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哭唧唧
◎他眼底的炙熱仿佛要把人給徹底吞噬◎
聽完他的話, 秦旭粗眉緊緊皺在一起,提醒道:“若大動幹戈去尋, 可能會暴露您的行蹤。”
旁人不知道沈黎安這些年四處奔波的苦楚和不得已, 他秦旭可知曉得一清二楚,明面上是蕭钰的人,實際上卻是在為陛下做事, 以宣陽侯府的存亡為要挾, 各種見不得光的髒活全扔給他做,也因此明裏暗裏得罪了不少達官貴人。
朝廷裏有多少人想要他死, 就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着臨瞿這塊地方,那些所謂的清流一派恨不能親自跑來臨瞿啃其肉飲其血。
如今有林氏擋在身前做壁障,為他們擋去了不少麻煩。
若是動用錦衣衛等相關勢力, 豈不是相當于主動将自己當作案板上的肉送到那些人跟前?
更遑論沈黎安現在身受重傷,若是被那些人知曉, 只怕是會如餓極了的猛虎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撕咬, 別說找到嫂子了, 就連他自己又有何活路可言?
此等論斷簡直毫無理智可言,愚蠢至極, 糊塗至極。
秦旭勸阻的話音還沒落下, 一道備顯焦急的輕柔女聲破空而來:“沈黎安!”
沈黎安也擡起了頭,只見一位瘦小的男子從外面大力推開門, 沖了進來,外面守着的暗衛立即出現,一把攔住了他。
“放肆!”身體比大腦反應地更快,沈黎安幾乎沒有猶豫, 下意識地就要跑過去将他護在懷中, 只是這一動, 難免牽動了腰腹中間的傷,他本就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一絲血色也無。
漆黑的瞳仁內倒映出門口之人的臉,露出幾分難以置信,喃喃道:“昭昭。”
“你……”聶晚昭見他這副傷重的模樣,盡管人是清醒的,不似慕言口中處于昏迷狀态,但是她還是沒忍住當即落下了眼淚,淚水奪眶而出,成河般順着臉頰往下嘩嘩流着。
秦旭從未見過聶晚昭,一時沒聽出這聲音是女人的,此刻聽見沈黎安的呵斥,以為他是不滿兩人在議事的時候被人憑空打擾,便上前一步,不耐煩地把手一揮吩咐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把這擅闖之人拖出去。”
“秦旭。”
秦旭神色驟變,整個人釘在原地,他好久沒聽見主子用這種語氣喚他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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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她。”
沈黎安那暗啞的聲音裏,透着顯而易見的憤懑和警告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雖然還沒有弄清楚當下境況,秦旭還是依言讓手下的人松開了對那名“男子”的束縛。
“昭昭,過來。”
昭昭?秦旭一怔,覺得這個單字十分耳熟。
沈黎安的話音剛落,被攔下的那名“男子”腳步飛快地越過他,奔向了沈黎安的懷抱中。
沈黎安的神情分外溫柔,甚至就連腰腹處的傷口被牽動都愣是沒吭一聲。
一瞬間,秦旭的認知差點崩塌。
他還沒來得及将張大的嘴合上,就瞧見自家主子飄來的眼神中的那抹冷厲之色。
“滾出去。”沈黎安眉眼冷峻,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秦旭臉上的肌肉暗暗地抖動着,本就偏黑的面色顯得更黑了,打量的目光從那小小的身影上掃過,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當即應聲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心中想:聶家娘子,果真情深意重。
一轉身,屋外頭正是剛從桑柘村回來的慕言,他身邊還站着位四處打量的少年郎,應當就是屋裏頭嫂子的四哥,聶四公子了。
兩人互相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慕言瞥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好心關懷一句:“你可無事?”
當着大人的面要将夫人趕出來,秦旭還真是越活越回頭。
秦旭自是知道他所問為何,他自己也覺得方才的所作所為有些許荒謬和沒眼力見,摸摸鼻子讪笑兩聲,硬着頭皮逞強:“我能有什麽事?”
大人成婚的時候,他沒能在京都,因此沒見過嫂子,不然方才也不至于會認不出嫂子,也就不會差一點點就要腦袋搬家。
慕言看破不說破,眸色之中重新染上沉重,轉移話題道:“大人何時醒的?”
“剛醒不久。”
秦旭輕咳一聲,如實将沈黎安的身體狀況簡單同慕言說過後,佯裝不經意看了眼他身側的聶知烨,忍不住好奇問:“你怎麽遇上嫂……夫人的?”
“先走吧,稍後再說。”慕言提議。
杵在門口實在不像話,他還得安頓聶知烨,更何況後續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室內充斥着濃濃的草藥味,圍繞鼻尖熏得人腦袋都暈乎乎的。
聶晚昭摟着他的腰抱了一會兒,腦筋一轉,意識到什麽,趕忙松了手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盯着他腰上纏繞的層層紗布,不知道是因為他方才起身的動作過大,還是因為她撲過來時壓住了他的傷口,滲出來的血跡将紗布染紅,看起來十分可怖。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重新決堤,啪嗒啪嗒掉落下來,伸手想要去碰卻又止在原地,咬着下唇嗚咽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想見你了,一時沒忍住才撲上來……”
“對不起,很疼吧?我該怎麽辦?沈黎安,嗚嗚嗚,我去喚人叫大夫來重新上藥好不好?”
她單薄的肩膀不停聳動着,咬緊的嫣紅唇瓣裏,不斷溢出委屈的嗚咽聲,如小獸孱弱哀鳴,語無倫次地表達着自己的不知所措,漾着擔憂的情緒一縷一縷撥動着他的心弦。
沈黎安伸手攔下她起身的動作,将她拉回來坐在自己的身旁,指腹蹭了蹭她細弱的手腕,“昭昭,我不疼。”
“撒謊,怎麽會不疼?”她止住哭泣緩緩擡眼,直接點破他試圖掩蓋自己傷痛的行為。
她做手工時指尖不小心被針戳到都會疼得冒出淚花兒,他這可是被人捅了一刀,又怎麽會不疼?他之所以這麽說,就是為了安撫她,讓她能夠好受些。
“嗯,确實挺疼的。”他突然道。
聶晚昭吸了吸鼻子,哭聲停了一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回應他的話才好。
好半響,她觸及到他略微幹澀蒼白的唇瓣,試探性地問:“我給你倒水喝?”
話畢,她自顧自朝着放置在旁邊的茶幾走去,倒了滿滿一杯水後遞到他的面前。
小心翼翼的動作不難看出局促,漂亮白淨的脖頸緊繃,一排濃密的羽睫輕輕扇動,淚珠順着弧度滾落,我見猶憐更甚,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她,想她哭得更狠。
沈黎安不着痕跡地将視線從她泛紅的眼尾挪開,仰頭就着她的手喝下那杯水,似是一杯不夠,他再次擡眸望向她,嗓音低沉透着無盡柔情:“昭昭,還要。”
他仰起的臉龐俊美無暇,卻是一片毫無血色的慘白,柔弱的,讓人心痛。
沈黎安難得在她面前展露出脆弱姿态,聶晚昭的一顆心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是陡然見到他另一面的慌亂和緊張。
接連幾杯下肚,他的唇瓣逐漸恢複水潤,聶晚昭才将杯子放下,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靜默無言,氣氛有些出奇的安靜。
她雖有心想要挑開話題和他聊聊,卻不知為何開不了口,斂目垂首片刻,敏銳地察覺到,沈黎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伸手替她蹭去紅腫眼角的淚水,被他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溫熱,癢癢的讓她不禁縮了縮脖子。
待她平複好心情後,沈黎安才緩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空蕩的室內,他的聲音被放大許多。
聶晚昭擡眸,光線晦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覺語氣太過冷淡,讓她無法分辨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她不禁扣緊指尖,暗暗猜測,難道他不希望她來?
“為什麽來?”他又問了一遍,只是這遍的語氣顯然有些着急,好似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聶晚昭緊緊抿着唇,一聲不吭,一雙手交疊在一處放在膝蓋上,捏着衣角的指節,用力到近乎發白。
而他面色還算溫和,靜靜等着她的回答。
在沈黎安的目光攻勢下,她有些透不過氣,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不禁想,她是不是真的不該來?
聽慕言說,他們此行極為兇險,之後可能還會有危險,她貿然從京都跑過來,是不是會給他添麻煩?
最終,她用力地搖了搖頭:“你是我的丈夫,你出了事我當然要來。”
兩人的目光倏然相撞,沈黎安如墨的眸子直勾勾地攥住她,眼底的探究顯而易見,“僅此而已?”
她眸光中的水色閃了閃,唇抿得愈發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嗯……”
許是被她的反應震到,他良久沒有說話。
驀地,他喉嚨裏發出一陣難掩失望的低笑,唇邊上揚的弧度并未落下,只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說:“原是為了你的丈夫,而不是為了我。”
要把她丈夫的稱呼換成旁人,他實在說不出口,只能換成更為隐晦的說辭問她:“那麽若是……換做旁人,你也會來?”
男人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幾分自嘲,幾分凄然,那雙漆黑的眼睛更是仿佛火一般地灼燒着她,刺痛她的心。
“才不是。”她當即厲聲反駁。
他怎麽能這麽想?她的夫君不就是他嗎?怎麽會是旁人?她又怎麽會因為旁人的死活大老遠地跑過來?她又不是瘋了。
剛哭過的眼眶濕漉漉的,透着異樣的緋紅,開口的聲音破碎地令人心疼:“因為你沈黎安我才來的,換做旁人,死就死了,大不了改嫁就是了,我才不會來呢。”
“可是,你不能死,我不願你死,你若是死了,我就再也沒夫君了。”
說到後頭,帶着哭腔的鼻音越發濃重,尾音都略略有些發顫,又重複一遍:“……你不能死。”
她生得明豔嬌俏,楚楚可人,聲音卻又軟軟糯糯,聽着人心裏酥酥麻麻的。
聶晚昭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出個窟窿來。
她都說得這般明白了,以他的聰明才智應當懂得她的意思。
她聶晚昭,這輩子,只會有他沈黎安一個夫君。
突然,沈黎安的身形晃了晃,猝然向前傾身,冷冽的氣息混雜着藥味将她撲了個滿懷。
“是我鑽牛角尖了,對不起。”
“昭昭。”他低聲喃喃,一遍又一遍喚着她的名字。
淡淡上揚的尾音勾魂攝魄,莫名的,讓人聯想到別處,比如,某些時刻,他也會用這樣的語氣,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每當那個時候,他眼底的炙熱深情仿佛要把人給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