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賜婚

◎這福氣他們聶家消受不起。◎

自那天做了那個夢,聶晚昭就成日被同樣的夢境所折磨,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反倒是身子每況愈下,大病一場,只能卧床休養。

直到京城來了位北上游醫的鈴醫,仙風道骨,小有名氣,才将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鈴醫說,她的病是憂思過度導致,心病還須心藥醫,除了慢慢調養沒有別的法子。

這個病來得猛烈又突然,漸漸有謠言說她身患惡疾活不長久,也因如此,上門提親的世家子弟少了許多,往日門庭若市的侯府一夕之間冷清下來。

一轉眼,便熬過了冬日。

寒意散盡,陽和方起,仲春的微風不燥,滿院子的紅花綠葉,好不惹眼。

因為藥方的副作用,聶晚昭一直嗜睡,顯得整個人病恹恹的,生機盎然的春天到來,也将她的病氣吹跑了不少,精神氣強了很多,天氣好的時候偶爾還能出去散散步。

陽光傾瀉進屋內,靠着朱窗邊坐着位未施粉黛的披發美人,她的手裏拿着一盞樣式奇特的兔子花燈,角度變換顏色各不相同,稀奇的讓她眉眼彎了又彎。

綠瑤端來碗瘦肉粥,見她笑得開心,心中也不免高興。

天已轉暖,小姐卻還穿着冬日裏的襖裙,原本就消瘦的身材如今更是沒有二兩肉,臉頰的輪廓更為清晰,宛若刀刻而成。

屋裏日日都得燃着炭火,不然病情反複,小姐又是好一通遭罪。

綠瑤端着粥朝她靠近,她右手邊原本擺滿了各類名貴首飾的梳妝臺,近來被各種稀奇古怪的物件占據了位置。

這一切還都得從兩個月前莫名出現在朱窗邊的蓮花花燈說起。

不知道是什麽人不定期地潛入侯府,在小姐閨房外的窗戶邊挂上一盞花燈,如今陸陸續續送來了十八盞,別的不說,那人的功夫着實了得,竟從未被侯府護院給抓住過。

他沒有惡意,送來的花燈還能逗小姐開心,大家都猜測是小姐的某位愛慕者,抓不到人也就随他去了,侯府的各位主子也有樣學樣,在京都城裏到處搜刮有趣的玩意兒送到昭雲苑來,只為了讨她歡心。

心情變好了,小姐的病也逐漸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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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聶晚昭餘光瞥到綠瑤走了過來,玩弄了一會兒手裏的花燈,就自覺将其放到了右手邊,接過她遞過來的粥。

清香在嘴裏彌漫開,她驚喜地咧嘴笑了笑:“換廚子了嗎?今日的粥格外好喝。”

綠瑤跟着笑道:“沒有呢,是小姐胃口變好了。”

聶晚昭喝完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自嘲道:“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養好我這,寒風一吹就倒的虛弱病體。”

綠瑤想起這幾個月來自家小姐遭的罪心疼極了,不由哽咽:“小姐好好吃飯,很快就會好的。”

“哎喲喲,怎麽還哭上了呢?”聶晚昭空出只手替她擦擦眼淚,卻沒想到那眼淚越擦越多,止不住的往下流。

聶晚昭嘆了口氣,用了些力氣揪揪她肉呼呼的小臉蛋,故意道:“可憐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了呢。”

“小姐!”綠瑤驚呼,連忙打斷她餘下的話。

綠舒撩開珠簾,便瞧見綠瑤一臉委屈哭得原地跳腳,而聶晚昭則捂着嘴笑得前仰後倒。

她好奇問:“怎麽了?”

綠瑤扁着嘴,第一反應就要去告狀,但是餘光接收到自家小姐警告的眼神,她立馬聽話地住了嘴。

聶晚昭看她吃癟的樣子,樂呵呵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誇了句:“真乖。”

說着她從旁邊拿起來一個簽盒,據四哥聶知烨說,這是他專門跑到感恩寺從高僧手中求來的,靈驗的很,一開始她很寶貝,因為她每次擲出來的都是上上簽。

旁人都哄着她說定是上天保佑她,她的病一定馬上就會好,她也對此深信不疑。

直到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翻了簽盒,才發現裏面所有的簽條都是上上簽。

她哭笑不得,這哪裏是上天靈驗啊,分明就是家人滿滿的愛。

“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綠茗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慌亂的神色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

“怎麽了?冒冒失失的。”聶晚昭并未将她口中的大事不好放在心上,畢竟侯府就沒出過什麽大事。

綠茗喘着粗氣,猶豫再三,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不說,緊跟在她身後進屋的人卻是開了口:“恭喜六妹妹了。”

衆人聞聲朝綠茗身後看去,來人是二房的嫡三姑娘聶雲蓉。

聶晚昭并未錯過綠茗剎那間難看的神色,心頭頓時湧出一絲不祥的預感,沉吟道:“三姐姐說的這是什麽話?”

見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聶雲蓉故作驚訝,過了幾秒才說:“哦,你還不知道吧?我聽說,陛下為你和沈家公子賜了婚。”

似乎是怕她不知道是哪個沈家公子,又補充了一句:“就,就是那個大奸臣,沈黎安。”

“啪嗒”一聲,簽盒撒落一地。

聶晚昭臉上的笑驀然僵住,愣怔地看着空落落的手。

她,嫁給沈黎安?

聶晚昭第一反應是荒謬,陛下怎麽會突然想起給他們兩個賜婚?明明就是外人眼裏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兩個人。

她捏緊了袖子,問:“為什麽?”

聶雲蓉也不太清楚緣由,可這并不能阻礙她落井下石,一字一頓只差笑出聲來:“自然是沈大人愛慘了妹妹,這才會求娶啊。”

永寧侯府秀雅別致,春意正濃。

“小姐,你跑慢些!”

一道白色身影在水榭游廊裏向前跑着,烏泱泱的婢女跟在其身後,怎麽勸都勸不住。

聶晚昭呼吸急促,臉頰緋紅,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幸好被一直跟着的綠舒扶住手臂。

“昨日陛下生辰宴上,沈公子主動向陛下求來的。”

“陛下金口玉言,已是板上釘釘了的事。”

“妹妹好福氣啊,你跟未來妹夫兩個人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

腦海裏一直飄蕩着聶雲蓉陰陽怪氣的話,聶晚昭身形晃悠了一下,只覺得是自己病糊塗了,不然怎麽可能呢?

沈黎安主動提的要娶她?

可為什麽呢,為什麽是她。

她深吸幾口氣,緩了好一會兒,才提着襖裙的下擺快步穿過一處庭院。

剛剛到了花廳,隔着不遠的距離傳來一道溫潤壓抑的男聲:“沈黎安那個臭小子點名要娶昭昭,無非就是聽從蕭钰之命,想借我來打壓朝中清流。”

緊接着是另一道清朗的男聲:“父親,昭昭絕不能嫁給他。”

是爹爹和大哥。

聽到他們的對話,聶晚昭方才松了口氣,看來他們也不想自己嫁過去,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廳中兩人靜默了半響,聶閑雲沉聲道:“我再進宮一趟。”與沈家攀上親事,這福氣他們聶家消受不起。

開年後,蕭钰在朝中的動作極大,明裏暗裏對付了不少之前反對他的清流世家,而沈黎安作為他手中的一把刀,簡直是指哪兒殺到哪兒,更是因為接連“立功”,一躍成為天子近臣。

現如今提到奸臣二字,不少人第一時間不再想到蕭钰,而是他沈黎安。

這樣的人,昭昭怎麽可以嫁給他!

昨日陛下生辰設宴,喝醉酒後硬是要給沈黎安說親賜婚,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應。

就在氣氛尴尬無法收場之際,他本人開了口:“永寧侯之女聶晚昭,微臣甚悅。”

正在同旁人談笑風生,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聶閑雲:“???”

回過神來後,聶閑雲立馬以聶晚昭身子病弱為由推脫,可陛下似乎鐵了心要給沈黎安做媒。無論他怎麽說辭,陛下的态度都十分堅定,甚至以可以為其尋遍天下名醫來堵他的嘴。

宴席自然是不歡而散,除了自以為做了媒的陛下和賊心達成的沈黎安。

出宮路上他的那些同僚,有來寬慰他的,有來落井下石的,有來陰陽怪氣道喜的。

可他卻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意,可讓他佯裝歡喜,他更是笑不出來。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禍從天降,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句:作孽!

聶閑雲越想越不得勁,只得拍拍聶知行的肩膀:“這件事暫且不要同昭昭說起,免得她多想難受。”

以昭昭的性子,知道此事後,看不得父兄為難,估計會顧全大局,勉強應了這門親事。

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聶知行點點頭,随即暗自握拳,面色凝重道:“我去找沈黎安,讓他主動退了這門親事。”

聶晚昭趴在紅木柱子後隐藏自己,聽到這兒臉色更加難看,後知後覺抗旨退婚哪有那麽容易,到時惹了陛下不悅,于侯府來說,沒有好處。

“父親。”

嬌俏的女聲驚擾了二人的談話,轉首看向朝他們走來的女郎。

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聶閑雲冷眼掃向她的身後:“你們怎麽伺候的?”

“侯爺恕罪,奴婢該死。”婢女們當即跪了一地。

聶晚昭忙解圍:“父親,是我自己想出來逛逛,你兇她們做什麽?”

“都聽見了?”

見她乖巧地點了點頭,聶閑雲無奈嘆了口氣,替她将身上的披風系得更緊,知道賜婚之事已瞞不住她,剛想寬慰幾句,就被她拉住了衣袖。

少女滿懷期許的目光盈盈如水,語氣懇切道:“拒婚一事,還望父親三思。”

聶閑雲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當即沉了臉:“你不用勉強……”

“昭昭不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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