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豈料庸人自擾

徐曼駛入停車場,下車前瞄了一眼儀表盤,時間是18:15。走進宏大輝煌的海港城,徐曼先去了服務臺。接待生立即詢問:“請問您有預訂嗎?”徐曼報上包房名稱,接待生查看了一下說:“是勇哥訂的,兩位。對嗎?”

“沒錯。”徐曼又問:“請幫我查一下,點菜沒?”

“哦。勇哥已經落着菜單了。請上三樓,服務員會帶您去包房。”接待生說道。

“我先把單買了吧。支付寶可以嗎?”徐曼問。

“可以的。微信、支付寶都可以。”接待生答。

徐曼買好單,搭電梯上到三樓。她讓服務員指引方向,謝絕了陪同。包房附設一個茶水間,服務員守候在那。見到徐曼走來便幫她打開房門。田小勇早已恭候,立即起身相迎。兩人坐下後,田小勇發令讓服務員開始上菜。

“今天忙活了一天,真有點餓了。勇哥,我不跟你客氣,正題的話等我吃個半飽再說行嗎?”徐曼開口說道。

“沒問題呀。吃飽先,我也沒有什麽特別話要說,你懂我意思就行了。”田小勇面龐有些紅潤。

少頃,菜式便上齊了。田小勇沒有太過鋪張,而是精選了四菜一湯。“就我們兩人,沒敢點多,你看夠吃吧?不夠再叫。”田小勇問道。

“平時的話怕是太多了。今天我想多吃點,可也足夠了,不用再叫了。”徐曼說完,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這個動作讓田小勇看了挺高興的。“我發給小蕙,讓她眼饞一下。勇哥,你太偏心了吧?光請我一個人,你不怕小蕙不高興呀。”徐曼說道。

“今時不同往日。下次再請你們一起吃飯,向她賠罪就是。”田小勇輕快地說。他覺得徐曼故意把堂妹拉扯進來說,無形中拉近了她和自己的距離。

“勇哥,你一個人出來吃飯,你女兒怎麽辦?”徐曼又問。

“有人照顧她的。我表妹在我家附近的超市上班,也住在我那,幫我照看女兒。”田小勇解釋道。

這時手機發出信息聲,徐曼打開來一看,是田小蕙的私信:“徐曼,別光顧着吃,辦好正事要緊。”徐曼笑嘻嘻地對田小勇說:“你堂妹讓我不要胡吃海喝的。”但她沒把第二句話告訴田小勇。

“別聽她的,關她什麽事。”話裏話外,田小勇顯然把徐曼擺在比堂妹更加重要的位置上了。

徐曼喝了一盅炖湯,又吃了一碗米飯,感覺早就超過了半飽,于是決定懸崖勒馬。“勇哥,你是不是打算娶我呀?”徐曼以一句直白的問話,拉開了晚餐的正題。

徐曼如此直截了當,完全超出田小勇的意料。他一時語塞,漲紅了臉,根本不知如何應答。徐曼并不替他解圍,像一個冷酷的考官,紋絲不動地坐等答案。

“我……”田小勇瞬間淪落為申報工商登記的人,面對官方詢問必須做出回答。“我哪敢娶你。我只是想找機會跟你交往一下,看看将來有沒有可能……”

“哦。這樣呀。”徐曼平靜地說,“勇哥,那說明剎車還來得及。”

聽了這句話,田小勇感到了透心涼。他想起堂妹曾忠告他,跟徐曼表白千萬不要遮遮掩掩。他覺得自己昨天快遞了那束“愛的呼喚”,已經夠直接、夠露骨了。如果不是朝思暮想寝食難安,他堂堂一個大叔級男人,怎麽會做出那樣幼稚那樣陳年老梗的事來?可是此刻當着女神的面,他竟然不敢承認想娶她。他還是太虛僞太愛面子,沒有真正領會到堂妹進言的精神實質。

“我……不想剎車。”心慌意亂的田小勇口不擇言地說了一句,倒也做到了坦率。

“哦。假設勇哥駕車去一個想去的地方,你肯定不想剎車。但如果遇到了紅燈,而且是永遠不會轉成綠燈的紅燈,難道你不是必須剎車嗎?”徐曼應對如流。

“徐曼,你怎麽能肯定紅燈不會轉為綠燈呢?”田小勇負隅頑抗。

“我如果是你,當然不能肯定。但我是那個紅燈本身,我太清楚自己,并以自己本來的面目,向任何一個司機發出這樣的提示。”徐曼說道。

“可是,愛情需要了解。”田小勇已經慌不擇路。

“你錯了,勇哥。愛情如同權力,要麽有,要麽沒有。你了解了反而會認識到,愛情不是獲得的,而是一種存在。請恕我唐突,勇哥,你當初愛上你的前妻,是因為了解嗎?”徐曼問道。

“可是你并不了解我。”田小勇變得神智錯亂。

“對不起,勇哥。我不需要了解你,雖然并不拒絕在平常往來中增進彼此了解。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盡量多些了解她,不是為了發現本來不存在的愛,而是為了更好地愛她。坦白地說,勇哥,我不愛你。這不是你的錯,我也無需為此擔責。當然,我非常感謝勇哥的一番美意。無奈天各一方,不得不辜負,還望勇哥就此打住。”

“徐曼,難道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嗎?”田小勇近乎哀求。

“勇哥,謝謝你的晚餐。我也吃飽了,徐曼先行告退,請勇哥自便。”徐曼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包房,留下呆若木雞的田小勇。

田小勇并不知道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內,他的臉色經歷了怎樣的千變萬化,更別提內心的五味雜陳。他整個人陷入悔恨當中。然而,他既不是追悔除夕夜浮光掠影的心靈悸動,也不是惋惜自己功課不足匆忙上陣,甚至不是扼腕嘆息沒能大聲說出我愛你。不是。都不是。田小勇只是覺得自己明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竟然不顧廉恥地說出了最後那一句話。而正是那句話,讓他覺得丢盡了所有的臉面,喪失了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因為當他無奈地說出那句話後,徐曼根本就不屑于回答,吝啬到連重申一次立場這樣敷衍的姿态都不肯做出。而是我行我素,謝了我的晚餐——難道我田小勇就是一頓飯錢嗎?

“買單!”田小勇憤怒地站起身來,吼道。

“勇哥,單已經買過了。”服務員答道。

田小勇一下子跌回到座位上,此時必是他臉色演變到最為難堪的一刻。他像所有不能坦然面對人生的男人一樣,買單之前就已經偷梁換柱,将生活裏一次尋常的失意轉化為他人的無禮和刻薄。徐曼付了飯錢,雖然不是為田小勇的失意買單,至少表明她的大度灑脫,甚至顧念他是田小蕙的堂兄而暗含些許憐惜之意。但田小勇絕不這樣認為,他毫不遲疑地判定了徐曼的傲慢,如同蒙受了奇恥大辱。田小勇終于從一枕黃粱中醒來,徐曼從他的愛意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不曾出現過。無論如何,徐曼成功地說了不,以她自認合适的方式。她不知道,并且不在意,田小勇如何從這次徹底失敗的告白中走出來。要再過幾天,田小勇才會将滿腔的憤懑發洩出來。當然,他再也不想見到徐曼,于是代人受過的,便是他無辜的堂妹田小蕙。

徐曼回到家才知道田小蕙根本無心做飯,下班後走出醫院,在大門口肯德基吃了份套餐了事。徐曼趕緊坐下來向田小蕙彙報,并且知道她不會只滿足于結尾。

“小蕙,我今晚好機智呀!”徐曼說道:“我怕上來就亮出底牌,倒了兩個人的胃口,白白浪費一頓海鮮大餐。所以我要求勇哥吃飽了再說,不過這樣可能讓他更加難過。”

“我還想着說不定你和小勇誰良心發現,給我打個包帶回來,讓我也吃上一口。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田小蕙說。

“小蕙,你至于饞成這樣嗎?”徐曼取笑道:“你堂兄兵臨城下,我哪有心思給你打包呀。再說,誰知道你這麽懶,一個人就不做飯了。”

“行啦。我說笑呢。徐曼,快點說,小勇如何向你表白的?”田小蕙問。

“我沒讓他表白。”徐曼答。

“什麽?徐曼,你不會光吃飽了肚子,拍拍屁股就走人吧?”田小蕙驚奇地問道。

“那不是。如果那樣的話,勇哥豈能善罷甘休?還不得三天兩頭請我吃飯。別到時候人沒弄到手,把自己給吃窮了。”徐曼笑了起來。

“哪你們到底咋談的嗎?”田小蕙着急了。

“我向他表白。”徐曼說道。

“啊!你找死呀?你表白個哪門子?”田小蕙更加急了。

“你急什麽?聽我慢慢跟你說。”徐曼從她如何向田小勇提問,如何比喻綠燈行紅燈停永遠紅燈路不通,又如何講愛不愛跟了解不了解沒多大關系,直到最後告訴苦主,她跟他沒有任何可能。徐曼幾乎一字不漏地敘述了一遍。田小蕙聽完說道:“這下我們可以擺脫小勇了。徐曼,之前我還是有點擔心的,小勇畢竟是我堂兄,他對你一見傾心我不能怪他。像你這樣傾國傾城的容貌,曼妙優雅的身姿,談吐不凡的才智,哪個男人看上你,我都不會覺得意外。我甚至覺得,如此佳人在狼煙四起的社會裏奔走,該多讓我擔心呀!可是我總不能讓你養在深閨無人識吧?當然,叫我拱手相讓,我更加不幹。再說也不是我讓不讓的問題。徐曼,聽了你的詳細彙報,我發覺你的退敵之術真的很徐曼,也非常恰當。你保家衛國不辱使命,今晚我該如何犒勞你呢?”

“那就看你那時候怎樣表現了?”徐曼說道。

“哪時候呀?”

“你知道哪時候。不過我擔心你今晚沒吃好,不會到時候精力不濟吧?”

“徐曼,我要知道你這麽幹脆利落地解決問題,肯定會好好做頓飯吃的。”

“如此說來,該犒勞的人是你呀。走,小蕙,帶你去吃宵夜,我請客。”

“去利和吧。順便逛逛商場,再給我買雙鞋子。行不行?”

“行。不過只準買鞋子,不準買衣服。”

“徐曼,你不會那麽小氣吧?萬一看上喜歡的衣服呢?”

“看上也不準買。早就讓你上淘寶試一試,你總是不肯。”

“網上買衣服,不合适怎麽辦?”

“不合适可以退呀,容易得很。”

“網上買衣服,沒辦法試穿,又不知道自己的尺寸,我覺得不行。”

“小蕙,你不了解網購的好處。我跟你說,足不出戶便可以逛遍祖國大地,哪裏的衣服好就買哪裏的。至于尺寸,根本不用擔心。在實體店買衣服都是靠試,試合适了就買,下次買衣服還是不知道什麽尺碼。只有從網店買衣服,不用多,有那麽兩三次,你就會對自己的身形尺碼了如指掌。可以說,網購促進了廣大婦女對自己身體的深切了解。再說,我知道你的尺寸呀,我幫你網購,恐怕買幾次,你自己就會忍不住赤膊上陣了。”

“那好,以後買衣服就交給你。那鞋子呢?”田小蕙問道。

“鞋子最好從實體店買。因為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我也不知道。小蕙,我們出發吧。”徐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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