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質問

◎你不解釋一下嗎?◎

今日沐夫人上門來“探病”, 故而所有的丫鬟都早起為之做準備。

綠茗從住處出門,繞了個路去取早膳, 卻不曾想迎面撞上了剛剛回府的沈黎安和慕言。

她遠遠行禮, 低頭回避,所幸對方并未注意到她,長腿一邁, 步履匆匆, 很快便擦身而過。

綠瑤走出幾步卻驀然停下腳步,仔細嗅了嗅飄向鼻尖的味道, 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難以置信地望着已走遠的那抹高挑身影。

姑爺身上,怎麽會有青樓裏慣用的香粉味兒……

“你最近怎麽回事?跟丢了魂兒似的。”

綠瑤看了眼不遠處的涼亭, 聶晚昭和沐夫人正聊得火熱根本就沒往這邊看,于是她碰了碰綠茗的肩膀, 小聲地詢問。

綠茗猛地回過神, 看着綠瑤近在咫尺的臉吓得一哆嗦, 沒好氣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幹嘛, 吓到我了。”

因為早上的事, 弄得她胡思亂想。

“瞧瞧,我好心提醒你別走神, 還怪我吓着你了。”綠瑤捂着唇笑了兩聲,随即想到了什麽,又接着打趣道:“話說,你別不是因為和你家找來的那個親戚相認, 所以高興得昏了頭吧?”

綠茗嘴角揚起了笑意, 不過很快又耷拉下來, 否認道:“也不算是親戚,就是以前照料我的一個兄長……”

這個兄長是她還在青樓時結交的,名喚随平,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她因為年紀小再加上什麽都不懂,所以經常犯錯,挨打挨餓是常事,每當她受罰,有一個在後廚做事的小厮與她差不多大,随平就會偷偷給她藏吃的,也會幫她幹點兒活,他說她長得像他因為饑荒去世的妹妹,久而久之二人便以兄妹相稱,算是她在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

後來那所青樓賠錢關了門,她得了契機被發賣進侯府,卻也因此和随平失去了聯系,直到聶晚昭回來的前兩天,她和綠瑤在街上采購物件時和其碰巧撞見,才得以重新相認。

那麽長時間沒見,她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尴尬的陌生感,反而就像是從未分別過,一下子将她拉回了小時候,一番熟稔之後,才知道他被轉手賣給了那間青樓的下一任東家,也就是現如今的添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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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現在似乎遇到了難處,前兩天來信求她幫他從添香樓脫身。

而想離開青樓那種吃人的地方,要麽有足夠多的錢,要麽找到足夠有權的靠山。

可這二者,對于她們這種人來說,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綠茗想到這件事就頭疼,更是因為随平差點犯了大錯。若是被夫人知曉自己懷揣了那樣的心思,只怕是不會留她……

她深深吸了口氣,忙抓住綠瑤的手拜托道:“對了,你可別跟夫人說這事。”

有關随平的事,她暫時還不想讓別人知曉此事,亦或是壓根就不想讓別人知道。

随平和她的出生實在算不上光彩,若是讓別人知道,指不定又會被說成什麽樣……

綠瑤拍了拍胸脯,笑盈盈地保證道:“知道,這是你的私事,我又不是大嘴巴,不會往外說的。”

聽她這麽說,綠茗才放下心來,嘴角緩緩挑起一個彎彎的弧度。

餘光瞥見去添茶水的小丫鬟,綠茗開口叫住了她,旋即伸手接過她手裏的托盤,道:“我來吧。”

剛邁進涼亭,就聽見聶晚昭不耐煩的逐客聲:“不見,就說我病還沒好,不宜見客。”

傳話的小厮手忙腳亂接住抛過來的精美請柬,聞言彎腰就要退下,卻被沐夫人攔下。

沐夫人擰着眉,重新掀開請柬,一目三行掃過上面的內容,扭過頭對聶晚昭道:“為什麽不見?”

聶晚昭眨眨眼,端起綠茗遞來的茶水抿了口,毫不遮掩地直言:“我與靜純郡主不對付,不想見她。”

“不對付?還能有你不對付的人?”沐夫人睨了她一眼。

“天生的氣場不合,那我有什麽辦法。”

聶晚昭模糊的一筆帶過,畢竟她可不想在母親面前去翻與靜純郡主的那些陳年舊賬,然後催促着小厮道,“你且去把人打發走就是,賞菊宴我也不去。”

“且慢。”

沐夫人輕輕揮手,屏退下人在外,方才拉着聶晚昭的手低聲勸道:“不是母親逼你,這種場合你還是去一下為好。”

“你們家那位是明晃晃的二皇子黨,淑貴妃辦的賞菊宴你不去,像話嗎?”

聶晚昭聽得怔住,她還真沒想到這點。

“所以,這請柬還是得拿着。”

沐夫人身為侯夫人,自是比她看得要長遠,為人處世這方面也比她考慮得周全,見她這副懵懂呆滞的模樣,繼續提點:“你若實在不喜歡與靜純郡主接觸,咱就不見,但是有些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說……”

“你就以身子尚未好全為推辭,若是身子狀況好了,就去,若是沒好,就不去,屆時就去走個過場,再以此為理由早些離開就行。”

“況且我還在這兒呢,她也不可能硬闖進來探病。”

兩個字,裝病。

再加上一句話,把裝病給貫徹到底。

聶晚昭聽得一愣一愣的,想明白後,對自己母親這滴水不漏的作風佩服得五體投地。

“母親大人高見,女兒自愧不如。”聶晚昭有模有樣的抱拳施禮,兩道秋水般的眼眸含笑,腮邊兩縷發絲随風輕柔拂面,幾分淘氣,幾分靈動,看得人忍不住想跟着她一起笑。

沐夫人忍着笑意,故作冷臉地點了點她的額間,“你這孩子,什麽時候才能長點兒心眼。”

“嘻嘻,有母親大人做靠山,我就能一直當個孩子。”

“哼,我看你主意大着呢,當初還敢跟着你四哥跑到臨瞿……”說到這兒,沐夫人突然噤了聲,顧及宣陽侯府人多眼雜,沒再接着說下去。

聶晚昭也怕她翻舊賬再挨一次罵,緊緊抿着雙唇,乖乖垂下頭裝傻充愣。

“虧你還知道怕。”

沐夫人差點被她的反應給逗笑,輕咳了兩聲遮掩情緒,等笑意平息過後,才将小厮喚來點撥幾句。

後者當即反應過來,點頭應是:“小的明白。”

夫人未進府前,宣陽侯府的兩個男主子亦是不樂于見客,這些年他不知道替主子們回絕過多少次邀約,也知道該怎麽說話才不至于得罪人,拒絕這種事,他早已輕車熟路。

小厮得令,躬身退下。

宣陽侯府,待客廳。

“怎麽還不來?”

靜純郡主等得焦急,時不時挑起眼眸往小厮離開的方向瞄一眼。

“郡主莫急,今日我們怕是見不到人。”陳知韻柔聲安撫,卻也不得不道出事實。

“為何?”靜純郡主本就沒把握,聽她這麽說,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陳知韻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柔順,聞言解釋道:“妾身進府前在外頭見到了聶家的馬車,便猜測應當是永寧侯夫人來了。”

話音剛落,報信的小厮就已掉頭回來了。

小厮恭敬地對着二人行之一禮,将沐夫人之意按自己的話轉述了一遍,末了還加上幾句:“今日實在是不巧,我家夫人身體抱恙,這會兒子吃了藥已經歇下了,二位請回吧。”

果不其然,小厮所說之言與陳知韻相差無幾。

和聶晚昭緩和關系這事,她本就沒想着一蹴而就,但是自出生後,這是為數不多的幾次被拒絕,她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深吸一口氣,靜純郡主方才揚着笑臉道:“只要沈夫人的病能快些好,見不見的都沒什麽所謂,這些東西就留着給沈夫人補補身子,也算是本郡主的一番心意。”

話畢,也不等小厮推脫,靜純郡主便起身,帶着皇子府的人大步離開了,板着的冷臉委實看不出什麽“心意”來。

“真是辛苦您跑一路了,還請之後麻煩您替我向晚昭姐姐問好。”陳知韻趁着靜純郡主走出去較遠的距離,迅速塞給小厮一個荷包,落下這句話後也跟了上去。

“這才像點兒關心的樣子。”小厮撇撇嘴,掂量掂量重量,滿意地将其塞進了懷裏。

然後招呼待客廳的其他奴仆,将靜純郡主送來的各色補品都收拾好。

沈黎安早間回府後,洗漱完換了身衣服,又去了趟北鎮撫司,這會兒子才姍姍回府。

沈甄邁步跟在他的身側,控制好彼此間的距離,溫聲道:“沐夫人已經走了。”

“母親就回去了?為何不留下用晚膳?”

“據說是聶家的三少夫人鬧喜鬧得厲害,沐夫人不放心,便提前回去了。”

沈黎安認真聽着,腳步未停,眉眼間卻閃過一絲愁色。

自回京後他還未有空去聶府拜訪,今日又因為忙着給昨晚添香樓鬧出的動靜善後,竟将沐夫人到訪一事給忘了。

“夫人呢?”

他得去認錯。

“夫人在庫房。”

“庫房?”

“正在為未來的小侄子挑選見面禮。”

聶三少爺的身子骨不好,能懷上孩子已屬難得,于情于理,确實該有所準備。

沈黎安的腳步飛快,幾乎是不費什麽時間就到了庫房外頭的院子。

地上零零散散的擺放着一些裝着金銀收拾的箱子,興許是沒挑中滿意的,院中并未看見她的身影。

環視一圈,沈黎安覺察出不對勁來,主庫房的院門敞開着,外頭卻并未奴仆等候,反倒是另一間不起眼的小房間外站滿了人。

而等候的奴仆們均緘默垂首,見到他也只是遠遠地行禮。

沈黎安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可能,猛地轉首看向身側後方的模樣:“那些東西,你處理了嗎?”

慕言在看到那間房的時候,就已反應過來,聞言當即單膝跪地:“屬下該死,忘了。”

那段時日忙得不可開交,這庫房位置又是他不常接觸的地方,所以……

聶晚昭陰沉着臉跑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一個不小的物件,遙遙盯着他的眸子盈滿水光,嘴唇微微顫了一下。

“你不解釋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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