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成何體統
◎鐵打的人兒都遭不住啊◎
這都是他偷聽被大哥現場抓包,無奈交代後,大哥分析出來的。
這一切都未成定數,得看後續上頭的安排如何。
聶晚昭看破不說破,想了想,還是叮囑了一句:“既是未知數,四哥就少與外人提及,免得給侯府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昭昭豈是外人?我也就同你和大哥說……”他自認理虧,聲音越來越小。
緘默片刻,聶知烨還是忍不住小聲念叨着王知縣的案子。按照聶晚昭的話來說,她四哥怕是要将前十八年都沒怎麽用過的腦子,給好好用用。
此案存疑的是,王知縣為什麽要選擇在這個節骨眼兒自殺?
種種跡象看似是畏罪自殺,卻又處處透露着蹊跷和古怪。
荊州貪污案一事雖然牽扯甚廣,影響極其惡劣,但經過兩年時光,也差不多到了尾聲。王知縣連最初的調查都能瞞天過海,可見是有幾分手段的,按理來說,沒理由選擇自殺這條路。
難不成真是良心發現,受不了冤魂譴責,選擇了結自己以贖罪?
疑點尤甚的是那突然出現在王宅的箱箱白銀,以及那封沒被銷毀、矛頭直指蕭钰的信件……
聶知烨猛地一拍手:“昭昭,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蓄意謀殺?”
“光天化日之下,潛入人來人往的衙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布置現場,最後還能全身而退,有這可能嗎?”
聶晚昭興致缺缺地搖晃着杯中的茶水,漫不經心道:“我怎會知曉。”
聶知烨見她不感興趣,也識趣地不再多言,笑呵呵地摸了摸鼻尖:“也是,同你這小女郎說這些做什麽。”
他撇撇嘴唇,挪開視線獨自琢磨去了,因此并未注意到聶晚昭的臉上微微複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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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
聶知烨的話,無端讓她想到了那人。
只因王知縣的府邸就離這兒不遠,出事的時間地點都對的上,那人還是受傷闖進來的。
會不會……
她下意識看了眼牆角掉落的折枝,瞬間臉色發白,緊緊抓住衣袖,不敢深想。
聶晚昭慌亂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走去:“将東西收拾收拾,我去母親那兒了。”
東西指的是——
聶知烨沒吃完的那半只燒雞。
聶知烨還在托着腮幫子冥思苦想,聞言趕忙跟了上去:“啊?我也去。”
走了幾步,想起桌子上未來得及收拾的“罪證”,腳步一轉又折返回去,邊收拾邊大聲呼喚:“昭昭你走慢些,等等哥哥!”
也不知聶晚昭有沒有聽見他的話,腳步越發快了,好似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
老宅背靠山林而建,宅後有一片竹林,只見枝葉蔥綠郁郁,為緊密布局的古宅房舍平添一份幽靜。
途中甬路相銜,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于石隙之下,白石為欄,環抱池沿,水聲夾雜在陣陣歡聲笑語之中,交織成一支動人的夏曲。
大哥聶知行和大嫂周洛音并肩走了過來,身後跟着兩個孩子,年歲最小的蘿姐兒則被乳母抱在懷裏。
聶晚昭和聶知烨同時頓足,朝聶知行夫妻點頭致意:“大哥,大嫂。”
聶知行穿了一身墨藍色雲緞錦袍,雍容雅致,但因為他此時神色淡漠,給他的俊美添了三分拒人千裏的冷硬,頗有兄長風範。
他皺眉,冷聲對聶知烨道:“你天天往六妹那兒跑,成何體統?”
聶知烨噎住,偷瞟他的表情,頓感不妙,按照以往經驗來看,他還是及時低頭為好。
“大哥教訓的是,明兒個我就不跑了。”聶知烨拱手彎腰,認錯态度極好。
聶知行滿意點點頭,又看向一旁看聶知烨吃癟以袖遮唇,默默偷笑的聶晚昭:“六妹……”
“昭昭,到大嫂這兒來。”周洛音适時開口救場,堵住聶知行未說出口的話。
“好嘞。”聶晚昭投去感激的眼神,三步并作兩步,自然而然走在了周洛音身邊。
周洛音出自京都數一數二的勳貴之家周氏一族,其祖輩世世代代皆為北朝高官,其父是正三品督察院左副都禦史,身處要職。周洛音身世顯赫,氣質儀容也是幾個嫂嫂裏最頂尖的,舉止娴雅,性子溫婉又不争不搶,是沐夫人心中最滿意的長房佳媳。
聶晚昭也極為喜歡這個嫂嫂,只因為大哥念叨說教她時,大嫂總是會及時替她解圍。
“多謝嫂嫂救命之恩。”聶晚昭傾身湊過去,笑眯眯悄聲道謝。
素來以嚴肅威嚴形象示人、頗受旁人敬重的聶知行,在聶晚昭口中,就好似成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洪水猛獸,兩廂反差之下,周洛音忍俊不禁,纖纖玉指掩唇,笑得彎了眉眼。
“給小姑姑請安。”一旁的凡哥兒和延哥兒找準機會,齊齊開口問好。
凡哥兒和延哥兒是大哥大嫂的一對雙生子,凡哥兒為長子,延哥兒為次子,都長得虎頭虎腦的,淡眉下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紅潤粉嫩的小臉,真逗人愛。
聶晚昭伸手輕輕戳了戳兩個侄兒肉乎乎的小臉蛋,笑着道:“真乖。”
“乖~乖~”乳母懷裏的蘿姐兒咯咯笑着。
蘿姐兒方才一歲多,話還說不太全,嬌俏的模樣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洛音發現懷蘿姐兒的時候,已經在來荊州的路上,舟車勞頓,就算再怎麽小心,胎像還是不穩,早産了月餘,蘿姐兒的身子骨一直不算好,小病不斷,可憐見兒的惹人憐惜。
這次的發熱也是折騰了小半個月才見好,今兒才帶出來走動。
“蘿姐兒也乖~”
聶晚昭朝她伸出手指,蘿姐兒似有感知,胖乎乎的小手下一秒就将其牢牢給勾住。
逗弄了一會兒小家夥,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栖霞院走去。
家宴通常在膳廳舉辦,但偶爾也會有在栖霞院的東廂房舉辦的時候。
他們到時,二哥聶思渡和二嫂楚淮月已經落座,其女眉姐兒坐在沐夫人下首的圓凳上,眉姐兒不知道說了什麽,将沐夫人逗得眉開眼笑,氣氛和樂融融。
沐夫人坐于上首,着一身暗紫色低調華服,氣度高雅,四十多歲的年紀保養的宛若三十出頭的少婦,眉眼淩厲氣勢逼人,輕掀眼皮觑過來時,那般居高臨下的姿态讓人忍不住心生一絲臣服之心。
沐夫人是當今太師的嫡女,嫁來聶家後,統共孕育了四個子女,二男二女,分別是大公子聶知行,四公子聶知烨,以及早已出嫁的五小姐聶晚意,和尚未出嫁待字閨中的六小姐聶晚昭。
二公子聶思渡和三公子聶思硯則出自已故的姨娘張氏,雖是庶子,但張氏乃是沐夫人的貼身侍女,再加上一層遠房表親的關系,兩位庶子與沐夫人的關系,談不上親切卻也還算和諧。
聶家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後,沐夫人身為當家主母,丈夫疼愛尊重,子女孝順崇敬,地位不可謂不穩固,全府上下近乎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男人們坐在東側,女郎們則坐在西側。
聶晚昭入席坐好,環顧一圈後,沒見着自己想見的人,側身朝着離自己稍近的楚淮月問道:“二嫂,怎麽不見三哥和三嫂?是還沒來嗎?”
楚淮月依言回頭,瞧着上座瞥了一眼,見沐夫人沒有往這邊看過來,才小聲回道:“你們進屋不久前,三弟妹剛托人來傳話,說是三哥身子又不好呢,來不了了。”
聞言,聶晚昭頓時面露愁色。
同樣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蘿姐兒染了病,養個十天半個月就好了,而三哥若是染了病,沒折騰個一到兩個月是好不了的。
“可嚴重?”她追問。
楚淮月也說不準,寬慰道:“三弟妹只說,又咳嗽上了。”
聶晚昭便懂了,稍稍放下了心。
三哥一咳嗽便止不住,是老毛病了,算不上多嚴重,只是席間人多,此舉難免不雅。再加上以三嫂那護短的性子,定然也舍不得三哥這一路吹風,免得受寒又加重病狀,缺席是常有的事。
既然三哥三嫂來不了,只需等父親到了,便能開席,只是沒盼來父親,倒是等來了他身邊的小厮:“前院有客來訪,侯爺說不必等他了。”
沐夫人神色未變,語調尋常:“知道了。”
小厮跪地行禮,躬身退下。
沐夫人拍了拍眉姐兒的肩膀,讓她回座位坐好,餘光瞥到小女兒,眉頭瞬間皺起,她不知道聽到了什麽笑話,此刻笑得前俯後仰,真真是無半分雅态。
礙于在場人衆多,她不好出聲制止,只得輕咳一聲以示提醒:“上菜吧。”
聶晚昭笑得垂到胸前的腦袋恍然擡起,目光立馬就被門口魚貫而入的端菜婢女給吸引住了。
只是眼裏的光才閃了一剎那,就失望地耷拉下腦袋。
天天不是白菜,就是豆腐,鐵打的人兒都遭不住啊~
她拿起筷子,滿腹嫌棄地扁了扁嘴,無意擡眸,卻見對面的聶知烨也是一副苦色。
心裏平衡了一瞬。
面如死灰地用完索然無味的一頓飯,她才堪堪七分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