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命運的密碼
出發去武漢的前一晚,徐曼快十點鐘才離開蕭楚男住的賓館,回到家裏。洗漱完畢準備早點休息,徐曼躺在床上跟田小蕙說:“這次去武漢,原來只打算回總部述職。現在多了一個案子的事情,剛好關鍵證人老家是湖北恩施的,我還得去趟恩施找這個人。所以這趟差要多長時間,一下子說不準了。”
“那有什麽關系?工作要緊,辦完事就回來。我等你,我會想你的。”田小蕙說。
“還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小蕙。”
“啥事呀?徐曼,出趟差而已,別弄得像生離死別似的,瞧你那個嚴肅樣!”
“我嚴肅嗎?”徐曼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田小蕙看到了。徐曼接着說道:“這次回武漢,我打算約吳曉蘭跟蕭楚男見個面,介紹她們認識。吳曉蘭老家剛好是恩施的,我有可能讓吳曉蘭跟我一起去趟恩施。”
“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吃醋吧?”田小蕙說。
“你吃不吃醋,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必須跟你說一聲。”徐曼說道。
“徐曼,我是會吃醋的。但只吃你一個人的醋,不會吃別人的醋。我不管你見誰,只要你對我赤膽忠心就行。”
“小蕙,你放心。我不僅對你赤膽忠心,還為你守身如玉。”徐曼信誓旦旦。
“那我就放心了。”田小蕙說,“不過,徐曼。你是不是需要表示一下你的赤膽忠心呢?”田小蕙甩了個眼神給徐曼,那意思你懂的。
“必須的。”徐曼心領神會,“不過,小蕙。明天早晨你先起床弄早餐,讓我多睡一會兒才行。”
“哼!瞧你那意思,今晚打算使出渾身解數是不是?”田小蕙問。
“不然呢?”徐曼答。
第二天早晨,田小蕙将徐曼和蕭楚男送到中山北站,她們将搭乘G72前往武漢。蕭楚男看到徐曼鬥志昂揚的姿态,心裏十分感慨。因為她發覺,這樣的徐曼才是她能夠應付自如的夥伴,她跟她不需要踟蹰不前,不需要欲語還羞。從廣州南站轉乘G72剛上車不久,徐曼就站起來說,“你等着,男姐,我去買兩杯熱咖啡來。”
“急什麽呀?徐曼,等會兒有人來叫賣的。”蕭楚男說道。
“不等了,現在就想喝。”說完,徐曼就去找餐飲服務車廂了。
“徐曼,我想不到你這麽快就把分支機構搞起來了。”蕭楚男邊喝着咖啡邊說,“你加入衡量,我可是撿到了寶貝,感覺如虎添翼呀!對了,徐曼,男姐這樣說話,你會不會覺得太自誇了?”
“哪裏會?明明就是名副其實。男姐何止老虎……簡直是超級母老虎。”徐曼還是第一次跟蕭楚男開玩笑,“我跟男姐說過,我是你手下的一名戰士。有你這樣的統帥,在下願意肝腦塗地。”
“行了,徐曼。跟我表決心咋的?”蕭楚男随後問道:“對了,這次回武漢,你告訴吳曉蘭了嗎?”
“私信給她了。等跟所裏彙報完工作,我再打電話給她。男姐,想請你抽個時間,我來安排,一起跟吳曉蘭吃餐飯。”徐曼說。
“沒問題。你盡管安排。到時告訴我一聲就行。”蕭楚男一口應承。又說道:“我看下午就不要回所裏了,過年你也沒回武漢,早點回家看看吧。我也挺累的,想休息一下,明天回所裏開個會,然後你就着手案子的事吧。”
“那好。到了武漢我也不跟男姐一起吃午飯了,我直接回家。”徐曼說道。
徐曼回到武漢大學父母家,已經一點多了,家裏準備了一桌子菜迎接她的歸來。徐曼挺感動的。年前跟父親通了一次電話,原本為了噓寒問暖,結果由着自己性子,狠狠傷了兩位老人家的心。父母一如既往的慈祥面容,顯然對女兒不計前嫌,徐曼不禁對自己那般忤逆感到羞愧。當然,徐曼就是徐曼,羞愧歸羞愧,徐曼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原則,她只是覺得自己不該那麽态度嚣張言詞刻薄。可是每當她嘗試某種婉轉的方式與父母溝通時,總是感覺力不從心師出無名,因此還沒等嘗試就已經放棄了。為此徐曼很是懊惱,心想為什麽我就做不到呢?她想不出個名堂,最後丢給自己一個結論:哎,沒辦法,我不是田小蕙。
父母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何況吃的虧多了,這次見到徐曼,一句話也沒有涉及女兒再嫁的問題。但是他們詢問了外孫女的情況,覺得這個不犯忌而且理所應當。徐曼回答:“年前我見過嬌嬌一次,看她挺好的。嬌嬌不認得我了,過年時我也不方便見她。”
“小曼,我說你這當媽的心夠大的!”母親忍不住數落起徐曼,“親生女兒跟着後媽,那孩子能有好嗎?”
“我有什麽辦法?”徐曼剛一開口,馬上意識到不行、不行,我怎麽又這樣說話了。于是态度溫和地跟母親解釋道:“媽,你不用擔心。真的,我都親眼看到過了。我是在公園裏遇到楊廣志一家人的,他母親抱着小的,他妻子領着嬌嬌,看起來嬌嬌跟繼母,比跟親生父親還親呢。再說了,媽,我現在一個人根本照顧不了嬌嬌,不管怎麽說,我也算回到嬌嬌身邊了,萬一她發生什麽事,不還有我嗎?”
“造孽呀。”母親發出一聲慨嘆,“你這婚離的,丢了男人也就罷了,怎麽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你了。”
徐曼又一次感覺到情緒曲線的劇烈波動,所幸沒等她有所表示,父親已經發話了:“老婆子,你少說兩句吧。你是不是非得讓小曼連你也不認了,才算消停?”父親哪裏是勸阻母親,分明是指桑罵槐火上澆油。然而中華兒女多奇志,徐曼反而峰回路轉了。她站起來、走過去,雙手抱住母親說:“如今我上有老下有小,小的不認我了,我可是要把老的抓牢。媽,你肯定不會不認我這個女兒,我知道我爸也不會。我這不給你們兩位老人家賠罪來了,是專程的,真的。女兒不孝,女兒自己都有女兒了,還要你們為我操心,心都快操碎了。媽,你說我咋就那麽不讓你們省心呢?我向你們保證,等啥時候我認回嬌嬌,就把嬌嬌帶回武漢看望你們。”
徐曼這番真情告白,還真是給了父母巨大安慰。父親聽來特別受用,因為徐曼一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從來沒跟父母講過一句像模像樣的溫情話。“小曼,你不用太在意你媽說的。她是老腦筋,生怕嬌嬌跟着繼母受苦。照你說的情況看,嬌嬌挺幸運的,這孩子有福氣。你也不用心急,自己的女兒丢不了,始終都是自己的。我和你媽年紀大了,瞎操心起不了啥作用,以後你自己的事自己多留心,願意說呢,就跟我們說說,不願意說呢,跟我們報個平安就好。”父親說道。徐曼這才發現,原來跟父母之間和風細雨并不是不可能的。
徐曼跟父母開開心心吃了午飯,然後讓他們午休,說自己下午要出去辦點事。她撥通了吳曉蘭的電話,這是離開吳曉蘭後,第一次以通話方式與她聯系。
“曉蘭,我想見見你,不知道下午你方便不方便?”徐曼說。
“曼姐……”吳曉蘭停頓了一下,“來我們公司附近的咖啡館吧,出發前說一聲。”
放下電話,徐曼突然有點緊張。跟吳曉蘭見面,她對她說什麽呢?吳曉蘭又會對她說什麽呢?徐曼毫無準備也無從推測。與本職工作不同,在人情世故交往上,徐曼從來就不做準備,只做應該做的事。她約定了蕭楚男,但覺得先跟吳曉蘭有個單獨會面,于情于理都是必須的。徐曼無法預測不久前自己絕塵而去,再見會是怎麽的結果,然而無論結果怎樣,她都不能躲避。
徐曼出發以後,半路上才私信給吳曉蘭說出發了。吳曉蘭發來了咖啡館定位圖,徐曼也知道哪家在哪裏。等吳曉蘭出現時,徐曼已在角落一個半開放的包間恭候,這家咖啡館沒有單獨的包房。徐曼多少有些詫異,其實怎樣的吳曉蘭出現在面前,她都會詫異。只不過她詫異的,是吳曉蘭的一如往昔。她還是那樣柔和,無論多麽銳利的光影,到了她身上都會轉化為一種暖色,讓人平添溫暖人間的感覺。吳曉蘭其實非常白淨,皮膚光潔無瑕,卻不具備任何反射性,她的美不是驚豔四方令人目眩,而是宛如回歸故園重溫依稀如夢的情懷。吳曉蘭的境遇,就是一出天意弄人的無解啞劇,幾乎沒人說得清楚,為什麽她那溫暖的港灣裏停泊不下一艘返航的船只。徐曼無疑是最接近吳曉蘭的人,她遇到了吳曉蘭高出肉體的寧靜,并沒有像無數追求者那樣,在這塊寧靜的盾牌前铩羽而歸。她憑着與生俱來的銳氣和穿雲破霧的勇氣,讓吳曉蘭最大限度地釋放了蘊含的熱情。可惜她匆匆離去,并沒有掌握吳曉蘭命運的密碼。并不是吳曉蘭缺乏熱情,相反卻是這種熱情澄清了徐曼的愛情。她歸根到底放不下另一個港灣,她的心早已交給了另一個人,就是田小蕙。
吳曉蘭在徐曼對面坐下來,彼此可以一覽無餘地端詳舊日情侶。徐曼根本無需因為自己的叛逃而惴惴不安,吳曉蘭就像約會日常友人一樣與她相見。徐曼無需做出任何解釋,況且她已經誠實地做過了告白。然而,徐曼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反而是寧靜的吳曉蘭首先發言:“曼姐,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與我相見。看來我錯了,我一點也不應該低估你的高尚品質。”
“曉蘭,快別這樣說,讓我無地自容。是我對不起你,就算為了鄭重地表達歉意,我也會找機會再見你。”徐曼說。
“曼姐,雖然你離開了我,你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吳曉蘭說道。
“曉蘭,感謝你如此看重我。請相信我的話,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但一定會出現。正因為我無法成為那個人,我才不得不離開。”
“曼姐,是你幫我打破了‘三月小姐’的魔咒,盡管我重新變回形單影只。是你使我成為真正的女人,讓我品嘗到了愛的甜蜜。雖然你離開了,但仍然回味無窮。曼姐,你并沒有什麽對不起我,根本無需歉疚。”
徐曼眼眶裏一下子濕潤了。“曉蘭,請你坐過來,我想跟你依靠着。”
吳曉蘭走過去,和徐曼一起坐在雙人沙發上,把手交給徐曼,頭靠在徐曼的肩上。她沒有說話,任淚水無聲地流淌。
“曉蘭,我不再說對不起了。但請你答應我,一輩子都成為我最好的姐妹。”徐曼誠摯地說。吳曉蘭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我這次回武漢是出差,會呆多幾天,跟你還會見面的。你還在上班,今天我們就不多聊了,你看好不好?”
“好吧,曼姐。那我也不送你了。你空了随時給我電話。”吳曉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