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嬌憨

◎再有下一次,腿打斷◎

外頭落了小雨, 攏翠軒陰氣沉沉,空氣格外清新, 水珠順着屋檐滴落在廊下形成的小水窪中, 蕩起微微漣漪。

綠舒經過幾個月的療養,身子終于徹底恢複,回到了聶晚昭身邊伺候, 因為吃得好睡得好, 整個人比之前還胖了一圈。

聶晚昭趴在床榻上眼巴巴地盯着門口,眉眼間染上疲倦, 眼睛半閉不合的,似乎是想睡了。

屋外天色剛暗下去,綠舒進來給燭臺換上新的蠟燭, 見她還沒睡有些吃驚。

聶晚昭顯然還有些懵,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揉了揉眼睛, 悶聲悶氣喚了聲:“還沒回來嗎?”

“還沒回來呢。”綠舒晲着她被揉紅的眼眶, 勸道:“夫人還是先睡吧。”

聶晚昭搖了搖頭,沈黎安早上進宮到現在還沒回來, 一顆心還懸在半空, 她怎麽可能睡得着?

望着燭臺上續過一根蠟燭的火焰又要熄滅了,心下煩悶, 翻了個身,面朝裏将頭埋進被褥裏,“你把燭火吹滅了吧,我躺會兒。”

“好。”

綠舒見狀只能吹熄蠟燭往外退出去, 剛走到院門處, 卻見這時候本不該出現在這的人走了進來。

綠舒精神一振, 連忙站直身子正要喚他,卻被沈黎安擡手阻止了。

沈黎安越過她,邁步上了臺階,來到門檻前,停了一停,擡手慢慢推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開門發出的動靜不大,黑夜裏,卻格外清晰。

聶晚昭盯着頭頂的幔帳發呆,以為是綠舒忘了什麽事,便悶聲問了句:“怎麽了?”

一時沒聽見回應,她蹙眉不解,便扭過頭去查看。

一團黑影隔着屏風虛虛晃了一下,沈黎安接着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兩人四目相對,她連忙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不太确定地低聲喚道:“沈黎安?”

“是我。”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聶晚昭仰頭望着他,擔憂地問:“還算順利嗎?應該沒事了吧。”

沈黎安在她旁邊坐下,驀然伸手将她拉進懷裏,“都已經處理好了,沒什麽事。”

聽他這麽說,聶晚昭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下來,暗暗勾了勾嘴角,回抱住他:“沒什麽事就好,你那麽久沒回來,我差點就要連夜跑回聶府找我父親幫忙了。”

沈黎安輕笑一聲,故意逗她:“怎麽,怕我坐牢?”

“當然怕啦,你可不能出事。”聶晚昭承認得很爽快,蹭了蹭他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緊。

親昵間,她突然碰到他指骨上的傷疤,“你手上的傷,我幫你塗一下藥吧。”

“已經塗過藥了。”

這麽點傷,就算不去管,它自己也很快能好。

沈黎安話音甫落,見她神情低落,便改了口道:“那便換下藥吧。”

聶晚昭這才又将眼睛擡起來,淺淺笑了一下,柔聲道:“你将燭火重新點上,我去拿藥。”

話畢,她松開了環住他腰的手,下床去拿藥膏了。

沈黎安微微挑眉,嘴角不知何時已經揚起。

聶晚昭拉着沈黎安在矮榻上坐好,将他左手的衣服撩開,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擺在燭火邊察看傷口。

男人的手心寬厚,骨節分明,觸感粗粝溫熱,這還沒一天的功夫,傷口就已經結了層粉黑色的痂。

沈黎安随意地撐着下巴,半阖眼皮,視線随着她的動作而移動。

臨瞿回來的路途,大多時間都是她自告奮勇幫忙處理腹傷,從起初的手忙腳亂,到現在處理傷口已經十分熟練。

柔和的火光照映在她認真處理傷口的臉上,眸光流轉,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簡單的素衣襯得她明眸皓齒,歲月靜好。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生出些不真實感。

聶晚昭一擡眼,剛好對上他幽暗深邃的眼眸,和緩緩上下滑動的喉結,也不知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這樣的眼神太過危險,只是還沒等她思索清楚其中的意味,就被他低聲喚回思緒。

“昭昭,這只。”沈黎安屈指點了點桌面,示意她該換只手了。

聶晚昭狀似不經意地将手探過去,纖細白皙的柔荑與男人觸及在一處,她的指尖沾染上藥膏,微微涼,力道把握的也是輕輕柔柔。

白皙光滑的臉浮上微紅,似抹了層薄薄的胭脂一般惹人憐愛。

沈黎安替她将耳邊的碎發挽到耳後,思索片刻,還是開了口:“近日會發生一些大事,你最好不要跟外面的人走動。”

“大事?”聶晚昭懵懵懂懂擡頭,好端端的能有什麽大事?

見他神色認真,不再懷疑,笑着答應了,“反正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會跟人有所走動。”

“我明日有些事要辦,可能又會回來的比較晚,你若是有什麽事就去北鎮撫司找秦旭。”

聶晚昭收起藥膏,順勢躺進他的懷裏,用手指狠狠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我能有什麽事?比起我,你天天不着家真的好嗎?我的指揮使大人。”

沈黎安擡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笑了笑:“為夫也沒辦法,畢竟得為我家夫人掙錢買首飾啊。”

“切,貧嘴。”

嘴上那麽說,心裏倒是甜滋滋的。

翌日清晨,聶晚昭才剛剛送走去上早朝的沈黎安,就發生了一樁糟心事。

在外間伺候的一個大丫鬟,突然拿着一個包裹到容媽媽面前,說要告發綠茗偷盜主子的首飾,而後趕來的綠茗,神色慌慌張張,目無旁物,極力去奪包裹的模樣俨然是不打自招。

容媽媽年紀大了容易心軟,對下面的人犯錯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将事情做絕,但是在某些原則性的問題上絕不姑息,就事論事按規矩處罰,上回被打的半死的綠舒就是個例子。

聶晚昭得到消息自然是難以置信,只覺得像是一場夢,畢竟無論是聶家還是沈家,發放的月錢都不低,甚至在整個京都來說都是頂尖的,而綠茗身為她的貼身丫鬟,每個月能拿到的錢是普通奴仆的兩倍還不止,根本就沒理由這麽做。

可偏偏人贓俱獲,甚至綠茗自己都已經承認,并且認罪了。

聶晚昭坐在圈椅上,指腹不斷揉捏着眉心,不知道對綠茗該如何處置。

就在她進退兩難之際,綠舒和綠瑤齊齊跪下,開口替綠茗求情,“夫人,求求您念在她是初犯,就放過她這次吧,而且奴婢相信,綠茗這麽做定是有緣由的。”

“綠茗,你快說啊,你這麽做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對不對?”綠瑤俯身跪着,伸手去夠綠茗的手,試圖将她搖醒。

綠茗已經哭成了淚人,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聶晚昭長睫顫了顫,難掩其中的失望,驀然松開抵住眉心的手,放柔聲音道:“綠茗,我給你機會,你只要能解釋清楚原因,我便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

“主子,求求您救救我。”綠茗咬了咬牙,哭喊着說完這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動作極快地挪動着膝蓋來到她的腳邊。

一雙素白的小手抓住她的衣擺,顫抖着嗓音自顧自重複着:“求您,奴婢知道錯了,可是奴婢真的走投無路了,如若沒有這筆錢,奴婢的兄長會死。”

“兄長?”

聶晚昭屬是沒料想到是這個原因,她從未聽說過綠茗有兄長這件事,故而這麽多年來只當綠茗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誰曾想她居然還有個兄長。

綠茗用力吸了吸鼻子,仰頭看向聶晚昭,原本幹淨白皙的臉哭成了髒兮兮的小花貓,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生不忍。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将來龍去脈全盤托出,抓住她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聶晚昭聽完她的話,無奈扶額,“那你為何不早點跟我說?”

綠茗無言,不想替自己辯解。

錯了便是錯了。

見她這副樣子,聶晚昭也不想與她多說,擺擺手讓她先回去反思,“你兄長的事我會派人去核實的。”

“多謝夫人。”綠茗磕了個頭,被綠瑤攙扶着離開了。

等她走後,聶晚昭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将那個告發的奴婢交由容媽媽處理,決定先回屋躺躺。

思忖片刻,回想起昨晚沈黎安跟她說的話,當即招手喚來綠舒,叫她等會兒抽空去趟北鎮撫司。

這種事,只能叫秦旭幫忙了。

可誰料事情還未有進展,日子也才剛剛過去半天,綠茗就不見了。

秦旭得到消息,從內部辦公的地方穿過,沿着走廊踏出北鎮撫司的大門。

門外的馬車旁,聶晚昭一身男兒裝束,有了上次喬裝的經驗,雖說女兒嬌态會不自覺表露出來,但總體還是位風度翩翩,唇紅齒白的俊俏郎君。

秦旭摸了摸後腦勺,沒弄懂她做這一副裝扮是打算做什麽。

“屬下見過夫人。”他一頭霧水,卻還不忘給她行禮問安,緊接着猜到她來的目的,又補充道:“您上午讓我去查的事,我已經吩咐人去辦了,應當很快就會有消息。”

“你現在很忙嗎?”

見她神色慌張,秦旭也猜到可能出了什麽事,于是便試探性地開了口:“可是出了什麽事?”

聶晚昭內心着急,只能開門見山将事情快速說了一遍。

“我聯系不上沈黎安,只能來找你了,我得去一趟添香樓找人。”

她剛得知綠茗出事的消息,就有一封信遞到她手上,對方只說綠茗人在添香樓,別的什麽條件也沒提,難免讓人生疑。

她立馬派人暗中去添香樓打聽,可是對方不知哪裏來的底氣,竟然不将宣陽侯府的下人放在眼裏,半分消息也不肯透露。

拿錢也沒用。

秦旭眉頭皺了皺,換做平常,他能立馬調人去一趟添香樓,可是現在這個緊要關頭……

思索良久,他再度開了口:“要不您先回去,我去添香樓問問?”

“我也去。”

“啊?”秦旭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花街拐角處的胡同,昏暗的陰影裏站着一大一小兩個人。

“誰讓你來這的?”沈黎安嗓音沉沉,難掩氣憤。

若不是收到了秦旭的密信,他都不知道她居然有膽子來青樓。

明明上次,她還義正嚴辭地說教了他一通,這才過了多久,她就打算破了自己的底線。

望着她身上的男性裝扮,沈黎安的臉上怒氣更甚,氣場冷峻,讓人根本不敢直視。

“那我總不能放任她不管。”聶晚昭心虛地垂下頭,心跳驀然加快,聲音也逐漸低微,顯然沒什麽底氣。

可是想到她來這兒的目的,她又有了幾分道理可講,遂又擡高了一點音量,補充道:“我只是想拿錢把綠茗救出來,而且我不是還叫上了秦旭嗎?”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叫他有用?更何況,你叫他卻不叫我?”

“誰叫你忙得昏天黑地,我找不着你人,自然去尋了秦旭,而且我不是叫人給你遞信了嗎?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兒截我……”

沈黎安簡直要被她天真的想法給氣笑,幾度隐忍,拿她沒辦法,只能扭過頭看向不遠處望風的秦旭,“等這樁事了,自己去領板子。”

一直垂首裝死的秦旭尴尬笑笑,态度端正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願意接受懲罰。

“好了,好了,沒等你一起就擅自行動,确實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當下救人要緊。”思索再三,聶晚昭自知理虧,連忙讨好地扯住他的衣角搖了搖。

可沈黎安還是不為所動,板着臉低沉得吓人,甚至還開口叫慕言送她回去。

聶晚昭咬了咬唇,往他懷裏靠了靠,沖他嬌憨地笑了笑,踮起腳尖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柔柔撒嬌道:“我以後有什麽事都第一時間告知你好不好?夫君,我的好夫君,你就別生氣了,先去救綠茗好不好?”

尾音七拐八拐,恨不能甜膩死人。

沈黎安眸色變深,抿了抿唇,盯着她的唇看了半響,但幸好他還有分寸,知道不能太過分,擡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惡狠狠道:“再有下次,腿打斷。”

“絕不會有下一次。”聶晚昭比了個發誓的手勢,做了個害怕的表情,鄭重保證。

沈黎安本想直接送她回去,可是她偏偏說什麽也不肯,說想要親眼看到綠茗無事才放心。

沈黎安被她磨得沒辦法,又放心不下将她一個人放在花街,只能先帶着她,前往京都城最有名的銷金窟添香樓,秦旭和慕言則兵分另一路。

添香樓外,身着五顏六色紗裙的姑娘三三兩兩站在街道上,有人舞着眼花缭亂的舞蹈,有人彈奏着纏綿悱恻的樂曲,還有的站在二樓揮舞着帕子招呼着樓下路過的男人們。

光線晃蕩,姑娘們均穿着松松垮垮的衣物,半露香肩,胸前兩團似乎要随着她們的動作跳出來一樣。

巧笑嫣語,暗香襲人,好不誘人。

聶晚昭何時見過這樣的場景,內心狂跳不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盛況。

她站的離添香樓的門口稍微有些近,這張俏麗的俊臉自然被人盯上了。

一個身段前凸後翹、婀娜多姿的女子,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素白的手悄無聲息搭上她的肩膀,捏着嗓音道:“這位小郎君,進來聽曲兒啊?”

聶晚昭愣在原地,眼瞧着她的手就要順着肩膀摸到她的臉上來了,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回頭卻發現自己正正撞入了沈黎安的懷裏。

沈黎安用力攬住她的肩将她拉回自己的身後,眼神示意她不要表現得太過誇張,随即神色如常沖着那個女子道:“那便聽一曲兒吧。”

“瞧我,居然沒認出來,竟是沈大人來了啊。”那女子朝着他們的方向揮了揮帕子,嘴邊暧昧的笑意擋都擋不住。

濃重的胭脂味撲鼻而來,沈黎安先是皺眉,遂看向眉眼皺成一團的聶晚昭,不打算與她過多糾纏,直接點名,“我要見芍兒。”

“芍兒啊,她還在給別的客人彈曲兒呢……”

女子注意到他瞬間冷下去的視線,心中一咯噔,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改口道:“二位大人要不先進去喝喝酒聽聽曲兒?奴家這就去請示媽媽。”

她的話音落下,臨走前随手叫了兩個姑娘,代替她招呼他們往裏面走。

“挑個清淨的地方。”

“奴家明白。”

見沈黎安真要跟着那兩個笑顏如花的女子進去,聶晚昭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極為後悔一時嘴硬非要跟過來,“真的要進去嗎?”

“你不是要來嗎?怎麽還慫了?”沈黎安冷哼,大手一攬,便将她扯進了花樓。

第一次邁入這種風月場合,聶晚昭整個身子都僵住了,幾乎是由着沈黎安摟着腰拖着走,眼神也不敢亂瞥,只敢盯着前面女子半裸的背,她停就停,她走就走。

聶晚昭從未想過,她這一生還有機會踏入這種提都沒怎麽提到過的地方。

一路上刺鼻的酒香味、脂粉味充斥着她脆弱的神經,長廊上層層微透的幔帳随風飄蕩,阻絕着客人的視線,虛幻中透着幾分神秘,讓人意識清醒卻又不由自主地感到醉人的迷離。

迎面有人與他們擦身而過,男人的調笑聲着實有幾分耳熟。

聶晚昭在心裏斟酌幾秒,大着膽子回頭瞥了一眼,待看清那男子的長相後,瞳孔微微收縮,難以置信。

那個摟着女人爽朗大笑的男人居然是……秦旭。

幾秒後,她的嘴角抽了抽,緊張感褪去了幾分,他倒是适應得挺好的。

很快就到了為他們安排的包廂,給他們引路的女子将他們送到後,就離開了。

聶晚昭見周遭沒了人,才敢仰起頭來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東瞧瞧西看看,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仿佛對每一樣事物都極為感興趣。

“別看了,先進去。”沈黎安伸手把她的頭撥正,旋即扣了扣門鎖,等到得到裏面人的回應,這才推開了面前的門。

屋內裝飾得十分奢侈華麗,正中央擺了張長塌,鋪着白色的毛褥,上頭零散的酒瓶和酒杯還冒着熱氣,象征着之前的客人尚未離開多久沒有

芍兒把玩着一小巧玲珑的茶杯,慵懶的趴在窗邊,一只手托着下巴,如墨般的長發用一根玉簪束着。

她本就生得清冷,此時唇角上揚,藕色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嘴唇上的胭脂顏色豔紅,又給她添了幾分不合時宜的妩媚,活脫脫一個魅惑人心的女妖精。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芍兒扭過頭來,見到來人,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得眉眼彎彎似月牙,格外讨喜。

“沈大人,您終于來了。”

作者有話說:

本來立馬就要修改的,誰知道居然進了高審,改不了了,不過劇情沒什麽變動,只在中間加了小一段

還有瓜子我想加快劇情發展了,之前鋪墊的很多疑團都會盡快揭曉感謝在2023-03-22 02:27:23~2023-03-22 23:55: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遇白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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