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3)
不遠處的建築物,那是個獨門獨院的小別墅,不過這種小別墅在華市還有另一種更接地氣的稱呼——平房。
黑漆大門緊閉着,院子裏沒有一絲光亮。這裏已經遠離了居民密集區,夜色如墨四野寂寂,頗有點世外桃源之感。
李初九擦了把嘴,“走,去會會。”已經走了幾步她又回頭,鄭重其事的對緊随其後的範清輝說:“以後別叫我小姐姐。”
“為什麽?”範清輝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大眼睛。
“肉.麻。”
有風吹來,帶着陣陣涼意,李初九把外套拉鏈拉好,大步流星的走到院門前。院門是從裏面闩上的,不知有沒有人在家。
李初九深吸口氣,敲了敲門。
沒有人回答。
李初九把耳朵貼在大鐵門上仔細聽,範清輝就問:“小,咳咳,那個初九,你在幹嗎?”
“笨啊,我想聽聽有人在家沒。”李初九就差把整個人貼鐵門上了。
就見人影一閃,範清輝已經跳進了院子裏。李初九差點沒氣死,你又不是賊,幹嘛不走門。
她提心吊膽的等着院子裏發出一聲:“抓賊啊”的吶喊,然而等了一會,卻等到了開門聲。
“吱呀。”緊閉的大鐵門開了,門後露出範清輝那張少年氣十足的臉,他調皮地眨了眨眼,“敢問哪位姑娘半夜三更造訪?”
李初九有點頭疼,她本以為這小子是個修行傻了的,誰想到又話痨又蔫皮還很幼稚。
壓低嗓音,李初九問幼稚鬼,“沒人?”
“沒有,進來吧。”範清輝說。
李初九搖頭,四下看了看,“這不好吧,随便進別人家有違君子之道——”
範清輝,“那你進來不?不進我可出去了。”
李初九,“進。我又不是君子。”
迅速閃身進去,李初九還是平生頭一回當賊,二人小心翼翼地關好大門,範清輝在頭裏大搖大擺的走,李初九亦步亦趨跟着,一顆心七上八下,還不忘迅速打量一下地形。
朝南的院子裏種着一株李子樹,如今不是季節,樹上還沒有果實。地裏種着一些菜,将長出不高小苗,李初九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廢物,自然認不出都種了什麽菜。
正對着菜園子是一排三間大瓦房,靠東的一間裏居然透着微弱的燈光,北方入夜以後很冷,大概屋子裏暖和,玻璃窗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室內情況。
“我進去看了,沒有人。”範清輝說。
“你點的燈?”
“不是,我進去的時候燈就亮着。”
“奇怪,燈亮着家裏卻沒人,應該沒走遠,咱們還進去麽?別被人堵個正着。”
“堵到就堵到呗,就當守株待兔了。”
李初九翻了個白眼,沒心情理範清輝。
二人進了屋,李初九四處打量,屋子裏陳設簡單,和她想象中大作家的住所不太一樣。
東面牆角有一臺電腦,電腦屏幕亮着,李初九走過去,晃動鼠标。
“每到雨天,r就會撐着黑傘站在街對面,他看着步履匆匆走過斑馬線的女孩們,撞上去,然後進入她夢中。傳說夢是人潛意識的反應,是人思想的折射。那裏藏着人們最不敢觸及卻又不願忘記的秘密,r就是利用這一點,把女孩們永遠的禁锢在自己的夢中……”
“啊,更新了?!”範清輝也湊過來,聲音裏透着興奮。
李初九面色凝重,現在她知道了那男人叫做r,她也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如果她猜得不錯,今晚她就會被困在自己的夢中,李初九不由想起了多年來困擾自己的那個可怕夢魇,她渾身發抖,覺得一腳踩進了冰河裏。
“李初九,你怎麽了?”範清輝發現了李初九的不妥,這次也不敢調皮了。好半響李初九才擡頭,直勾勾地看着範清輝,“我被r撞過。”
王芳站在街角焦躁不安地看手機,剛剛走得急她甚至連電腦都沒關。她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看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
“叮——”手機鈴聲剛響起王芳立刻接起電話,“我說了我沒有錢,我真的沒有錢,你到底怎樣才能不.騷.擾我?”
“姐,我是真的喜歡你。”
“開什麽玩笑,我們已經五年多沒見面了,談什麽喜歡。我知道你是為了錢,可我也說了,我寫文壓根不賺錢,你到底怎樣才能相信?”
“姐,你這麽說話就太傷人了,我只是忘不了你。聽說你最近挺紅的,一定吃得飽穿得暖吧?可我今天都沒吃飯呢。”
“我三天前不是剛給你轉過一千塊錢?”
“一千?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麽物價?一千塊錢還不夠我吃一頓好的呢。姐,我是真的對你有感情——”
王芳緊握電話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深吸口氣盡量保持鎮定,“行,你挂電話吧,我給你打一千。”
“你打發要飯的呢?”
“那你要多少?我說了我沒有錢,舊的小說訂閱已經越來越少,新的才寫了幾章,還沒到開v的時候呢——”
“姐,你缺素材麽?不如明天——”
“夠了,三千,不能再多了,我真的只有這些了,都給你。”
王芳挂斷電話,給他轉了三千過去,看着手機裏的餘額0.5元苦笑,“我才是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今晚很冷,路上行人稀少,王芳看着昏黃的路燈,緩緩地蹲了下去,她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
李初九的溫暖小屋裏範清輝再次提出自己的疑問,“為什麽坑王小說裏的人物會在現實世界出現?”
李初九也再一次嘆氣,“我要是知道就不這麽愁了。”
範清輝,“會不會文字成精啊?然後從電腦裏溜出來,其實你也不用太緊張,畢竟坑王自己都沒寫完,誰知道接下來事情會怎麽發展。”
李初九居高臨下地揉了揉窩在沙發裏的範清輝的頭毛,“你這小腦袋瓜子想得還挺天馬行空,文字不可能成精的。不過坑王雖然沒寫完全文,但是被r撞過的姑娘的結局,她已經給出來了。”
她指着最新更新裏那段文字,“永遠的困在自己的夢中。”
範清輝扯了扯李初九衣衫角,神秘兮兮問她,“我可閱讀全文了哦,這麽說,你心裏也有秘密?”
李初九朝範清輝做個假笑,“現在坑王不知道去哪了,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範清輝,“不睡?”不等李初九說話他已經搖頭,“不可能啊,一天不睡兩天不睡,總不能一直不睡。”
李初九坐他旁邊,倆人對着托腮,異口同聲的,“唉——”
“這樣,今天晚上我守着你,只要一發現你不妥我就進到你夢裏救你。”
“不行,出.竅很危險,而且對你本體損傷也很大。”
“就當我感謝你收留我,給我吃住,而且師父也說了,讓我找到有四陰血的收妖人——”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找到了以後又怎麽樣?”
“不知道,師父沒說。”範清輝撓了撓頭,“走一步算一步呗,反正師父不會坑我。啊,好餓啊,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沒心情,展現我不落山第一大弟子真正實力的時候到了”
範清輝起身往廚房走,李初九喊他,“幹嘛去?”
“人是鐵飯是鋼,我去煮面啊,放心,一定帶你一份的。”
“你還會做飯呢?那以後不許耍賴皮讓我幫你點餐。”
範清輝彎眼睛,露出個極度賣萌的笑,“小姐姐,人家只會煮面和西紅柿炒蛋。”
李初九手裏的抱枕飛出去,範清輝一扭.腰輕松閃了過去,“你好兇啊,這樣子嫁不出去的。”
“三秒之內在我眼前消失。”
“好嘞。”範清輝一下子鑽進廚房,躲在玻璃門後露出半張臉來,“不到三秒哦。”
目光躍過範清輝,可以看到他身後玻璃窗上映着的月亮,又大又圓的月亮,好像鹹蛋黃。
李初九把目光收回來,覺得有點困了。她決定明天一早再去一趟坑王的家,如果能找到她并且要求她續文,也許可以改變事情的發展方向。
文字不可能成精,r不會是獨立存在的個體,所以李初九推斷問題應該是出在坑王手裏,也許就像馬良神筆一樣,王芳也有這樣的能耐,可以令寫出來的東西變成現實。
不管怎麽說,今晚她不能睡。
思及此李初九不由打了個哈欠,人就是這樣奇怪,平時想早睡的時候怎麽也睡不着,往往瞪着眼睛到天亮;今天不能睡,偏偏困得要死。
拿起手機,李初九打算雲吸帥哥提提神。
輕車熟路的找到閻景的圍脖,李初九又看到了上次自己的私聊。
當然沒有回話,李初九明白明星們基本都不會看這些私信,甚至有的會直接關閉私信,不過這樣挺好,就當樹洞了。
李初九:我又來了。
李初九:今天真是糟糕透頂的一天。
李初九:我知道你不會看私信,這樣不算打擾吧。就當樹洞了,咱們一回生二回熟,我這是第二次樹洞了。
李初九: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秘密?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如果一個人生下來就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她該怎麽辦?
關閉對話框,李初九想起範清輝剛剛開的那個玩笑來,她很想告訴臭小子,我李初九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孤獨終老,結婚?可別害人了。
這麽想着的時候她又打了一個哈欠,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竟然像是拴上了千斤重的大石頭,李初九努力擡眼,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抵抗越來越濃烈的睡意。
突然之間,她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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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
“滴答,滴答,滴答。”
滴滴答答的水聲好像離自己很近,又好像只是個遙遠的夢境。李初九努力睜眼,差點懷疑自己瞎了,要不是幾米遠的前方有一線微弱光亮,李初九就要大喊了。
她的四周很黑,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而是一種看不出去的霧蒙蒙的黑。就像陷入了無邊夢魇之中,這種灰黑色令她萬分壓抑,幾乎無法呼吸。
“滴答,滴答,滴答。”
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雨點落在房頂,可李初九現在身處的空間是個她看不清也無法形容的地方。
她的認知和所學裏,無法準确描繪出這個空間。
沒有頂,沒有底,只有無邊無際的灰黑。幸好還有那線微光,可以指引李初九的方向。
李初九沒有絲毫猶豫就向着那點光亮走去,她走得很慢,腳底下是實實在在的質感,可如果此刻能夠拉個遠景,就可以看到她仿佛在太空行走。
“滴答,滴答,滴答。”
李初九離那線微光越來越近了,滴滴答答的水聲也越來越清晰。她現在已經知道是在自己的夢中,并且暗罵了自己一萬遍,看來意志力不夠堅定随時可能丢命。
然而這時候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李初九只想看一下光後面有什麽,其實能知道自己的夢魇和心底的秘密也挺好的,至少關于這個夢魇,實在困擾了李初九太多年。
她太想弄清楚自己為什麽每次在夢魇中醒來都會哭濕了枕頭,并帶着無比劇.烈的心痛了。
眼前驟然大亮,李初九條件反射地閉眼,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能夠适應強光了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她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這裏是自家窗外那條河,河面倒映着天空,不知是什麽季節,只看得到夾岸的樹碧油油,只看得到許多許多李初九叫不出名字的花怒放。
“滴答,滴答,滴答。”在下雨,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荷葉上,荷葉在河面上,荷葉上的蛙被雨點驚擾,“噗通。”一聲跳下水,不見了蹤影。
空氣裏有一種濕漉漉的香,李初九無法形容那種沁人心扉的香,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夢境,萬萬想不到這就是那個永遠也想不起來卻又甩不掉的夢魇。
這樣的美景,我為什麽要哭啊?有病吧?
李初九有點看不清自己了,她覺得她一點都不了解自己。
原來我是這樣一個浪漫的文青。
李初九撓撓頭,這麽想的時候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她沿着夾岸的柳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雨點落在身上一點都不冷,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清爽。雨并不大,下得溫溫柔柔的,就像情人的手。
啊,這句是在哪本書裏看到的來着?
李初九當然想不起來,所以她只好繼續往前走。沿途的景致并沒有什麽不同,又走了好久,在李初九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幅永遠走不完的靜态畫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那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痛.苦的呻.吟。
李初九止步,側耳細聽,果然有人在呻.吟,是個男人。
她快步朝着聲音來處走去,很快就看到了差點驚掉下巴的一幕。
血,到處都是豔紅的血。
空氣中充滿了血.腥.氣,地上仿佛流着一條血.河,這條血.河之中有一條龍正在痛.苦的扭.動。
它不停的扭.動,李初九突然不知該如何準确形容。
它的下半身是條長滿鱗片的龍,可自腰往上卻是個男子的樣子。那人膚白如玉,披散的長發
擋住了絕大部分臉,他像一灘爛泥一樣在血河中扭.動着,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子兩側。
李初九皺了皺眉,腦子裏突然跳出來一段話:
當我記錄下這些的時候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萬妖一族也必将永受詛.咒。但重新來過,我依然會選擇這麽做。
我依然會抽.你神骨斷你神筋,拉你一族永.堕.苦.海,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天歷211年,萬妖王絕筆。
她渾身發冷,那本書,那本封皮破舊的書!這是那本封皮破舊的書裏的情節。為什麽跑到我的夢中了?難道這就是多年纏.繞我的夢魇?
萬妖王是誰?這個半人半龍的家夥又是誰?他們和我到底有什麽關系?
李初九不敢繼續想下去,她不是白癡,李氏一族世世代代的詛.咒和那本書上的話必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難道那本書并非地攤文學,而是我李氏一族的族譜?李初九開始後悔自己居然沒有認真地看完它,并且暗暗發誓如果這次能夠出去,她一定會拿出上學時備考的态度和狀态來,認真通讀并且讀通全文。
“我能做什麽?”李初九雖然知道這裏只是夢境,可她看着痛.苦的人龍還是忍不住大聲問他。不知為什麽她覺得這人龍很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他的身上有一股令她萬分心安也萬分熟悉的味道,細細想來又好像很陌生。
李初九有種隐隐的預感,這條人龍,她一定在夢境之外見過。
想不到那條半人半龍的家夥居然聽到了李初九的問話,他緩緩地擡起頭,李初九屏住了呼吸,異常緊張,她就要看到他的臉了。
他到底是誰?我是不是見過他?!李初九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終于找到你了。”一把興奮的聲音猛的在李初九身後響起,接着李初九就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把她整個人往回拉,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被那股大力.扯.着,只看到眼前景物飛速後退,自己耳內風聲巨響。
“等——”風将李初九所有的話都吞.沒,李初九在心底哀嘆一萬遍,不知該感謝範清輝還是該揍他一頓。
時間空間在扭.曲,就像被過去和未來來回拉.扯,李初九再一次體會了出生的感覺。
她豁然睜開眼,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被擠.斷了,臉也疼,手也疼,腿也疼,頭更疼。
屋子裏的燈光明亮,窗外的天依舊漆黑,只是那輪圓月缺了一口,不知是哪個貪吃鬼偷咬的。
範清輝盤腿打坐在屋子正中的地板上,雙目緊閉雙手掐訣一張臉雪白雪白,白得特別不正常。
李初九慌忙沖過去,她不敢大聲說話甚至不敢去觸.碰他,她雖然學藝不精也知道這種出.竅到底有多危險,對施法人的本體損傷有多大。
剛剛答案近在眼前卻被突然拉走的郁悶不見了,李初九看着範清輝雪白的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心絞了一下。
她急得滿屋子轉圈,偏偏什麽都做不了。就在她幾近崩潰的時候,範清輝幽幽地長舒口氣,睜開了眼睛。
“我的天老爺啊,小祖宗您終于活過來了!”李初九覺得自己有點磕巴,但這些無需在意,她笑得臉酸,笑着笑着臉上就濕了。
抹一把鼻涕眼淚,李初九居然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範清輝臉色依舊蒼白,眼睛卻格外亮,他眨眨這雙堪比天邊最亮的星星的大眼睛,慢吞吞說:“我餓了。”
“我這就去煮面,不不不,我這就去給你做滿漢全席。”李初九逃進廚房,覺得自己哭鼻子的樣子太丢臉了。
和好朋友幾近崩盤,沒有人可以訴苦,收妖學藝不精,生下來就帶着責任和甩不掉的詛.咒,這一切的一切讓李初九越來越冷情,越來越會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緒。
她本以為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已經脆弱到了極點,卻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肯不顧一切甚至連生命都不要的去救個才認識了幾天的陌生人。
鍋裏燒着水,李初九當然不會做滿漢全席,但煮一碗面還是可以做到的。在等水開的功夫勁,
李初九掏出手機,找到閻景。
打開對話框,她噼裏啪啦地打字。
李初九:我現在特別想哭,有點止不住。
李初九:我覺得我應該趕走臭小子。
李初九:你知道我不能坑人家的,不對,你不知道,唉,算了,反正你也看不到,不計較這些了。
李初九:總之,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坑王,然後回來就通讀并且讀通那本書。
“好餓啊,小姐姐可不可以開飯?”
範清輝嗲嗲的帶着幾分撒嬌的小.奶.音在客廳裏響起,李初九回頭,朝這只又乖巧又漂亮的小奶狗露出了老母親的笑容,“聽話,很快就好了。”
“你真的沒事麽?剛從夢境出來就生龍活虎,看來身體素質不錯啊。”範清輝說。
“沒事,不過這和身體素質沒關系吧?畢竟我才睡了一小會。”
“一小會?三天還能叫一小會啊——”
李初九呆住,原來我竟然被困在夢境中三天?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啊。
“姐,今天降溫了,你多穿點沒有?”
王芳聽着那熟悉又可怕的聲音,握着電話的手輕輕地顫.抖起來,“……”
“姐就好了,餓了可以吃,冷了可以多穿點,可我連件禦寒的衣服都沒有。聽說姐的新文反響不錯,叫什麽來着?《末世》吧?男主叫r,聽說是個專門撞小姑娘的渣男。姐,他可不像我,我一點都不渣,一心一意都是你——”
“夠了,這次你又要多少?”
“姐這麽說話就太見外了,咱倆什麽關系?坦裎相見的關系,你難道對我不是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了解麽?要什麽錢啊,我就是單純沒有禦寒的衣服穿;可姐你也知道,男孩子的衣服好貴的,我總不能穿的太差勁出去丢大作家的臉吧——”
“這樣吧,我也知道姐不喜歡聽到我的聲音,咱倆來個了結,一次性結清。一百萬,就當你給我的青春損失費了——”
“啪。”的一聲電話從王芳手裏掉在地上,屏幕碎了,聽筒裏還在源源不斷的傳來他的聲音,“你不虧,你想想你是前途無量的大作家,假如讓那些把你視為仙女的讀者們看到你的那些照片——”
王芳瘋了一樣去踩地上的手機,手機很快就四分五裂了;她還不解氣,将屋子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王芳沿着牆角無力地滑坐到地上。
她雙手環住雙膝,把臉深深地埋在臂彎裏。她沒有臉哭,只是覺得恨;恨自己,也恨那個長久以來陰.魂.不散的人。
這種恨意就像墨滴入水,迅速的在她心底蔓延。王芳起身沖到開着的電腦前,登錄作者號,打開更新文章。
“這個晚上月亮缺了一個角,r從窗子跳進那個無.恥的男人的屋子裏……第二天早上,他的屍.體被發現,大睜的雙眼讓辦.案的警.察很吃驚,誰也不會想到,也永遠無法破解,這個人居然是被自己的夢——吓死的!”
大力點擊回車鍵,王芳将這段文字發了出去。
夜色濃郁,高挂漆黑蒼穹的大月亮缺了一個角,就像被哪個貪吃鬼偷咬了。
詛咒
王芳手心裏都是汗,她閉上眼睛頭靠在靠背椅上,說不出的疲累。這種疲累不是身體的疲累,而是精神上的。
但現在,一切都解決了。
我早就應該這麽做,我早就應該這麽做!
王芳恨恨地想着,身體微微顫.抖。夜色如墨,是揮不開的黑,這時正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時候。
再見了,一切都結束了。
不會再有人打.騷.擾電話,不會再有人不停的得寸進尺的勒.索我,一切都結束了。而且警.察永遠也不可能破.案,只要我肯寫,什麽都能實現。
王芳豁然睜開眼睛,她的雙眼充血,她整個人又疲累又瘋狂。
“唉——”
一聲幽幽的嘆息響起,嘆息聲蒼老異常。王芳不敢回頭,只是這一聲,她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她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想要從椅子上起身逃離卻動不了半分,甚至連張張嘴都不能。
“你違約了。還記得懲.罰是什麽吧?我要收回賜予你的靈力,”那蒼老異常地聲音頓了頓,繼續道,“和你的內丹。”
天邊已現一絲魚肚白。
吃了面李初九瞪眼到現在,雖然她被範清輝拽出夢境,但不代表她再睡着範清輝還能救回她。這件事唯一的解決辦法只能是找到事情的源頭——坑王;無論她是神筆馬良也好,有妖術也罷,一天沒找到她問題就不算真正的解決了。
屋子裏沒有點燈,光線暗淡。河堤上有陸陸續續的晨練者跑過去,隐隐約約的鳥啼從開着的窗傳進來。李初九走到窗前深吸口氣,空氣很新鮮,又是嶄新的一天。
她看了一眼窩在長沙發上沉睡的範清輝,昨晚他累得甚至沒有等到李初九煮熟面條。此刻他睡得正香,一張巴掌小臉上飛着兩團酡紅,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
李初九把窗子關上,拿起外套穿好,蹑手蹑腳地開門;走廊裏昏黃的燈光透進來,在門前開辟出一條明亮通道。
李初九蹑手蹑腳地關門。
屋子裏重又歸于暗淡,靜寂,睡得正熟的範清輝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長久地凝視着那扇緊閉的門,輕輕地嘆了口氣。
一輪紅日在此時躍出雲層,天徹底的亮了。
街上的行人開始多起來,李初九憑着記憶努力尋找昨夜去過的坑王的家,畢竟對于一個路癡來說,這算個特別棘手的難題。
好在最終她沒把自己走丢,只是此時大太陽已經挂得老高,大半個上午已經過去了。
今天天氣很暖和,甚至有點熱。李初九站在坑王家門口擦汗,她看了眼大門,那黑漆大鐵門依舊緊閉。
李初九故技重施,把耳朵貼在門上細聽,院子裏沒有動靜;但她卻敏銳地嗅到了一股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李初九再也等不得,“咣當”一腳踹開大門,她差點把腰閃了。門并沒有她想象的結實,被她大力一踹居然就四分五裂了,看來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李初九看着四分五裂的鐵門,撓了撓頭,有點不在狀态。
她什麽時候變成大力水手了?
但此刻她沒有功夫細想,她大步流星的進了院子,又是一腳踹門,屋門果然也應聲碎.裂,李初九心裏不詳的預感更濃。
她确信自己沒有這麽大的力道,那麽為何所有的門都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了呢?一個念頭在她腦子裏迅速閃過——只有一種可能,被某個內力深厚的“人”震碎了,并且還是內傷的那種。
李初九不敢繼續想下去,她匆忙進屋,一眼便看到端坐在電腦前的人。
那是個背影,看起來是個女人。她早知道坑王是女性,所以一眼見了倒也不稀奇。只是那人一動不動,好像對着電腦寫得入迷。
但李初九聽不到敲擊鍵盤的聲音,甚至,那個人的背影從李初九進來到現在一絲一毫都沒有動。李初九心底的不祥預感簡直就要迸出天靈蓋,她疾步過去,扳住那人的肩頭一轉。
靠背椅轉過來的同時李初九看到了一張死.人臉。
坑王低垂着頭,雙目大睜,嘴張得很大,顯然已經死了很久。她面前的電腦屏幕還亮着,頁面停留在最新更新裏——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句話李初九記得,那是紀曉岚說過的話,準确說這句話出自紀曉岚的《閱微草堂筆記》。坑王在最新更新裏打出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在暗示什麽?她又是怎麽死的?
李初九不敢碰.觸屋子裏的任何東西,倒不是怕沾上官.非.惹麻煩,她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和那兩扇門一樣,早已不堪一擊了。
她嘆了口氣,默默地退出了屋子,看來找到坑王更改故事走向是不行了,那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總不能一直不睡吧?最要命的是如果又到雨天,r會不會出現?會不會有下一個被他撞到的姑娘?
靈光一現,李初九好像找到解決問題的另一個辦法了。
客廳裏很舒服,屋子收拾過了,幹淨而又整潔。範清輝那臭小子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李初九把自己埋在沙發裏,刷手機。
她很快就在手機推送裏找到了每日新聞,果不其然,其中一條:據最新消息,華市新銳網絡小說作者坑王于今日xx時被警方發現陳.屍家中,警方初步判斷其死于突發性心肌梗塞。小編在此提醒各位親愛的作者大大——珍惜生命,不要熬夜。
劃過這一條,李初九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坑王的死絕對不屬于人間界。她嘆了口氣,接着往下看。
今日早些時候,在xx公寓發現一具男.屍,沒有任何證.件可以證明身份,有知情者請提供線索,聯系電話xxxxxxxxxxx。
李初九剛想劃過這條信息,目光突然瞥見.屍.體的照片,雖然打了碼,但李初九還是依稀分辨出該男子的樣貌和死.亡狀态。
他大概20多歲,雙目圓睜,一張嘴張得老大,居然和坑王的死狀很像。
李初九皺了皺眉,她心底有個亂線團,不知該怎麽才能捋出線頭。她揉了揉太陽穴,翻到天氣預報。
——今日午後,有大到暴雨。
雨很快就來了。
午後,本晴朗的天突然陰沉下來,随即就開始下雨,雨下得很大,街上行人四散奔逃,只有李初九一個人逆流而上。
她迎着大雨走到上次被撞的地點,站在原地等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跳得超快。幸好這位能讓李初九心跳加快的人沒讓她等太久。
十分鐘以後,r出現了。
他打着黑傘,靜靜地站在馬路對面,一張臉很是英俊。李初九迅速瞄一眼周圍情勢,幸好,沒幾個精神病冒着大雨滿大街亂跑。
李初九深吸口氣,等到綠燈亮起,大踏步迎面走了過去。豆大的雨點砸在她的頭臉上,又順着臉頰滑落,她顧不得擦,只是暗暗蓄力,手裏反握着短.匕.首,只等二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刺.中他。
這一刀應該刺.在他腰上,r當然會受重傷,到時候腿軟跌倒,我就趁着這個機會把重傷的r收進千妖結,大功告成。
完美。李初九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贊。
斑馬線并不算長,李初九在大步流星走過去的同時口中默念訣法,在她與r迎頭相遇的瞬間,一道透明結界将她與r包.圍其中,這樣無論街上有多少行人經過,也不會看到這裏正在進行的一場血.戰。
但這術法堅持不了多久,她必須速戰速決。至于到底要多迅速,大概在下一個綠燈亮起之前。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李初九與r擦肩的瞬間手一翻,寒光一閃,她毫不猶豫的給迎面而來的男人送了份大禮——悶刀子。
位置當然是r的腰,冰冷的匕.首順利地刺.入他的腰,李初九甚至可以聽到匕.首與血.肉.接.觸而發出的令人汗毛直豎的聲響。
迅速念動訣法,手腕上的千妖結脫離李初九飛了出去,它急速上升到半空中,幻化成巨.大的八卦盤。
八卦盤旋轉不休,有道道金光自各門投下,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李初九拔出匕.首,只等r腳一軟跌倒在地,然後被千妖結收納進去。
匕.首.拔.出,然而r并沒有腳軟跌倒,他原地動也沒動,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流。
這就尴尬了。
李初九尴尬地擡起頭,尴尬地擡起眼,尴尬地看向一動不動的r。
一動不動的r突然動了,他一巴掌呼過來,直接打頭。
“喂,打人不打臉——”李初九一邊嚷嚷着一邊縮頭後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