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1)

“咯吱,咯吱,咯吱。”是鞋底踩到枯枝發出的詭異聲響,亦或誰在啃.食着什麽?

範清輝忙運氣提神,側耳細聽聲音傳出的方向。

聲音消失了,樹林裏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範清輝把長劍入鞘,盤膝端坐在地上,他單手掐劍指在身周畫了個圈,随着指尖滑過枯草,平端三寸高的火苗燃起,把範清輝圈在其中。烈烈火光照着他的臉,這張臉上稚氣未脫,此刻卻全無平時的天真癡傻。

他一雙眼比天邊第一顆星更亮,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範清輝微微眯眼,質問自己為何在此時居然想的還是告訴李初九別留門。

如果能通知到她,為什麽不讓她來幫忙?反而只是別留門?只是因為她睡眠很差,萬一留門會影響到休息麽?

想到這範清輝那顆常年風平浪靜的心居然起了一陣漣漪,他忙默念靜心訣壓制自己的胡思亂想。即便他初涉人世也明白心魔難控,而李初九,不知何時竟成了他的心魔。

樹林裏非常靜,非常靜的樹林裏突然“滴答,滴答”有雨滴落下來,那雨滴落在範清輝的頭頂,黏.黏.膩.膩。

他抹了一把拿到眼前看,哪是雨滴,分明是血。

“何方妖物擋你爺爺的路,在下乃不落山大弟子範清輝是也。”範清輝到底年輕氣盛,他已被困在這裏整晚了,這片莫名其妙出現的樹林毫無疑問是幻術,可範清輝卻怎麽也破解不了。這對于一直對自己術法十分有信心的範清輝來說,無異于一個重大打擊。

當然沒有人回答,而圍着範清輝烈烈燃燒的火焰被這血水一淋,勢頭立刻弱了。範清輝明白今晚自己遇到了棘手的。毫無疑問,對方比自己實力更強。

“嘶,嘶,嘶——”一陣直擊耳膜的聲音令範清輝頭皮發炸,他循聲望去,就見火圈外無數條蛇.扭.動着身子,在枯草敗葉間爬行。它們的方向只有一個——範清輝。

嚴格說來範清輝是不怕蛇的,他覺得蛇雖然是冷血動物,可畢竟也不像很有智商的樣子,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抓過一條蛇,他把它纏.在身上,像所有調皮的男孩子一樣,那條蛇在他身上越箍越緊,範清輝至今仍記得當時那冰涼的觸.感和要命的窒息感。

可他雖然不怕蛇,架不住眼下這蛇陣太過觸目驚心,密密麻麻的蛇多得就要疊羅漢了。偏偏火圈勢頭弱下去,蛇爬行速度加快。像奔湧的黑色潮水,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眼見着雙方距離越來越近,血水滴滴答答流下來,範清輝再也等不得,他單手撐地身子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扭.腰轉身拔.劍,寒光閃過,劍式形成的氣浪硬生生将蛇斬成兩段。

然而不等範清輝舒口氣,那些被砍斷的蛇便又恢複了蠕.動,它們被斬斷的身子兩端各生出頭尾,一條變兩條,兩條變四條,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範清輝覺得自己簡直掉進了蛇海。

天地良心我只不過來調.查一下莉莉的手機聯系人而已。怎麽就莫名其妙捅了蛇窩,被困在此處。

範清輝覺得火氣上頭,索性發狠咬開食指,點在自己眉間。

一點殷紅迅速沒入眉心,範清輝重又盤膝端坐,手中長劍往半空中一抛,迅速掐訣念咒,就見那長劍一把變十把,十把化百千,千千萬萬把長劍在範清輝的指揮下各尋苦主,竟是劍劍戳中長蛇七寸。

“砰。”的一聲山崩地裂,平地裏飛沙走石,眼前幻境消散。樹林,長蛇,血雨,和那些枯枝敗葉屍.體.臭氣,都像是一場春.夢般消散無痕。

範清輝“噗”的一聲吐出口血水子來,這種術法實在太耗費他心神,何況他剛剛又分心想到李初九。

艱難地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範清輝掙.紮着起身,踉踉跄跄朝李初九家的方向走去。

幸好此時已是深夜,又是降溫後,路上沒人,否則被人發現這副樣子還真不好解釋。

範清輝眼前一陣清楚一陣模糊,長劍已被他幻化成項鏈吊墜重又挂回脖子上。他覺得嗓子眼發甜,胸中氣血翻湧。

華市居然有法力如此高強之輩,回去我就和李初九說,提醒她小心。莉莉的事看來不簡單。

範清輝邊想邊往回走,他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所有的景物都在晃動,他看着旋轉的路燈,想——也許醉酒,就是這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吧。

有個人迎面朝他走來,那人看起來個子不高,很瘦小。範清輝扶着路邊的一株柳樹,裝作喝醉了在吐,好不容易挨到那人與他擦肩,他再也支撐不住,竟是一陣要命的空白到來。

不能暈,我不能暈。

這是範清輝厥倒之前最後一個念頭。

李初九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她不停地問自己是不是對那小男孩太兇了點。範清輝從小生活在不落山那樣的世外桃源,什麽都不懂,就連喜歡和愛都分不清,也許自己真的不該那麽沒耐心。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人家戳中自己軟肋,自己才惱羞成怒。

李初九嘆了口氣,決定給範清輝打個電話。這臭小子還挺倔,不讓他回來他就真的不回來,這麽晚了外面又挺冷的,他是想凍死吧。

“嘟嘟嘟。”是忙音。

李初九皺眉,又撥了一遍,依然無人接聽。不知又野到哪去了!李初九嘆了口氣,到底小年輕,不穩。

她習慣性地爬上圍脖,翻看幾個關注的大粉,發現大家都在啊啊啊啊,李初九一頭霧水地打開閻景的圍脖。

他在下午四點發了一個視頻。李初九看着那視頻,呆住了。

視頻裏的閻景穿着黑衛褲,白色兜帽衛衣,兜帽戴在頭上,擋住了大半張臉。他彈着吉他在哼唱一首民謠——時間的裂縫裏,我們慌忙撤離。現場只留下,一片狼藉。

李初九揉着太陽穴,看來範清輝是看過這段視頻才裝成閻景的樣子。這臭小子,學什麽不好偏偏要學他。

李初九第十八次嘆氣,把手機扔一旁,穿鞋下地,去看範清輝留在桌子上的厚厚一疊莉莉關系網。

好多人啊,看來的确是最炙手可熱的公主。

李初九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名,指尖滑.動一行行捋下去。突然,她的手僵住。

老馬?她慌忙去看後面留下的電話號碼,真的是他。

李初九覺得自己的一顆頭已經變成了兩顆大。

“師父,我不想下山。”

“天命不可違,這趟下山你一定要謹記師父的話,去找一個有四陰血的收妖人,她是李氏一門最後一個收妖人。”

“師父,找到她以後我要怎麽做?保護她?殺了她?還是收了她?師父,師父?!啊——”

範清輝驚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他立刻閉眼,屋子裏的光線很亮,刺.目的陽光下他覺得自己就要瞎了。

“你醒了。”

是個溫溫柔柔的女孩子聲音。範清輝試着睜眼,這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人,那是個姑娘,範清輝不會估計女孩子的年紀,只是覺得她很年輕。

她皮膚雪白,長相溫和可人,此刻正朝他笑,嘴角一邊一個小梨渦:“昨晚你醉得真厲害,衣服已經幹了,你穿上吧。”

她走過來,把手裏的衣服放到床邊。範清輝這才覺得身上冷,低頭,掀被子,範清輝差點哭了,“你,你,你——”

“你昨晚髒得像個乞丐,沒辦法我只好把你衣服脫下來洗了,現在可以穿了。我這就去上班,桌子上有牛奶雞蛋,你可以吃一點再走。”

範清輝一陣頭暈目眩,他小心翼翼地拎着被子頭,一點一點拱進被子裏,然後把被子拉高,藏起了自己。

不會吧?

範清輝欲哭無淚,他努力回憶,然而記憶只停留在暈厥過去那一瞬,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一丁點記憶都沒有。

透過被子,他聽到屋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這才從被子裏偷偷摸摸伸出一條胳膊,迅速逮到床邊的一摞衣物,拿進被子裏。

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範清輝掀開被子,目光警惕地環視四周,那姑娘已經走了,他這才想起忘了問人家名字。

不過,問了又怎麽樣呢?師父又沒教過他。範清輝迷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好時間倒退回昨晚,他寧可被困在迷霧森林中一輩子,也不要這麽稀裏糊塗的。

範清輝撓頭,黑順毛被他抓得亂七八糟,他不确定自己到底丢沒丢.童.貞,這事可大可小,不落山很多術法非童子是不可用的,會被反噬啊。

這算什麽事兒!

範清輝穿鞋下床,迅速打量整間屋。屋子很小,逼仄的空間居然五內俱全,而且有點小溫馨。牆上挂着一幅幅照片,是各地的風景照,裏面無一例外入鏡一只雪白的手,照片右下角留兩個娟秀的小字——打卡

範清輝一張張看過去,最後在桌子上發現唯一一張露全臉的照片,那張照片被裝裱在一個實木鏡框裏,照片上姑娘摟着個小男孩在大型滑梯前笑得燦爛。

範清輝撓了撓頭,他認出了那個大型滑梯,那是華市教育幼兒園的滑梯。他曾經陪着李初九從幼兒園門前經過,當時還對幼兒園裏的玩具十分感興趣。

範清輝拿起鏡框,将這張照片抽.出來,見照片背面一行娟秀小字——4.20,李清老師和她的搗蛋鬼皮皮寶貝。

夜鳥

4.23.陰。

李初九下午的時候小睡了一會,稀裏糊塗做了一個夢,夢到娛樂圈出了個大瓜,而當事人是閻景。

具體內容她記不清了,醒來的時候有點頭痛,看了眼時間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五十。她掙.紮了一下,想點個奶油蛋糕吃。

在心裏告訴自己一萬遍不可以吃奶油,李初九強壓下強烈的食欲,桌子上莉莉的關系網她已經整理了一遍,上午的時候走訪了幾家,大多數男人都是抗.拒的,還引起了一個家庭矛盾,而實際有效的線索卻沒有。

她的千妖結一次都沒有提示過,這些不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好.色.男,他們做不出如此完美無缺的犯.罪。

中午的時候李初九去了趟市醫院,很幸運今天依舊是王.警.官值班,而且莉莉情緒穩定,于是她得以探視莉莉,并看到了傷口。

雖然事先李初九已經做過心理建設還是在看到傷口的那一瞬間震驚到,莉莉的整張臉皮都已經不見了,而五官還在她原有的位置,換句話說,莉莉成了真正的沒有臉皮的人。

你無法想象一個五官很美卻沒有面皮的臉是什麽樣子的,李初九敢用性命擔保,這是她活了這麽大年紀看到的唯一一個令自己觸目驚心的案.例。

李初九:“事情發生之前之後的每一個細節請你都要如實告訴我,一點都不能遺漏。”

莉莉:“我想不起來了。”

李初九:“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麽?”

莉莉:“就好像誰拿走了我那段記憶,我只記得我在獨立化妝室,等我再有記憶時,就已經在醫院裏了。”

李初九:“再往前呢?事情發生之前幾天你有沒有遇到什麽特殊的人或事?”

莉莉:“沒什麽特殊的,還不是上班,表演,喝酒,然後——”

她頓了頓,歪頭仔細回憶,不确定地問李初九;“4月20?對,4月20那天晚上老馬給了我不少打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說:“你也知道的,幹我們這行,往死裏喝自己,還不是為了錢。”

李初九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別外露,她示意莉莉繼續說下去,後者便回憶道:“那天晚上老馬好像心情不太好,也沒帶我出去,只是在會所裏不停喝酒,還甩給我好幾張rmb。”

李初九:“他說沒說因為什麽心情不好?”

莉莉:“沒有。不過男人麽,不就那幾樣事,除了錢就是女人。老馬一直挺大方的,看那樣兒也不缺錢,估計受情傷了呗。”

李初九沒說話,老馬的經濟狀況她是了解的,穆子當初嫁給他也是沖着他家條件好,至于感情,穆子親口說過,倆人純粹是為了結婚而結婚。老馬需要個女人操持家務給他傳宗接代,穆子需要結婚,免得老媽催。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老馬前一陣問過我如果一個女人本來和你聊的好好的,突然不搭理你了,是為啥。”

李初九:“具體說說。”

莉莉:“就這麽多。”

她拿起化妝鏡,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指尖輕輕地碰了碰沒有皮的臉:“你說奇怪不,居然一點都不疼。”

李初九:“一點都不痛?”

莉莉:“嗯,不疼不癢一點感覺都沒有。你一定奇怪皮都沒了我為啥沒大哭大嚎很崩潰吧?”

李初九:“……”

莉莉:“實話告訴你,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挺崩潰的,後來一想,這幾年我賺了不少錢,回頭整個容,找個接盤俠嫁了,一樣吃香喝辣。反正這幾年當公主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早就膩歪了。每次我喝得抱着樹吐的時候,都在心裏罵那些臭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回頭等老娘有錢了也找個小.奶.狗讓她每天圍着老娘轉哄老娘開心——”

李初九:“……”

莉莉:“就像老馬,聽說他媳婦挺厲害的,脾氣不好,還不是一樣出來偷.腥。男人啊,就是這樣,永遠管不住下.半.身。其實你說外面的女人真的比家裏那個好?不見得吧,還不是家花沒有野花香。小姑娘我看你啊,眼含春水桃花聚頂,是不是最近有爛桃花?”

李初九:“你還會看相?”

莉莉從床底下摸出一支煙來,讓了讓李初九,見後者拒絕便“啪”的打火機點燃,叼在嘴裏:“幹我們這行的最信風水,有不少姑娘還會擺個桃花陣,不怕你笑話,我床頭也擺了個桃花陣呢。對了,你什麽生日時辰,我給你算算。”

李初九看着莉莉蒼白的嘴唇和夾着煙的手上塗得鮮紅的蔻丹,緩緩地搖了搖頭。

莉莉:“咋地,你媽沒給你記着?不是,你不是孤兒吧?”

李初九苦笑:“我不是孤兒,不過,和那差不多——”

回家的路上李初九看着穆子的電話號碼犯了難,她不知道應不應該把老馬的事告訴穆子。莉莉的話一直在自己耳邊轉,血.光.之災?說來可笑,自己一個職業收妖人居然淪落到讓個公主算一卦,還算出最近要有血.光.之災。

李初九嘆了口氣,收妖人這一行危險系數太高了,誰知道下一刻碰到的是不是個吃人的妖精。至于爛桃花,是範清輝麽?說起來那小子好像消失了一樣,李初九也不知該表揚他聽話還是說他小氣了。

教育幼兒園。

範清輝站在大門外,下午四點的微風弄亂了他的頭發,他看着從幼兒園裏魚貫走出的家長和孩子們,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跳得好像在擂鼓。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走光了,門衛來關門,範清輝有點急了,他一把拽住門衛的胳膊;“大爺,我想問您個事。”

門衛:“小夥子,等人呢?”

範清輝:“您怎麽知道?”

門衛:“大爺也年輕過,也這麽等過姑娘,小夥子聽大爺一句話,別傻等了,好姑娘可不多,看上了就去追,管他追不追的上,總得對得起自己的青春。啊,小李老師總是最後一個出來,再見——”

範清輝撒手,眼神慌亂的不知該看哪,只覺得一瞬間心跳180,他忙閉緊了口,生怕一張嘴那顆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就從嗓子眼蹦出來。

“你在等我麽?”

嗓音溫溫柔柔,多少平複了範清輝的緊張,後者便擡眼,的确是那個姑娘,李清?對,李清。

李清朝門衛大爺微笑點頭,與門外傻站着的範清輝擦肩而過,錯身的時候她在臉上擺出個最溫柔的笑來,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3,2,1。

果然,身後腳步聲響起,是那呆頭鵝追上來了。李清嘴角笑意更濃,這種菜鳥選手逗一逗好像也挺有趣的。

她停步轉身,沖着範清輝笑道:“幹嘛氣喘籲籲的,我又不會跑了。”

範清輝止步,搓着手一時不知該說啥。

李清:“我有點餓了。”

範清輝:“啊?”

李清:“吃個飯吧。”

城南火鍋店。

店裏人滿為患,範清輝好不容易找到個空桌位,帶着李清擠進去,倆人對面而坐,服務員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畫着紫色的眼影,猩紅的嘴唇:“清湯還是辣湯?”

範清輝:“辣——咳咳,你能吃辣吧?”

李清拿熱水涮杯子筷子,一并把範清輝的餐盤也涮洗一遍:“你做主。”

範清輝拿着菜單,迅速劃了肥牛,樟腦,鴨腸,土豆片。這些都是李初九愛吃的,包括辣湯底,他劃到一半頓住,突然反應過來。

把菜單遞過去,範清輝有點悻悻然;“你看下還想吃什麽?”

李清輕輕地推開菜單,微笑;“吃什麽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

範清輝勾頭垂眸去瞧自己的腳尖,他今天穿了雙白運動鞋,好像有點髒了。

屋子裏很嘈雜,沸騰的辣火鍋也提不起範清輝的興致,他夾了一塊鴨腸在幹料碟裏蘸來蘸去,擡頭看對面坐着的李清,才發現對方一張本雪白的臉,居然有點紅。

她的嘴好像也有一點點腫,而且紅得很不正常。

範清輝:“你怎麽了?是不是太辣啊?”

李清喝了一口白開水,一只雪白的手摸了摸自己臉頰:“我的臉是不是特別紅呀?”

範清輝點頭。

李清垂頭,眼波流轉;“沒什麽,其實我就是對辣過敏——”

範清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你剛剛怎麽沒說呢?”

李清:“你做主就好,吃什麽都沒關系,最主要的是——你開心——”話音低低的,配合着她粉紅色的臉,倒是人面桃花.撩.撥得很。

範清輝有點感動,他撓了撓頭,“我去給你買點抗過敏藥吧?”

李清:“不了,我想回家。”她擡眼,一雙眼霧蒙蒙好像有水光;“你能送我回家麽?”

夜裏的華市一對對小情侶漫步在街頭巷尾,今天氣溫回升,可以看到路邊綠了的柳樹,和打了花苞的桃樹。

樓道很黑很狹窄,李清住的是個老式樓房,七層,沒有電梯。範清輝在她身後,護送她到了頂樓的家門口。

他轉身想走,黑暗中就聽李清半是懇求的聲音柔柔的響起:“進來喝杯茶再走吧——”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不知道家裏還有沒有常吃的那種脫敏藥,你進來等我找找,如果沒有,還要勞煩你一趟。”

範清輝沒有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看着她掏.出.鑰匙開門,進屋,站在黑暗中給範清輝閃出一條通道來。

範清輝也進了屋,還不等拖鞋,李清就随手關上了門。

黑暗中她像蛇一般纏.上來,把範清輝堵在牆角,她的喘息聲很輕,輕的就像一場夢:“你能不能,留下來——”

夜色如酒,微風吹動綠了的柳條,驚走了停在上面的夜鳥。

無骨蛇

濃郁的黑暗中看不清李清的表情,只聽得到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她好像突然就變成了一條蛇,一條無骨蛇,整個人貼在範清輝身上,她的指尖順着範清輝的臉頰輕輕劃過,到了他的脖頸。她的嘴唇在他的耳畔,一呼一吸。

範清輝伸手推她,又忙縮回手,這種情況下他推的很不是地方。他聽到李清吃吃地笑:“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

範清輝頭皮發炸,汗都下來了。他一把推開了李清,在黑暗中找到門鎖拉開了門。

樓道裏依舊很黑,範清輝一頭沖進很黑的樓道裏,快步跑下樓去。

聽着他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李清背靠着牆,摸出一支煙來點燃,黑暗中一點紅光忽明忽滅,在那點紅光的光暈中,隐隐約約看到一個影子。

那影子很奇怪,一人多高,卻比常人寬上很多,看起來就像長着一對羽毛翅膀的大鳥。

“你不該招惹他的。”黑暗中的怪人開了口,聲音就像指甲蓋劃過冰面,無比刺耳,“回頭他師父找上門來,是個大麻煩。”

李清:“我不怕麻煩,何況我們倆什麽都沒有。”

影子;“你們沒有——”

李清:“想什麽呢?我壓根看不上這種愣頭青。”她吸了口煙,笑了,“我就是看不慣。”

影子:“你越界了。”

李清;“憑什麽他要對一個小丫頭百般上心!我看不慣。聽說這小子是不落山大弟子,他不是喜歡李初九麽,我幫幫他,讓他看明白自己的心。”

影子:“你不是想幫他,你只不過為了自己。”

李清;“為自己又怎麽樣?!龍族與李氏一族世代水火不容,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受盡人世之苦。”

影子;“說得冠冕堂皇,你就承認吧,你其實就是喜歡他。收妖人和龍族水火不容,那龍族和魔族就相融了?李清,要我說你別癡心妄想,龍族過了情劫是要歸神位的,你呢,永遠是個靠新鮮人皮保持容顏的魔女。”

李清猛吸了口煙,把還剩大半的香煙扔地上,腳尖在上面狠狠地碾.過,就像在壓.紮那個女人的屍.體;“那又怎麽樣。就算我需要靠着新鮮人皮保持容顏又怎麽樣。她呢?不過一介凡人,區區幾十年而已,她會老會死,到時候——”

她沒有将後話說下去,因為她發現自己連幾十年都等不得,簡直一分鐘都不能在等。只要她活着,就會有無數的變數。

月光穿透雲層照進屋子,打破了絕對的黑暗。李清看着那輪月亮,下定了決心。事不宜遲,李初九,決不能活。

夜風溫柔,月光穿透雲層。範清輝站在門外按門鈴,這次他沒有從窗外進屋子。

他緊抿着嘴唇,緊張地側耳聽着屋子裏的動靜,屋子裏靜悄悄的,李初九不是沒在家吧?

一瞬間範清輝竟是說不出的失落,按門鈴之前他本無比緊張,不知一會見到李初九該說什麽,甚至他還暗暗想過如果李初九不在家也挺好的,可此刻,他竟是說不出的心情。

又等了一會,範清輝轉身要離開,卻聽到屋子裏傳來了腳步聲。他忙折回來,就聽到開門鎖的聲音;接着門半開,門後露出李初九的半個身子來。

範清輝勾頭垂眸光瞧着自己的腳尖;“我,我——”

李初九:“你再不回來我就打算去橋底下的乞丐堆裏找你了。”

範清輝:“啊?”

李初九:“你又沒有錢,沒有親戚朋友,在華市除了我這裏,就是橋洞底下收留你了。”

範清輝撓撓頭,笑了。

李初九:“還不快進來,想給我屋子裏再放點妖魔鬼怪啊?我正頭大,你快幫我看一下莉莉的關系網。”

“唉,好嘞。”範清輝一步邁進屋,甩掉兩只小白鞋,“噠噠噠”的跑進廚房。

李初九:“幹嘛去?資料在客廳呢。”

範清輝:“我餓了,好餓好餓,餓得簡直能吞下一頭象。”

李初九:“給你能耐的,保護動物也想吃啊,小心我舉.報你。”

一片烏雲擋住月亮,小區後面那條河,平靜的水面突然翻起無數水泡,從東西兩側兩股白浪急速向中心彙合,撞.擊後沖天而起,像騰起的一條龍。

這條河是松江的支流,河穿過華市,在長市彙入松江。江裏據說有遠古生物,在種種傳說中最神乎其神的是——曾有人見過龐.大的,巨.龍。

長市,場地裏架着臨時的休息棚,棚底下穿着羽絨服的閻景在吸煙。

今晚是大夜戲,他需要一支煙提神。

保潔阿姨走過來,遞給閻景一個熱水袋:“晚上很冷,你穿的太少了。”

閻景将煙頭掐滅,拿在手裏,“不用了,我不冷,謝謝哈。”他客客氣氣地謝了保潔阿姨,跟着化妝師走到已經架好的攝影機前,與大家依次打了招呼,和對手戲演員對劇本。

他沒注意到,在對面屋頂架着一臺微型攝影機,将剛剛的全過程錄了下來。

4.24,淩晨。

李初九被幾個關注的大粉的上線提示音吵醒,她爬上圍脖,發現熱搜炸了,“閻景抽煙”的話題迅速爬到熱搜位第一,所有的yxh都在帶節奏罵他。

閻景,一個人設崩塌的明星,室外抽煙随地扔煙頭。

閻景,随地扔煙頭。

閻景,真的溫潤如玉麽?我三觀碎了。

炸開一樣的話題量,粉絲忙着清廣場,路人忙着吃瓜,yxh忙着帶節奏。這個夜晚注定不消停。

李初九揉着太陽穴嘆了口氣,什麽鬼?閻景到底是個成年男性,而且就連她這種外行都看得出來那段視頻被抽幀了,到底随地扔沒扔煙頭又沒定論,怎麽這麽忙着蓋章。

她有心去評論,又生怕自己說錯話反而幫倒忙,翻到第一個發表的yxh,叫狗5,李初九差點氣笑了。

這名字取的不錯。

不過這位爺可是出了名的見錢辦事,恐怕閻景這是得罪人了啊。

李初九又有點笑不出來了,她翻開閻景前兩天發的那段彈吉他視頻,點進去聽着他輕聲哼唱,嘆了口氣。

他和我有什麽關系?人家比我賺得多,比我名氣大,用得着我操心。

将手機充電,李初九重又蓋好被子,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長市時代廣場18樓188室。

李清垂手畢恭畢敬的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您最近心神不寧,不如,先回老家待幾天?”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出神,也不知在看什麽。

李清輕輕咳嗽一聲:“那個人,真的與咱們不是同路,何況,宿世之仇——”

他擡起一只手來打斷了李清的話,緩緩開口,聲音清冷溫柔;“到了這一代,也該解開了。”

李清:“可是,您不能以身飼鱷啊,何況那詛咒過了千百年,如何解得開。”

閻景緩緩地轉過身來,一雙眼燦若寒星,他溫溫柔柔地笑,溫溫柔柔地說話:“總得試一試。”

李清欲言又止,閻景便又道:“不用擔心,如果我真的也應了那詛咒,就算是幫我龍族償還當年的欠債吧。”

他輕輕地擺了擺手,“我累了,你回去吧。”

李清倒退着離開房間,關好門,站在走廊裏握緊了拳頭。李初九,你不能活;不過在你死之前還需要先做一件事。

她一步一步朝走廊深處走去,忽明忽滅的燈光伴着高跟鞋的響聲,一下,一下。

狗5今晚喝了不少酒,這次偷.拍很成功,節奏也帶的不錯,至于其餘的事他管不着,他只知道自己可以收到錢,很多很多的錢。

一瓶好酒下肚,仗着酒勁他拒絕了朋友們送他回家或者幫他找個代駕的提議,他打算步行領略一下長市的風土人情,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有個豔.遇什麽的。

霓虹燈閃爍,到處都是年輕的男男女女,街頭不時有摩托車轟鳴着飙過,地鐵站裏有人坐在地上彈吉他,唱着撕心裂肺的歌。

所謂民謠,無非就是姑娘,遠方,惆悵。

狗5聽得高興,随手掏出幾張rmb扔到那吉他手旁邊,他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覺得到處都在轉,到處都是笑聲歌聲。

前面,就在前面那個電線杆底下,站着個穿着超短裙的年輕姑娘。雖然此時還是四月末,可她卻穿着低.胸.裝,露出來的雪.白.胸.脯讓狗5好一陣頭暈目眩。

好長好直的兩條腿啊,狗5覺得眼淚已經從嘴角流出來了。他笑嘻嘻地走過去,腳步一個踉跄,跌進了長腿妹子的懷裏。

軟得就像天上的雲團。狗5想着,努力擡眼瞧長腿妹子的臉。

這張臉皮膚雪白,眉眼好看,笑起來一邊嘴角一個小梨渦。還真是個大美女,狗5想到。

4.24上午8點,所有的新聞都在播報一條最新消息——娛樂圈第一狗仔狗5于今晨發現死于寓所,經法.醫初步檢測,判定其死于心肌梗塞。小編在此提醒各位,飲酒适量,平時注意檢查身體,保護好我們的心髒。

李初九在那個巨.龍.痛苦蜷.縮.痙.攣的永恒夢魇中醒來,她揉着太陽穴,看着最新新聞,不知怎麽就想起了作家.案中的所有受.害.人,一樣的心肌梗塞,一樣的天衣無縫。

她頭痛,覺得自己的面前是團亂麻,扯不清理還亂。眼下的事情進展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和理解範圍,收妖不是鬥鬥法就行麽,怎麽還要邏輯思維,抽絲剝繭 ?

我又不是警.察。

救命啊!

4.26,早六點30分。

“叮鈴,叮鈴——”響個不停地手機鈴聲打亂了正洗臉刷牙的李初九的節奏。今天她本打算找老馬面談,最好還能見一次莉莉,讓她再仔細回憶一下細節。

任何細節最好都不要放過。

她還想去一趟教育幼兒園,和李清深.入了解一下。範清輝自打回來以後就很不對,李初九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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