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寶貝疙瘩
◎直勾勾盯着他瞧◎
還未走出多遠,遠遠地就聽見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我扔的比你遠,我贏了略略略——”男孩兒搞怪的做了個鬼臉。
他的同伴似有不服,哼哼唧唧接話:“哼,哪有?我們再來一次,我這次絕對扔的比你還要遠!”
聶晚昭擰起秀眉,循着聲音找過去,便瞧見兩個半人高的男童踩在廊橋的圍欄上,大力地朝下方的過道投擲石頭,身子搖搖晃晃的,随時都有摔下去的可能。
見此危險行徑,聶晚昭心裏頓時一驚,兩手提起裙子,疾步朝他們的方向趕。
她一邊跑,一邊注視着那邊的情況,本想高聲喝止兩人的行為,但又怕自己突然出聲,會吓到兩個孩子,适得其反讓其真的摔下去。
沒等她趕到兩個孩子的位置,便先出了事。
其中一個男娃手腕脫力,石頭從手中脫落,拳頭大小的石頭徑直砸向廊橋下路過的男人。
尖銳的痛感襲來,溫禹行擡手碰了碰石頭砸到的地方,指尖立馬被染上了濕潤的紅色。
“不好,砸到人了。”
“咱……咱們快跑吧。”
“你們兩個,還想跑?給我站那兒!”嬌俏帶着怒意的女聲自頭頂徐徐傳來。
溫禹行聞聲仰頭,撞入一雙柔情潋滟帶着幾分歉意的秋眸。
“溫郎君,你沒事吧?”少女浮出擔憂的神情,她的發髻因為方才的跑動揉亂了些,鬓發散開,幾縷發絲貼在瑩白臉頰,有幾分柔婉的美。
溫禹行愣住了,他對聶晚昭的印象還只停留在還沒完全長開的年紀,不曾想何時竟已出落得如此奪目脫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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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晚昭今日身着湛藍色的雲紋尋紗裙, 挽了個蝴蝶髻,斜斜簪一支櫻藍步搖,耳戴一對樣式簡單的白玉耳墜,眉若遠山,豔色染朱唇,甚至還在雙眉之間貼了一張用花茶油餅做出來的花钿,讓原本就明豔的樣貌更加出彩了。
驚鴻一瞥,便知美人絕色。
他一時看呆了眼,沒由來地紅了耳根,後覺不妥,連忙錯開視線,愣愣地回道:“溫某無礙。”
聽到他的回話,聶晚昭暗自松了口氣,可目光觸及到對方額角上的那抹鮮紅,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擔憂。
竟然砸傷了?
溫禹行出身寒微落敗的溫氏一族,與聶家天差地別,兩家本不該有所來往,卻因其祖父是荊州有名的下棋高手,偶爾會來老宅陪同致仕的聶老爺子下棋,兩家這才有些來往。
因着這層關系,溫禹行和二哥算得上幼時玩伴,曾經還做過一段時間的同窗,關系還算不錯。聶家回到荊州後,溫禹行抽空會來府上找二哥探讨學問,今日應當也是剛從二哥那兒出來。
她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餘光瞥見兩個小家夥偷摸摸想跑路的小動作,立馬出手揪住兩人後脖頸的衣領,板起臉教訓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下去跟溫叔叔道歉?”
“綠瑤,去三嫂那兒拿盒藥膏來。”三嫂的院子離這兒最近,往返不費多少時間。
溫叔叔?
尚未娶親的溫禹行挑眉,聽到最後那句,笑了笑:“無需麻煩,只是……小傷。”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落下,那抹倩影就已揪着兩個奶團子從旁邊的階梯一步步走了下來。
兩個孩子今年剛剛滿七歲,乃是整個侯府的寶貝疙瘩,那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平日裏被家裏人寵上了天,久而久之,這性子難免就嬌縱了些。
府裏能鎮住這兩個淘氣包的就唯有他們的親爹和聶晚昭,前者那是來自老子的血脈壓制,後者則是比他們更嬌縱更受寵,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脾氣大?她脾氣更大。有靠山?她靠山更硬。
兩個小家夥對視一眼,随即高高舉起胖乎乎的雙手,互握合于胸前,貓着身子拱手致歉:“溫叔叔,對不起,我們錯啦。”
兩個小家夥齊齊低垂着眼,小嘴巴撅起,淚汪汪的可憐極了,任誰看了都不忍心過多苛責。
溫禹行微微附身,側臉如玉,長睫垂下淡淡的陰翳,嘴角的笑意溫潤柔和:“小傷罷了,我并無大礙,只是下次切莫高空抛物,再砸到人就不好了。”
他談吐時輕聲細語,透着真誠和耐心,周身散發着謙謙君子之氣,備顯平易近人,讓人不由心生好感。
聶晚昭美眸微斂,看向凡哥兒兩人:“聽到了嗎?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做了。”
“小姑姑,凡兒(延兒)知錯了。”兩個小家夥連連點頭。
“怎麽回事?”一道低沉雄厚的嗓音自溫禹行的背後傳來。
聶晚昭擡眼望去,一行人浩浩蕩蕩緩步而來,都是些在父親身邊做事的熟悉面孔,而問話之人是她為首的爹爹。
落後他半步的颀長身影,讓人難以忽視,一衆人裏就數他個頭最高最挺拔,正是沈黎安。
似是有所察覺,他清冷的眸子睨了過來,只覺得眸光十分沉,像是逐食的老鷹,令一切都無處遁形、避無可避。
所幸他的眸光只是短暫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挪移向旁處。
聶晚昭驟然松了一口氣。
兩撥人互相見禮,聶閑雲淡淡的目光掃過溫禹行頭上的傷,若有所思:“這傷是怎麽回事?”
身後的小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裳,微微顫抖的小手似乎有些害怕,聶晚昭上前半步,本想開口解釋,沒曾想溫禹行卻主動開口。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将事情的經過一筆帶過,還貼心的弱化了兩個孩子的過錯。
“小公子無心之舉,侯爺無需介懷。”
聶閑雲颔首,犀利的目光看向那兩個藏身在聶晚昭身後的小鬼頭,見他們吓得縮了縮脖子,忍了氣,說:“那也是我這兩個孫兒誤傷了你,且留下處理完傷口再走吧。”
溫禹行點頭:“多謝侯爺。”
聶閑雲有事在身不便在此多做逗留,朝聶晚昭囑咐了一句:“帶他們回去,讓你大哥好好說教。”
“爹爹有事外出,給你母親傳個話,晚飯就不在家吃了。”話語間柔情滿滿,與方才的冷硬形象大相徑庭。
“是。”聶晚昭乖順點頭。
沈黎安環臂身前,再看聶晚昭,似乎饒有興致。
聶晚昭被他盯得背脊一緊,轉頭看向他,這才發現,沈黎安眼裏凝着清光,唇角也微翹,看上去比之前溫柔許多。
笑得莫名其妙,真不知他在打什麽壞主意,她大着膽子,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沈黎安被她瞪得愣怔剎那,指尖輕點幾下胳膊,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微微擴大,只是看了幾眼,怎麽跟個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似地伸出了爪子。
旁人并未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唯有溫禹行若有所思地在兩人之間掃了兩眼。
一行人擡步往前繼續走,擦身而過之時,聶閑雲突然在溫禹行身前停下腳步,偏頭發問:“聽思渡說,你不日便要啓程參加明年的春闱?”
他之所以記得,還是因為二子聶思渡在他耳邊念叨過幾回,說他這位好友時運不濟,明明頗具才華,卻因親人接連去世絆住了前程,科舉考試就只能一拖再拖,如今二十三四了沒個前程不說,甚至都還未娶親。
如今一見,這孩子儀表不凡,舉止溫和有禮,眉宇間還有一種難得的剛毅清正之氣,好好栽培定是個有出息的,好苗子可遇不可求,他難免也動了恻隐之心。
溫禹行似是沒想到侯爺會記得這事,先是一愣,随後面上露出些許欣喜之色:“勞煩侯爺挂記,晚輩将于月末啓程赴京。”
“溫老留下的棋譜,本侯尚有不解之處,走之前若有閑暇,來府上為本侯解疑如何?”聶閑雲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真才實學,他也樂意幫一把。
北朝取士,光有考試成績是萬萬不夠的,禮儀道德也納在考核标準,由此衍生出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考生要有各州縣有名的達官貴人的推薦。也因此,考生紛紛奔走,各處投獻自己的代表作,以此來顯露頭角。
聶閑雲的話代表着什麽,在場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再清楚不過,侯爺怕是有意要提拔這位青年呢。
“晚輩的榮幸。”溫禹行抿唇笑了笑,并未因為天降喜訊而若狂,神色和舉止都格外冷靜,仿佛彼此只是在話家常。
不卑不亢還算知禮,聶閑雲滿意地點了點頭,餘光瞥見一旁明顯心不在焉的聶晚昭,見她直勾勾地盯着某一處,好奇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沈黎安站在一旁,似乎并沒注意到身側的人兒正盯着自己,微微阖眼,雙目輪廓狹長,眸底深處是全然的漫不經心,眉峰如刃,薄唇稍揚,看似慵懶随性,卻有一種疏離淡薄之氣。
這樣的長相和氣質,最是受小姑娘喜歡——
聶閑雲仿若當頭棒喝,臉色一再扭曲,恨不能當場将沈黎安這張禍害人的臉給遮了去。
聶閑雲忽然一臉怒容瞪着沈黎安,衆人皆不明所以,聯想到聶閑雲剛剛的惜才之舉,暗暗猜測他是在惋惜這位“走錯路”的青年才俊,畢竟沈黎安可是人才中的人才,少年英才毀于一旦,任誰都會感到可惜吧,不由齊齊掀眼看向淡定自若仿佛并未察覺的某人。
沈黎安神色未變,淺笑道:“侯爺為何如此看我?”
聞言,聶晚昭朝父親看去,瞧見了他臉上明顯的不悅和……提防。她的目光逐漸亮起來,難不成父親也察覺出了沈黎安的不對勁?
“侯爺?”見聶閑雲長久未有所動,好似并未聽見沈黎安的問話,管家只好出聲提醒。
聶閑雲回過神,以拳抵唇輕咳一聲掩飾情緒,甩袖離開:“沒什麽,走吧。”
聽他這麽說,聶晚昭牽起兩個小侄子的手,自覺側身行至道旁讓路。
等一行人走遠,綠瑤方才從角落裏露出頭來,懷裏揣着取來的藥膏,所幸溫禹行的傷勢并不嚴重,只是砸破了皮,塗幾天藥就能好全。
額頭的傷溫禹行自己不好處理,便由綠瑤替他處理完傷口後,雙方這才拜別各自離開。
“小姑姑,可不可以不跟爹爹說啊?”凡哥兒邊走邊扯聶晚昭的衣擺,溫聲細語打着商量,自家爹爹下手忒重,他可不想屁股開花。
聶晚昭不應,低頭睨去一眼:“祖父已經知道了此事,你爹爹那兒還瞞得住麽?”
兩個小家夥齊齊嘆了口氣,不約而同伸手摸了摸自己即将受罪的屁股。
果不其然,聶知行得知此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聶晚昭走出好遠還能聽見兩個小家夥的哭喊聲,在心中默哀兩秒,腳下生風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