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2)
是個萬年單身狗,但這種少年心事,她還是多少了解一點的。
所有的事情堆積一處就像一大團亂麻,不過李初九還沒喪失信心,她覺得事情總會解決的。收妖這種事,自己雖然不是警.察,做不到抽絲剝繭,但沒有條件咱們也要創造條件,作為華市最後一個收妖人,她生來就肩負使命,就算硬着頭皮,也得上。
既然怎麽都得去解決問題,還不如想開一點,別自己難為自己。
當然,一切的盲目樂觀都是在這個電話打來之前。
李初九叼着牙刷,滿嘴泡沫的接通了電話,來電顯示上的這個人即便她只剩最後一口氣也要立馬接電話,即便她正單手吊在橋上,也得在墜落之前接通這個電話。
“初九,我是你爸。”
“爸,我打算這幾天去看您和我媽呢。”
“你媽摔了。”
“啊?摔到腿——”
“我這就到。”
李初九挂了電話,慌慌張張地換鞋子,顧不得擦嘴角的泡沫,扯脖子喊範清輝:“範清輝,範清——會開車麽?”
範清輝:“會。”
李初九:“載我去一趟郊區。”
範清輝:“春游啊?”
李初九:“我媽摔了,去接她看病。”
範清輝:“你不是孤——”
他沒把話說完,撓了撓頭,覺得這樣有點唐突,可師父不會騙自己,李氏一門每一代新的收妖人出生後,幾年之內父親就會無緣無故病故,随後其母也會追随而去,這是一個無法破解的詛咒。換而言之,李氏一門的收妖人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如果說有例外,只有李初九的太姥姥,可李初九什麽時候冒出父母來了?
範清輝百思不得其解,李初九顯然也沒心情和他多解釋,只是扯着他胳膊一路下樓,連跑帶颠兒的到了車庫。
“沒時間解釋,上車吧。”
“你的車?你會開車?”
“不會,所以要用你。”
“不會開車卻弄了一輛車,擺着看的?”
“哪那麽多廢話,動作麻利點。”
李初九暴躁地把範清輝推到駕駛室,自己坐後座,“認路不?”
範清輝忙點頭,無論李初九這父母是從哪冒出來的,他都已經看出他們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于是不再羅嗦,範清輝熟練地倒車出庫,一路風馳電掣,駛向李初九給出的地址。
華市是縣級市,城市并不大,這一路疾馳他們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還不等車子停穩李初九已經拉開車門下車,範清輝緊跟其後,二人一路爬上六層小樓的三樓,李初九掏鑰匙開門,甩掉鞋子也顧不得穿拖鞋,直接進北卧室。
老媽正坐在床上,穿着家居服,老爸半蹲着,給她揉腿。
李初九:“媽,你怎麽樣?摔到哪裏?怎麽摔的?”
老爸:“別提了,昨天我就說想去長市看你姑姑,車票都買好了,結果今早吃飯的時候一個沒看住你媽就去廚房——我就聽哎呀一聲,她已經摔了。這腿當時就鼓起來好大一個包,是我給揉回去的。”
李初九蹲下.身子查看老媽的傷勢,她的左腿膝蓋處青紫一片,稍稍一碰,便低低呼痛。
李初九;“這樣可不行,去醫院吧。範清輝——”
範清輝一直在打量這兩位老人,此刻乍然聽了李初九扯嗓子喊他竟吓了一跳,忙應了聲,“我這就去叫救護車。”
救護車在十分鐘之後到達,範清輝早已下樓等着引領醫護人員。來的是兩男一女,擡着個簡易擔架。
幾個人将李媽媽擡上擔架,綁好,範清輝與李爸爸扶着擔架兩旁,下樓;李初九緊随其後,剛要上救護車,手機響了。
李初九:“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穆子的哭聲:“老馬,老馬他撈上來了。”
李初九:“啊?你慢慢說,老馬撈什麽?”
穆子;“老馬被人從松江撈上來了。”
李初九:“啊?!你別着急,慢慢說。人怎麽樣?”
穆子:“沒了,初九,你快來——”
李初九腦袋裏嗡的一聲,這團亂麻無疑已經打了死結,并且明顯的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
戴着口罩的女護士探出頭來,“家屬,上不上車?”
李初九遲疑了一下,趕過去,俯身對躺在擔架上的李媽媽說:“老媽,穆子她老公出事了,這樣,我讓小範帶你們去醫院,我過去穆子那裏看一眼,随後就到。”
李爸爸:“你去吧,沒事,你媽這裏有我呢。”
李初九:“診斷結果電話告訴我,不要心疼錢,所有的費用我拿。”
李爸爸:“快去吧,人就是這個時候最需要朋友,你快去看一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唉,挺好個孩子,命不好——”
範清輝也探出頭來,沒了平日的稚氣:“放心,有我呢。”
救護車車門關合,李初九看着它逐漸遠去,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她雙手拇指大力按壓兩旁額角,嘆了口氣,振作精神;打量一下四周無人,從兜裏掏出一張黃裱紙,默念口訣,用了土遁。
李初九趕到長市的時候穆子正被家人簇擁着走出認.屍.房,穆子家是個大家族,表兄弟很多,李初九老遠就看到了她紅腫着眼睛,被兩個表兄弟媳婦攙扶着。
李初九疾步趕了過去,還不等開口,穆子已經腿一軟往下滑。幸虧倆表兄弟媳婦及時架住她胳膊,這才避免她滑坐到地上。
“初九,老馬他——”穆子泣不成聲。
“到底怎麽回事?老馬不是回長市了?怎麽就掉到松江了?”
“初九,都是我不好,我早就應該告訴你,老馬他,他外面有人。”
“啊?”
“倆人有一段時間了,我看過他們的聊天記錄,這次是那女人說要分手老馬才着急忙慌地趕到長市,誰知道,誰知道他電話不通,接着就——”
穆子說不下去了,李初九聽得一頭霧水,突然想起莉莉說過的話,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嘆口氣,李初九有那麽一瞬極度責怪自己——我早就該把老馬去找公主的那些事和穆子實話實說的。
然而,這世上什麽都有得買,唯獨後悔藥無處買。
李初九暗暗嘆了口氣,走過去大力抱住穆子,輕輕地撫着她的背,什麽都沒有說。
4.26下午一點。
李初九心神不寧地躲在穆子表兄家的小走廊裏給範清輝打電話,電話響了好半天才接通,範清輝的聲音有點疲憊:“拍了片子,現在專家會診,髌骨骨折,要做手術。麻煩的是李媽媽有很多老年病,長期服用的一些藥物必須要先停藥,等到藥理作用徹底消失才可以做手術。”
李初九:“意思就是說要這麽幹疼幾天?”
範清輝:“沒有別的辦法,硬上手術臺責任誰也擔負不起。”
李初九大力地揉着太陽穴:“我媽現在情緒怎麽樣?”
範清輝:“很不好,一直在哭,怕癱瘓。不過你別擔心,我師弟在華市市醫院骨科,他給做手術。”
李初九:“幫我轉告我爸媽,就說我很快回去。”
範清輝:“你也別着急,你回來也進不來市醫院。”
李初九:“呃?”
範清輝:“華市出了傳染病,現在大小醫院都在嚴控,每個病患只能有一位陪護,實名辦理陪護證,不可替換。”
李初九頭都大了,“什麽傳染病?烈性的?”
範清輝:“等你回來咱們見面細說。”
李初九:“我這裏還有一點後續,陪穆子處理完我就立刻趕回去。那你,你也被——”
範清輝:“安了,我是誰啊,堂堂不落山大弟子,還不是來去自如。我師弟來了,先不說了。”
電話被挂斷,李初九聽着嘟嘟的忙音一陣迷茫。千頭萬緒,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趕到了一起,看來今年真不是個好年頭。
4.26深夜李初九先行到達華市,小區後門不遠處的那條河在月光下呈現濃重的死黑色,星光不能在它身上停留,平靜無波的水面下,暗潮湧動。
李初九看到範清輝的時候他正憑欄而望,聽到腳步聲便回頭,月光星光下,他的臉柔和,五官深邃。
“你回來了,累壞了吧。”範清輝的眼中明明布滿了血絲,還是在第一時間對李初九笑,“餓不餓?這位姑娘,不如小生帶你去撸串?”
李初九鼻子一酸,心襟搖蕩了一下。
範清輝:“都安排好了。現在只等七天以後藥物排空,就做手術。接骨以後就是靜養,你別擔心。”
李初九點點頭,不敢張口,只怕一開口眼淚就不争氣地滑下來。她去摸煙,才發現自己壓根不會吸煙。
範清輝不知從哪變出個棒棒糖來,杵到了她的鼻子底,“覺得不開心就吃糖。”
李初九征愣地看着那顆棒棒糖,彩色的糖紙,五角錢一顆。
範清輝:“嫌棄?我不騙你,我小時候每次不開心師父都會給我一顆棒棒糖,他說日子是苦的,但糖是甜的。哪怕只是為了這一點點甜,也應該堅強的去面對生活。”
五彩的糖紙在月光星光下好看極了,李初九遲疑着接過那顆五彩缤紛的糖,剝開糖紙,含.住。
是甜的。
4.25
4.25,上午十點58分。華市聚友大酒店。
婚慶主持人站在臺上說着早已爛熟于心的祝詞,臺下賓朋滿座,新郎和新娘人脈很廣,來的賓客三教九流,熱熱鬧鬧的擠滿了可以容納500人的大堂。
喜宴進行得很順利,臺上主持人很會活躍氣氛,一對新人也很配合,臺下笑聲、起哄聲不斷。酒店服務員們端着一盤盤菜肴熟練地在過道裏穿梭,将那些美味佳肴放到每一張桌上。
桌子上擺着喜煙、喜酒,冷拼盤,色香味俱全的各種熱菜。
後廚裏熱火朝天,一排排爐竈前站着穿着廚師服的大廚們,掂勺,滾油,鍋裏老高的火苗子,廚師們的汗水,叫勺,組成了熱鬧的和弦。
食材早已備好,這對新人條件不錯,喜宴辦得十分奢華。有錢賺老板開心,大廚們也可以炫技,屬實雙贏。
小超将四喜丸子擺盤,最近的新新人類已經很少有人點這道曾經的喜宴名菜了,想不到今天他還有一展身手的機會。
四喜丸子的做法其實并不複雜,把肉剁碎成沫,勾芡,上鍋蒸,澆汁,咬一口滿滿的都是肉香。這麽樸實無華的滿口香,小超想不通為何現在常年坐冷板凳。嘆口氣,小超再次欣賞自己的傑作并有點感嘆時光易逝一代人終于老去。
帶着遺憾不舍以及莫名其妙的感懷小超叫勺。陳姐應聲而來,她大概50多歲的年紀,已經是聚友大酒店的老服務員了,這裏就像她的家一樣,對于這個她獻出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的地方,陳姐有着特別的情懷。而聚友大酒店的老板是個好人,從沒想過解雇年紀大了早已不适合服務員工作的陳姐。
“色香味俱全,這道菜好漂亮。”陳姐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她利落的一手端一只盤子轉身往外走,突然腳步一滞低低地咦了一聲,“這是什麽?”
她左手盤子裏賣相極好的四喜丸子上落了一只小飛蟲,透明的翅膀正忽閃。也不知是被陳姐的話音驚到還是其他,那小蟲震動翅膀飛走了。陳姐定睛細瞧,四喜丸子上沒留下任何痕跡。她站在原地,覺得不落穩,轉回身去問小超:“要不要重新做一盤?”
小超把脖子上搭着的手巾拿下來,邊擦手邊湊近去瞧。剛剛陳姐那聲咦他聽到了,此刻仔細看,盤子裏的菜色依舊完美,沒有任何瑕疵。
“陳姐,怎麽了?”
“剛剛落了個小蟲,一下子就飛走了。”
“哦,那我再做一盤?”
話音未了他二人就見老板娘風風火火地走進來,高跟鞋踩出節奏,人未到聲先至:“怎麽還有兩桌的四喜丸子沒上?哎呀陳姐,咋還聊上了,快去快去,客人都等急了。”
陳姐:“老板娘,剛剛——”
老板娘是個急性子,不等陳姐說完已經半搶半奪地拿走了陳姐手裏的兩盤四喜丸子,還不等陳姐開腔,老板娘細.腰一扭,高跟鞋踩出節奏,一溜風似的進了大堂。
陳姐和小超對視一眼,壓根沒想到這個小插曲會成為亞馬遜熱帶雨林裏蝴蝶扇動的翅膀。
4.26.上午,華市市醫院接收了一位急性呼吸困難患者,據家屬介紹病情,該患者從發病到進醫院時間很短,除了昨天晚上和同事喝過酒再無進食。就在這位患者診斷期間,市醫院接連收治了幾位患者,同樣的急性呼吸困難,并伴有多髒器衰竭,而新來的幾位病患與第一位入院患者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件事立刻引起了有關人員的高度重視,市醫院召開緊急電話會議,連線省外各大專家,按照專家的方案為病患家屬做初步檢測。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消息在市醫院炸開了鍋。對于華市這個縣級市來說,不但醫療水平不夠先進,就連平時都很少見到各種疑難雜症。
畢竟真得了疑難雜症的患者都去了車程只2個鐘頭的省會長市。
市醫院的院長是個大胖子,本來只有幾個月就要退休,如今這種情況他覺得天都要塌了。一旦在華市流傳起傳.染.病,這yi情難控,他的晚年生活恐怕難捱。
已經四月末的天氣,胖子院長在會議室裏聽着主任醫師們的彙報,不停擦汗,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他太過緊張。市醫院的大會議室裏此刻坐滿了醫護人員,胖子院長恨不得把每一個醫護人員都揪過來想辦法。
氣氛意料得到的壓抑,誰都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而且誰也擔不起責任。就在一團漿糊場面陷入僵局之時,還是婦産科新任護士長提出有效建議:
立刻上報,并緊急封鎖市醫院,為所有市醫院的病患以及家屬做傳染病檢測,并且聯系市公.安.局,調查病患們的社會關系網,抽絲剝繭争取盡快找出一號病人。
有效方案提出後大家緊急行動起來,忙得腳打後腦勺的李爸爸站在三樓大廳裏看着恨不得腳踩風火輪的醫護人員們,摸不出門道。
一位全副武.裝穿着隔離服的護士從李爸爸面前匆匆走過,李爸爸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見,扭回頭來李爸爸問護士站裏的小護士,“這是怎麽了?如臨大敵似的。”他本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緩和氣氛,誰知小護士一聽差點哭了,吸吸鼻子,一臉凝重:“大爺,一會您要和我去做個檢測,還有那位陪您一起來的帥哥呢?也要去做檢測”
李爸爸:“什麽檢測?”
小護士:“一會您就知道了。”
中午的時候李爸爸和範清輝的檢測結果出來,陰性,醫護人員們明顯松了口氣。接着他們被護士長告知需要辦理陪護證,并且每個病患只能留一位陪護。
範清輝好說歹說并且動用師弟關系,依舊得到不準多人陪護的結果。他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市醫院,去了小區後的河邊。
李初九特別愛在這小河邊坐着發呆,範清輝并不是不知道。下午一點李初九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就坐在小河邊。
月移影動,範清輝隐去了自己特別想等李初九并且特別急切想要見到她的實情,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李初九簡單說了一遍。
糖還.含.在李初九嘴裏,可卻不甜了。李初九看着範清輝的眼睛,那雙眼晶晶亮亮,就像把天上的星星裝了進去,“所以我不能去看我老爸老媽了?”
範清輝知道這樣回答很殘忍,但他不想連這種事都要欺騙李初九,“嗯,恐怕暫時不能去探視。”他深吸口氣,勾唇角在臉上做個燦爛笑意:“不過你不要擔心,李媽媽吉人自有天相,我師弟說了等到她原有的藥理作用消失,就立刻給她做手術,我師弟醫術很厲害的。”
他頓了頓,垂眸光不敢與李初九對視,“而且,這是小手術——哎呀,總之你不要擔心,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擔心也改變不了什麽。那個,那個,其實我有個疑問想問你——”
他欲言又止,李初九立刻反應過來,“你是想問我怎麽突然多出了老爸老媽?”
範清輝點點頭,兩團紅霞飛上漂亮的臉頰,他居然臉紅了。
李初九手撐着欄杆,看着死灰色的河水,目光悠遠,“事情說來話長,有機會我會一一告訴你。總之,他們雖然不是我親生父母,但是俗話說生恩沒有養恩大,我會好好孝順他們的。”
範清輝順着李初九的目光方向看過去,這條河并不寬,對岸是一些平房,此刻燈亮着,點點的燈光為這死灰色的河水添了一點生機,卻又似乎令這河水更無情。
萬古不變的唯有山河,不能共情的唯有山河。
範清輝腦袋裏突然蹦出這句話來,仔細想想又不知出自何處。他心情有點低落,什麽都會變的;終有一日他會離開這裏,即便萬般不舍。
有那麽一瞬間,範清輝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舍這個繁華的紅塵俗世,還是不舍某個人。這座安逸的步伐緩慢得像個老人的小城,因為一個人而變得可愛并值得留戀起來。
手機鈴聲在此時不合時宜的響起來,範清輝掏出電話,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有點慌,他有心不接電話,略略掙.紮後還是按了接聽鍵,“你好——”
話筒裏傳來女人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色中顯得無比清晰,“我想你了。”
範清輝:“啊?”
他站起身來,慌張地看向李初九,随即背轉身子,“你說什麽?”
“我好像病了,你能不能過來看看我?不需要你做什麽,只是給我燒點熱水喝就好。你是不是在忙?沒關系,如果你在忙就不用來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渴——”聲音弱弱的帶着隐隐的哭腔。
範清輝一手死命地揪着衣角,覺得自己滿頭滿臉的汗。
李初九裝作沒聽到,糖已經吃完了,她一下一下地折着那只五顏六色的糖紙。不一會範清輝挂了電話,走過來,嗫嚅着,“我,我——”
李初九:“你有事就先走吧。”
範清輝:“我先送你回家。”
李初九:“不用了,我還想坐一會。”像是生怕範清輝不落忍,李初九仰起臉來看着範清輝笑了笑,大聲說道:“你不知道我這頓折騰都快熱死了,這四月末的天氣怎麽會這麽熱。你去吧,我坐一會,這兒涼快。”
範清輝搓了搓手,沿着臺階走上河堤,打了輛出租車離開。
自李初九的角度看不到街上的範清輝,但她聽得真切,剛剛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李清。李初九記得她的聲音,也記得那個傍晚在教育幼兒園門外見到她時,她的笑臉和嘴角的小梨渦。
6.19
6.19
李初九沒有記日記的習慣,否則她一定要把前陣子發生的事好好記錄一下。
她坐在靠背椅上,看着開着的電腦發呆,電腦桌上放着那本封皮泛黃的書,除了開篇,其他都是空白。
前幾天她找了個老前輩檢查了一下這本書,那老前輩倒是沒多說什麽,只是意味深長的提醒李初九事事小心。
李初九不是白癡,她當機明白過來,這本書被人做了手腳。可書一直在家裏,到底誰能接觸到它。
李初九不想錯怪任何人,更不想無端懷疑他。
深吸口氣,李初九雙手拇指大力按壓兩旁額角。她覺得好像所有的事都累積到了一塊,雜七雜八,而自己已經到了臨界點,不知道哪一下就會崩潰。
莉莉早已經出院,卻已經失去聯系了,她離開之前曾給李初九打了個電話,說是要去開展自己的新人生,找接盤俠去了。興許在那之前回去韓國做個整容手術,也許不會,誰知道呢。
穆子的事情比較棘手,新寡又帶着那麽小的孩子,正是事事都難。李初九早已忘了前段時間倆人的關系幾近崩盤,這兩個月來只要有時間她就陪着穆子,幫她處理各種雜事,很多時候只是兩個人對坐着,相對無言。
李初九本就笨嘴拙舌不會安慰人,但出了這種事,無論什麽安慰的話也都顯得輕飄飄。
至于老媽那裏,已經出院。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只是需要時間。
時間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很時候過的很快,有時候過得很慢。它總是與我們的希冀背道而馳,偏偏我們卻是如此被動的,只能接受。
華市的疫情控制得很及時效果非常不錯,剛剛解封後的華市就像一個剛剛睡醒的孩子,街上的行人好像還在夢境中游走。
經濟一潭死水,好多飯點關門了,好多公司裁員了。
李初九摸着手腕上的千妖結,看着窗外發呆。此時已是盛夏,窗外的那條河波光粼粼,而夾堤柳更是濃翠一片,那麽濃重的顏色反而令李初九有點窒息。
她拿起手機,翻了翻閻景的動态。最近他的熱度有所下降,而幾天前更是有黑營銷號曝光他在前一個劇的劇組談戀愛。
對于男流量來說,這比任何事的打擊都要致命,雖然作為追星女孩心裏都清楚蒸煮不屬于自己,可真的爆出戀情來,大多數都是無法接受的。
溫柔的默默離開,極端的就會回踩。
李初九對此沒有什麽感覺,何況那些所謂的曝光的照片一看就是假的,只是很多粉絲年紀還小,做不到像李初九這樣淡定。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李初九心底有個隐秘的希望,她希望閻景可以一直大紅下去,流量一直在頂峰狀态,這樣可以幫助他換來更多的主動選擇權。
可是,沒有誰是一直在頂峰的。
李初九對閻景不止是花癡,其實閻景更像是李初九夢想的折射,那是她希望活成的樣子,溫柔而不軟弱,靜水深流,強大而不狂妄。
“叮鈴,叮鈴。”乍然響起的門鈴聲将李初九早已飄飛的思緒拉回。她雙手抹了一把臉,關掉電腦,起身去開門。
果然,門外站着範清輝和李清。
李初九笑了笑,微微側身閃出一條道路來,“幹嘛買吃的,你這樣每次都帶好吃的過來,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李清:“幹嘛不好意思呀,是我應該謝謝姐姐才對,我家清輝在你這兒住了那麽長時間,實在是叨擾了。我也沒買別的,就一點小龍蝦,這家的小龍蝦姐姐可以試一試,特別好吃呢。”
李初九眼睛看向李清手裏拎着的小龍蝦,那是已經做好的成品,雖然打包裝着,依舊可以聞到很明顯的蒜香。
她伸手去接,範清輝已經先一步接過李清手裏的小龍蝦,兩腳将小白鞋依次甩下來,蹬蹬蹬的一路進了廚房。
“李初九,用那只花盤子行不行?就你吃牛排那個。咦,盤子呢,我記得上次我刷過後放在——”
話音戛然而止,範清輝呆呆的原地站着,看着開着的櫥櫃發呆。
是啊,上次,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呢?
很多事都已經變了。
他心一沉,一時間說不上自己是什麽滋味。而李清已經在此時也進了廚房,半是嗔怪半調笑的戳了範清輝後背一下:“你呀,什麽都找不到,那只,不就是花盤子。”
她彎腰将盤子拿出來,将小龍蝦倒進去,端着盤子到了飯廳,放桌子上,接着又折回廚房拿碗筷。
見李清忙忙碌碌的身影,李初九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尴尬地瞧了瞧範清輝,壓低聲音說:“是個持家的好女主人——”
範清輝垂了眸光,去看自己腳上的白襪子。
李初九:“你還好吧。”
範清輝搖搖頭,沒說話,又點點頭,擡眼看向李初九,欲言又止。
李初九:“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既然有這麽好的姑娘就別錯過。”
範清輝蹙眉,将要說話,李清已經拿着三只玻璃杯走了進來,她看了看範清輝,又看了看李初九,甜甜笑道:“可以吃飯了哦。”
李初九去儲物間拖出來一箱啤酒:“小龍蝦一定要配啤酒。”
李清:“是啊,就像範清輝要和李清在一起一樣。”
李清去握範清輝的手,後者卻起身接李初九的啤酒。
淬不及防的狗糧是啥滋味李初九沒細體會,但範清輝的情緒和小動作,李初九可是盡收眼底。
這臭小子到底什麽意思?看來有時間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李清開了一瓶啤酒,給李初九倒酒;“姐,咱倆今天好好喝一頓。”
範清輝起身,拿手去遮玻璃杯:“她不能喝酒。”
李初九;“沒事,我少喝點。”
範清輝:“你的胃不要了!”
李初九;“就一杯總行吧。”
範清輝:“一杯也不行。”
李清:“姐都說了喝一杯沒問題,今天高興——”
範清輝:“你知道什麽,她有老胃病,這段時間我又沒在家——”
李清勾唇角笑了笑,眼中有淚,“我去廚房拿料碟。”
她起身進了廚房,李初九嗔怪的看了一眼範清輝,小聲道:“你搞什麽啊。”也起身跟進了廚房,正看到李清背對着身子擦眼淚。
李初九遞過去一張紙巾,拍了拍她肩膀,“小男孩不懂事,你別生氣。他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很暖一個人,恐怕是慢熱,需要時間。”
李清沒轉身,只是肩頭微微顫動,“是啊,只可惜他暖的不是我。”
李初九嘆了口氣,就聽李清又說;“姐,我不會放棄的。”她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可已綻開一個燦爛笑意,“慢熱我就慢慢加熱,畢竟,畢竟我們其他的都挺和諧。”
後話她沒再說,一扭身出了廚房,隔着廚房的玻璃門李初九看向飯廳,李清給範清輝夾菜,後者別別扭扭直躲。
這是造了什麽虐啊。李初九在心底感嘆。
這一頓飯吃的當然很糟糕,李初九好不容易挨到送走了倆人,關門,整個人都有點癱了。她搞不懂範清輝那小子到底怎麽想的,只是覺得自己的事情已經一團糟,再加上這小子的事情,簡直不讓人有活路了。
出了單元門,範清輝甩開李清挎着自己的手,怒氣沖沖,“你怎麽回事?”
李清眼中蓄淚:“我沒有,是我做錯了什麽麽?”
範清輝:“是你求我陪你,可幹嘛來這。”
李清:“我以為你們關系很好,就像親姐弟一樣。”
範清輝:“我們什麽關系不用你管。何況你幹嘛總是對我動手動腳。”
李清:“你不打算對我負責了?”
範清輝:“只有那麽一次,而且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之後你就對我糾纏了兩個月。我承認當初是我在醉酒後先去找你,可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
他哽住,擡眼,正看到李清冷笑:“弄清楚什麽?弄清楚我們到底睡沒睡過?你如果想不負責任大可以離開,沒事,我可以自己養孩子。”
範清輝打了個激靈,“你說什麽?”
李清;“我說你好厲害,一擊即中,我說我懷孕了。這下你滿意了吧。”她轉身就走,只留下範清輝愣在原地。
李清大踏步往前走,此時有風,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就喜歡看事情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李初九,我已經想到了比殺死你更棒的辦法。
懷孕了?懷孕了?!範清輝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裏亂成了一團,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天地良心,就算那晚的确發生了什麽事,不可能,他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
天已經暗下來,正是盛夏,可範清輝只覺得冷。
李初九:閻景,馬上就端午節了。我是不是應該叫臭小子過來吃一頓飯。
李初九:其實我只是覺得,臭小子的态度很不端正,可他的各人幸福,我憑什麽幹涉啊。
李初九:閻景,到底什麽是幸福。你會選擇一個愛你的人還是你愛的人共度一生?
第一顆星升上天際,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鹹蛋黃一樣。
劇組裏的閻景擡頭看月亮,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手機屏幕亮着,對話框裏對話人的備注是:宿世。
見面
李初九看了一部恐怖片,她覺得後背發毛,又有點羨慕裏面的半仙,那男生雖然是條鹹魚卻總是好運連連,收妖捉鬼有人想幫,不像李初九這種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關掉電腦,李初九拿起手機無聊地刷着閻景的最新動态。她心中煩躁,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經解決了,可細琢磨又都是不明不白解決掉的,換個說法,其實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僵局。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現在已經是6.29。眼看着這個月就到了尾聲,可李初九還是渾渾噩噩的,提不起精神來。
窗外一痕山色,正是盛夏,沿堤的柳樹已經濃翠,下午的河水被豔陽照着,看起來懶洋洋的,想必和李初九一樣的心境。
李初九嘆了口氣,她很想管住自己不再騷.擾閻景的,但她在這麽想的時候,還是打開了閻景的私信。
李初九:很煩。
李初九:我和穆子再也回不去了,我知道她這種時候需要好朋友,可是她好像對我關閉了大門,我們的問題到底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