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求你
◎昭昭，這次不會離開你了◎
漫漫燈光遠綴良夜, 銀花火樹落落星痕。
舞獅舞龍技藝高超精彩絕倫，引得人忍不住自發拍手叫好, 十二生肖動物面具憨态可掬, 鳥獸蟲魚花燈栩栩如生……一場場表演看得人目不暇接。
“哇，好美啊。”
“佳佳，你快看這個！”
十幾歲的少女像是朵嬌嫩的花骨朵還未長開, 唇紅齒白, 臉頰兩側還帶點肉乎乎的嬰兒肥，街道兩側的光照在她的臉上, 幾乎都能看見側臉上的絨毛。
看着兩個人生龍活虎的樣子，走在後頭的聶雲蓉翻了個白眼，“聶晚昭, 你就不能走慢點嗎？腳都要累死了，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乖乖待在攬月樓等着煙火大會開始不行嗎？偏要下來逛街, 人山人海, 走路時肩膀挨着肩膀, 魚龍混雜都不知道接觸的是什麽人，聶雲蓉真是越想越覺得後悔。
尤其是聶晚昭那東看西瞧, 雙眼放光的模樣, 簡直就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妞，丢死人了。
“那你跟過來幹嘛？回去歇着呗。”聶晚昭沒功夫同她拌嘴, 回了個白眼後拉着沐延佳繼續往前面走去。
沒有人求着她來，自己硬要跟過來就算了，一路上還都在嫌累抱怨，掃興不說, 還讓別人的心情也跟着變差, 一點游玩的體驗感都沒有。
“哼, 回去就回去。”聶雲蓉被激得掉頭就走，真當她想來嗎？
可是剛走出幾步就停下了腳步，腦海裏想起臨行前她娘對她的吩咐：“蓉兒可別耍小性子，和晚昭搞好關系，多順着她點兒，讓她在你大伯跟前幫你爹多說說好話，你爹這次能不能升職就看你了，最好也能跟沐家的女兒搞好關系。”
讓她去巴結聶晚昭？還不如讓她去死呢。
聶雲蓉氣沖沖往前走出了好幾步，驀然又停住，一跺腳，掉頭往回去找聶晚昭和沐延佳兩個人的身影。
街上人多，兩個身量矮小的十多歲少女很快就淹沒在人群中，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一處賣面具的小攤跟前發現了沐延佳的身影，她正彎下腰在地上找什麽東西，被人群擠來擠去差點就摔倒了。
Advertisement
聶雲蓉上前幾步扶穩她的胳膊，見就她一個人，揚眉發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聶晚昭呢？”
沐延佳的手裏拿着一只繡花鞋，朝她道謝後，指向一個地方：“她的鞋子被人踩掉了，我讓她在那兒等着我……欸，人呢？”
原本約定好的地方哪裏還有聶晚昭的身影，沐延佳愣住，随即慌了神，揚聲喚了幾聲聶晚昭的名字。
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佳佳。”
不遠處的店鋪拐角處，聶晚昭扶着牆壁，擡高一條腿慢慢朝這邊挪動。
沐延佳快步上去扶住她的胳膊，松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發問：“表姐，你去哪兒了？吓死我了。”
為了不讓她替自己擔心，聶晚昭扯出一絲微笑，“沒去哪，我以為遇到熟人了，就躲了躲。”
沐延佳低頭看了眼她藏在裙擺裏那只沒有鞋子的左腳，撲哧笑出了聲，也是，表姐這模樣确實有幾分滑稽。
躲也是應該的。
聶晚昭摸摸額角，配合地跟着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那個人，和記憶裏的那個大哥哥長得也太像了……
等穿好鞋子，聶晚昭才看見一旁默不作聲的聶雲蓉，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又回來了，但是那別扭的神情不知道在跟誰鬧脾氣。
只一眼，她就挪開了，扭頭沖沐延佳道：“剛才那個兔子面具不錯，我們再去看看吧。”
“嗯，好。”沐延佳也沒推脫。
回到方才逛的那個攤位，兩人挑選着自己想要的款式，“這個蝴蝶的适合你。”
聶雲蓉随手拿起一個遞到兩人跟前，幹巴巴接話：“這個也不錯。”
她主動搭話，聶晚昭，聞言淡淡睨她一眼，“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聶雲蓉從她冷淡的語氣中硬生生聽出了一絲陰陽怪氣，咬了咬唇，随便想了個理由：“我怕一個人回去不安全，不行嗎？”
沐延佳就算再遲鈍，也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笑着圓場道：“一個人确實不太安全，蓉表姐可別再和我們走散了。”
“好。”聶雲蓉松了口氣，果然還是沐延佳好說話。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異動，原本在道路中間的人群被順天府的官差給疏散到兩側，留出了極大的空白。
“這是怎麽回事？”聶晚昭好奇地伸長腦袋往前方看去，可是以她的身量看到的都是黑黢黢的後腦勺，什麽也瞧不清。
賣面具的商販好心解釋：“看來是游街表演要開始了。”
“表姐，要不我們回攬月樓吧，等會兒煙火大會也要開始了。”
游街表演之後便是煙火表演，等會兒估計人多的都要走不動道。
聶晚昭點點頭，讓沐延佳拿好看中的面具，掏出荷包下意識只拿出兩份的錢，但随即又想到了什麽，給商販付了三份面具的錢，“蓉表姐，拿好你的，我們走吧。”
聶雲蓉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頭的面具，屬實沒想到她會付自己那份，沒應聲，擡步跟了上去。
攬月樓提前設定了規矩，有入場卷方能入內，可是就算這樣，也是層層爆滿。
樓梯的位置設在外圈，上下走動的人非常多，有一些沒訂到高層位置的人，借着樓內看管不嚴的漏洞，不顧樓層的人數限制往樓上走。
她們定了攬月樓六樓的位置，在人擠人的情況下，她們廢了好大的勁才擠了上去，到達樓梯口後，需要穿過一節長廊才能前往所定的包間，兩邊都是開闊的，可見街道上繁華的美景。
聶晚昭用力抓着長廊邊的護欄，掀眼看去，樓下的街道燈火通明，游行的隊伍已經從另一頭往這邊來了，高大的木雕佛像有兩層樓那麽高，栩栩如生，在燈光的照耀下仿若活了過來。
“怎麽不動了？走啊？”有人等得不耐煩，開始催促前面的人，甚至動手去推搡。
“擠什麽？別擠啊！”
聶晚昭察覺到手下護欄有所松動，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有人推了她一下，下一秒欄杆斷裂，她整個人朝外摔去。
人群中有人驚呼，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
“昭昭！”
沐延佳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努力伸出手去，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聶晚昭的手腕，可是女兒家這點力道根本就拉不住她，兩人相連的手漸漸分開，好像下一刻就會往下墜去。
“昭昭。”聶雲蓉在一旁吓傻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喃喃叫了兩聲她的名字，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要是聶晚昭在外頭出了事情，陪行的自己卻沒事，到時候回府後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聶雲蓉蠕動兩下嘴唇，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只是還沒等她做出其他反應，前方又傳來一陣驚呼聲，喚回了她的理智，撲到沐延佳身側，流了兩滴淚。
只是在看清前方不遠處的場景後，忍不住瞪大了眼眸。
到了時辰，天邊亮起煙火，一朵朵絢麗的花在夜空中盡情綻放稍縱即逝的美麗，像極了秋日裏金絲菊，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竄向四周，點燃全城百姓的笑臉。
身穿粉裙的少女從高樓掉落，裙擺飛揚，在燦爛煙花的陪襯下美輪美奂。
聶晚昭害怕地閉緊雙眼，眼尾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突然腰身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環住，整個人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她倏然睜開眼，對上一雙冷冽的黑眸中。
裏面映着街邊花燈的流光溢彩，世間的嘈雜仿佛在一瞬間悉數在她的耳畔消失，唯有少年清俊的臉在火樹銀花中瑩潤如絕世瑰玉。
他個子很高，一身靛藍色錦袍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和勁瘦的腰身，黑發如墨被玉冠一絲不茍地固定在腦後，皮膚雪白，面部線條幹淨流暢，眉眼冷峻，薄唇輕抿的模樣，有點唬人。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在這炎炎夏日裏，鮮活有力的，一下又一下。
可愛的兔子面具悄然松動，從她臉上滑落，砸在石板地上，裂開幾道觸目驚心的縫隙。
兩人驀然砸在一個賣手帕的攤子上，少年将她護得極牢，直至最後都沒松開摟住她的手，或許是害怕她會掉落下去，力道有些重，腰身疼得厲害，應該已經紫了。
“哎呦，我的攤子啊，你們沒事吧？怎麽從天上飛下來的。”老板是個好心人，雖心疼他的攤子被毀了，可還是招呼着他媳婦兒幫忙把聶晚昭從地上扶起來。
周圍很快圍了一衆人過來。
聶晚昭顧不得身上隐隐傳來的陣痛，她被扶起來後，半跪在那少年身邊，眼淚啪嗒啪嗒連成串直往下掉。
“你別死啊，嗚嗚嗚，來人啊，救救他。”
哽咽的求救聲音淹沒在周圍的嘈雜聲中，可是半阖着眼的少年卻好像聽見了一般，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擡起手覆上她的臉側，為她抹去淚痕，勉強勾起一抹笑。
“昭昭，這次不會離開你了。”
也是這個時候，聶晚昭才注意到他手上纏着一圈紅綢，那是攬月樓用來裝飾樓體的，從最高層垂到一樓，随風飄逸的時候，如夢如幻。
“你不許死，求求你，別睡，我帶你去找大夫。”
就在這時，一群人從不遠處趕來，像是跟地上的少年認識一般，呼喊着他的名字，沒一會兒便将人帶走了，沒人去理會跌坐在一旁的聶晚昭，她想要跟上去，也被小厮攔下了。
就此一別，再無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