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囚〇十七天

……

欽容還并未向武成帝提賜婚的事,有了莺莺那番話,他更是不會再提。

雖然欽容給人的感覺溫潤如玉,但骨子裏的東西改變不了,天生的掌控欲造就了他的冷漠強勢。對他而言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不會費心得到,莺莺只是一個女人,更是如此。

當宮燈挂上華亭時,莺莺癱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恢複力氣,話已說開欽容自不會多留,他踏出華亭沒再看莺莺一眼,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下。

莺莺忽然想起前世,她第一次見到欽容時還是個孩子。

也是這樣一個夏夜,她縮在樹下仰頭看星星,年少的欽容踏着月色走來,他手中提着一盞宮燈将她周圍的黑暗驅散,蹲在她面前問她是不是迷路了。

莺莺點了點頭,她沒有騙他,初到皇宮頑劣了一天的她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确是迷路了。

那晚就是欽容将她送回了鳳坤宮,他踏着夜色而來又踩着月色離開,莺莺那時站在宮門口許久不肯進去,直到看到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才笑得眉眼彎彎跑回房內。

隔了兩世了,莺莺始終記得那年夏夜下的少年。若沒有嫁給他莺莺怎麽想也不會想到,那樣溫和漂亮的少年,骨子裏竟黑暗到讓人顫栗。

“再見了。”莺莺對着欽容的背影小聲喃喃,她想從此以後她和這個男人的牽扯,算是徹底斷了。

慢吞吞回到房間,莺莺看着桌上的雪凝露有些遲疑,後來想想自己這扭傷和欽容脫不了幹系,索性就拿起來用了。

這雪凝露果然名不虛傳,莺莺抹了它頓感腳腕舒服了不少。正準備去榻上休息,房門被人推開,顧曼如拿着封信進來,笑着對莺莺道:“丫頭,你哥哥來信,說是很快就能到皇城了。”

顧淩霄在都督府任職,前些日子被派去雲州鎮亂,如今過了一個多月也是時候回來了。

莺莺自重生起就盼着哥哥快些回來,如今忽然得知他要回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呆愣。心砰砰跳的快速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顧曼如見莺莺一言不發,好笑道:“傻了這是?”

她還當這丫頭能激動的蹦起來呢。

莺莺回神,拿過信确認了一遍,信上說不出意外,兩日內定能回皇城。

終于……她的哥哥要回來了。

一晚上迎來兩件好事,莺莺激動的有些睡不着覺。

她已經同姑母說好了,要親自去城門迎接哥哥回來。想起那張許久不見的俊容,莺莺輕輕喊了聲:“系統?”

【002號系統為您服務。】雖然系統大多數時候沉默,但它一直都在。

還當這位宿主是考慮好了,誰知莺莺躺在榻上,雙手捂住臉嬌羞道:“你可不可以再用我哥哥的聲音同我說說話呀。”

系統:【……】

片刻的沉默過後,系統轉換成顧淩霄的聲音開口:【宿主,您的時間不多了,考慮好是否接受任務了嗎?】

莺莺直接将它的話忽視:“喚我莺莺。”

系統再次:【莺莺,您的時間不多了,考慮好是否接受任務了嗎?】

莺莺還是不滿意:“你同我說,‘莺莺,哥哥回來了’。”

系統已經不想說話了,但耐不住它現在在求着她辦事,只能盡量讨好。

“莺莺,哥哥回來了。”

“莺莺,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系統學着莺莺教的念了幾遍,本就嬌羞的姑娘這會直接将臉埋入枕頭中。抱着薄被在榻上滾來滾去,莺莺過了好久才軟綿綿開口:“哥哥,莺莺也想你了呢。”

折騰到半夜,莺莺總算迷迷糊糊睡着。她睡着時唇角還挂着一絲笑容,本以為會做一場美夢,沒想到卻夢到了她記憶中最深的噩夢。

血,滿地都是血。

奢靡華貴的金殿內,莺莺抱膝坐在榻上。

她長長的烏發垂落在背後,垂着面容下巴抵着膝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呈現不健康的白。

外面傳來隐約的厮殺聲,有宮婢站在殿門慌亂詢問:“外面這是怎麽了?”

“聽說是有叛軍殺進皇宮了。”

“什麽?!”

“噓——”聲音刻意壓低,但殿外的聲音還是讓莺莺如數聽去,她聽到那人小聲道:“是昭毅大将軍叛變了,聽說是為了皇後娘娘。”

為了……她?

莺莺長睫撲閃一動,蒼白的面容總算有了情緒。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試圖站起來,卻在下榻時被腳腕上的鎖鏈絆倒。

寬散的衣裙撲落在地,莺莺聽着越來越小的厮殺聲,仰頭看向殿門。

陽光大盛,逆光中有人踏了進來,玄金龍袍上繡紋刺眼,欽容走到莺莺身前将她抱起,他輕輕将她放回榻上,單膝跪地撫摸着她的小臉,“莺莺這是怎麽了?”

外面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到了,四周安靜的可怕。

莺莺莫名不安,她去抓欽容的衣袖,“我哥哥他……”

“是他來看我了嗎?”

欽容輕輕嘆息,摟住莺莺與她交頸相纏:“莺莺想去看看他嗎?”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欽容溫和的聲音一遍遍在殿內回蕩,莺莺不由在夢中呼吸困難。後來的場景皆是她不想看到的,可她控制不了夢境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她看到鮮血染紅乾坤寶殿的玉階,看到無數人橫屍在血色的地面。

顧淩霄一身铠甲單膝跪地,他前後中了數箭,鮮血糊滿他的面容只露出一雙眼睛。

一雙冷冰冰,只看着她的眼睛。

“不、不要……”莺莺開始在夢中掙紮,卻無論如何也掙不出夢境。

她看到自己被欽容橫抱着站在高高的盤龍玉階上,看到自己穿着華服描繪着豔妝。

有嘲諷的笑聲溢出,莺莺看到顧淩霄仰頭看着她,沙啞着聲音詢問:“哥哥一直想不通,我的妹妹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到底是被我寵壞了,還是我顧淩霄瞎了眼從未看透過你。”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劍殺了你。”

顧淩霄死了,死在了這場叛亂中。

自莺莺嫁給欽容後,顧家全力扶持欽容忠心耿耿。哪怕是顧家權利再盛,欽容當上帝王後也從未想過打壓,而顧淩霄身為欽容親賜的大将軍,沒有野心也從未想過背叛欽容,就是在這樣兩方和平的狀态下,顧淩霄突然率軍殺入了皇宮。

或許就像湫莺殿內的宮女說的那般,顧淩霄不為帝位也不為別的,他只是為了莺莺。

哪怕他恨莺莺恨的想殺了她,但當莺莺求到他的面前時,他還是出兵了。

高階上的風很大,陣陣血腥氣撲面而來。

欽容放開莺莺,任由她一步步朝顧淩霄走去。不等她走近,顧淩霄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從他懷中掉出一把染血的長命鎖。莺莺在看到長命鎖時瞬間癱軟在地上,身後欽容将她扶起,他很用力握着她的胳膊問:“你可後悔?”

“是你害死了他。”

但凡你當初乖順懂事一些,也不會釀成如今的滔天大禍。

莺莺渾渾噩噩被欽容扶起,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自己臉頰似被灼傷,擡手一摸,臉上濕漉漉的竟布滿淚水。

不知道是什麽感覺,莺莺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她心裏橫沖直撞,眼淚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落下,不同于平日裏對欽容僞裝的求饒,這是她真正、第一次哭了。

欽容将她抱得很緊,但莺莺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發抖。夢裏夢外她都抖得厲害,她對欽容道:“我的心好疼。”

“真的好疼。”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莺莺難受到呼吸困難。她茫然抓着欽容的衣袖,一遍遍重複着疼。

“欽容,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為什麽會疼的那麽厲害。”

“欽容你快救救我,我感覺我要疼死了。”

……她為什麽,會那麽疼呢?

眼前變成黑漆漆的一片,莺莺張着嘴巴呼吸不順,夢境忽然晃了幾晃,朦胧的光照了進來,莺莺聽到有人着急喚着她道:“乖兒你快醒醒,怎麽哭的這般厲害。”

夢散了,莺莺睜開眼睛看到一片模糊的視線,眨了眨眼睛幾滴豆大的眼淚滑落。顧曼如将她攬在懷中輕輕順背,“莺莺這是夢魇了?”

“乖兒別怕,姑母在這陪着你呢。”

此時天已霧蒙蒙亮起,清晨的空氣潮濕泛着樹葉的清新。莺莺将臉埋到顧曼如懷中,抓緊她的衣袖悶悶說着:“姑母,莺莺想去一趟清光寺。”

這場夢像是在提醒着莺莺曾經犯下的罪孽,莺莺忽然間沒了勇氣去見顧淩霄。

顧曼如連聲應下,沒想到莺莺竟要立刻啓程。微微一愣,她勸說道:“你哥哥說不定今日就回了,不是說要去城門迎他嗎?等見了你哥哥再去清光寺也不遲。”

莺莺等不了了,她躲得就是顧淩霄。

顧曼如見莺莺吓得小臉煞白,一時間心疼她也沒再勸說。

“好,你且壓壓驚,姑母現在就派人準備馬車,一會兒就送你去清光寺。”

莺莺點了點頭,提前收拾好行李等在房內。

當馬車悠悠駛出鳳坤宮時,欽容踏着晨露來給顧曼如請安。身側的随從見欽容目光落在馬車上,裝作好奇問向引路的宮婢。

宮婢剛好知道情況:“那是顧小姐的馬車。”

偷偷看了眼欽容,宮婢細聲細語倒是把知道的事情全說了,“想來是有什麽要緊的事,顧小姐今晨一醒就急匆匆要去清光寺。”

欽容一言未發收回目光,平靜的面容下看不出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嘤嘤:我有罪我受罰我錯了,我去吃齋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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