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奈天下父母心
徐曼看了下時間,距離中午還有一個小時,于是駕車回到公寓附近的菜市場,買好晚餐材料後就回家了。中午簡單弄了點吃的,下午一邊在書房準備收編明正律所的方案,一邊按照當地習慣煲了一個老火湯。快到田小蕙下班時間,徐曼發私信說準備過去接她,問她能不能按時下班。田小蕙回複說可以,徐曼就出發了。田小蕙并不知道徐曼是從家裏過來的,聽徐曼講了明正的事情非常開心,馬上提議:“徐曼,今晚不做飯了,找個地方慶祝一下。”徐曼趕緊說:“還是回家吃吧,我煲好湯了,飯也做好了,要炒的菜也準備好了,回到家炒一下就妥。”
“你都回到家了,還費事出來接我幹嗎?我自己叫個車就行了。”田小蕙說。
“我又沒什麽事可做,再說我也想早點告訴你好消息。”徐曼回答。
“那倒是!要不明天跟你一起把車買了吧?早上等我查完房,安排下工作,如果沒啥事我就回家接你,你在家等着。”田小蕙說。
“好吧。”徐曼同意。
晚飯期間,兩人把時間都花在讨論買啥車上,議來議去,直到田小蕙抹幹淨竈臺,走出廚房才決定下來,就是買回徐曼原來那輛奔馳同系的升級版,大約四十萬。然後兩人又進了書房,像昨天晚上那樣坐下來,她們知道接下來要讨論的問題。田小蕙首先發言:“徐曼,馬上就放假了,我猜你不打算回武漢過年吧?”
“嗯。不回的。”徐曼答。
“我也不想你回武漢。以後除非發生什麽特別事故,我們都要一起過年。不僅春節,所有的假期都是。我們兩個是一家人,當然應該在一起。”田小蕙說。
“小蕙,我很高興你這麽說。”徐曼說,“我舍不得離開你。”
“好,那我們就商量一下,看今年這個春節怎麽過?”田小蕙接着說。
“我反正一個人,怎麽過由你安排?”徐曼說。
“什麽叫你反正一個人?”田小蕙問。
“人家是一個人嘛!家又不在這裏。”徐曼答。
“徐曼,首先我得批評你,你的态度不對。其次我還得批評你,你一口講了兩句話,兩句話沒一句是對的。”田小蕙嚴肅地說。
“小蕙,”徐曼盯着田小蕙的眼神,“別那麽嚴肅好不好?告訴我錯在哪裏?人家知錯就改還不行嗎?”
“徐曼,你是故意詐懵,我知道的。”田小蕙放棄一臉嚴肅,換上諄諄教誨的口吻,“第一,你是一個人嗎?不是,你還有我,從此你不再是一個人,我也不是。第二,你家不在這裏嗎?那你現在人在哪裏?這個家算誰的?我告訴你,這裏就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們兩人共同的家。”
“小蕙,好小蕙,我知道錯了,人家不小心說錯話了。”徐曼一邊說,一邊左右扭動身子,做出求饒賣乖的樣子。
“不小心才說錯話?我的大律師,你啥時候不小心過?”田小蕙不依不饒,“徐曼,你快去洗手間照照鏡子,保持這個動作,看看自己無賴的樣子!”
“你還是醫生嗎?小蕙,我保持這個動作,怎麽走到衛生間去?”徐曼繼續耍賴。
“我現在不是醫生。在家裏我還是什麽醫生?”田小蕙說。
“我也不是律師。我也在家裏。”徐曼争辯道。
“那你是什麽?”田小蕙問。
“我……”徐曼開始撒嬌了,“我是寶寶呀。”
“你贏了,徐曼寶寶。現在我們言歸正傳,說說過年的事。”田小蕙投降了。
“小蕙,我選舉你做我們家的家長,你就說咋安排吧。”徐曼說道。
“過去我和老丁,不管平時怎樣各顧各的,除夕他還是跟我帶着孩子去我父母家吃年夜飯。我是這樣考慮的,徐曼。”田小蕙停頓一下,又說,“我跟你呢,情況比較特殊,未必非得去誰的父母家團圓。但今年我剛離了婚,我父母肯定覺得我孤零零一個人怪可憐的,過年都不回家,老人家怕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想你就跟我一起去我父母家吃年夜飯,家裏人多熱鬧,他們要是鬧騰着要守歲,我們就跟他們一起守,然後不管多晚,咱都再回自己家繼續過年,你看這樣安排好不好?”
“小蕙,我覺得挺好的。我願意跟你一塊去,你去哪裏我都願意跟着。就是我去了,你爸媽會不會覺得我這人有點奇怪呀?”徐曼問。
“咳!那有啥可奇怪的?”田小蕙說,“老家在外地的人多了去了,誰也不一定年年都回老家過年呀。大家都知道,春運人山人海的,回趟家容易嗎?哦,對了,徐曼,你是想說你一個人在外過年,會讓我爸媽感覺奇怪吧?那也沒啥奇怪的。你想呀,如今他們的女兒也離了婚,又怎麽會計較你是咋回事。老實說,我是不得不回去,回去見他們我還擔心呢。我知道的,自從我離了婚,我父母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寶貝女兒沒人要了,他們焦慮多過難過,早就開始海底總動員了,說不定回去吃年夜飯時,同時上演新春逼婚大戲,我都準備好當春晚來看了。”
“呵呵,那好呀,小蕙。”徐曼說,“這次我跟你一塊回去,正好敲敲邊鼓,假裝配合他們一下。”
“徐曼,你說我們這一代人的父母是不是都一個模子出來的?他們就像完全按照二十四節氣生活似的,一切都有嚴格的時間表,該幹啥幹啥。還把這套應用到人身上,振振有詞地說,人到了一定年紀,就得做那個歲數該做的事。因此,我在他們眼裏,到了結婚年齡就得嫁人,嫁貓嫁狗其實無所謂。雖然他們對女婿也冷眼挑剔,但不是真的在乎,前提是你必須嫁個人,有機會讓他們裝模作樣地說三道四。我這樣說他們,并不覺得冤枉了天下父母心,假如他們真在乎你嫁的好不好,生活的幸福不幸福,就不會只要女兒結了婚,馬上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讓你生孩子。一旦孩子生出來,女婿再不濟也成了孩他爹,最多不過恨鐵不成鋼,保準不願意讓你跟他離婚。你要真離了,他們當時免不了捶胸頓足,不管女兒真是被人蹬了,還是女兒自己要離婚,反正都是丢他們臉面的事。然後他們就心有不甘,說出來的話卻是對你不放心,一個人生活頭疼腦熱的誰照顧呀?将來你老了可怎麽辦呀?于是他們便不遺餘力地幫你亡羊補牢,而且自動降低再嫁的标準和條件,只要能把女兒再扔給哪個男人就行。而這一切都打着為你好的旗號,你還不能好賴不分,傷了父母的心。”田小蕙連珠炮似的講了一大堆。
“我的父母也那樣。”徐曼接茬,“我離了婚回到武漢,剛開始想着自己一個人,索性回家跟爸媽一起住。還沒住上幾天,他們就開始替我愁嫁了。因為我提前跟他們做了聲明,第一,離婚是我要求的,第二,我不打算再嫁。父母知道我打小的脾氣,表面上不說什麽,也不敢跟我太唠叨。可是,他們那會管你怎麽想呀,只顧執迷不悟地按照他們自己的心思說話辦事。說起來叫不忘初心,他們根本意識不到,一直依靠偏見生活,一輩子都是觀念的可憐奴隸。我爸還是研究美學的教授,我就不明白,輪到人情世故上,他的那些智識都跑到哪裏去了?小蕙,你想象不到,我家老兩口為了盡快把我再嫁出去,還真是有計劃有預謀,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周密行事,還給我弄出個電視劇裏致命邂逅的橋段。我這人可能天生比較絕情,對父母都只給一次機會。我跟他們說過了,事先盡了告知的義務,所以我立馬租房子搬出去自己住了。我這樣做,當然傷了爸媽的心,但至少我自己安心了,他們起碼也算省心了。如果說這就叫自私,我也認了。”
“要不說徐曼就是徐曼,” 田小蕙真摯地說,“我就是佩服你的那份勇氣,有你跟我共度人生,我信心倍增。”
“小蕙,剛剛還被你罵得狗血淋頭的,這又表揚上了。不過我覺得,論為人處世,還是要向你學習,多點善解人意,多點靈活處理,不能像我這樣一意孤行。”徐曼說道。
“你別給我戴高帽了,徐曼,說句老實話,不等你敲邊鼓,我自個這心裏都直打鼓,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父母家裏的局面。你說,要是他們給我介紹對象,安排相親,我究竟是該慷慨拒絕,還是假裝配合、曲意逢迎?”田小蕙問。
“嗯,到時候看具體情況吧。反正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夠應付自如,盡量不傷和氣,做到兩全其美。”徐曼說。
“徐曼,得得得。”田小蕙決定繞過表揚與自我表揚的誘惑性暗礁,繼續航行在原來的航線上。她說:“你說咱們中國男人的日子過得該有多麽寫意呀!”
“此話從何說起?”徐曼問道。
“你看啊,他們還在娘肚子裏,就成為被上帝篩選的人,傳宗接代必須依靠他們。男人當然也不容易,因為任務挺重的。他們一生都要埋頭于光宗耀祖、榮妻蔭子,自己當種馬時還不能有任何閃失,過去獨生子女政策,一錘子定乾坤,風險太大。雖然生不出兒子可以怪罪女人,男人自己也擡不起頭呀。但你別忘了,徐曼,男人固然肩負使命,但他帶個把子更是天生的傲嬌和天然的恩寵,全部女人都是給他們準備的,為他們服務的。你瞧這一代一代的父母,就算他們有女兒,而且他們自己有一半本身還是女兒身,可是一輩子不都是為男人保駕護航嗎?《三字經》說‘人之初,性本善’,我算看透了,就算人真的性本善,男人們很快就能看明白,社會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他們要是不變壞,也沒誰了。有時我想,要是男人們再長點本事,遞香火這事也不用求助于不怎麽可靠的女人,那他們可就省心了,還他媽找我們女人幹什麽?我是眼科醫生,倒後悔沒有去專攻男人不孕不育,看啥時候生物醫學能進步到讓男人自己播種、自己生孩子,那真是天下太平!”
田小蕙一番話讓身邊的小夥伴徹底驚呆了。徐曼至少可以确定,田小蕙不可能再回到男人身邊去,這一點讓她倍覺欣慰,心裏踏實。徐曼現在才知曉,田小蕙對男人的深惡痛絕竟然到如此地步,這跟她自己的情形有所不同。她走上拉拉之路,起源于自己性意識的覺醒,她對男人只是缺乏性需要,對男人本身并沒有那麽不屑,尚能秉持公正的立場。而田小蕙可能一生都無法清楚地分辨出,她究竟是天生就該留在女人的世界裏,還是因為在男人的社會飽受欺淩和摧殘,終于變得無法忍耐,只好喝了這杯酒,與往事幹杯。然後收拾起行囊,抖落一身的塵土,踏上遙遠的路途,從異鄉返回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