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屏幕上顯示着一個陌生的號碼。夏桓深呼一口氣,正要接通,沈紹飛卻忽然奪過手機。他操作了幾下,瞥見夏桓一臉茫然,就故作不耐地解釋:“我開始錄音了,你說話的時候注意點,別被他帶溝裏去。”
夏桓這才明白過來,重重點了點頭。
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沈紹飛總能給他奇異的勇氣。他是多麽向往和憧憬既聰明又強大的沈紹飛,甚至只要站在他的身邊,就好像獲得了力量一樣。
“喂,是幻享老弟嗎?哈哈,久仰久仰,我是零餘者。”
手機中傳來的聲音熱絡而友善,比起劍拔弩張的敵人,更像一個剛剛相識的朋友。夏桓定定心,瞥了沈紹飛一眼。他正若無其事地站着,但腦袋一直朝這邊歪,一臉很想聽又不好意思的複雜表情。
不假思索地,夏桓按下免提鍵,将手機放在桌上。
“你好。”
“說來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是負荊請罪來了。前一陣子網上的事情太多,我的粉絲有點激動,就打擾到你了。你也知道,網上嘛,一粒芝麻能吹成西瓜,造成咱倆之間的誤會,我這心裏實在不是滋味。老弟大人大量,也請不要往心裏去呀。”
夏桓還未開口,沈紹飛倒是先嗤笑一聲,撇撇嘴,還朝夏桓做了個口型。可夏桓并不懂他要說什麽,幹脆沒有去看。他心裏緊張得要命,其實連零餘者說了什麽都沒太聽清,直直注視着電腦屏幕上提前寫好的草稿,一板一眼地念了出來:“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賠償什麽,只希望這種侵害我權益的事情能立即中止,并且删除相關作品。”
這回答簡直驢唇不對馬嘴。然而不得不說,不管是不是有意,夏桓都成功擾亂了零餘者談話的節奏,讓他想偏移重點的努力付諸東流。接下來,他不可能再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只能直面最為敏感的話題。
“嗨,多大點事,幻享老弟真的言重了。常言道,和氣生財嘛,大家都是吃這碗飯的,又在同一個網站,何必咄咄逼人,鬧得這樣難看?”
這回,夏桓倒聽進去了,連帶零餘者不以為意的語氣一起。他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只是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我不認為是我咄咄逼人,被抄襲對我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抄襲別人對你來說也應該很嚴重。既然大家都在同一行當,更應該互相理解——”
“理解理解,當然應該理解。但天下文章一大抄,行業潛規則就擺在這裏,你也不要太小肚雞腸了。你的更新量是一萬左右吧,難道就能保證自己沒有抄過別人的?”
“我沒有。”夏桓鄭重地回答。
确實,每天更新一萬字以上,帶來的壓力無需多言。長時間坐在電腦前,健康也不能得到很好的保障,一旦卡文,就會陷入莫名的煩躁,更不用說一個人寫作時的孤獨。夏桓心情總是不好,除了沈紹飛,他的職業也确實讓他非常辛苦。
然而夏桓還是在認真地、努力地,用最笨拙乃至是吃力不讨好的姿态,繼續默默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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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知道,一個抄襲軟件就可以讓他從字斟句酌中解放出來,幾個同類型小說的打亂組合就可以省下他絞盡腦汁設置劇情的工夫。盡管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毛頭小子,寫不出抄襲軟件裏可供複制粘貼的名家名句;自己只是孤身一人,想不出集好幾名優秀寫手精華之處的劇情橋段。網絡時代的抄襲何其容易,抄襲出的功成名就何其輝煌,夏桓的堅持其實并不能帶來最優秀的作品,也并不能贏來最廣泛的讀者。
但他依然故我。
不是為了讀者,不是為了原則,也不是為了這一行業的未來,夏桓并沒有想那麽多。他只是單純覺得,自己不應該欺騙別人。
多可笑,現實中的他明明窮到差點跳樓,明明低劣到靠出賣肉體為生,明明怯懦到連說真心話都不敢,卻在虛幻的網絡世界,固守着心中一份渺小的真實。
可正因如此,他可以在今天,面對零餘者的質問,理直氣壯回答一句:“我沒有”。
只是,他真誠的否定卻被對方認為是故作姿态。零餘者寬容地笑了笑,似乎是看到了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帶有幾分無奈地退讓道:“既然你堅持,那就這樣吧。我退一步,二十萬,你看怎麽樣?”
“我已經說過了,不需要賠償,只請求你删除侵權作品。”
零餘者沉默片刻,語調第一次嚴肅起來:“看來你是油鹽不進啊。那我就說老實話吧,這本我已經賣給了策星影視,絕不可能删文。而且除了策星,網站也站在我這邊,你上頭沒人,說難聽點就是只小小的螞蟻。如果再貪得無厭,連這二十萬也撈不到——當然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人。實在不行,我就砸鍋賣鐵,給你湊一百萬。啊,這個數目可不小了,如果你想拿到手,就要發個聲明,說清楚是我的作品寫在前頭。”
“不可能!”夏桓氣得結巴起來,“我、我已經找了律師,如果不能和解,就、就就——”
“不是開玩笑吧,你真要鬧到打官司?”零餘者誇張的疑惑顯然是一種嘲諷,“希望你提前做好傾家蕩産的準備,我先祝你好運了。”
“跟這種玩意廢話什麽,直接法庭見吧。”沈紹飛安撫地拍拍夏桓的肩膀,自己湊了過去,“喂,聽你說砸鍋賣鐵才能湊出一百萬,我還真怕你到時候傾家蕩産也不夠賠啊。”
零餘者聽出這邊換人了,沈紹飛嚣張的腔調讓他有些愠怒:“你是什麽人?”
“我?”沈紹飛回答得理直氣壯,甚至有些自豪,“我是他上頭的人!”說完,幹脆利落挂斷電話。
“……咦?”夏桓原本怒火中燒,突然沒了發洩對象,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是好,只能呆呆看着沈紹飛。
“聽好了,我不許你因為別人露出這種表情。”沈紹飛伸手捏住夏桓的臉頰,聲音酸溜溜的,“那混賬一點誠意都沒有,別跟他浪費時間了。”
“可是,我——”夏桓咬了咬嘴唇,沒有再說下去。
沈紹飛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麽?”
“沒、沒有。”
“我說過,無論你想說什麽,我都會耐心去等。”
這句話不是第一次說,沈紹飛卻像第一次那樣認真,夏桓拒絕不了相信他的欲望——他實在太久太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不是在網上,不是用文字,而是面對面直接地,把心裏的想法用語言實實在在地說出來。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夏桓吭哧半天,終于在沈紹飛鼓勵的目光下擠出一句話:“我很生氣……我想跟他理論。”
沈紹飛難以置信地問:“理論?真的?”
夏桓點點頭,又黯然地補充:“可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起到作用。我沒辦法改變他的想法,可是、可是他是不對的。”
一邊說着,夏桓的臉上又不自覺地露出那種苦惱卻豔麗的表情。沈紹飛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嘴上嘲笑着這家夥身為寫手卻笨嘴拙舌,一只手卻已經提起手機,按了回撥。
“你要做什麽?”
“你不是想要理論麽,我給你做個示範。”沈紹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那端接通電話,喂喂的時候,朝夏桓得意地翹起了嘴角,“瞧好了!”
——緊接着,夏桓就目瞪口呆見證了一場堪稱慘絕人寰的“理論”現場。
沈紹飛沒有用任何不雅詞彙,沒有說出任何不得體的語言,但事實上,他已經把零餘者罵了個狗血淋頭。剛剛将夏桓堵到無話可說的網文大神,在沈紹飛的毒舌前面簡直像根遭受酸液殘忍洗禮的狗尾巴草。漸漸地,夏桓甚至擔心地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暗自猜測對方是不是已經被氣得昏了過去。
“你、你、你!”
零餘者後來只會反反複複說這一個字。通過那越來越恍惚的語氣,夏桓有理由相信,在挂斷電話的半小時內,他大概也只說得出這一個字了。
“呼,你覺得怎麽樣,解氣了嗎?”沈紹飛神清氣爽地扭過頭,問夏桓,“需不需要再跟他‘理論’一會兒?”
零餘者還在“你”個沒完。夏桓膽戰心驚的肯定終于給了他解脫。沈紹飛朝電話那端又扔下一顆重磅炸彈,輕描淡寫挂斷了電話。
“為什麽這樣看我?”沈紹飛詫異地問。
夏桓還沒從最後那句話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怔怔地問:“你是說真的?你真的聯系了其他被抄襲的作者?策星影視也真的會放棄零餘者、以及他們剛剛購入的版權?”
“不然你以為我這兩天忙來忙去的是在做什麽。”沈紹飛不知是得意還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高傲地昂起腦袋,目光卻一直偷偷瞟着夏桓。
“真的,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區區小事,舉手之勞,有什麽好辛苦的。”沈紹飛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故作漫不經心地補充,“對了,你還有什麽想問想說的,一并說出來吧。”
沈紹飛覺得,夏桓大概會追問他是怎麽做到的。那麽他就可以适當透露一下自己付出的辛勞,展示一下自己的人脈與財力,并且暗示夏桓可以靠讨好自己獲得影視化的機會。到那時候,夏桓一定會——
“你剛才說的……”夏桓果然猶猶豫豫地開口了,沈紹飛的思維已經策馬狂奔到夏桓感動落淚兩人互訴衷腸然後翻雲覆雨了,結果緊跟而來的下半句話徹底打碎了他所有虛妄的绮想:“我不能露出的表情是什麽樣啊?”
沈紹飛面無表情看着夏桓。夏桓惴惴不安摸着自己的臉,還在追問:“我的樣子很醜嗎?是不是很奇怪?”
沈紹飛忽然笑了:“你想知道?我給你形容一下?”
“我在外面是不是也是這樣?”夏桓其實剛才就超級在意這件事,他很早就發現自己外出的時候經常有人盯着自己看,卻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想來,是不是因為自己經常露出奇怪的表情呢?
“別亂動。我告訴你。那個麽,就是現在這樣……”沈紹飛傾身壓住夏桓欲要起身的動作,将他牢牢困在椅子裏,附在不知為何微微泛紅的耳廓邊,輕輕地吹氣,“——讓我忍不住想成為你‘上頭的人’的表情。”
夏桓呼吸一緊。
“今天……好不好?”
夏桓癡癡望了沈紹飛一會兒,微微一笑。
“你同意了!”沈紹飛的聲音既驚且喜。
夏桓垂下眼簾,依然如往日那邊乖巧而安靜。他的臉在發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被沈紹飛放倒在床上的時候,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
“哈,真敏感……”沈紹飛啃咬着光潔的肌膚,含糊地調笑。
夏桓放任着對方急切到有些粗暴的索取,被咬疼了也不吭聲,反而配合地解開衣扣。
這是一種信號,既是邀請,又是鼓勵,簡單的動作中仿佛包含無窮的誘惑。沈紹飛只覺渾身熱血被“轟”地一聲點燃,再也抑制不住。他所有狂野的激情與隐秘的幻想從來都只有一個對象,而這人正溫順馴服地躺在自己身下。好幾日未曾親近的美麗肌膚隐隐透出豔麗的薄紅,逗弄得人饑渴到難以忍受,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在瘋狂叫嚣。想擁抱他,親吻他;想弄痛他,欺負他。混亂的思緒無法主導身體,只有本能表達着自己的欲望。
果然還是要這樣。夏桓想。
可除了這樣,他還有什麽可以用來報答沈紹飛的呢?
沒有了。
甚至就連這種方式,也只不過是對方早已擁有的廉價權利。他能做的,也只有更加配合一點而已。
所以,盡管他因為羞恥而臉紅,因為沮喪而心慌,因為恐懼而差點喘不過氣,也還是努力取悅讨好着身上的人。
事實上,他應該更加主動積極的,至少也要把從那些影片中學到的東西用出來。可他腦海中一直在回想沈紹飛剛剛做的事,耳邊一遍遍回響着他剛剛說過的話,心裏不知為什麽忽然很疼很疼,身上就沒什麽力氣了。
沈紹飛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聰明強大,很有本事,還非常講義氣。明明生病與被抄襲都不關他的事,他還是願意為沒用的自己出頭,耐心又溫柔地給自己治病。
如果自己也這樣聰明強大該多好,不、不應該奢求太多,只要有還上欠款的能力就好了。
到時候,他們就能是平等的。即便沈紹飛依然不喜歡他也沒關系,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努力追求——在不久之前,這幾乎是夏桓最大的願望。
可今天,他發現,自己距離那個願望實在遙不可及。
不要說還上欠款了,現在欠款的數額反倒進一步擴大。假若沒有沈紹飛的幫助,他連零餘者都無力面對,連電話裏罵對方一頓都辦不到,更不提站在零餘者身後的那些龐然大物。
沈紹飛帶給他希望,可夏桓在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絕望。
小時候,以為自己只要能吃得飽飽的,長得壯壯的就能不被欺負;長大後,以為混出點名氣就能多賺些錢,就能挺直腰杆。然而事實上,總有多得多的人比他更壯,總有多得多的人比他更有名氣、更有權有勢。雖然面對的人與事都不同了,但不變的,他依然是被欺負的那個。
到底該怎麽辦呢?
沉浸在思緒中飄了太遠太遠,忽然,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拉回了夏桓的意識。
“嘶——”好幾天未被入侵的地方有些難以适應,疼得他倒吸口氣。夏桓的聲音很小,而且立刻就用手捂住了嘴,可沈紹飛還是聽到了。
夏桓知道他聽到了,因為腿間感受到的異樣第一時間告訴了他。
“……你?”
“啧,閉嘴,不許問!”沈紹飛惱羞成怒地站起身,披上一件衣服。發現夏桓還在驚訝地看着自己,随手抓起被子往他腦袋上一蓋。
等夏桓好容易從被子裏撲騰出來,發現沈紹飛已經離開了,只有那個記事本似乎是被有意地丢在了床上,仿佛在提醒着什麽。
瞅瞅本子,又瞧瞧被關上的房門,夏桓腦袋裏亂成一團麻。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拿起記事本,翻開今天的這頁,在上面慢慢地寫:“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點——”又劃掉最後兩個字:“需要問問醫生——”這次是劃掉整句。
斟酌良久,夏桓終于這樣寫道:“冬天空氣污染嚴重,人的身體總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問題。雖然是很正常的情況,但為了健康着想……我想跟你一起去體檢,可以嗎?”
沈紹飛當然沒有跟夏桓一起去體檢。
事實上,他看到那幾行字的瞬間就被氣炸了肺,恨不得拉起夏桓讓他親身體驗。可那時夏桓已經睡着了,沈紹飛在客房裏咬牙切齒了整整一晚上,最終忍不住在清晨偷偷給自己的醫生打了個電話。
他當然不會傻到直接說自己,而是講了“一個朋友”的經歷。那端沉默了一會兒,問了幾個問題,猜測原因很可能不是器官病變,而是心理上的問題。不過現在信息有限,還是需要去專業醫院進一步檢查确定雲雲。
醫生的聲音一直怪怪的,讓沈紹飛聽得有些心涼。他年紀輕輕,萬一連那方面都不行了,以後怎麽留得住夏桓?尤其夏桓看起來對上他一點興趣都沒有,那兩個人很可能就此沒有性生活了啊。
一個人呆着很容易胡思亂想,沈紹飛一晚上沒睡,胡想起來就更是沒邊了。剛剛挂了電話,耳邊還殘留着聽筒中最後傳來的奇怪噗嗤聲,他就又忙不疊撥通黃璃的電話。當然,他依然是以“我有一個朋友”為開端的。
黃璃剛出差回來,淩晨才到家,結果天不亮就被手機吵醒,迷迷糊糊聽到一半,瞪着牆上五點半的挂鐘,幾乎給氣樂了。沈紹飛還在絮絮叨叨說“我朋友”呢,就被黃璃直接打斷:“自己去挂男科,再敢煩我就發朋友圈了啊。”
沈紹飛壓根沒心思理會後半句,前半句就讓他的心更涼了。其實他打電話詢問兩人,更多是想尋求一種安慰,比方說這只是小問題、自己在小題大作之類的。可他們竟不約而同建議他去醫院,看來這件事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嚴重。
說起來,沈紹飛的意志其實很堅定,抗擊打能力也強。他一手創立公司的過程并非順風順水,幾次甚至險象環生,卻從來沒有被危機與困難吓倒。可現在,他是真有些六神無主了。
沒辦法,只要是個男人,不管年齡如何、取向如何,都會對“那方面的問題”存在着深深的畏懼心理。沈紹飛現在就把這種畏懼心無限放大了。也因此,當他鬼鬼祟祟出現在醫院的時候,沒有通知任何一個人。
說來也巧,每當人去做點什麽不希望被熟人看到的事情,就有很大幾率遇到那個特別不想被看到的人。
倒黴催的沈紹飛剛剛自己挂了號,還沒找到男科診室,就迎面撞上了被衆人簇擁的祁斐。
祁斐今天正好拆石膏,告別熱情粉絲的探視之後,為了避免麻煩才特意走的這條走廊。這種不想見人的心理跟沈紹飛一模一樣,他們會在這裏碰面,也實在是偶然中的必然。
看清對方的臉,兩人都是一愣。沈紹飛第一個念頭是趕緊躲起來,但走廊就這麽大,特意繞路未免不自然。所以他索性挂上胸有成竹的微笑,頗有大将風度地朝這個手下敗将點頭致意,心裏則狂吼着滾一邊去。
然而祁斐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遇到沈紹飛就笑開了,頭一句就是:“沈先生,這麽早來看什麽病呀?”
沈紹飛一看他這不懷好意的模樣,陰陽怪氣的腔調,就知道自己方才挂號的時候被這混賬小子看到了。原本準備的借口幹脆沒出口,直接回道:“看你這神經病呗。屋裏還戴墨鏡,裝瞎啊。”
祁斐一下子就被點着了。他跟沈紹飛交集不多,第一次見面就被狠狠揍了一頓,剛剛拆掉的石膏更是有沈紹飛不小的“功勞”,仇恨新鮮熱乎着呢。趁着這邊人少,他用僅有的理智讓自己的助理與團隊成員先走,就不管不顧地發動了嘲諷模式。
“姓沈的,你不會是真不行了吧?啧啧,可憐啊,家裏放着那麽個大美人都沒用。我說這幾天怎麽沒看見……他是把你踹了,還是跟人跑了?”
這句話正中靶心,沈紹飛瞅着監控攝像頭,努力壓抑着自己揍死祁斐的欲望,臉上硬生生擠出一絲猙獰又輕蔑的笑意,不屑地嘲笑道:“哈,大人之間的事,你個沒斷奶的處男知道個屁。”
剛才祁斐的嘲諷其實已經帶給了他巨大傷害,他最害怕夏桓離開,心思恍惚下,這點反擊一點都不有力。誰知祁斐竟然大吃一驚,連退幾步,臉都憋紅了,半晌才驚懼交加地問:“你怎麽知道?!”
“嗯?”沉浸在不安中的沈紹飛也不禁一愣,“你真沒斷奶?”
“混蛋,我怎麽可能——”祁斐明顯被沈紹飛無意的一句話造成了深深的傷害,氣得前言不搭後語,甚至揮舞起拳頭,“我才不會——我這叫潔身自好!”
沈紹飛目瞪口呆看着他,最後那句話聲音實在太大了。他們同時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一群女孩子舉着手機高高興興朝這邊跑。
霎時間,緊攥的五指張開,扭曲的面容舒展,這家夥竟在瞬間由憤怒出拳變成了友好揮手,渾身洋溢着熱情與開朗。
沈紹飛默默看着他,想起剛剛那段對話,發覺跟這家夥計較實在太過掉價,就轉過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