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影弓
第17章 :影弓
陸哨這一走,宗念頓時覺得少了些什麽。晨起更衣時沒有一個人總是時不時地湊過來阻撓自己,午間用膳時沒有一個人總是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行動時更沒有一個人寸步不離地跟着自己。
沒有了那個總是将視線執着地纏繞在自己身上的人,老實說宗念剛開始是放松了一些,但更多的是卻是變得有些不習慣了。
“客官,這些便夠了嗎?”
“就這些罷——”
說着,宗念便轉回頭,只是對面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他才發現自己又下意識地去尋找陸哨,立即對自己産生了一絲懊惱。
……又不是沒獨身一人過,怎麽此時卻像是被慣壞了般。
當初在崖下三年也不曾覺得寂寞,此時才短短幾日,便如此不适應。
若是陸哨知道他此時的心思,或許會恨不得馬上插翅趕來心上人的身邊再接再厲了。
他這幾日都與岳笑一起探訪各個出事的門派,試圖在那些争端之中尋找出一些線索。無奈的是,縱使岳笑在江湖上的名聲不錯,這一遭走下來也吃了許多閉門羹。
“唉——”岳笑對此是唉聲嘆氣。“師弟,你算算我們今日是第幾次被拒在門外了?”
宗念沒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還以為他真的是在問,乖乖報數:“第四次了。”
師弟也太耿直了!被自家師弟補了一刀,岳笑更是郁卒不已。
“明日便是乞巧節了。但這幾日發生摩擦的門派大大小小也有十幾派了。這樣一來,明天的鑒寶大會豈不是成了比武大賽嗎?”
他的擔心不假,門派之間的交惡令明日的鑒寶大會變得愈發兇險而不可測了。
像這樣的拍賣會,或多或少都會發生一些惡意擡價、或是幾方争搶同一件寶物的事情,但往年的鑒寶大會都有序、平安地舉辦下來,這背後沒有一個強大的勢力作為靠背,是行不通的。
Advertisement
“若是今年也由林家主持就好了。”岳笑喃喃道。
他口中的林家便是揚州林家。百年前,林家第一代家主因為醫術出衆,被當時魔教教主抓到教中給教衆看病,但他為人正直,不願與魔教同流合污,便與當時的武林盟主合作。他們先是将把一種無味無色、世間無解的□□不動聲色地下給魔教教主,又約魔教教主一決勝負,決戰當天,教主毒發,林家家主便用拿出解藥以此要挾魔教退出中原,魔教不得不退到西域休養生息。
從此林家便從無數世家中一躍而出、名揚天下,林家在武林中站穩了腳跟。
無數武林中人慕名而來,只為求得林家一枚藥丸。而鑒寶大會一開始只是林家舉辦的靈藥拍賣會,後期才逐漸變成一場可以拍賣任何物品的盛會。
而近十幾年來林家家力衰弱,家主又有隐世之意,不太過問江湖之事,今年便是鑒寶大會都不參與,将主持交給另一個也擅制藥的星羅世家。
只是星羅世家勢小言微,一旦有人有意生事,怕是壓不住。
這些背景故事宗念這些天聽岳笑念叨得也不是一兩遍了,但他不像岳笑那般憂心忡忡到坐立不安。經過這麽多波折,宗念并不認為一味擔心會有任何作用。幕後黑手既鐵了心地要攪起渾水,在無跡可尋的時候與其過度思慮,不如耐心等耐,對方總會有露出馬腳的那一天。
“師兄不要着急。”但眼下還是先得安慰安慰師兄,免得他憂思過重,又失眠。
與岳笑在外奔走了一整日,再回到客棧中,宗念剛一推門,仿佛是計算好他回來的時機一般,窗戶邊便響起了幾聲脆響。宗念一聽便知那是鳥喙啄在窗檐上的聲響,立即走過去打開窗戶,将那只飛了百裏的黑羽鴿子迎進屋來。
那只鴿子一見宗念便輕巧地飛過來,停在他的手附近,乖巧地讓宗念抽出它腳環上的信紙,又垂頭蹭了蹭宗念白淨的手指,像是和他道了個別,接着便展翅飛向了漆黑的夜空。
宗念把那張稱不上是信紙的小紙條展開,上面空空如也,就好像寄信之人為了逗弄他故意放了張空白紙條。宗念神色未變,只是将小紙條放在火上炙烤,須臾之間,紙條的邊緣仿佛被烤化了一般,一分為二,展開之後竟變成了一張如普通信紙大小、寫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紙張。
“又寫這麽多……”宗念輕掠一眼便覺得頭疼,他真是不知道每天十分忙碌的陸哨哪來的時間給他寫這麽長的信。
忽略掉那些膩得人發慌的字句,這次陸哨的信中卻夾着一個令宗念有些意外的消息。
之前他曾與陸哨提過母親讓他在山窮水盡之時去找一個叫影弓的人,當時陸哨神情有變,但他未來得及詢問話題便被岔開。沒想到陸哨還記得這事,在信上寫好給他寄了過來。
宗念心中一暖,陸哨總是将他的事放在心上,許多時候他還未要求,事情便被他提前做好了。宗念從未聽母親說過一個叫影弓的人,又從沒到過山窮水盡的地步,便也從來沒查過此人。
他舉信細看,然而僅僅看了第一行,便皺起了眉頭。
這個叫影弓的男子竟是無妄樓上一任右護法!
這足以證明師叔說的沒錯,自己娘原本也是無妄樓的護法……現在想來,影弓,宮盈,這人的名字與娘親的名字如此相似,一眼就能看出關系匪淺。
好在宗念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此時僅僅是心頭震動。他繼續往下讀信。
無妄樓上一任兩個護法,一個擅毒,一個擅藥。既然宗念娘親是擅毒的,那麽這個叫影弓最擅長的便是醫術。他負責替樓內成員把脈診治,平時也僅在樓內活動,性格孤僻少言。
“我與此人無甚交往,不如說樓內幾乎無人能與右護法搭得上話。”陸哨在信中這麽描述這個人的性格,“紀之且安心,我并未在他面前提到你。”
看到這宗念才放下心來。在真相未明了前,他不想冒然行事。
“當年左右護法具是被自己的師傅,即當時的左護法一起帶進樓內。二人具體來歷不明,因是雙子,頗得左護法喜歡,因此便一同教導。”
後來一個成了左護法,一個成了右護法。只是宮盈還未來得及培養下任繼承人便早早嫁人退出無妄樓,而成為右護法的影弓則收了幾個弟子,其中資質最佳天分最強的便是松青。
宗念把信仔細看了幾遍,确信自己都将那些內容記住,便立即燒掉了。這無妄樓也是奇怪得很,護法負責教導弟子,培養人才,樓主卻像個管事的。看完信之後,他更信了陸哨說自己在樓內無甚權力,并不像傳說中的魔教教主那般高高在上。
更奇怪的是陸哨心中說影弓明明只是個擅藥的大夫,居然能教導出松青那樣武功高強的弟子。看來他也不僅僅只是擅長醫術,又或者說,他平時都只是裝得像個大夫,實際上深藏不露。
他……原來是自己的親人嗎?
影弓與娘親是雙生子,難怪娘親能安心地讓自己去尋他。只是這人的身份與邪道相關,娘親也不希望自己沾上那些過往,因此才讓自己若非山窮水盡便不要與他相認。
原來如此。宗念心神震蕩,在崖底默默無聞三年時的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惱恨又沖進了他的心裏。
他恨自己之前還懷疑過娘親,又恨自己從前不懂事讓娘親傷了心。
好在一切悔恨都已将他鍛造成一把堅韌又鋒利的亮劍,藏着鋒芒,只等着出鞘的那一天,必将所有仇人血刃。
他還沉浸在對死去的家人的追思之中,一時沒注意,剛剛被自己用來燃信的燭火在無風的情況下動了一動,十分詭異。
梳洗過後,宗念躺在床上,腦海中滿是雜亂思緒,一時竟難以入睡。
他原本也并非入睡很快的人,只是以往都有陸哨鬧着他,非要讨個睡前親吻,兩人玩鬧累了,他便在陸哨懷裏睡去。
……不對,怎地又想起這個人了。
宗念皺起眉頭,猛地将被子拉到自己腦袋上蒙住。黑暗溫柔無聲地籠罩着他,就好像被某個人抱着一般。不,不對,若是那個人的懷抱,應當再緊一些,再熱一些,就像恨不得将自己揉進他懷中那樣。
就算躲在被窩裏,還是逃不開這個人。宗念無奈地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從被窩中将頭探出來。
或許是孤身一人太久,他似乎真的已經習慣身邊有一個人了。
也不知道那個人何時才回來?
說好的想和自己一起過乞巧節呢?
宗念翻了個身将臉頰埋進了枕頭中。哼,愛回不回!
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困意自然而然地便湧了上來。但正當宗念馬上要陷入夢境中時,一絲異響忽的像一聲警鐘在他耳邊敲響。
窗外有人!
宗念立即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從榻上起身,躲進了床底。他的動作輕快又小心,是以對方撬開窗戶進了屋子來時,還未發現他已經藏好了。
來者絕不是陸哨。“有人委托我殺了你。”此時松青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宗念還記得有殺手要殺自己這件事。此時陸哨不在,對方果然發難了。
自己此時該當如何?是趁那人走近出其不意将他制服?還是按耐不動等對方離去?
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宗念心中兩個想法激烈地交戰着,他還未做好決定。
黑兮兮的深夜中,只聽得輕輕踏在地上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靠近着。終于,一雙黑靴子出現在床邊,對方似乎沒想到榻上無人,腳步頓了頓。
就是現在!
陸哨腳下借力一踏,雙手迅速前伸,牢牢地握住了那人的腳使他動彈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陸哨:紀之想我了!我要趕緊回去才是!
宗念:誰、誰想你了!
陸哨:好好好,紀之沒想我。不要害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