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機

◎憑什麽她只能當個陪襯◎

立冬前夕,一場大雪呼嘯而至,靜了好久的京都城在悉悉索索的掃雪聲中熱鬧了起來。

冬日下的京都最愛刮風,還伴着潮濕的冷氣,一陣陣的讓人心煩。

昭雲苑內炭火燒得旺,甫一進屋,就像是邁進了暖洋洋的春日,珠簾輕響,就見貼身侍婢綠瑤躬身進來。

外圍的大面屏風擋住随着門開帶進來的寒風,內室的地板上鋪滿厚厚的羊絨毯,軟塌上躺着墨發軟腰的美人。

聶晚昭興致缺缺地翻了頁話本,動了動因為長時間側躺而酸麻了的肩膀,瞥見她被寒風凍得通紅的小臉,疑惑問道:“你去哪了?”

綠瑤福了一禮,遞上一張鑲金邊的請帖,解釋道:“二皇子妃遣人送來了請柬,邀您立冬那日去寒客居觀雪賞梅。”

寒客居是陛下賞給淑貴妃娘娘的一處園子,除了皇親國戚,一般不為外人所開放。

此次二皇子妃能夠在此邀請各世家公子小姐來此設宴賞梅,一是因為二皇子妃兩月前剛誕下兒子,頗受淑貴妃喜愛,二是因為淑貴妃的次子九皇子正值婚配年紀,大有借此來尋覓皇妃人選的意味。

“無聊,不想去。”聶晚昭側着翻了個身,直截了當的拒絕。

大雪天冷得要命,她才不去受那罪。

尤其一群莺莺燕燕圍在一起,她是真不喜歡。

綠瑤盯着她的背影,眸中閃過一絲糾結:“夫人說,讓您去。”

聶晚昭沉默了好半響,指尖輕擡合上話本,神色恹恹地閉上了眼睛:“既是母親的意思,那就去吧。”

轉眼便到了立冬那日,往年的習俗便是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頓團圓餃子,今年也不例外。

皮薄肉陷、個頭飽滿的元寶餃子,一口咬下去鮮嫩多汁,最大的樂趣便是在裏面找金豆子,吃到的人便寓意着來年財源廣進,可近兩年添了幾個孫子輩的小家夥,為防小家夥吃到後不小心噎住,便免了這一步驟,改為給小輩們發個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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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晚昭展開白嫩嫩的雙手,眼巴巴地看着沐夫人旁邊的那一疊紅封紙。

“你這個做姑姑的,還和小毛孩們搶紅包,羞不羞?”聶知烨往嘴裏丢了顆花生,嫌棄得啧啧兩聲。

聶晚昭扭頭看了眼後頭排了長隊,個頭只有自己腰窩高的小家夥們,不以為意地聳聳肩:“你羨慕嗎?到後面排隊去吧。”

“排隊去,排隊去。”她身後一雙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向聶知烨,氣鼓鼓的小臉逗得在場的人哈哈大笑,暖屋裏的氣氛熱鬧起來。

沐夫人給聶晚昭手心裏遞上一份紅包,沒好氣地叮囑道:“快回去準備,別誤了宴席。”

“是是是,我這就去。”聶晚昭調皮地眨眨眼睛,接過紅包便福身朝屋外頭走去。

綠舒見她出來,趕忙上前遞上竹骨傘,傘面寬大竹柄偏重,适合在這樣的小雪天出行。

聶晚昭捂了捂脖頸邊的衣領,盯着積了一層薄雪的石板路,憤憤道:“這麽冷的天,窩在屋子裏頭喝幾杯熱茶不好嗎?偏生要整附庸風雅那套,真是煩死人了。”

嘴上那麽說,她還是加快了步伐,邊走邊問:“慎姐姐到了嗎?”

綠舒落後她半步,溫聲回話:“剛到不久,聽說你還在筱雅苑,便往三少夫人那兒去了。”

“去看看三嫂也好,她們也許久未見了。”聶晚昭點頭。

回京後守孝期還剩下一個月結束,便也不好和外人大肆走動,回來這麽久,慎姐姐也就來過侯府一次。

“走快些吧。”

侯府另一頭,謝淑慎撩開厚重的遮風簾布,面色憂愁地出了屋子,圓依候在外頭,見狀笑容也垮了下去,看樣子,是又沒和大小姐說上幾句話。

圓依猜的沒錯,姐姐謝婉寧忙着照顧病情加重的姐夫,匆匆和她說了幾句話,就一頭又鑽進了內室,她等了半響,直到隔壁屋子的動靜小了些,她才又出來坐着和她聊了一會兒。

她是真的不懂,從前不懂,現在也不懂,這種日子有什麽盼頭?從小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的将府大小姐,當初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病秧子?一個不起眼的侯府庶子到底給她姐姐下了什麽蠱?才能讓姐姐甘于天天圍着病榻和湯湯藥藥伺候他?

憑什麽呢?就憑姐姐口中驚為天人的美貌?虛僞飄渺的柔情蜜意?

她真是想不通,也替姐姐不值。

沒等她和圓依說上話,聶晚昭身邊的婢女綠瑤就過來了。

綠瑤站在檐下停步,搭手放在左側,半蹲下身子行禮:“謝二小姐,我家姑娘已收拾妥當,讓您直接去正門碰頭。”

“是我耽擱久了,勞煩你跑這一趟,走吧。”謝淑慎柔柔一笑,回頭看了眼緊閉的簾布,長長嘆了口氣,左右是姐姐自己選的路,她多說無益。

還未走到侯府正門口,兩人便在拐角處撞上了。

“慎姐姐。”人未到聲先到。

伴随着流珠叮咚之聲,打扮俏麗的女子自拐角的游廊走出。一襲淺淡的藕色茉莉收腰曳地長裙,外套同色錦緞小襖,玉質的耳墜光華流轉,邊角縫制雪白色的兔子絨毛,襯得人三分嬌俏可愛。

偏偏她生得姿容絕麗、體态輕盈,蓮步輕移間,淡淡的茉莉香飄散開來,一頭齊腰青絲梳成新式的雲華髻,額發随風而動,掩映着一雙澄澈如水的明眸,含羞帶怯好似梅花般美豔,卻自有一股沉靜高貴的風華,一颦一笑牽動人心。

謝淑慎上前幾步,接住她伸過來的纖手,拉着她左看右瞧,啧啧稱贊:“不枉費我等的這會兒功夫,美得我都不敢認了。”

“哪有,都是綠茗的手藝好。”聶晚昭被誇得不太好意思,擡手遮了遮臉,眼中卻是怎麽也隐藏不住的笑意,畢竟沒有女子不愛美,不喜歡被人誇贊。

謝淑慎看了眼她身後跟着的綠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綠茗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要不是知道昭妹妹舍不得,我都想開口把她讨要回府了。”

這綠茗是打小就被賣進府的,如今也才17歲,八歲前一直在青樓做事,耳濡目染學了一些挽發化妝的技巧,因着精明能幹、性格又好便被聶母安排給了聶晚昭,專門伺候聶晚昭梳妝,這麽一伺候就伺候了五年。

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沐夫人安排綠茗到聶晚昭身邊定有別的妙用,恐怕是要将其作為往後聶晚昭在夫家的固寵工具來培養。

聶晚昭再美再嬌豔又有何用,男人的劣根性注定他們不會只鐘情于一人,等時間長了,女人年紀大了容顏不再、生完孩子身子變差,男人膩了厭了棄之不管不顧,乃至納妾擡通房都是常有的事。

到那時,身邊有個可信忠誠的“幫手”就尤為重要。

綠茗這種沒有靠山,沒有親人,生死都捏在沐夫人手裏頭的,以後能伺候姑爺,當高門妾做半個主子,也算是她的福氣。

兩人邊聊邊走到了正門,聶家的馬車旁卻駛來了輛小巧的藍布馬車,正疑惑時,從上面走下來一位身着緋紅衣裙的女子。

謝淑慎隔着雪幕,辨別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寒酸馬車的主人,原是那位貴女圈裏常常調侃的,妄圖攀權附貴一舉飛上枝頭的小戶女。

陳知韻仰頭打量着這偌大的府邸,縱使看過許多次,還是忍不住驚嘆聶家的財大氣粗,這滔天富貴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知韻?”聶晚昭也有些吃驚。

陳知韻回過神,挺直了身子,彎唇一笑,連眉梢眼角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上前幾步歡雀道:“昭昭,你是收到我的帶話出來接我的嗎?”

“什麽話?”聶晚昭皺眉,看向一旁的綠茗,後者搖搖頭顯然對此事也不知情。

“聽說你前幾日禁忌已解,便想着今日來找你解悶,我特意叫府中下人來遞過話……竟是沒傳到你這兒麽?”陳知韻慌張解釋,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揉皺了。

“這……”自然沒有。

謝淑慎攔住聶晚昭搭她的話,笑吟吟開口:“既是沒送達到昭妹妹耳裏,大冷的天陳小姐又何必跑這一趟?還偏偏趕在別人出門前夕,莫不是算好了時間,想搭個順風車一起去寒客居?畢竟……”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夠格,連大門恐怕都進不去。

“我并無此意,只是單純想找……”陳知韻臉色變了又變,努努嘴好似要為自己解釋一番,可最後只柔柔福身致歉:“是我考慮不周,差點誤了二位貴人的行程。”

謝淑慎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她陳知韻打的算盤方圓十裏只怕都能聽見。打扮的花枝招展,佯裝無辜地說并無此意?只是來找聶晚昭說話喝茶?當別人都是三歲小孩,看不透她那蹩腳的伎倆?

聶晚昭不是個傻的,自然聽得出謝淑慎話裏話外的提醒,可面上卻如往常般溫順,笑着說:“既然來了,不如你先進府暖和暖和,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天氣怪冷的,她不想多做糾纏,如此也算是給她留了面子和退路。

陳知韻一愣,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眼眶都紅了:“不必了,終究是我來錯了時間,只願昭昭別誤會了我的好意……”

謝淑慎打斷她:“是是是,沒人誤會陳小姐的好意,只是天氣冷,陳小姐身子又弱,還是早些回府休息為好。”

“多謝謝小姐關心,知韻便不叨擾二位了。”陳知韻佯裝沒聽懂她話裏的譏諷,微笑着目送二人上了馬車,才轉身往自家的馬車走去。

“小姐,那謝二小姐說話也太難聽了,把我們當成什麽人了?”婢女元悠為她憤憤不平。

陳知韻沒應聲,只是默默攥緊腕間袖子,她也是個美人,今日更是花費了不少心思裝扮自己,可如今一對比才明白差距。

先不說譽為京都第一美人的聶晚昭,就說她旁邊的謝淑慎,平時打扮素淨,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美人,沒什麽特別,可今日這麽認真一打扮,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站在聶晚昭身邊,甚至都沒被壓住光芒。

她不由看向自己的緋紅色長裙,為了應景她還專門選了件帶着梅花元素的襖子,妝容也化得比往日妍麗,美則美矣,可同穿了素色依舊光彩奪目的二人相比,她又覺得自己用力過猛,有種嘩衆取寵的意味。

長相,家世,首飾,布料,就沒一樣比得過的,就連所乘馬車就落人好幾等,想起謝淑慎那嘲諷的語氣,她手裏抓着帕子的力道不由加重。

憑什麽她注定就只能做個下等人?給這些所謂的貴女們當個陪襯?

不,她不甘心。

既然出身已經改變不了,那就借助旁的做跳板,努力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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