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愛裏體驗愛

此時,比昨夜田小蕙迎接徐曼那一刻,提早将近兩個鐘頭。這是二十四小時之內,她們第二次不以睡眠為目的的寬衣解帶。端莊而雅致的職業女性,原本不會如此粗暴地對待自己的穿着,巧妙的服飾搭配、得體的時令套裝、舒适而貼己的內衣,無論解除和穿戴都會遵循一套有條不紊的程序,保持某種莊重的儀式感,這可以看作是職業生涯延伸到私生活領域的觸角,并逐漸演練成城市麗人的獨特生活方式。在過去的婚姻裏,徐曼和田小蕙都毫發無損地保持了這種生活方式,她們誰也沒有感覺到,必要的夫妻行為會對此産生擾亂,因此心理上她們有共同的體驗,即在房事中她們仿佛是另外的一個人,并不是最熟悉的自己。只有現在,只有當兩個熾情的女人互相需要時,只有當她們要把最真實的自我投入其中的時候,她們才驟然發現,她們彼此之間的渴望是如此強烈、如此刻不容緩,她們必須穿越霓裳羽衣的麗影,毫不猶豫地搗毀一切按部就班的刻板程序,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透徹的存在。

徐曼和田小蕙幾乎同時從交談話語的尾音中起身,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誰也沒有留意到此次行動正創造一個邏輯學上的奇跡。通常人們說,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我們走到一起來了,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有誰想過怎樣的情形下,才會出現兩人目标不同卻比目标相同走得更近?答:惟彼此恰好是對方的目标,正如此刻的徐曼與田小蕙。徐曼一下子抱住田小蕙,田小蕙在鎖定唇吻的同時,雙手急匆匆摸索徐曼的衣襟,揉搓中試圖将其拆除。徐曼覺得應該協助她完成操作,于是騰出手打算自己解開衣服扣子,卻發現沒有比田小蕙更快,至少田小蕙找到了一粒紐扣,而她竟然沒有找到另一粒。然後她醒悟到,不能光忙活自己,任由田小蕙保持全副武裝,所以伸手去抓田小蕙的衣襟,發現兩人貼得太近,手腕不能靈活運用,只見田小蕙飽滿的胸脯突出了衣襟,便顧不得由表及裏的程序,直接扯住襯衣,接連解開了兩粒紐扣,透出兩個白皙的半球。這會兒田小蕙已經把徐曼的外衣拉扯下來,正将徐曼的羊毛衫由腰際拉起,需要經過臂膀從頭上退出,徐曼立即予以配合,因為知道自己穿的比田小蕙多,花在自己身上的時間必然多一些。擡高胳膊而臉頰被羊毛衫遮住的一瞬間,徐曼竟然先抽出手臂,順手解開了田小蕙的外衣,另一只手同時伸向她的背脊,抓住了文胸的扣帶。田小蕙随手将羊毛衫甩到一邊,發覺自己上身即将失守,不過赤誠相見的過程中,顯然沒有必要保持絕對的步調一致,田小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除了徐曼的辎重,她的淺色粉底還在,只是被拉扯得脫離了原位。兩個手忙腳亂的女人,此刻只有一個心思——如果說有什麽心思的話,當她幫她除去身體之外一切多餘之物時,只是急切地想接近她的身體,而當她親自動手或協助她清除自身障礙物時,則是擔心對方欲速則不達反而耽擱了彼此接近的進程。

總之整個過程的初始階段,看起來與第一次并無二致,均以衣衫的淩亂、錦繡的胡亂丢棄、腳下的一片狼藉為特征。志玲版高德導航總是溫柔提醒駕駛者“轉角遇到愛呀”,以便減低彎道行駛的車速。徐曼和田小蕙卻以破壞性程序完成她們的解甲歸田,以便攜侶重游愛的港灣。事實上,一切世俗陳規和繁文缛節都束縛了愛的自由,從這個意義上說,世界上最難找到愛的人,不是掰彎的同志,不是出櫃的拉拉,不是都市自戀的大齡剩女,而是那些循規蹈矩的程序員。在職業素養上,徐曼和田小蕙都是習慣了按程序辦事的人,律師要遵循法律規章和訴訟程序,醫生實施手術更是必須一絲不茍地履行操作規範,然而她們彼此的熱愛颠覆了一切。

作為初始階段的尾聲,徐曼在即将解開田小蕙文胸扣鏈的那一刻,俏皮地說,“來,小蕙,替你解開心中的孤單。”她知道,田小蕙這個土生土長的中山姐妹,一定聽過譚詠麟那首廣為傳唱的《朋友》,她說的那句話便是其中的一句歌詞,只不過原句中的“我”被改成了“你”。田小蕙自然不甘示弱,她在清除徐曼身上最後剩餘的羞澀粉底時,回應道:“好呀徐曼!我來替你填補身上的空白。”這句當然不是什麽歌詞,而是田小蕙臨場發揮的即興之作。等到兩人進入赤/裸狀态,開始顯示出與第一次的明顯差異。昨夜的床榻上,充滿了田小蕙的盛情,她始終保持主動、殷勤、周到的待客之道,雖然徐曼并不是臨時到訪的親朋好友,而是歸去來兮的親密/愛人。但是今晚,田小蕙打算讓徐曼接收一個具體的田小蕙,她以推銷員毫無保留的坦誠,以戰敗者轉變為對方戰利品的謙恭,以導游者曲徑通幽的娴熟,完全徹底地将自己呈現給徐曼。徐曼雖經歷過拉拉實戰,卻仍如第一次身臨其境,無經驗可循,無先例可引,只能依靠與生俱來的勇氣和不知疲倦的探索。她仿佛被誘惑掏空了所有,只能在田小蕙的存在中找到自身的存在,她沒有必勝的把握,明白到必須背水一戰。

這場接收儀式持續了很久,徐曼和田小蕙渾然不覺中跨越了一生情路的第一個二十四小時。如果說經驗,徐曼覺得這次才算。她是一個敢愛敢恨的人,在愛的抉擇上毫不遲疑,在愛的形式上毫無禁忌,在愛的表達上毫不拘束,但是她覺得,今天第一次突破了身體上的所有界線。同時她看出了未來的無限可能性,洞察到接受一個生動的具體的人物,需要一個永不間斷的生命過程。徐曼多少有些驚奇的發現,田小蕙安靜地躺在那裏,與吳曉蘭的那份安靜似曾相識,然而卻令每一個誘惑此起彼伏應接不暇,她根本無法滿足感官的迫切需要,身體各處各自為政各行其是,整個人陷入疲于奔命顧此失彼的狀态。她想浏覽田小蕙整體的美,而她的身體舍不得須臾脫離彼此的纏綿,從而無法獲得鳥瞰所必須的最低限度的距離;她想品嘗田小蕙雙唇的甘美,而她的臉頰急切地渴望埋伏到秀美雙峰的溝壑裏;她想凝望那雙迷人的情人眼睛,讀出視線裏無限的濃情蜜意,而那只游移不定的手正穿越一片緩沖地帶,迫切地牽引全身投入另一處攝人心魄的所在。徐曼就這樣手足無措地漫游在自己的渴望之中,要滿足一個渴望,就得求助于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暫時克制住另一個渴望。徐曼後來蜷縮起身子,像是經過努力取得了一致行動的默契,她用舌尖在田小蕙腳腕上畫圈,傳遞了一種麻酥酥的刺激,田小蕙不由自主地收攏膝蓋,帶動腿部形成一個敞開區域,徐曼沿着絲綢般光滑的肌膚,将吻痕交替分布在對稱的曲線上,最後抵達壁立千仞的交彙地點,猶如春來雪融,田小蕙愛如潮水。她艱難地吐出一句:“徐曼,我已經被你收了。”徐曼這才伸展身軀,嘴裏噙着愛的味道尋找田小蕙的唇舌。田小蕙枕着自己的秀發使勁搖擺腦袋,卻在徐曼抵達的那一刻,伸出胳膊摟緊了她的脖子。當這個吻同時耗盡兩人的喘息,田小蕙拉扯徐曼讓她順勢滑下自己的身體,徐曼側臉趴在床鋪上,說了聲:“哎呀,好累呀!”但田小蕙給出了另一個結論,“徐曼,你真的挺壞。”

少頃,徐曼說道:“怕是到了該睡覺的鐘點了,我們一起去洗澡,然後休息吧。明天星期天,還可以睡個懶覺。”

“徐曼,我不想動。那種感覺還沒過去呢!”田小蕙說道。

“怎麽樣?小蕙,喜歡那種感覺嗎?”徐曼明知故問。

“喜歡。”田小蕙如實作答。

“喜歡就好辦。随時需要,随時服務。”徐曼信誓旦旦,還朝田小蕙擠了一下眼睛。

“那你哪?”田小蕙湊過來,側身貼緊徐曼,一只手撫摸着徐曼圓潤的臀鼓。

“啥意思呀?小蕙。是問我喜不喜歡,還是問我有沒有感覺?”

“嗯…先說喜不喜歡吧。”

“喜歡呀。我喜歡你有感覺。”

“那你哪?”田小蕙再問。

“你說過,你有的,我都有,你不會有我沒有的。所以我也有呀。”徐曼巧妙作答。

“我跟你說,徐曼。那種感覺太奇妙了!人好像一下子融化了,輕飄飄的,我都找不到自己了,又好像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此廣泛地存在過,簡直無邊無際。你是這樣的感覺嗎?”

“嗯…差不多吧,我感覺所有感官和肢體都不夠用了,恨不得三頭六臂才能完全地掌握到你,怎麽樣觸摸你親近你都還不夠切近,似乎非得徹底成為你才能完全感知你。的确有那麽一些瞬間,我好像用你的眼睛在看,在你的肌膚裏感受着我對你的撫摸,我就像看到自己一樣,看到一個奮不顧身的自己,正使出渾身解數,心甘情願地取悅一個傾心愛戀的人。”

“哇。徐曼。你說的我好感動。這樣吧,我們去沖涼,我幫你洗,慰勞一下你。”田小蕙說完,用手拍了一下徐曼。

兩個人洗好澡,吹幹頭發,重新躺回床上。田小蕙突然想起中午在利和吃飯時,徐曼提到過家裏的一個什麽地方,于是問道:“徐曼,告訴我家裏有啥地方你還不滿意?”

“還記得這事呀!”徐曼馬上想起文胸造成的困擾。

“當然記得了。我還記得早晨你有個‘而且’還沒說呢!”田小蕙答。

“沒啥不滿意的。衣櫃中間那個專門放內衣的雙開門,我怕文胸跟你的挂一起,到時候又傻傻的分不清。”徐曼解釋道。

“這有啥難的。喏,你看到那個五鬥櫥沒?每人兩個抽屜,留一個公用,各人把文胸放那裏不就解決了嗎?”田小蕙輕松地說。

“是呀,瞧我這個笨!”徐曼自嘲。

“你哪兒是笨?怕是看到我的有點不平衡了吧?”田小蕙揶揄道。

徐曼立即将自己的與田小蕙的貼在一起,嗔怒地說:“不許你這樣說我!”

田小蕙馬上答應道:“好,不說。咱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那個‘而且’吧。”

實際上,當徐曼向田小蕙坦白她與吳曉蘭的交往時,就說過了她的“而且”。田小蕙一旦離了婚,徐曼那顆在逃避中隐藏的真心馬上複活了,她雖然不敢确定田小蕙能不能跟她在一起,但至少清楚自己不能心裏面想着別人而繼續保持與吳曉蘭的關系,縱使返回中山前途未蔔,離開武漢是必須的選擇。

既然說過了這個話題,徐曼不想再重複。她做了這樣的回答:“而且我也離不開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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