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蓄意勾引
◎哥哥想你了,找你說說話不行嗎?◎
粉白色的蝴蝶穿過繁亂樹影, 落在不遠處花叢間的枝頭。
聶晚昭臉上的輕柔凝結在眼底,手撐在臉頰邊, 兀自小聲輕訴:“你說, 他現在到哪兒了?”
這個他,不用問都知道是姑爺。
口是心非。
綠茗在心裏腹诽完,卻也不由思索起來, 不過她除了京都哪兒也沒去過, 見識有限只能搖搖頭:“奴婢連邑同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姑爺到哪兒了呢。”
聶晚昭就是感慨一下, 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荊州,若不是因為回鄉守喪,估計也出不了京都, 看不了那麽多不一樣的風景。
就比如原來對于南方人來說,冬日下雪竟成了一場稀奇事, 又比如南方出行并不是只有馬車, 而是可以由小船載着走城中水路的。
如此想, 女子局限在一方宅院又未嘗不是一種遺憾。
聶晚昭不由心生惆悵,幽幽嘆了口氣, 人啊, 一無聊起來就容易東想想西想想,沒意思透了。
“好無聊啊, 要不我回永寧侯府住幾天?”反正沈黎安也說過可以讓她回聶家住一段時間,這件事情沒什麽要緊的。
視線一轉,看見了從拱門施施然走過來的綠舒,聶晚昭登時精神了起來, 旋即支起了半邊身子, 眼巴巴盯着她手中拿着的一紙書信。
聶晚昭接過後, 邊拆邊忙不疊地問道:“是誰的信?”
“是祁王府來的信。”
綠舒這麽一說,聶晚昭就更加興奮了,指定是慎姐姐邀她出去游玩。
果不其然,信中內容簡短,先是問她安好,便是開門見山說她定了攬月樓的茶坊位置,邀請她觀賞一個多月後的攬月樓煙火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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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月樓是五年前修建完成的,由朝廷督工,陛下親自賜名,高有八層,層層賣的玩意兒都不盡相同,不過大多都是賣些吃食文具,算是京都城內标志性建築。
五年前落成時舉辦的煙火大會,她也去湊過熱鬧,比之年末的除夕燈會也差不了多少,尤其夏至過後外邦商會來京做生意,還能見到許多金發碧眼的外邦人以及異域風情的表演,格外令人記憶猶新。
自那之後,煙火大會每年都要舉辦一回,一直延續至今,算是徹底進入炎炎夏日的最後一場狂歡,屆時定是熱鬧非凡。
慎姐姐不提她都忘了還有這麽一場盛會。
“去,自然要去。”能出門去玩,她有什麽拒絕的理由嗎?自然是舉雙手贊同。
高興之餘,聶晚昭瞥到她手中還拿着一封紅底金邊的請柬,不由發問:“這是?”
綠舒解釋:“這是沐府送來的請柬,沐四小姐十日後的及笄宴請您過去觀禮。”
“佳佳就要十五了?”聶晚昭稍稍有些驚訝。
沐四姑娘是她的表妹沐延佳,兩人小時候還來往密切,只是随着年齡增長交往逐漸減少,原因無他,只因她的舅舅沐清硯是個只知道研究學術的老古板,對身邊人的要求極為嚴格,對自己的女兒尤其是,她每次去沐府找沐延佳玩的時候,她都在拼了命的學習。
自她有記憶開始,沐延佳就沒休息過,學完這個學那個,琴棋書畫等樣樣皆是師從名門大家,而且都必須達到頂端水平,博古通今,學識淵博堪比男兒,是京都出了名的才女。
久而久之,神情做派與她的父親如出一轍,簡直就是個小古板。
說起來,與她是兩個極端。
沐氏一族是當朝煊赫的百年清流世家,治家甚嚴,歷代以扶持儲君聞名于世,刻在祖宗祠堂的清規戒律不下千條。
當家人沐太師是輔佐當今聖上的近臣,其子沐清硯是翰林院院士,子子孫孫都嚴于律己,是北朝不可或缺的一脈。
沐府處處彰顯華麗雅致,碧瓦朱檐,層樓累榭,就連那園子中央的蓮華池裏養着的幾條金燦燦的錦鯉都盡顯富态。
唯一的嫡長女的及笄宴,府中必定大肆操辦,來往賓客衆多,沐家的門檻都只差被踩爛。
聶晚昭踏進前廳的門,依次和沐家的長輩見禮,她的母親也在,以前都是跟在沐夫人後頭和沐家走動,現如今她卻是以宣陽侯府少夫人的名義來的沐家。
聶晚昭在沐夫人身後的位置落座,耳畔隐約間聽見一道小小的呼喚聲,她側目朝着聲音發出的位置看過去。
“昭昭妹妹。”
一堆姑娘家中就坐了聶知烨這麽一個綠苗苗,着實紮眼。
她用眼神示意:你怎麽在這兒?不去前院嗎?
對方回之:我專門等着你呢。
她不解:你等我幹嘛?
他委屈巴巴:哥哥想你了,想找你說說話不行嗎?
她翻了個白眼:你想個屁。
下一秒,聶知烨突然心虛地移開了視線,眼神亂飄就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這副樣子讓一股不好的預感朝她襲來。
果不其然,一扭頭就對上上座的沐老太太看過來的眼神,語氣關懷備至:“昭昭,你眼睛怎麽了?”
話落,周圍的人都将目光看了過來。
聶晚昭被吓得一激靈,思緒回轉,打算就順着沐老夫人的話接下去,她努力眨了眨眼睛,讪笑道:“回外祖母的話,不知道是不是眼睫毛不小心掉進眼睛了,有些難受,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聽她說沒事,沐老夫人臉上的擔憂才逐漸消散,登時眉開眼笑:“沒事了就好。”
她賠笑着說了幾句別的話,又恰好有賓客至,才成功将衆人的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上挪開。
“翰林院編修溫禹行之母到。”
話音落,沐老夫人和舅母曾氏的面色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如此明面上不給客人面子倒是頭一回,聶晚昭不禁皺眉,擡眸朝門口看去。
來人是個白發老婦人,不同于在座養尊處優保養得體的貴婦們,她皮膚黝黑,上面還布滿了斑點和皺紋,渾身上下沒一件拿得出手的首飾,就連衣着打扮和氣質也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土氣和寒酸,就像是個常年在田間勞作的農村婦女。
顯然,這裏并不是她該出現的地方。
唯一值得一說的,便是她的身板挺得很直,看起來格外精神,絲毫不怯場。
“老婦見過諸位夫人。”蔣氏的話帶着點明顯的南方口音,語調婉轉與她的形象截然不同,莫名惹人發笑,另外,興許是不熟悉的緣故,一個簡單的行禮放在她身上也顯得別扭至極。
雖沒有人嘲笑出聲,可眼裏的鄙夷和嫌棄也落在了曾氏的眼裏,她本就不滿于沐清硯口頭上定下溫禹行和沐延佳的婚事,自然也就不滿于溫家的一切。
她真是想不通,京都城那麽多青年才俊,沐清硯為什麽偏偏挑了溫禹行做倒插門女婿。
別跟她扯什麽莫欺少年窮,都是假的虛的。
溫禹行出自一個寒酸的末流邊緣家族,要錢沒錢,要人脈沒人脈,要背景沒背景,就因為得了沐清硯的青睐,就妄圖迎娶她的寶貝女兒?真是可笑。
要佳佳嫁過去,跟着他溫禹行吃苦受累,想都不要想!
可就算她有再多不滿,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将她趕出去,她可以不顧沐清硯的臉面,卻不能不顧聶家的臉面,畢竟溫禹行是聶閑雲介紹看重的後輩,不給這蔣氏面子,就是變相不給聶閑雲面子。
壓下心中的諸多情緒,曾氏開口還算客氣,“我記得似乎沒往溫家遞帖子吧?您能來真是意料之外,快給看座。”
言外之意便是不歡迎她的到來。
“我聽我兒子提了一嘴,他有公事在身來不了,我便想着替他過來給佳姐兒道個喜。”說着,蔣氏示意身側的婢女将帶來的禮品呈上去,“這是朱砂镯,是我們老家荊州的習俗,家裏有女兒及笄……”
“您有心了,先坐下吧。”曾氏打斷蔣氏的話,看都沒看遞上來的禮盒一眼。
禮盒被曾氏的婢女恭敬收了起來,只是後頭能不能到沐延佳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蔣氏讪讪閉上了嘴,在婢女的指引下,走到了給她準備的位置,那位置靠着前廳入口,離主座極其遠,偏僻到幾乎聽不見裏頭的人說話。
曾氏如此怠慢,蔣氏如何看不出來,可是為了溫禹行的前途和婚事,她也只得受着。
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曾氏就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接着和別人談笑風生,有客人至就招待一下,當然這個态度簡直跟對蔣氏天差地別。
聶晚昭目睹全過程,不太明白為什麽一向溫柔慈祥的舅母會如此咄咄逼人,就因為那個夫人不請自來?雖然這點是對方做的不對,可是舅母向來不是很在乎這些的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湊到母親耳邊小聲問了句:“母親,舅母與那位夫人有仇嗎?”
沐夫人自己身為母親,自然對曾氏的心思感同身受,可是她也不好同聶晚昭解釋,一是因為溫禹行和沐延佳的婚事還未徹底定下,二是其中牽扯的彎彎繞繞太多,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于是敷衍回道:“小孩子管那麽多做甚。”
小孩子?她都已經嫁人了,哪裏還是小孩子?
聶晚昭無語,母親不想和她說就不說呗,至于敷衍她麽?
她撇撇嘴,一擡眸就瞧見旁邊的聶知烨朝她使眼色:我好無聊,走啊。
聶晚昭剛想坐正身子的動作停住,小聲道:“母親,我去看看佳佳。”
“嗯,你去吧。”沐夫人也不指望她能坐得住,便點頭同意了,“把你四哥也叫上。”
“好。”聶晚昭應下。
跟沐老夫人和曾氏打過招呼後,聶晚昭就從前廳脫身了,沒一會兒,聶知烨也瘸着腿走了出來,拐杖不離手
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是聶知烨的腿傷應當也沒那麽嚴重吧。
聶晚昭不由問:“你這沒關系吧?”
“嘿嘿,當然沒關系啦,我裝的。”聶知烨觀察了一下四周,見沒人朝他這邊看,他擡腳往前走了幾步,姿勢正常,完全沒問題。
“裝瘸子很好玩嗎?你幹嘛要裝?”
“自然是為了不回那個破書院。”聶知烨理直氣壯,随後又耷拉着眼睛訴苦道:“昭昭你是不知道啊,書院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每天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還差,幹得比牛還多。”
“關鍵是我聽又聽不懂,看也看不懂,沒一本書是我喜歡的,裏頭的一個句子我有時候理解一整天都理解不了,那個死老頭天天給我們說什麽天下之大義,讀書人的風骨,那段日子我連做夢都能夢到那個死老頭。”
“你說咱們爹是不是恨我啊?不然他怎麽能把我送到那種地方去受苦受難?我真的是咱們爹親生的嗎?那個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聽他這麽說,聶晚昭理解卻也不理解,心疼卻也不心疼。
可是當把自己帶入他的處境後,聶晚昭就有了些感同身受:“啧啧啧,真是可憐。”
得到她的安慰,聶知烨似乎更起勁了,建議道:“佳佳表妹那現在定是擠滿了人,等會兒再去也不遲,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天吧。”
聶晚昭覺得也對,便特意尋了個無人的花苑角落坐下,這個地方面對池塘,背靠假山石,簡直是不被人打擾,适合聊天的絕佳場所。
聶晚昭折了條柳樹枝,撥弄着池塘裏的浮萍,猶自感慨道:“沒人的時候嫌棄冷清,這人一多起來我又嫌棄聒噪,你說我這是不是有些毛病?”
聶知烨想都沒想,就接下了她的話:“那當然有毛病。”
“……”得,沒什麽可聊的了。
聶知烨有樣學樣,也折了條柳枝,邊撥弄邊說着永寧侯府的近況,“大哥大嫂還是老樣子,就是大哥散職後老喜歡逮着我念書,還讓凡哥兒和延哥兒兩個小家夥監督我,你說說這不是侮辱我嗎?”
“我沒覺得這是侮辱。”聶晚昭插嘴。
眼瞧聶知烨備受打擊地愣在原地,被氣得差點跳腳,她立即轉移話題:“二哥和三哥他們呢?”
聶知烨還是如從前般好糊弄,怒火倏然間就消散了,“二哥哥前段時間赴地方上任了,二嫂和眉姐兒也跟着去了。”
官場調動實屬正常,二哥以前也在地方當過官,聶晚昭雖有不舍,卻也沒有多驚訝。
不過離京就意味着見面的次數少了,可能逢年過節都無法相見也說不定。
“調到哪個地方了?遠嗎?”
不同于她,聶知烨的神色有些惆悵,“好像是叫臨瞿,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挺遠的。”
“至于三哥,上次阮鈴醫給三哥看過後,身體也好了許多,三嫂也因此‘平易近人’了不少……”
聶知烨小時候不懂事,經常在背地裏欺負溫柔脾氣好的三哥,三嫂嫁過來後可沒少幫着三哥偷偷整治他,以至于他有點怵她。
“那……”就好。
忽地不遠處傳來一道響亮的巴掌聲,惡毒嚣張的話語緊随其後:“也不知殿下怎麽被你這個醜貨迷了心竅,真是晦氣!”
聶晚昭震驚到瞳孔微縮,和聶知烨對視一眼,彼此都沒想到會撞見這等事。
二人本着吃瓜的心情當即住了聲,幾乎同時丢下手裏的枝條,小心翼翼轉過身,蹑手蹑腳地朝那邊靠近,從假山狹小的縫隙中看向外面的情況。
頭戴明珠翠冠,身着錦衣繡衫的靜純郡主拎着一個女人的衣領把她丢在地上,接着趾高氣昂地踩在地上人的腰部,一邊用力地碾壓着,一邊憤憤地吼道:“你說,是不是你個賤人蓄意勾引!”
被打翻在地上的女人捂着臉,蜷縮着身子痛苦地呻.吟。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1-29 03:02:20~2023-01-30 23:47: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岑溪 10瓶;嬈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