然發現——這房間也太騷氣了吧。

紅衾香墊,檀木綠簾,桌上備着涼透的酒菜,酒壺是入手冰涼的白瓷,酒水傾入杯中,發出叮咚之聲。

——普通客棧有那麽精致嗎?

江虞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神識展開,白天樓內往來的人并不多,但貌美姑娘們的調笑聲與放肆的大笑還是揭穿了這是座青樓的本質。

江虞面無表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統哥變污了。

“臭小子!”傳來抽氣聲,“給我把他綁到後院,叫上龜三他們!”

“我就不信我教不好他!”

“我告訴你,進了我醉蘭坊,再烈的性子都能讓你變成小娼貨!”

“哈哈哈哈,老板娘別生氣,那屋子裏奇巧的淫器保證讓他快樂賽神仙”

江虞心頭大震!

逼良為娼四個大字一下子跳到面前,江虞打了一個激靈,三步兩步來到後院。

老舊的大門緊閉着,門前還有兩個大漢守着,江虞目測一個膀子頂兩個自己。抹了一把臉,用上了斂息符。

兩米的高牆絲毫不能對修士造成任何阻礙,江虞輕松從翻過牆,穩穩地落下。

只不過......江虞眉頭微蹙,往後瞧了一眼。方才落下之時,好像撞上了什麽,但那絲異樣稍縱即逝,江虞很快就放棄了一探究竟的打算。把思緒重新放回了院內。

那個孩子在哪裏?

江虞訝然,不過是一瞬間,他竟然失去了那個孩子的蹤跡,江虞忍不住回想起剛才的異樣。

但腳步未停,不過幾個呼吸間就找對了地方。

主要是大門就自己開着。

看清來人臉時,江虞猛然一愣。

——南星洲。

他的眉眼依舊溫和,即使面對的是一群兇神惡煞的人販子。

懷裏抱着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孩子面黃肌瘦,幹黃的右臉上腫起高高的紅印,泛着熱氣。胸前的衣襟失去了腰帶的束縛,往兩邊敞開,下半身卻裹着白色的鲛紗,用黑絲繡着繁複劍紋。

那是南星洲的外衣。

南星洲取出一錠沉甸甸的白銀:“這些,就當這孩子的贖身錢。”

鸨母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顫抖着臉上的肥肉:“可奴家買這孩子可是花了三錠白銀,還好吃好喝供了他這些天,仙長這銀兩恐怕不夠。”

說話間,鸨母狹小的眼睛盯着南星洲的乾坤袋看。她眼光毒辣,看出了這仙長不是什麽窮兇極惡之輩,況且,方才這仙長說那個小潑皮子與他有緣。肯定舍得花大錢。

孩子急了,大罵:“才不是!明明是你從城隍廟裏把我綁走的!”

“放你的狗屁,我可是把錢給了老胡了!”

孩子一下子啞巴了,他知道鸨母口中的老胡是誰。那是廟裏的一個老乞丐,眼神一直看他不對勁,就像餓了十天半個月人突然發現一碗流着油的五花肉。前些天夜裏甚至摸黑爬上了他的身上,口裏哈臭氣,頂着滿是黑油的腦袋往他身上拱。

他一下子紅了眼,拿起木棍就往他頭上敲,一下又一下,直到身體不再抽動,像死了一樣。他才一下子就慌了,連夜拖着把人丢到了郊外。

寒冬臘月,路邊的凍死骨不算少,也沒人在意一個乞丐的死活。

只是,他沒想到他還沒死,反而把他賣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相貌是個禍端,以前曾有人打趣他,那麽漂亮的娃娃,怕不是那個頭牌娘娘生下的小野種吧。

小野種到那裏都是小野種,只有被男人壓的份。

這話一出口,惹來衆人心照不宣的哄笑。

他皺眉,連夜逃走了。

事實也證明,他逃走是對的。

後來漂泊的日子,他學會了隐藏自己的相貌,他甚至拿石子劃破自己的臉,但總是不久後就恢複如初。

想到這,他不由抓緊了身邊人的衣擺,害怕再次被抛棄。

如他所願,南星洲把人帶走了。

為他購置了新衣裳,去酒樓飽餐一頓,最後留下銀兩,把他放在了客棧裏。

他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氣拉住那人的袖子:“仙人、仙人你是不要我了嗎?”

南星洲頓住了。

冷淡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常年執劍的手上帶有薄繭,劃過手背時帶起小小的顫栗。

耐心地一根根把手指扳開。

幹枯的小手停在半空,他高高腫起的臉上浮上一絲茫然,眼眶逐漸變紅,隐隐有了濕意。

最後,還是沒人要他嗎?

“道友跟了在下那麽久,可以現身了吧。”南星洲回頭,定定地望着一個方向。

江虞自知瞞不過他,摘下了符紙。

南星洲端詳江虞片刻,确定了自己從未見過這人:“在下從未見過道友,道友跟循在下半日,可是有什麽要事?”

“你是不要那個孩子了嗎?”開了頭,江虞發現繼續下去也沒想象的那麽難,“你說過與他有師徒之緣。”

南星洲笑意緩緩沉下,聲線冷然“此事與道友無關。”

“就因為他是魔族嗎?”

江虞不給他逃避的機會,直直地對上他的眼。

南星洲沉默。

江虞沒有在意南星洲的态度,自顧自地繼續:“他是上任魔主之子,身體裏的另一半血脈卻是道修的。他實力低微,送回魔族只能被奴隸,但在人間......你清楚,他過得并不好,若有一天血脈被激活,十有八九會變成大魔頭。最好的辦法是趁現在對他下手,但是——”

“——你下不了手。”

江虞偏了偏腦袋,“你不忍心因為一個沒有定數的未來而當場扼殺一條生命。”

“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知道既定的命運,他現在只是人間小小一個乞丐,每天都在為了能活下去而竭盡全力。

長風穿過樹冠,綠葉撲簌簌地抖動,一面迎着日光,暈染出金黃的光暈。

兩人之間靜默了許久。

良久,南星洲唇邊揚起一抹淺笑,擡眼望着他,飛入鬓邊的劍眉像是在一瞬間柔和下來:“你是誰?”

江虞心肝一顫,逃也似地撇開臉,避開南星洲的視線。

“你會回去找他,還是收他為徒,”江虞提高了音量,仿佛這樣就可以給自己壯膽,“我了解你。”

“你放不下他。”

南星洲輕哂,沒有辯駁:“道友真是了解在下。”

“我不光了解你,”江虞頓了頓,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我還知道最後你會毀在他手上。”

江虞望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會被削去四肢,流連煙花之地。今日你把他從那裏救出來,他日,你就會如他一樣,任人壓在床榻之上,肆意把玩,發洩獸.欲。”

江虞目不轉睛地盯着南星洲的表情,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猶疑。

端雅的面容之上,如他所料出現一絲遲疑。

江虞執拗着看着他,仿佛臉上都寫着:你會後悔。

“那,”南星洲開口,清冽的嗓音透着漫不經心的意味,“他為什麽會想毀了我。是他有錯,還是我有錯?”

這個答案猝不及防,江虞啞然。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開口:“他......錯在自己的身世。”

南星洲恍然:“若真的是在下的錯,就算是這樣的命數,也不過是贖罪的一種。”

“既然如此,在下願意全盤接受。”

南星洲的聲音逐漸失真,恍若隔世,江虞驚了一下,然後在那雙含着慈悲般清澈的眼底看清了自己身後的漩渦。

——他該走了。

南星洲對他笑了一下。

......

一回到系統空間,系統氣急敗壞的聲音直接在耳邊炸開。宛如五百只鴨子齊聲大叫。

“宿主!你跟他說那麽多幹嘛!那是過去!要是南星洲他不幹了怎麽辦!”

“......統哥你不是告訴過我,過去不會被輕易改變嗎?”

“那萬一呢!”

江虞耷拉着肩膀,逐漸找回了自己的思緒。聲音很輕,幾不可聞:“我只是覺得,南星洲不應該得到這樣的結局。”

就像當初告誡萬仙門那個得到鳳還尊者傳承的小師妹一般,只是想把所有的利弊告諸,然後,任君抉擇。

江虞眼眸中倒影着純白的空間,失神地想,若他當真害怕了,季雲戈......會不會就能好過許多。

一輩子都僅僅是一劍宗風光霁月的大師兄,幹幹淨淨,身無塵埃。

而不是用于平衡着天道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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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因必有果,百因就在這裏寫完了,伏筆也埋完了,接來下就是瘋狂收割“果”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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