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5)
——”
“範!清!輝!”
暴躁如雷的怒吼聲直沖雲霄,魚缸裏的小魚躲到了水草下。範清輝繞着茶幾逃,李初九緊追不舍。
夕陽在此時徹底沉入水底,夜幕降臨。
長市時代廣場18樓,漆黑一團的走廊裏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118室外面,一只蒼老的手顫顫巍巍地擡起,敲門:“篤篤篤。”
一把蒼老的聲音在漆黑的走廊裏回蕩,“您在麽?”
本漆黑的走廊裏頂燈一盞盞亮起,照着恭恭敬敬站在門外的那個人。那人的背挺得筆直,聲音卻蒼老異常,他帶着最大的恭敬,再一次敲門。
“篤篤篤。”
“您在麽?”
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但是沒有允許,他不敢離開也不敢推開門,哪怕這扇門本就沒有關合。
就這麽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屋子裏終于有人回答。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清朗溫柔,說不出的好聽:“走吧,雙刃。”
只是四個字,無比殘酷卻又無比溫柔。而門外的男人什麽都沒有問,他甚至沒有開口為自己求情,只是默默地轉身離開。
寂靜的走廊裏回蕩着他的腳步聲,亮起的燈一盞盞熄滅了,走廊裏重又恢複了漆黑。
看不透的漆黑,就像這裏只是個無邊的夢魇。
六界
夜色如墨,繁星似錦。
今天就餐的顧客非常少,飯店早早打了烊。小英打了輛出租回家,家裏冷冷清清的,不用想也知道酒鬼老公又出去喝了。
估計今晚不能回家。
回想起白天的一切和那神秘登門的姑娘小英還是覺得像一場夢。那姑娘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質,說實在的,小英有點怕她。
人總是會對神秘未知的一切産生恐懼。
她将家裏所有的燈點亮,神經兮兮地檢查了幾遍門窗,然後迅速脫了衣服鑽進被窩,澡也不敢洗,手機.麻.将也沒心情打。
上帝保佑佛祖保佑九天.玄.女保佑我今晚順利渡過。這輩子我沒做啥虧心事唯一就是對朋友嘴黑點,可我真的沒想害她;今後我改,我都改!我再也不嫉妒別人,再也不對張力她pua了。
小英抱着被子靠坐在床頭,越想越緊張。她手不自覺地去摸脖子上挂着的符,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頭皮也一陣陣發麻。
千萬別害我,千萬別害我。
如果禱.告有用的話,可能很多事情都進展不下去了。
就在小英哆哆嗦嗦不停重複的時候,窗外的黑暗中有一雙血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張力冷眼看着屋子裏吓得抖成一團的曾經的朋友,心裏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痛快。這些年她生怕小英生氣生怕小英離開自己,她讨好這個唯一的朋友,可是,小英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一個人,一個會生氣會開心,有獨立思想的人。
嗬,也許她是對的,我本來也不是人。
張力看着自己巨.大的羽毛翅膀,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本就不屬于人類,所以即便我很努力也終究不能融入。人啊,到底他們的心裏在想什麽?
“誰?誰在嘆氣?”小英頭皮都炸起來了,剛剛,就在剛剛她分明聽到一聲嘆息!那嘆息是那麽熟悉那麽清晰,是她,一定是她來了。
沒有人回答。
小英抱緊了被子機械地轉動脖子,如果沒聽錯,剛剛聲音傳出的方向是窗外。可我這裏是8樓,怎麽會有嘆息聲。
她渾身劇.烈.顫.抖着,脖子僵硬至極,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也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小英終于轉過了頭看向窗外,于是她就毫無準備的與一雙血紅的眼睛對視了。
确切說她并不是毫無準備,在看到那雙眼睛之前小英也想過很多恐怖景象,她甚至做過心理建設,但所有的想象都不如親眼所見更令她崩潰。
“啊!”
小英驚叫一聲,跳下.床就往門外跑,她已經顧不得自己只穿着睡衣,只是瘋了一樣跑到門口,拼命拉門。
門打不開。
她瘋了似地拉門,踹門,不停地尖叫着,就覺得後背發涼。豁然轉身,腿一軟順着門就坐到了地上。
“張,張,張——”
張力居高臨下地看着變成一灘爛泥的小英,突然覺得很開心,她有種莫名的興奮,那種興奮讓她很想做點什麽。可是她連張張嘴都沒有,只是停留在半空中,翅膀輕輕地扇動着,像是一幅惟妙惟肖的雕像。
“張,張力,咱們是多少年的好朋友,我沒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你爸,你爸,不不不,是那個爛酒鬼他打你媽,他是壞人,他該死。可我從來沒有害過你,張力,我從來沒有害過你。”
“他該死。”張力血紅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面色慘白的小英,一字一句補充道:“你也該死。”
她尖尖的耳朵動了動,接着一個俯沖,十指做爪,撲向地上的小英。
小英退無可退,極度驚恐下條件反射地擡起胳膊擋住面門,慘叫一聲,眼一閉,昏過去了。
張力彈起的十指上皆是寸許長的指甲,她打算掏出小英的心看一看這個人怎麽能做到那麽無情。她甚至已經開始想象将那顆黑心一口一口吃下去時的快樂,可就在她的十指離小英身體三寸遠的時候,一陣耀眼強光突然從小英脖子上發出。
伴着強光是一股大力傳來,張力被這股大力向後推,整個人平飛出去老遠。幸好她及時穩住身形,這才沒有和牆壁來個親.密.接.觸。
在半空中忽閃着羽毛翅膀,張力血紅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剛剛一瞥之下她已經發現小英脖子上戴着一道符,那是一道收.妖.符,原來有高人相幫。
“誰?誰鬼鬼祟祟的不肯現身。”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一把聲音出現在窗口。張力目光轉動,就看到窗臺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個人。
是一男一女,男帥女美,只是姿勢不太好看。
倆人擠在一把飛劍上,姑娘眼看着就要掉下來了,還硬撐着結手印擺個自認為酷畢了的姿勢。男的就問女的:“您也用這口訣?”
女:“不用啊。”
男:“那你還說。”
女:“顯得比較拽,畢竟電視劇裏男女豬腳出場都要拽一點。”
聞聽此言男的居然有點含羞帶怯,他眸光低垂:“男女豬腳?”
女的踹了男的一腳,“你想多了,我是大女主,不需要男豬腳。”
來的當然不是別人,李初九抓住了範清輝以後痛痛快快暴.打了他一頓,突然想起今晚的任務,奈何自己不會飛,這才臨時抓了勞工,讓範清輝飛劍載着她及時趕到。
張力眯眼看着這對打情罵俏的男女,等到他們終于正經起來了,才開口;“這麽說,你們是來收我的?”
李初九更正:“是收妖。”
張力;“……”
李初九繼續補充:“我這是義工,沒得銀子賺,但我李氏一門世代責任就是守護天下蒼生。咳咳,這麽說好像有點大。總之,那都不重要,我只知道從我生下來開始就與天下妖精為敵。有妖就必須得收,哪怕不吃飯不睡覺,也得收妖。”
“你可真啰嗦。”張力可沒心情聽她啰嗦,還不等她把話說完,她已經扇動着翅膀,撲向李初九。
她覺得通常情況下話多的都比較菜,估計把全部精力都用來耍嘴皮子,沒時間練功。
張力的想法沒錯,但她卻還是錯誤估計了自己與李初九之間的實力差,更沒想到一件要命的事。
人類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是會使用工具。
還不等張力近身,李初九已經麻利地褪下千妖結,單手掐訣,有條不紊地念了段口訣。千妖結騰空而起化作八卦盤,八卦盤下八道光柱,生門死門齊開。
張力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死門那道強烈的光柱吸了進去。随後光柱消失,八卦盤複又化作千妖結回到李初九手中。
李初九嘆口氣,慢悠悠地戴上千妖結:“你也看到了,英雄就是如此寂寞。”
範清輝翻了個白眼,立刻收到李初九一個爆栗。他縮脖子一臉委屈:“既然英雄這麽厲害,幹嘛還要找我幫忙。”
李初九伸手揉了揉範清輝的黑順毛妹妹頭:“小朋友,免費車夫而已。”
她跳下窗臺,有點腿麻,一瘸一拐的走到及時暈過去的小英身前,半彎腰看那可憐的女人。
小英的臉上還保留着暈倒之前的驚恐神色,眼角甚至還有淚痕。希望她自此吸取教訓,以後不要這麽對朋友吧。
李初九嘆了口氣,擡手摘下了小英脖子上的符.咒,揣兜裏。
範清輝:“你也太小氣了吧,這也要收回來。”
李初九:“成本太高,而且也不能留下痕跡。”
她咬破食指,擠出一滴四陰血,點在小英眉心。明早等到太陽出來小英就會醒轉,到時候她會忘了一切。
如果這世界上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可以随着新的一天的來臨而消散無形,該有多好。
李初九直起腰身來,打起精神;“菜鳥一個,半道出家的小妖精就是實力差。”
範清輝眨眨眼:“那麽,老妖精呢?”
李初九:“什麽老妖精?”
範清輝:“你不是說有幕.後.黑.手?”
李初九:“誰知道呢,也許只要有人,只要有恩怨,就會有那雙看不見的幕.後.黑.手吧。”
她爬回窗臺,上了飛劍:“走吧。”
範清輝:“去哪?回家麽?”
李初九:“看月亮。”
飛劍劃.破重重夜幕,穿雲而去。8樓,小英閉着眼睛背靠着門坐在地上,安靜的睡着。
客廳的地磚上,有一根羽毛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不知從哪來的風将那根羽毛吹起,輕飄飄的飛上半空。它穿雲破霧一路飛行,也不知要到何處去。
華市最知名的幼兒園離華市唯一一家電影院非常近。現在正是深夜,幼兒園大門緊閉,透過鐵栅欄依稀看到裏面的兒童滑梯和各種大型玩具。
幼兒園大班的屋門關着,窗卻開着。此時雖然是清明後,可北方的天氣入夜後還是很冷,寒冷的夜風一陣陣從窗外鑽進屋子裏。
還沒有停止供暖,屋子裏溫暖極了。在講臺後端坐着一位女教師,她就那麽靜靜地坐在黑暗裏,一動不動。
有風吹來,一片羽毛從窗外飛了進來。一動不動的女教師突然動了,她緩緩地伸出手,讓那片羽毛落在自己的掌心裏。
她看着那片羽毛,想起了暴雨時班裏最頑皮的小男孩那句話;“老師老師,我好像看到超人了。”
傻孩子,雖然這世界上沒有超人,卻并不是只有人類,自盤古開天地以來這世間就是各個物種并存。
神,魔,仙,妖,人,鬼,俗稱六界。
正所謂一場風物一場空,六界共存天地中。
第一張人臉
4.21日,華市大幅度降溫。
早上的時候李初九的确多添了衣服,奈何她沒想到此次降溫的幅度如此之大。華市從中午開始下雪,鵝毛大雪配合着剛剛綠了的柳樹,看起來怪得很。
李初九快步往家走,因為對降溫幅度的錯誤估計,她不得不取消下午的幾個計劃。這種天氣不适合到處亂逛,就應該窩在家裏,最好再弄個辣火鍋,吃一身熱汗,然後被窩裏一鑽,大睡一覺。
離她的生日還有幾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李初九本打算辦完手頭的幾件事就去一趟穆子家,和她緩和一下關系。今年的生日總得照着每年的老規矩搓一頓,都是成年人,有問題逃避不是辦法,總得去面對去解決。
她不想承認從張力的身上品出了什麽人生真谛,事實上目前的李初九還是一片茫然,而這種茫然時不時就會出現,讓她自我審視一番,并且陷入強烈的厭世情緒之中。
一直糾纏她的夢魇從未離開,那本封皮破舊的書莫名其妙的成了空白,日子一天天向前推進,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什麽都已經變了。
在樓道裏李初九抖落身上的雪花,她搓着手爬樓。幸虧她家只是三樓,否則她這喜歡爬樓梯不愛坐電梯的毛病還真不好治,萬一她住時代廣場18樓,每天上上下下爬樓,豈不累斷腿。
想到時代廣場李初九不由想起那個一身白衣的男生,說起來他離自己實在太遙遠,他就像高挂在夜空中的星星,而自己卻是站在地上的實實在在的人。
讓星星回歸夜空,而我只是個收妖人,一個普通的收妖人;一個生下來就不得不扛起家族收妖責任的沒有選擇的、注定孤獨終老的人。
閻景就像李初九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在李初九無數個迷惘的時刻給她支撐下去的勇氣和力量。李初九也知道閻景展現出來的不過是他想要展現的,準确說那些都是人設,完美的人設。或者也可能只是在某一個契機李初九戴上了濾鏡,在那厚重的濾鏡下,他甚至擁有了一些根本就不可能擁有的品德品質,以及李初九所有對完美男人的想象。
胡思亂想着李初九已經到了家門口,她掏鑰匙開門,立刻愣住。
屋子裏升騰着熱氣,飯廳的餐桌上放着火鍋,範清輝坐在正對着門的位置,甫一見到李初九,立刻彎眼睛,露出一個甜笑來:“你回來啦。”
李初九:“你怎麽坐這兒了?平時不是這個位置啊。”
範清輝:“這樣能第一時間看到你回來。”
李初九換了拖鞋,愣眉愣眼地看着咕嘟嘟冒熱氣的火鍋,“你怎麽知道我想吃火鍋?”
範清輝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何止這些啊,你快去洗手,我還有好東西送給你。”
李初九去洗手間洗手,探出頭來問範清輝:“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有什麽事?”
範清輝:“我真什麽事也沒有。”
李初九:“沒闖禍?”
範清輝:“沒有。”
李初九:“沒有錢花了?”
範清輝:“承蒙您關照,我有吃有住不煙不酒又沒什麽特殊嗜好,出行有飛劍,連車費都省了,不需要用錢。”
李初九撓撓頭,走到餐桌前,範清輝立刻殷勤地幫她拉開椅子,按着她肩膀坐下:“稍等。”
範清輝“噠噠噠”的跑進他那間卧室,不一會就抱着個禮盒出來了,李初九在看到禮盒的一瞬間眼睛都瞪大了。
嗬,閻景的粉絲專屬禮盒。
範清輝:“開心麽?”
李初九狂點頭。
範清輝:“我說了,我不止知道你今天想吃火鍋,我還知道你無辣不歡心情好也想吃火鍋心情差也想吃火鍋天氣好也想吃火鍋天氣差還是想吃火鍋——”
李初九尴尬地笑,範清輝接着說:“我還知道你馬上就要過生日了,而且這個,就是這小子,你是他的粉絲。”
範清輝頓了頓,歪頭忽閃着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禮盒上酷酷的閻景:“好像不比我帥啊。”
李初九:“……”
李初九:“你這臭小子才下山幾天,怎麽學得這麽壞。”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他拽拽的收白狗煞的樣子,還有那次和惡龍酣.戰,關鍵時刻他蹲在飛劍上的樣子。
李初九不想承認自己有點感動,她吸吸鼻子,調幹料濕料,夾了一筷子鴨腸塞嘴裏:“謝謝。”李初九含混不清地說道。
範清輝彎眼睛笑:“不客氣。”
他用公筷給李初九夾菜,樣樣都是李初九愛吃的,李初九不由驚嘆于這小子的細心程度,甚至一度有點想戀愛。
但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小子不錯,咱別坑人家。
李初九:“閻景那麽多代言,幹嘛給我買這個?”
範清輝:“不如你猜一猜。”
李初九:“因為有海報,而且特別帥?”
範清輝搖頭。
李初九:“因為有親筆簽名?你不是幫我搶到親筆簽名了吧?”
範清輝搖頭,他托腮萬分認真地看着李初九,一本正經地說:“因為這套護膚品可以幫你逆時,挽救日益衰老的皮膚。”
李初九:“範!清!輝!”
雪越下越大,華市某高檔會所裏,莉莉正對着鏡子欣賞自己。
她今年21,正是青春芳華,膚白貌美,再加上嗓子甜,又和某選美明星有幾分相似,最近這間會所最紅的就是她。
早早辍學的莉莉沒想到憑借一張臉就可以賺錢到手軟。
“吱呀。”她專屬化妝間的門被人推開了。
正是午休時間,會所上下都知道莉莉最讨厭在這種時候被打擾,是誰往槍口上撞?
“出去。”莉莉看都沒看一眼,就對着化妝鏡繼續欣賞自己。
身後有腳步聲很輕很輕地走近自己,顯然來人沒有離開的意思。
“誰啊,聾了,沒聽到我現在休息不見客麽?”莉莉把臉湊近那面化妝鏡,覺得應該把眉尾拉長點。
化妝鏡裏有一張年輕的、肌膚雪白的臉,而那張臉後緩緩的又出現了另一張臉。
那張臉動也不動地在莉莉的臉旁,滿臉縱橫的皺紋,嘴也像個爛橘子一樣幹癟下去,眼角極度下垂,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啊!”莉莉驚叫一聲,豁然回頭,誰知那張臉卻不見了。她驚恐萬分地轉回頭來再瞧化妝鏡,鏡子裏只有自己的臉。她長籲口氣,以為自己昨晚喝多了眼花。
揉了揉眼睛,莉莉站起身來準備去小睡一會,可就在轉身間,她只覺一只手突然伸向自己。
那是只幹枯如雞爪的手,手上滿是老年斑,那應該是女人的手,一個年紀已經很老很老的女人的手。
莉莉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臉上一陣劇.痛,接着她就暈過去了。
華市市醫院。
李初九和範清輝趕到住院部的時候,醫生和幾個護士正從莉莉的病房裏走出來。
門外有.警.察,李初九探頭探腦地往裏瞧,在門縫裏看到病床上躺着的莉莉。
她被包成了木乃伊。
看門的警.察裏李初九認識一個,她走過去,給對方遞了個口香糖:“王警官,辛苦了。”
王警官是個小年輕,和李初九打過幾次交道,這次看了李初九也不稀奇,只是擺手拒絕了對方的賄.賂:“咱們又見面了。”
李初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千妖結;“是啊,我也不想咱們經常見面,現場我去看過了,沒有妖氣。”
王警官欲言又止,李初九立刻心領神會:“你是想問會不會是靈異事件吧?我明白,我懂,不過這次可不像靈異事件。對了,這姑娘傷勢如何?”
王警官瞥了一眼站在李初九身旁一言不發的範清輝,李初九立刻道:“我助手。”王警官這才湊近李初九一點,壓低聲音說;“整張臉皮都沒有了,慘的啊,要說這姑娘才21,這副樣子以後可怎麽活。”
李初九:“植皮整容都救不了?”
王警官;“救不了,而且扒.皮手法特別利落,就像,就像不是人做的。”
李初九:“我能進去看她一眼麽?問幾個問題。”
王警官:“還是別了,姑娘情緒激動得很,剛打了針穩定下來,你別去刺激她。”
李初九:“好吧,那謝了。”
她示意範清輝離開,範清輝追上她,撓頭:“就這麽走了?”
李初九進電梯,按了一樓:“不然怎麽辦?”
範清輝忙跟進去:“原來在你們這兒收妖這麽無趣,早知道我就不答應師父下山了。”
李初九:“你們不落山是世外桃源,可現世不是不落山,一切都得按照規矩來。”
範清輝:“規矩,必須按着規矩來麽?如果是我特別喜歡的呢?也要按規矩?”
李初九:“你這腦袋瓜,想哪去了。你特別喜歡的也得按規矩來,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就像你早上買煎餅果子,無論你多喜歡吃總得排隊吧。”
電梯門開了,李初九邁步出來,讓抱着一大摞衛生紙尿不濕的男人進電梯,他的身旁還跟着個老婦人,滿臉的褶子都被笑意撐開了;“是大孫子,咱老張家有後了——”
“媽,我早就知道一定會是帶把的。”
“都是我兒子有本事,咱家幾代單傳,你聽媽的話,再讓那女人生幾個,咱花大價錢娶的媳婦必須給咱老張家開枝散葉,兒子多多益善多多益善,誰家嫌小子多啊——”
李初九皺了皺眉,繼續往前走,範清輝緊跟其後還在琢磨她的話,他似懂非懂,嗫嚅道:“那,如果是我喜歡你呢,也要排隊?”
急診室門外幾個病人家屬正嚎啕大哭,李初九穿過悲傷的人群,這世間每一刻都有生死。她已走出好遠才發現範清輝并沒有跟上來,就回頭:“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到。”
範清輝彎眼睛笑:“沒有,我說今晚吃什麽。”
李初九:“你個吃貨,就知道吃。”
範清輝笑着追上李初九,倆人并肩往外走。推開旋轉門的時候範清輝站到李初九身後,他看着前面嬌小的背影,師父的叮囑好像就在耳邊。
“記住你的任務,”
你好,我叫李初九
洗了熱水澡李初九躺在床上發呆,白天範清輝的話她不是沒聽到,只是不能聽到。我李初九是個好人,不可以坑一個好小夥。
李初九這麽安慰自己,默默嘆了口氣。她打開圍脖随意地刷着閻景的最新動态。也許就因為這個人是虛幻的遙遠的,李初九才能放心與他交流吧。
李初九:說個有意思的事,今天我被個小.奶.狗表白了。
李初九:其實我挺想談戀愛的,但是條件不允許。我也不知道在你這裏說話安全不,反正所有人都說你早已關閉私信,也不會看也沒時間看這些。
李初九:說出來像是講故事,我李氏一門注定每個傳人都要承受生離死別之苦。這是個惡毒的詛咒,長久以來我都想弄清楚事情緣由并且解除這個詛.咒。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終其一生都無法解除這個詛.咒,我也不打算結婚生子害人了。
李初九:很自私吧,可能李氏一門就要斷送在我手裏了。
李初九;萬一,萬一你有機會看到這些,請千萬相信我不是神經病。我只是,只是想找個樹洞,安全的樹洞。
李初九:我手頭又有了新.案.子,可能最近會很忙,估計不能來吐槽了。不過這樣也好,其實我挺害怕在你這吐槽多了,萬一你哪天看到再把我當騷.擾.者給告了——哈哈哈。
李初九:對了,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自.爆.過家門。我是收妖人李初九。如果這條信息可以保存到我死的那天,如果你看到了這條消息,請你幫這個世界記住,曾經有個收妖人李初九來過。
退下圍脖,李初九透過窗看夜色,大幅度降溫又加上一場大雪,如今寂靜的長風穿過寂靜的長街。李初九清楚記得去年自己生日時已是滿城桃花開,可今年卻這麽冷冷清清。
她翻出了穆子的電話號碼,撥過去:“穆子,我們見一面吧。”
穆子:“什麽時候?”
李初九:“明天可以麽?”
穆子:“明天不行,明天我兒子幼兒園有親子活動,你也知道他在咱市最好的幼兒園,規矩多,家長不能不參加。”
李初九;“他爸呢?”
穆子:“回長市了。”
李初九沉默一會,說;“明天我在幼兒園門外等你們,你們大概幾點結束?晚上咱們一起吃飯,我帶奇奇去吃m記。”
穆子:“行,明天四點。”
挂斷電話李初九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間房間裏,範清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從小長在不落山,從來也沒有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這次下山的任務明明很簡單,他早該回去了,可他一直滞留在此,還去了解她的喜好甚至給她買那男人的定制禮盒。
範清輝,你是瘋掉了吧。
範清輝第八百八十八次問自己,但是,他還是沒有得到答案。不落山的确像李初九說的一樣是個世外桃源,準确說那裏簡直是修行聖地。
不過這世外桃源有個要命的缺點——沒女人。
範清輝從小長到大也沒見過女人,他估計自己目前這種病是對女人的不适應症。白天在醫院他說喜歡李初九,也是在小說裏學來的,到底什麽叫喜歡,其實他也搞不清楚。
他只知道他喜歡吃早市的煎餅果子,一天吃不到都不開心,可能對李初九也是這種吧。可是,他也不排斥早市的豆腐腦,那麽,到底什麽才是喜歡?
範清輝又抓心撓肝睡不着了。
他一刻都等不得,要命的求知欲促使他連拖鞋都沒穿,赤着腳就跑去李初九的卧室。
推門,門居然鎖着。範清輝不開心了,她這是在防誰,我又不是賊。不過區區門鎖怎麽能難得住堂堂不落山大弟子。範清輝用了個穿牆術,順利進屋。
屋子裏烏漆嘛黑,範清輝劍指在眼前一抹開了天目,見李初九也沒蓋被子,穿着個睡裙像只貓咪一樣,睡着了。
切,還說自己總是失眠。果然,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不過,降溫了,她會不會冷?
範清輝打算給她蓋上被子,他早已忘了自己此次前來的求知欲,蹑手蹑腳地走近睡得正香的李初九,彎腰去拿被子。
拎着被子,範清輝整個人卻僵住了。
窗外有月光照進來,照在李初九雪白的雙腿上;那雙腿結實,緊.致,大腿.渾.圓小腿筆直細長,細細的腳踝,略瘦的腳。
範清輝覺得自己病了,他有些喘不過氣呼吸困難。
忙默念靜心訣,範清輝直起腰身來,覺得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沖。我一定走火入魔了,我應該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坐,範清輝這樣想着,腳上卻像是拴上了千斤重的石頭。
他居然一步也挪不動。
呼吸聲越來越快,他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腔子;而臉非常燙,毋庸置疑,它已經成了大紅布。
“啊!”李初九驚呼一聲豁然起身,在又一次的夢魇中逃離,她一眼看到床邊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居然是範清輝,立刻就惱了;“你怎麽進來的。”
範清輝扁嘴,無限委屈:“你不說我還不生氣,為什麽鎖門?”
李初九:“嘿,你倒像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非禮勿視是什麽意思?誰允許你進來的?”
範清輝勾頭垂眸光,像個做錯事被抓現行的小孩子:“我,我就是有個問題必須問你,否則我就睡不着。”
李初九:“什麽問題必須三更半夜的問啊?對了,我交代你去查莉莉的社會關系你查了麽?”
範清輝拿眼偷偷瞥李初九,“查了,所有和她有聯系的人我都記下來了,滿滿一本子。”
李初九;“好吧,那你還不回去,你再不走明天我就把你行李卷扔出門。”
範清輝:“我真的就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李初九:“說。”
範清輝猶豫了,想了好半天,話都已經連滾帶爬的到了舌頭尖 ,他又硬生生咽回去,換了方式:“什麽是喜歡?”
李初九怔住,這小子不是這麽無聊吧?她點亮了床頭燈,借着暖光看床邊垂手立着的男孩子。
黑順毛妹妹頭,大眼睛清澈如水洗,他不像說謊,估計是真的不懂。
李初九嘆口氣;“路邊開了朵好美的花,你看到後會怎麽樣?”
範清輝:“當然是摘下來帶回家啊,把它放到花瓶裏,多好看。”
李初九:“花瓶裏能養幾天?”
範清輝:“如果勤換水方法得當的話可以養五六天。”
李初九:“是啊,養五六天它就死了,你再也看不到這朵花。就算路邊又開了一朵,也不是這朵。”
範清輝撓頭,表示不懂。
李初九嘆氣,像教小學生一樣,對他循循善誘:“一朵花你喜歡它摘下它帶回家,是喜歡;你耐心給他澆水施肥用心呵護它不忍心傷害它,就是愛。”
範清輝歪頭瞧着李初九,彎眼睛笑:“這麽看來,愛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李初九,我可以不可以愛你啊?”
華市教育幼兒園。
夜色中的巨.型滑梯和各種大型玩具就像一個詭異的游樂場。大班教室裏的講臺後,李清端坐着,她手裏拿着一面鏡子,鏡子裏映出她的臉。
這張臉膚色雪白,皮膚緊.致。她滿意地摸着自己的臉,那些皺紋不見了,那些蒼老的歲月的痕跡不見了。
她很想對班裏最皮的那小子說:“皮皮,自盤古開天地以來分為六道,其中就有魔道。身為魔女,需要隔一段時間就弄一張新鮮的人皮來養顏。無論誰都無法與歲月抗衡,哪怕是魔女。”
她對眼下這張皮很滿意,只要不施法過度,這張皮可以幫她保持青春很久。時間會淡忘一切,人是忘性最強的,無論多大多轟動一時的案.件,只要時間久了就會被人們遺忘。
興許到時她早已離開華市去一個新的地方,換一種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李清從講臺上拿起一支口紅,打開,對着手裏的鏡子細細描摹。漆黑一團的教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