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與初來
背着包袱的程林剛從西山上下來,緊實有力的雙腿邁的穩健,太陽把他的皮膚曬的黝黑,卻仍遮不住這個帥小夥的風采。
他要趕快回村裏,就快秋收了,他這個小隊隊長可必須在場。
這趟來山裏雖然遭了些罪,但索性不白來,該拿到的東西都拿到了。
程林一手撫上背上背的包袱,硬梆梆的手感讓他不禁扯起嘴角,露出一口白牙來。有了這個,他的心才真正放下,這世的生活才算是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程林啊,幾天沒見是又去大隊上...那個啥來着?”
村口,幾個在河泡子洗衣服的婦女看到程林回來,停下了正叽叽喳喳的閑話。平日裏最愛叨叨的馬蘭花先打招呼,卻怎麽也想不出那個就在嘴邊的時髦詞來。
“工作!”旁邊的二福嫂子提醒,“是上大隊搞工作呢!”
“對,對,是工作!”馬蘭花被一提醒終于想起來了,笑着又問了一遍,“是去大隊上搞工作了不?”
清淩淩的河水歡快的向下游流動,帶着婦女們的笑聲,顯出蓬勃的生命力來。
程林笑了笑,也不直接回答,而是招呼道,“嬸子們洗衣服呢?我先回村了,和支書商量一下秋收計劃。”
“唉呀,到底是在大隊工作的人,說出的話和咱們都不一樣,程林啊,等着嬸子給你做個媒,也讓你趕快成家娶個媳婦!”
女人堆裏發出哈哈的笑聲來,程林沒說話,揮了揮手往村裏走去。
要是從前的話沒準他會應下,畢竟他也二十了,他這麽大的在村裏都結婚了。
可現在嘛...程林扯了扯嘴角,上輩子的事他可還沒忘呢。
嘴上冷笑,腰板卻更加挺直,屬于小夥子的挺拔身姿惹的一衆嬸子嫂子移不開眼,誰說就爺們愛看俏姑娘,女人們也愛瞧俊後生呢。
等再望不到那熾騰騰的活力,小河邊才又恢複剛剛的熱鬧來,
Advertisement
“蘭花,你真想給他做媒啊?”淘衣服的趙三媳婦往程林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問。
“那還有假了?”馬蘭花把衣服捶的叮當作響,粗壯的身子骨因為使了力氣有規律的晃動着,連帶着有些下垂的臉頰肉也跟着顫動起來。
“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程林都多大了,咋就不該娶媳婦了?”
“哪家閨女願意嫁到窩棚裏?”
趙三媳婦一說,幾個人都是一靜。
長的俊有啥用,又不當吃又不當喝的。小隊長有啥用,和壯勞力是一個工分。公社先進份子又有啥用嘛,就占個名頭,啥實惠也換不來。
這沒爹沒媽的,沒人操持,沒人幫襯,跟個絕戶似的,但凡是心疼點閨女的人家都不能把閨女嫁給他!
“看你說的,”馬蘭花眼一翻,“好閨女不願意嫁,那有點毛病的還不願意嫁?隔壁村的張有財婆娘就托我說項了,人家不要禮錢,還能幫程林把那破房子蓋上,人就相中這個好後生了!”
二福嫂子一愣,“你說那張有財家的閨女不是...”她的手上下起伏比劃着,帶起一些水花來,“高低腿兒...好像得拄拐吧,人程林好小夥子能樂意?”
“他還挑啥挑?還真想一輩子打光棍啊?”
馬蘭花翻了個白眼,張有財婆娘可是允了她謝媒大禮,幾尺布呢,她這身材也足夠做件新衣裳了。去這樣有底子的人家就算做上門女婿,對程林這窮小子來說也是好姻緣呢。
回到家,程林把那有些破爛的大門拴上,眼前的土房子一碰牆都往下漱漱掉渣。
沒辦法,多少年的老房了,別人家都年年修繕或者推倒重建,他從前年紀小,能混上飯吃都不錯了,哪還管得了房子好不好
等到他能上工掙工分後,這房子也已經修都沒法修了,只能拿茅草蓋蓋屋頂,湊合着不漏風也就罷了。
屋門關上,程林把包袱解下來放在破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個小兒手臂粗的白胖帶須參娃露了出來。
程林欣喜的把參上的土又拂了拂,今年秋天他作為公社先進份子有個機會去省城開會,倒時候去藥材供銷社把這參賣了,他就有錢了!
這支參在上輩子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不知是什麽地方來的職業挖參人在他們村的西山上鬼鬼祟祟,被秋收的他逮個正着,送到大隊一審查,原來是在他們村西山上挖了個大參娃娃。
程林是親自跟着審查的,挖參人說的很詳細,西山上什麽地方,具體位置在哪,怎麽操作的,一清二楚。
這參最後讓大隊賣了,據說賣了一百多塊,直接充了大隊當年的收成裏。憑着這個,大隊當年評上了沖鋒大隊,他這個抓人的人以及石河村,半點好處沒有。
程林抱着參娃娃,興奮的在炕上打了個滾,這才是新的開始!
陽光從茅草棚頂疏漏的縫隙中透出來,在他的臉上烙上如刀鋒般的明亮印記,卻擋不住越他發深沉的臉色。
這輩子我倒要好好過,看看這命能不能變!
**
程林是石河村人,幹活努力,思想覺悟也高,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石河村一小隊的隊長。
年輕人有沖勁兒,在抗擊蝗災的時候帶着一隊出了大力,連生産大隊都知道了石河村裏有個抗蝗能手。
時下每個公社都在抓典型,争先進,樹立自己公社的優秀榜樣,生産大隊就把程林報到了公社。
當程林的資料遞到公社裏時,已經看夠了村支書把糧食讓給村民、自己餓出病的事例的領導們眼睛亮了。
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的,苦出身的娃子不忘報答鄉親們。身為小隊長不但努力勞作,還帶領大家抗擊蝗災,保住了糧食。這麽好的例子,今年公社的先進份子就是他了!
頒上獎狀,帶上大紅花挨個大隊做完報告之後,程林帶着公社的批示先回了勝利大隊。
勝利大隊支書何衛民看着眼前的壯實小夥子,再看看手裏的批示,心裏犯了難。公社的意思是這是個有為青年,要适當提拔為大家做貢獻。
可是大隊現在沒有閑缺,村生産隊更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已經是個小隊長了,到底要怎麽安排這個公社先進份子呢?
思索了良久,何支書把眼光放在了“培養”二字上,一拍腦門子,先進份子就是要慢慢培養的嘛。
“公社裏是要培養你們這些先進份子的,但你還年輕嘛,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這樣吧,今後你就時常來隊裏給我打下手,多聽多看...”
何支書沉吟着,“但勞動關系你還是要算在你們村生産隊上,每日記最高工分,隊裏村裏兩頭跑,兩頭都不耽誤嘛!”
一句話就把程林這不明不白的身份定下來了,你說他是個幹部吧,沒有頭銜。你要說他不是幹部吧,人家天天跟着大隊最大的幹部工作,這可是直通天廳的活兒!
程林今生回來時,已經擔上了這個“秘書”的活了,上輩子經過了些事的程林一笑,也好,這活兒倒是個三不管的自由活兒,想幹點啥事也方便。
**
司文的眼睛艱澀的睜開,頭怎麽這麽疼,渾身也沒力氣的很。一睜眼看到的是灰撲撲的土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四周,這像是年代劇裏的土牆破屋。
她明明在自己的大書桌前看書,怎麽到這裏了?
正疑惑呢,聽到門吱啞一聲響,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穿着洗的有些範白的粗布衫子,一條不太合體的粗布褲子上打着個補丁。衣服雖舊了些,人到是看着幹淨利索。
她看到已經撐着半坐起來的司文立刻快走過來,放下了手裏的籃子,嘴裏念叨着,
“司文啊,快躺下!大夫說你得好好歇着,不用着急起來幹活,左右村裏就你一個知青了,我家那口子說了,咱村養的起你!”
說完硬把司文按回被褥裏,還給揶了揶被角。
司文整個人是懵圈的狀态,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和這位...同志交流,只能由着她的手勁兒躺回了被褥裏。
“燒好像退了些,”婦女半坐在炕上,上手摸了摸司文的腦門。小心的打量了眼心不在焉的司文,心中微微嘆氣,任是誰遇到了這事都受不住,現在回城多難啊!
“丫頭啊,別怪嬸子多嘴。同是知青,豔紅回城了你可能心裏不舒坦,但早早晚晚的你也能回去,可千萬別因為這個傷了身子!”
司文一愣,合着她是個知青,還有個同伴叫豔紅,人家回城了她沒回去,看來還挺傷心。
“嗯。”司文含糊的答應着,“那個,嬸子,咱村有報紙或者書嗎?我想學習學習。”她學着婦女說話的方式說。
當務之急她要整明白現在的時間,要是晚些時候還好,要是是早年間...唉...
宋嬸子一聽高興起來,她家那口子說了,只要是提要求就好,提要求就說明人有奔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城裏的知青就是不一樣,別人想着要些工分或者飯菜,她想的是要報紙,可真是文化人呢。
“成!回頭我讓人幫你找找,你說咱這要想找別的還容易點兒,這書啊本啊的還真難住我了!”
說着把挎來的籃子放在司文旁邊,“你先把飯吃了,人有力氣了我把那字兒找來你才能看不是!”
剛才這情景,司文哪顧的上自己的胃,現在稍微心裏有了底,還真餓了!
宋嬸子看這人也有精神頭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任務了,麻溜的擡腿就走。嘴上說着要去找書,心裏念叨着我去哪給你找去,滿石河村也找不到幾個認字的人啊!
司文可不知宋嬸子愁的頭大,她掙紮着坐起來把籃子上的布揭開往裏看,一個窩頭,一碗紅薯粥,熱的。
手掌大小的黃面窩頭有些硬,這窩頭她在書裏聽過,還真沒吃過。張嘴比量一下,到底還是沒下的去口。
她的手又小又細,白嫩的皮肉上沒什麽粗繭的痕跡,看起來像沒怎麽幹過活,這點倒是和她原來一樣。
司文用手把窩頭掰成小塊,放到嘴裏慢慢嚼。粗糙玉米面在嘴裏有些發渣,也沒後世精致的面點那樣蓬松微甜,還帶了些苦澀的餘味。
坐在土炕上,攥着窩窩頭,這感覺...其實挺奇妙的。她這樣一個四體不勤的書蟲,竟然被打入寫實作家筆下的鄉土人生裏體驗生活。
猶記得老師和師兄師姐們對她的調侃,“司文不用活在人間煙火裏,給她一屋子書就夠了,不吃不喝也行,哈哈”
嘴角扯出一個委屈巴巴的弧度,司文使勁咽下了卡在喉嚨裏的窩頭,現在書是沒了,吃喝倒是有。可她才發現自己是個頂頂俗的俗人,來的第一天,她想外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